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话是实话,比他自己梳得好多了。
殷时单手捏过他的下巴,铜镜中,他们两人的脸并排地紧挨在一起,看上去亲密无比。
“谢谢。”
他微微一笑,松开了虞意白,直起身,随手拨弄了一下他发间的猩红珠饰,发出清脆的响声:“饿了么?”
对方忽然的转换话题令他怔了怔,随后诚实地小幅度点了下头。
殷时走到桌边:“这是糕点,你可以先垫垫肚子,还有什么想吃的,可以通过这个——把鬼奴叫过来,告诉它们。”
说着,他晃了晃床头的那一串古铜色的风铃,流苏上的鬼兰挂饰细微摇曳着。
殷时弯唇道:“别害怕,它们现在不敢动你。当然,别指望那群东西能做出什么复杂的食物,毕竟它们只是一群死了很久的尸体而已,这里也从没活人进来过。”
虞意白抿了抿唇,没忍住道:“你为什么……”语气突然这么温和。
“因为我暂时还没想好应当怎么处理你。”殷时仿佛看穿他心中所想,悠悠道,“毕竟你血肉的味道这么美妙,我不太甘心直接把你杀了,活着这个词……听上去总是比死了更诱人,不是么。”
“等今晚我来,我应该就已经想好了处置你的方式,你可以期待一下。”他狭长的眸微微眯起,眼底一片幽暗,“还有,别乱跑,这里最不缺的是什么,你心底清楚。”
说罢,殷时便径自推门离开了。
待那两扇门重新被合拢,虞意白才后知后觉地意识到,这里只剩下他一个人了。
殷时很放心地留他独自一人,就是知道,他不敢跑,也跑不掉。
虞意白又坐在镜子前面走了会神,站起身来,草草洗漱一番后,看了桌上那盘样式简单的糕点几秒,终是忍不住伸出了手,放到嘴边慢慢吃了起来。
很普通的味道,中庸的口感,有些甜,不过他喜欢吃甜食。
虽然是……尸体做的,但只要虞意白不刻意去想这些,倒也没什么吃不下去的感觉。
吃着吃着,虞意白想到了那只救了他一命又莫名其妙把他丢到这的系统,试探地在脑海中叫了对方几声,他本不报什么希望,但006熟悉的声音居然很快在他耳边响起了。
【宿主,有什么事吗?】
虞意白咽下口中的点心,努力使自己的语气听上去和善一些:“你为什么要把我传送到这里?”
006疑惑地挠了挠头:【这里?这里有什么不对吗?】
当然不对了!哪里都不对好吗?
没等虞意白反驳,就听到006惊恐地惨叫了一声,话都说不利索了:【不是,宿主你为什么还在酆山里?还是鬼气最浓的那片地方。我明明是想把你传送到集镇上的,传完就休眠了,怎么一醒来你还在这?】
虞意白:……我还想问你呢。
006几乎快要抓狂,扫射了一番虞意白周边的情况后,迅速得出了一个心虚又处处透露着不靠谱的结论。
【那个,我说大概,可能,也许是酆山这带的鬼气太浓了,它们周身产生的磁场干扰了我的传送信号,导致位置出现了一些偏差,误打误撞就把你送这来了……】
身为纯种古代人,虞意白听不懂这只白团子在说什么,但反正不是好事,他啊了一声:“你能再传送一遍吗?”
006:【……不可以,我没能量了。】
虞意白只好接受了这个现实,半晌道:“那我可能没办法完成你的任务了,殷时应该很快就会杀了我,这里这么多鬼,我也逃不出去。”
006晃着身子宽慰道:【别这么泄气嘛宿主,虽然……虽然你这情况是糟糕了些,但肯定是有办法的。】
虞意白眨眨眼,问:“你有办法?”
被这样一双干净又纯粹的眸子注视着,006不好意思说其实它也没有,绞尽脑汁想了片刻,磕磕绊绊道:【宿主,我觉得,殷时既然是鬼王,只要他肯放你走,那些鬼定然拿你没办法。】
虞意白觉得它这话说了跟没说似的,同废话无异,出于礼貌没指出来,神色恹恹地哦了一下。
望着青年眼尾低垂、精神不振的模样,006想到之前在那几个小世界里的经历,突然灵光一现道:【宿主,只要你让鬼王喜欢上你,不就可以走了吗?甚至他还会帮你呢。】
虞意白:?
