而在恶魔之后,一个身材高大的男人从阴影里缓缓走来。
穿着暗色的轻质铠甲,血红的披风落在身后,发丝呈现出暗沉的灰金色,一双眸子漆黑似夜,英俊的面容上,此刻是一派冷肃的杀意。
他接到下属的禀报,说是有一个天使突然来到地狱,还杀了不少恶魔,据目击者称,他和另一个人来到了暗墟,并将里面的恶魔全都赶了出来。
随着男人的走近,兰塔斯总算看清了他的长相。
是他在地狱的熟人。
贪婪之罪,亚特。
那个在人间烧了耶和华圣像的家伙。
后者则在一进来就看到了兰塔斯的脸,顿时,瞳孔微缩。
“怎么是你?”
男人皱眉,伸手示意那群包围着他们的恶魔退开,慢慢走了到他的身前。
“兰塔斯,你有多久没回地狱了,十年?还是二十年?”他冷笑道,“我都以为你在人间醉生梦死,再也不愿意回来了呢。”
兰塔斯按了按自己昏沉发涨的大脑。
他低笑一声,不带温度的视线掠过那群恶魔带着面罩的脸。
“呵,太久没来,久到连地狱里的这些家伙都已经认不出我了呢。”
亚特道:“那你这次可得留久一点,好好调教调教他们。让他们知道,传说中从不露面的七宗罪之首,到底是个什么模样。”
最后的那句话他提高了音量,在场的恶魔们听了,皆是心中一凛,有的悄悄拿眼角的余光打量起那个看似无害的青年。
他们怎么也无法想象,实力能与地狱之主比肩的傲慢之罪,竟长得这般……貌美。
亚特的目光在修希菲尔环着兰塔斯腰的手上微微一顿。
随即,他对上了后者那双暗沉的、鸽血红色的冰冷眼眸。
他面上露出兴味的神色。
“我属下说,有个天使来到了地狱,还杀了不少恶魔,想必就是你身边的这位吧。”
亚特道。
“天使长大人,久仰。”
修希菲尔容色冷漠看着他。
亚特是知道兰塔斯在人间和这位天使长的那堆破事的。
他那时还大笑着嘲讽对方说:“你完了,亵渎了天使的信仰,人家能惦记你一辈子,说不定哪天就直接从天堂追杀下来,跟你搞个相爱相杀的戏码。”
没想到他居然一语成谶。
这两人真的碰到了一起。
他摸了摸下巴。
不过看这情况……不对劲啊。
他们贴得也太近了吧。
这手搂腰,还搂得这么紧……
他不知道,一旦没了修希菲尔在旁边扶着,浑身都烧得没有力气的兰塔斯估计会直接在他面前一头倒下去。
但落在亚特的眼里,这番场景就变了味。
短短几秒便脑补了他们无数爱恨纠葛的他忽然压低嗓音,用充满暗示的眼神在他们两人身上游离了一圈。
“你跟他,到底什么关系?”
他问的是兰塔斯。
而后者此时此刻已然头昏脑胀。
眨一下眼,面前亚特的脸就能变出好几张。
连对方说话的内容他都需要反应好几秒才能接收到,更别说注意到那人莫名其妙的暗示了。
他身边的修希菲尔听到这话,指尖无声攥紧了。
……什么关系?
头太痛,兰塔斯干脆放弃了思考。
他一眯眼,忽地,轻笑一声,拿手勾住修希菲尔的后颈。
他靠在那人僵硬的肩头,长睫在眼下落了层细碎的影。
那双紫罗兰般迷离的眸子里盛的笑意令亚特禁不住晃了下神。
“这是我从天堂带回来的情人,你有意见?”
他这话说得不重,落在一片寂静的暗墟中,却叫在场的所有人都听了个清楚。
恶魔们悄悄竖起了耳朵。
修希菲尔呼吸微窒,心跳快得胸腔发疼。
在亚特震惊的目光里,兰塔斯拿发丝蹭过对方的颈窝,掀起眼皮,十分自然地道:“修希菲尔,我累了,抱我回去。”
亚特的目光逐渐由震惊转变成了惊恐。
因为那个天使,真的听了兰塔斯的话,一弯身便将他给抱起了。
他的动作自然流利得仿佛曾重复过无数遍。
在场的恶魔都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那青年正姿态慵懒地靠在金发天使的怀中,雾蓝色的发丝衬着白皙的侧脸,高贵的紫罗兰色的眼眸里,是一派只属于上位者的、漫不经心的神色。
最终还是修希菲尔的声音拉回了亚特混乱的思绪。
“兰塔斯在地狱的住所在哪,我带他回去。”
盯着他愣了老半晌,亚特才回过神来。
他磕磕绊绊回应道:“啊,哦……行,我找个人带你……不,还是我亲自带你过去吧……”
他同手同脚地往外走着,走了一会,突然猛地回过头,看向跟在身后的修希菲尔。
亚特道:“……你真的是自愿和他一起来的?”
