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轻羽若有所思,抬头看向压在头顶上的黑漆漆的断界缺口。
此时地底的楚弈将真元运转了几个小周天后,长吐一口浊气,微微睁开眼看向身侧的尘觞。
尘觞的手一直被他攥着,平白无故被迫跟着打了半天的坐,见他看了过来,一脸无辜地说道:“楚弈,饿。”
楚弈忙摸向腰间储物袋,却突然发觉不太对劲:“饿?你有饿感?你想吃什么?”
“嗯……我不知道。”尘觞揉着自己的肚子,小声说道:“我总觉得应该吃点什么,但是又不想吃寻常食物。这里头好空,空到难受。”
楚弈伸手捏着他的面颊看了看,总觉好像消瘦了一些,不禁心疼不已:“你可能是仙元亏空了。我没带食物,这样,你吃些灵丹,然后随我一同调息,可好?”
“好。”尘觞乖乖点头,从身上摸了半天找到青雁山掌门送的灵丹,一把全塞进了嘴中,咽下肚后面色又白了一分:“楚弈,更饿了。”
“这……”楚弈为难地环顾四周,除却一地碎石并没有可食之物,便站起身道:“尘觞,咱上去,到海里捕鱼吃,可好?”
“好。”尘觞抓着他的手,一同游上海面,盘腿坐在岸边安静地看楚弈捕鱼。
楚弈立于海面举目茫然,偌大的未央海竟不见一条游鱼,使得他不得不悻悻地走来安抚道:“尘觞,我也找不到鱼,你还能忍耐吗?不然……你睡会儿?”
“尘觞睡了好久了,一点都不困,尘觞想看着楚弈。”尘觞眨眨眼,又指向不远处背对着他们二人打坐、毫不知情的陆轻羽:“尘觞能吃掉他吗?”
“你吃他干嘛?!”楚弈大惊失色,忙拍了拍他的脸蛋:“饿昏头了?你怎么能吃人呢!”
“为什么不能吃人?我……我过去不是吃了很多人吗?不……不是……”尘觞紧皱眉头,脑中记忆越发混乱,眼睛再瞥向陆轻羽时,竟流露出一丝贪婪。
楚弈怔住,蓦地想起“另一个尘觞”说过,他体内的凶魂乃混沌之魂。混沌听从于恶人,却厌恶好人,甚至有吃人的劣性。而此时的尘觞显然已受混沌之魂的侵扰,思维逐步被瓦解,可能在不久的将来,真的会……
不,绝不可以。楚弈一把撸起自己的袖子,往他嘴边一递:“吃,我也是人,吃!”
尘觞瞪大眼往后缩了一步:“不能吃楚弈!”
“楚弈也是人,怎么不能吃!吃!吃了楚弈还能再长出来,吃!”楚弈不由分说地掰着他的脸,把胳膊贴了过去。
尘觞连连摆手,额角渗出一层虚汗:“不行,不能吃楚弈,楚弈疼,不能吃楚弈!”
“人都知道疼,吃,不用管这些!”楚弈的语气虽然凶巴巴的,眼底却含了一包泪,脑中浮现着白哥哥入魔后癫狂的样子。如果有一天,尘觞也变成了这副样子,该怎么做?再杀了他?难道说“杀死所有至亲之人”是一种宿命?
螭梦剑无精打采地挂在他的腰间,分担着主人的痛苦。自他开锋以来,终于尝到了鲜血的滋味,却是比铸剑炉中的火焰还要滚烫,硬生生在他的剑身上留下了点点斑驳。
尘觞呆呆地看着他,一瘪嘴推开他的胳膊抱了上来:“尘觞不吃楚弈,尘觞不吃人……楚弈别哭。”
楚弈闭上眼将眼泪咽了回去:“你记住,但凡你动了食人的心思,就等同于动了要杀我的念头。若有朝一日你实在忍不住了,我就杀了你,然后带着你的尸骨去断界,散了神魂了却此生,算作终于逃离了人世间。你莫要再想抛下我,换个陌生人来糊弄我,我宁可咱俩死在一起,也不想守着个虚假的壳子稀里糊涂过日子。”
尘觞惶惶然,既闹不懂自己为什么不该吃人,又想不通自己为什么试图吃人。两种矛盾的意识在他心里互相推搡,最后也没争出个所以然。饿感还在,而且更剧烈了,导致他真的很想一口咬在楚弈的脖颈上。
然而他做不到,无论是出于理智还是本能,都做不到。于是他开始专心于拥抱,感受怀中之人的气息,小心翼翼,心生满足,到底真的将饿感给压了下去。他的楚弈好像很娇弱易碎,再经不起摧折,就像是执拗的萤火虫,强行留住最后的光芒,于暗夜中跳一曲终舞,再无声地死于黎明之初。
“楚弈,等闲下来了,陪我去看萤火虫吧。”尘觞枕着他的肩膀,依稀想起那年月下,少年踏一袭萤火归来,将他彻底带入了人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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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四十八章 【末世】