你要不要听听你自己在说什么?
虞意白道:“不可能。”
006:【宿主你不试试怎么知道?】
想到殷时的那些反应,他默默反问:“你会爱上自己的食物吗?”
006被噎了一下,毕竟它是重生复仇系统,而不是恋爱攻略系统,在这方面上,它根本没有什么经验。
它斟酌着道:【宿主可以尝试一些主动出击的手段。比如语言挑逗,□□,强吻……】
虞意白都听不下去了,他叹了口气,十分清醒地道:“那只会让他觉得我更……诱人,更想把我给吃掉。而且你说的这些,我做不到。”
于是一人一统的谈话到此戛然而止。
虞意白在房间里待了一个上午,等到晌午过了许久,他才堪堪下定决心,来到床头,闭着眼摇了摇那串老旧的风铃。
清脆的铃声在空间内回荡,在坐在床边不安地等待了一会儿,忽然间,房门被敲响,没有任何征兆,也没有脚步声。
敲门声沉闷而有节奏,虞意白紧紧盯着那条漆黑的门缝,定了定心神,但尾音仍旧泄出一丝颤抖:“进来。”
鬼奴慢慢走了进来,模样是个女人,和早上的那个不是同一只。
“您有什么吩咐?”
她吐字很慢,虞意白极力忽略掉那道直勾勾的、落在他身上如有实质的目光,报出了几个早有准备的菜名:“这些……可以做吗?”
得到肯定的回复后,他松了口气,却见面色青白的女人仍僵直在站在那里迟迟不动作,冷意蔓延上心头,试探道:“那个,你可以走了。”
她拖着步伐缓慢而僵硬地离开了,待门合上,虞意白才长长舒了口气。
饭菜依旧是那个女人带过来的,并且一言不发地站在桌边,沉默地等待他吃完才收拾好东西离开。
这一餐虞意白吃得味同嚼蜡,不过大抵是因为知道这里的鬼物已经无法伤害自己,那些原本的紧张感不知不觉散了些,只是仍旧有种脊背发凉的膈应。
酆山的天都暗得很快,下午一转眼就过去,夜幕降临。
殷时来了。
他推开门,如血的衣衫被昏暗的光线洇染成暗红。
阴影下,他的唇角似乎隐约带着些弧度,这象征着他现在心情不错。
殷时的目光投向房间内的青年,眼眸微微眯起。
他已经想到该如何处理对方了。
那张漂亮无害的脸上,一定会露出令人愉悦的、因恐惧而哭泣的神情吧。
第100章
殷时一步步走到了他的面前,房门在他的背后合拢,发出砰得一声重响。
对方今天一整天不知去干了些什么,周身本就阴冷的气息愈发森寒,外袍的衣角及袖口洇着几点星星点点的可疑深色,像是血迹,印在红色的布料上并不明显。
虞意白眸光一颤。
殷时顺着他的目光往自己的身上轻飘飘扫了一眼,注意到那些污渍,有些不快地蹙了下眉尖。
他抬眸,冲面色苍白的青年弯唇道:“处理的家伙比较多,不小心染上了一点,不介意吧。”说着,他随手将外衣解了下来,脱到一边。
虞意白并不知道对方去了哪里,杀了什么人,或是别的什么,压下那些不安的念头,抿着唇,小幅度地点了点头。
殷时来到他的身前,微微弯身,寒凉的气息拂过青年的颈窝。
“我说过,等我回来,我会告诉你我将如何处置你。”他拿指尖挑起虞意白乌黑的发丝,暗红的双眼紧紧盯着他。
后者攥紧了毫无血色的手指,维持着语气表面的镇定:“是什么……”
殷时低笑,眼眸中却无半分笑意,随着他话语不急不徐地吐出,室内的温度似乎又骤降了几分。
“在这座宫殿的下方,还有一座暗无天日的地宫,我打算,把你全身上下都缚上锁链,关入那里的最深处。有必要的话,或许挖去双眼,堵住口耳,挑断四肢的筋脉……不失为一种更好的选择。”
他这一番话说完,虞意白已经浑身发冷。
他知道,殷时绝对不是口头上说说那么简单,他也没必要拿它来威胁自己,对方是真真正正地,动了这个念头。
一旦他被关进去,就真的没有再出来的机会了,只会被作为殷时的食物,剩下的唯一用途便是供他享用,直到死去。
那人的指尖携着危险的凉意缓缓抚摸过他的脖颈,很快就找到了动脉的位置,按压下去,冷意侵入血管,虞意白的喉结滚动了一下。
他不能仍由殷时就这样把他给关入那个地宫。
必须……做些什么。
可依他现在的处境,似乎不管做什么……皆为徒劳。
系统早上说的那些不靠谱的话忽然浮现在他的脑海里,他艰难地启唇,声线中夹杂了一丝微不可察的颤抖。
“至少、至少我们已经成过婚了,我是你名义上的……新娘,你不能这样对我。”
闻言,殷时轻轻挑了下眉,暗红的眼眸愈发晦暗,他将两手撑在虞意白的身侧,往前倾身:“哦?你是在同本座讲人间的那些礼数?本座为什么要遵守?”