修希菲尔闻言抬头看了他一眼,又很快低下去,注视着怀中青年不知何时睡去的沉静面容。
他说:“心甘情愿。”
第44章
兰塔斯自一片混沌中睁开了眼。
体内不再跟火燎似得滚烫,他支着自己坐起身来,全身酸痛得宛如散架过一般。
理智终于回笼,在暗墟里他意识恍惚时所做的一切被清晰地记起。
兰塔斯按了按仍旧有些昏沉的脑袋。
他生为七宗罪之首的面子算是彻底丢净了。
但那些话他说也说了,事做也做了,再怎么后悔也没有用。
倒不如想开点。
“醒了?”
修希菲尔的声音拉回了他的思绪,对方正坐在床头,也不知在这待了多久。
他脸上神色淡漠,看不出什么情绪。
兰塔斯轻轻嗯了一声,感到嗓子渴得冒烟,试图去够放在床头的水杯,手伸到半路,修希菲尔却是直接将那杯水拿到了他的面前。
他的唇离杯沿不过几厘米的距离。
兰塔斯侧眸看了他一眼,昏黄的光线下,那人的眼眸呈现出摇曳的红酒般的色泽。
他略一思索,便低下头去,就着对方的手,直接去喝杯子里的水。
修希菲尔没想到他会有这种举动,不由微微一怔。
随即,他配合地将水杯往前倾了些。
尽管如此,还是有透明的水流沿着兰塔斯的下巴滑过下颌骨,顺着他脖颈仰起的弧度流了下去。
修希菲尔眸色深沉盯着他,不知在想些什么,忽然,开口了。
“在天堂的情人?
听到这几个字的瞬间,那时记忆顿时涌上心头,兰塔斯猝不及防被水呛到,咳嗽了好几声。
他看向修希菲尔。
那双殷红的眼眸中此刻似乎含了些玩味的神色,但更深地,却潜藏着某种冰冷的寒意。
“兰塔斯,说这么顺嘴,你是不是还有很多情人?”
他缓缓道:“在天堂,人间,还是地狱?或者……到处都有?”
闻言,兰塔斯的神色僵硬了一下。
修希菲尔把他当什么人了。
他有这么随便吗。
他承认,早年他当天使的那会儿,追求者多到足矣绕天堂整整一圈,在人间呆的这些年中,也确实吸引了不少狂蜂浪蝶,但并不是谁都能入他眼的啊。
硬要说起来,他连正经的一段恋爱都没谈过。
见他不语,修希菲尔投来的目光愈发晦暗。
在他的眼中,对方的沉默无疑是给予肯定答案的表现。
他曾一直顾忌着的事,果然是真的。
某种悄无声息滋生的阴暗情绪在他的心中蔓延。
那人刚刚退烧,面容仍带着些病态的白,眼圈因刚刚的咳嗽而泛红,水珠沾湿他的脖颈,竟显出一种瓷器般的破碎感。
修希菲尔一点点朝他逼近了。
他手肘撑在床头,以一种压迫性的姿态靠近了他。
“你的情人,他们有像我一样抱过你吗?”
兰塔斯闻言怔了一下。
这人吃错药了?
此时此刻,对方的呼吸近在咫尺,灯光下,修希菲尔的眼底涌动着捉摸不透的情绪。
“他们是不是也和你靠得这样近?”
他每一个字都吐得很慢,缓缓落在暗沉潮热的空气里。
“他们有吻你吗?还是像我之前那样,亲吻过你的身体?”