黄沙漫天, 虽一片大亮却不知光线来自何方。风声凄厉, 与砂石交织在一起仿佛鬼魅尖啸,叱咤喑呜。
此间似荒滩戈壁, 寻不到丝毫的植株鸟兽,甚至连看见些草芥都成了奢侈。尘雾中隐约可见一座高山, 一玄衣青年端坐于山崖之上安静地眺望着远方,不知在看些什么。
湛寂真人从他背后走来,轻笑道:“上仙,您果然追来了。”他身上的衣衫有些破烂, 但仍遮不住盛气凌人的气势。
青年微微回首,冷峻的侧颜与尘觞九成相像,却带着不怒自威的肃杀之意:“卦中之人,报上名姓。”
湛寂一怔, 忙收起笑容打量了他一阵, 谨慎开口道:“……你,不是尘觞……不,你不是我所见过的他……如果我没有猜错的话,您就是仙帝吧。”
青年漠然,收回视线再度看向远方, 如同一尊雕塑一言不发。
湛寂只得毕恭毕敬地拱手问道:“是我唐突了。仙帝若不嫌弃, 唤我湛寂便可。”
青年依旧没有回答, 把他当成了一团空气。
湛寂环顾四周, 发觉此处正以一种奇异的方式产生了“扭曲”与“隔离”。视线中的场景与外围微妙地分成了两层, 仿佛是对接出现偏差的砖墙前后有些错位。
“看来仙帝是想把我关在这里?”湛寂表面上不以为然, 实则心中一沉。此处究竟是不是本源之界已不得而知,而程乾这枚“钥匙”自进入断界缺口后便不知去向,他访遍此间才找到这么个地方,仿佛一直有一双眼睛洞察着他的一举一动。
卦中之人……他回味着这句话,品出点不同寻常的意味。看来他终究低估了仙帝,极可能千年以前,仙帝便算出了今日这场变故,提前布好局请君入瓮。
强行破阵离去?未免太过冒险。就算他有神兽内丹固体,又钻研术法百年,与仙帝交手仍为下下策。况且此阵玄妙,非一日之功,想不着声色地破阵逃离,实属无稽之谈。
于是他干脆坐下来凝视着青年的,试图从这岿然不动的背影里找到一丝破绽。可惜看了许久后,除却越感疲乏,竟没能探出丝毫虚实。无法,只得开口问道:“仙帝,您驾临此地,只为等我?”
回答他的自然是一阵沉默。
湛寂也不恼,自顾自地絮叨了起来:“看来仙帝的冷淡性子隔了百转千世丝毫未变,连您的替身都是如此。只不过他沾染了红尘,远不及您强大。”
青年似是有了些许的反应,虽未回头,但体内真元凝固了一瞬,被他敏锐地捕捉到了动摇之意。
“说来也不怕您生气,您的替身这一世被‘情’字迷了眼。虽略显幼稚,不过……挺可爱的。”他顿了顿,细细探究着青年的变化:“再后来您收回法身,将那替身的神魂封印,着实伤了某人的心。而您本人……好像也对此略感烦恼。”
此言一出,青年终于没忍住问出了声:“仙帝?替身?你可是在说我?”
湛寂故作惊讶:“难道您不是仙帝?”
青年垂眸深思了一阵:“之前听旁人这般喊过……竟真的记入书卷了?”
湛寂听出些许端倪,心中对这里究竟处于哪段时间更为诧异:“旁人?此地还有别人?”
青年站起身来,迎着他戒备的目光缓缓抬起手臂。风沙登时停滞了一刹,然后如同一面幕布从中间缓缓裂开一道缝隙。只见本是空无一物的荒地上突然多了许多道黑影,隐约可听见野兽的嘶吼声。
湛寂眺目望去,迟疑道:“……妖兽?”
“他们本与你一样。”青年声音低沉,似是带着一抹难以察觉的忧伤。
湛寂不禁遍体生寒,听着风中嘈杂的悲鸣,沉默许久后问道:“仙帝,您是说,这群妖兽曾经都是人?”
青年并没有直面回答,而是关注于另一件事情:“关于我的替身,和那个……人,说来听听。”
湛寂自然没心情跟他细谈,面色铁青地质问道:“古往今来,飞升成功者绝非一人,但,有关飞升的记载却少之又少。苍穹之外的大世界究竟是何模样?飞升所需的资格又是什么?无人知晓。我自诩道心坚定,修行勤恳,却苦熬数百寒暑从未听得神谕。人族修士,皆言修至顶峰便可静候飞升,然而这顶峰的界限又在哪里?”
他越说越急躁,语气逐渐上扬:“所以,我一直在想,飞升、修行,是否都是一场骗局。修行永远没有尽头,而飞升后去往的“大世界”也根本就不存在。只是我想不通,仙帝您撒下此等弥天大谎为了什么?”