幽凉的吐息宛如绳索般缠绕上他的脖颈,虞意白低声道:“可是你生前也是人……”
这几个字刚脱口而出,他就后悔了。
面对鬼物,最忌讳的是提及对方的生前,尤其是怨气很大、久久不散化作厉鬼的那些。
它们活着的时候执念越深,变成鬼之后的力量便越强大,像殷时这种鬼王……他生前的那些事,必定是无法触碰的禁忌。
虞意白以为殷时会发怒,谁料对方沉着眼冰冷地注视了他半晌,竟是唇角一勾笑了。
“这桩婚本就荒唐的可笑,不过是一次以人换人的交易,而你——本座本该在第一天晚上就杀了你的,只是看在你身上的特殊性能让你多活一段时日,不过也仅止于此了。”
他冰冷的手指捏起青年的下颌,指腹压在他柔软的唇上,虞意白被迫仰起头,困难地呼吸着。
“敢在鬼物面前主动提起他的生前,看来我还是低估了你的勇气,你成功勾起了那些让我不愉快的记忆。怎么办,我想现在就杀掉你了。”
殷时深红的眼瞳中是一片不化的寒凉,携着尖锐浓郁的煞气。
“等你死后,就把你的魂给抽出来,装进器物里,我会一直带在身边的,好不好?我亲爱的……新娘。”
最后两个字吐出的时候,含着一股令人不寒而栗的恶意,殷时的手已经掐上了他的脖颈,对着脆弱的颈骨一点点用力、收紧,压榨着对方喉管内残破的空气。
窒息感翻涌而上。
虞意白苍白的脸颊上浮起一抹病态的红晕,因难受而禁不住眯起泛红的眼尾,颤抖着微湿的唇,无助喘息。
死亡的气息在迫近,他清晰地捕捉到殷时眼底毫不掩饰闪烁的浓烈的杀意。
他是真的动了杀心。
毫不怜悯地残忍地收紧手指,施力的指尖在他的脖颈上留下青红色的印痕,那目光冷寂、淡漠,却不肯错过他脸上分毫细微的表情,欣赏着手中猎物濒死之时徒劳挣扎的模样。
水雾模糊了虞意白的视线,他的胸口起伏着,大脑因缺氧一阵阵地发晕,他仿佛都能听见颈骨不堪重负即将断裂的响声。
必须……做点什么。
他该说什么,才能让殷时在最后一刻收了杀心。
快没有时间了……
只有几个字的机会。
他要怎么办。
虞意白翕动了一下惨白的唇瓣,从脆弱的喉管里发出破碎的喘息,无比艰难地吐出残缺的音节,嗓音沙哑,断断续续,模糊不清,拼凑不出完整的字句。
“殷时,我……喜欢、你。”
最后一个字吐出的瞬间,脖子上的手骤然收了力道,虞意白浑身猛地一颤,弯下腰,捂着发闷的胸口,用力咳嗽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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