明明是暧昧的话语,从修希菲尔的口中说出的时候,却潜藏着某种危险的气息。
兰塔斯垂眸盯着他。
看着那人逐渐阴沉下来的面容,一时间,他似乎意识到了什么。
或许他之前早有预感。
但在此时此刻终于确认了。
所以对方现在是……忍不住了么。
兰塔斯的眸光闪烁了一下。
可是他想听到,修希菲尔亲口承认。
想要,他最虔诚的信徒,亲口承认对他偏执而疯狂的情感。
承认想要触碰他,占有他,想看到他浑身是血任人为所欲为的脆弱姿态。
一片寂静里,兰塔斯忽而轻笑了一声,凉薄的吐息落在对方的颈窝。
“是啊,修希菲尔,你说对了。天堂,地狱和人间,都有我的情人。”
“像我这样的人,要说没有几十个,恐怕别人也不会信吧。”
骤然,修希菲尔按在床头的手无声收紧了。
他死死注视着兰塔斯,浑身都在禁不住细微颤抖着。
后者像是全然没觉察到他愈发危险的目光似的,唇角带着丝若有若无的笑,不紧不慢地说了下去。
已河蟹。
修希菲尔慢慢伸出手,扣住了对方的脖子。
伴随着他指尖的收紧,窒息感再一次如潮水般包裹了兰塔斯。
蜷起的尾指禁不住颤了一下。
他有些涣散的目光投向身前金发红眸的天使。
“修希菲尔。”
兰塔斯用微哑的嗓音轻声叫出他的名字。
明明受制于人,他的脸上却带着丝若有若无的笑。
“你掐着我的脖子的时候,是不是很兴奋。”
“这个人的命就在你的手里,只要你再用力一点,他就会死。”
顿时,修希菲尔浑身一颤。
兰塔斯低笑一声。
“那时候,看到我浑身是伤的模样,你其实早就兴奋得不得了了吧。”
倏地,他瞳孔微缩。
半晌,修希菲尔一点点松开了他,但在对方白皙的脖颈上已经落下数道刺目的指痕。
他眸沉如水,掐着那人的下巴,一字一句冷声道:
“兰塔斯,我不管你过去有多少情人,又跟他们做过什么,但如果你现在还敢和他们在一起,我会杀了他们。”
嫉妒已然完全蒙蔽掉他的理智。
兰塔斯的脊背被他撞得发疼,他被困于床头,眸中浮起几分玩味的笑。
“天使长大人,作为信徒,你也管得太宽了吧。”
“信徒”那两个字宛如针一样扎入他的心脏。
修希菲尔闭了闭眼,再睁开时,眸底已是一片狠戾。
此时此刻,他完全卸去了平日冰冷的伪装,一双血眸中熊熊燃烧的,是几近偏执的疯狂与赤裸裸的占有欲。
他冷笑一声,开口了。
“兰塔斯,你说,哪个信徒,会妄图亵渎自己的神明呢。”
他紧紧盯着对方,试图从那双紫罗兰色的眼眸里捕捉到或厌恶或恶心的神色。
他以为,当自己对那人的欲望毫不掩饰地彻底暴露,对方会讨厌他,憎恶他,甚至抛弃他。
可是没有。
兰塔斯饶有兴味地看着他,道:“你是在向我告白吗,修希菲尔。”
骤然间,他的心跳乱了一拍。
暗红的眼中闪过挣扎。
抓着床单的指尖收紧了。
修希菲尔将下唇咬得苍白,垂着头,肩膀细微地颤抖着。
良久良久,他缓缓地抬起头来,看向那个青年,仿佛认命般地,动了下唇瓣。
他压近了对方,在他的耳畔哑声说出了一个字。
“对。”
在刚刚这场面对兰塔斯的无声战役里,他丢盔弃甲,一败涂地。
修希菲尔慢慢站了起来。
他转身,便要离开这里,而在刚推开房门的那一刹,忽然听到兰塔斯在身后叫了一声他的名字。
他脚步微顿。
对方不真切的嗓音传来了。
“修希菲尔,我刚才说的那些,是骗你的。”
一瞬间,他大脑空白,原本死寂的心跳都陡然加快了几分,扶着门框的指尖用力到发白。
修希菲尔转过身,对视上兰塔斯的眼睛。
他的口吻似笑非笑。
“还没有人胆子大到像你一样,竟敢三番五次地把我抱来抱去,还把我压在床上强吻。”
兰塔斯指了下自己的唇,示意道:“你看,都出血了。”
修希菲尔的视线从他染血的唇瓣游离到深紫的眼眸,许久,他闭了闭眼,竟是低低笑了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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