青年不语,只轻叹一声看向天边,那里有一缕金色的光芒正迅速靠近,中间还忽烁着一个白点。
“您不回答,证明我猜对了,是吗?”湛寂失了耐心,右手掌心中泛起一道黑光,左手则覆手向下,凝成环状符文,然后双手相合十指相接,快速低念了一串咒文。
霎时间,天地突然旋转了起来,黄土飞扬引得一片轰鸣。尔后天地颠倒,高山倾斜,密密麻麻的黑色斑点自他身后乍现,似一只只眼睛闪烁不定。
附着在周围的屏障逐渐破碎,景物原本的样貌一一呈现。无数个妖兽倒挂在地面上缓缓挪动,丝毫没受到天地交换的影响。
青年不为所动,专注地盯着天空看,甚至被四五道黑雷穿透身体都没有反应,身体如同一团烟雾稍稍扩散了一些又聚拢回来。
湛寂凄凄而笑,眼中尽显狂绝:“果不其然,这只是你的一枚神魂碎片罢了。真正的你,早在这个时间以前便栖于剑中饲养神魂,诓过轮回转世之苦,如今又在此地设计困住我。可惜,我已能逆转天道,再不必受你掌控!”
话音落下,整个空间开始分裂,仿佛是被横纵切开的豆腐,分成了一块块不同的区域,狭缝中则是深不见底黑暗,宛若一面跌落深渊、粉身碎骨的水镜。
“后世之人,竟有如此力量了吗……”青年未做防御,反倒嘴角微勾露出一抹笑容。
眼见得脚下的地面分崩离析,天边金光终于降临,直钻入他的额顶。
“此番旅途,可为虚妄?”青年低声问道。
一道低沉的声音自他耳边响起:“不,还算尽兴……我来同你讲,有关他们的事……”
……
仙帝神魂归位,虽不着法身,其力量之澎湃仍可震慑六界。本源之界在两股力量的冲撞之下波动不安,修真界亦受影响,一时间异象纵生,短短一上午便经历了数次日夜交替、雪雨齐霁。
然而就在这么个紧张的境况下,不语山上却热闹非凡,无人顾及天上究竟几个日头几个月亮。明尘宗残余弟子在几位长老的带领下,对不语山发起了进攻,而且寻了个令人啼笑皆非的理由:
“替宗门讨回螭梦剑”
“这什么狗屁口号!剑是剑圣的,跟你们有个屁关系!”庞先扛着不知打哪儿抢来的大刀,往山门上一战,倒是吓唬住了挺多人。
“医圣可在?”四长老为领头人,提剑高呵,全然没把他放在眼里。
“医圣刚回来!重伤,正在调养。”庞先本就一根筋,张嘴就把大实话说了出来。
明尘宗众长老们互相交换了一下眼神,脸上除却尴尬还多了些许的心怀鬼胎。螭梦剑是时海真人的剑不假,问题是如今“剑圣”筋脉全毁,再配不上神剑。而宗门折损了掌门真人与大半弟子,不寻点能镇住人的家伙事,怕是要自取灭亡。
当然,他们也有自己的小算盘。倘若明尘宗真的散了伙,他们不得不为自己今后的地位着想。而螭梦剑这柄“无主之剑”便成了最好的仰仗。只要能将其占为己有,就算不能顺利使用,也可糊弄糊弄旁人,“剑圣”这个称谓还不是手到擒来?
而时海真人与医圣本就与明尘宗积怨颇深,如今这俩人都受了重伤,都在不语山上躲着。不趁着这个机会斩草除根,难不成要等他们恢复过来,再度杀上宗门吗?
思定,四长老横眉上前:“老夫不想跟你这无知竖子多费口舌,唤时海出来!”
“剑圣不在!”庞先把大刀扛在肩上,啐了他一口:“想踏上不语山,先问问老子的刀愿不愿意!”
“敬酒不吃吃罚酒!”众长老表面怒不可遏,实则心中窃喜。医圣重伤,剑圣不在,此时不打更待何时?!于是大乘期的威压同时迸出,冲得庞先腿肚子发软,心里不禁惶惶然地想:
“医圣可别记错了……小爷我还不想栽在这里!”
但心怂手不怂,一代青年武修闭眼扛刀就要往前冲,刚跑了没几步,就觉浑身一软,眼前一黑,咕咚坐了个屁股墩。待他慌里慌张地把刀捡回来定睛一看,只见几个老家伙也瘫在地上满脸茫然。
“我的真元……我的……”四长老面色惨白,捂着丹海处不敢置信地四下张望一周,最后抬头看向天空。竟从乌云密布之中瞧见数道星辰陨落,划出线线白光。
庞先率先回过神来,从地上爬起来挥拳正打在他天灵盖上,不费吹灰之力便将其打得沿山路滚了下去,不知愁地哈哈大笑道:“果真如医圣所讲!末世已至!”
其余长老惊恐地爬了半天才起来,猝然发觉浑身灵力与真元正飞速流逝,而大地中的灵脉也在以可怖的速度枯竭殆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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