麒麟张了张嘴, 眼神突然再度变得浑沌暴躁, 低吼着作势想扑过去, 却因虚弱栽到了地上发出一声闷响。
尘觞揽住楚弈肩膀好声劝道:“楚弈,他快魔化了……你……小心些。”
“不会的, 白哥哥不会入魔。”楚弈甩开他的手,执拗地去顺麒麟的脖颈:“白哥哥,我知道你难受。没关系, 我们这就走。”
他搂着麒麟, 想将其抱起来。尘觞生怕他再遭伤害, 伸手拦在二人之间:“没用的。他这个样子,迟早会彻底魔化。届时天雷降下……”
“放你娘的狗屁!”楚弈怒极,一掌把他推出去数丈,又捂着麒麟的耳朵小声道:“白哥哥,不听他瞎说,你是顶温柔的人,不会入魔的。”
尘觞怔怔地看着满脸杀气的他,微抿嘴唇自背后悄悄勾了下手指,一道白光攸地钻入麒麟的头中。
麒麟立刻有了反应,恍惚了一瞬后,轻轻蹭了蹭楚弈的手,复咬紧牙关聚敛灵力,将体内煞气抑制住后缓缓抬起身子,眼底含了一捧泪:“真不想让你看见我变成了这幅样子。”
楚弈登时转怒为笑:“我就知你不会忘记我。白哥哥,此地不宜久留,我们先走。”
麒麟却没有动,努力昂起头附在他耳边说道:“你的同伴说得对,我确实要魔化了。你走吧,别留在这里凭白伤心……我能见到你好好活着,便算是心愿已了。”
楚弈依旧在笑,只是多了些许的勉强:“别说胡话了,我好不容易找到你,怎能就此离去。总会有办法的。”
麒麟又看了他许久,默默转向尘觞:“我们之前见过,那时我是魂体。”
尘觞思索片刻后微微颔首:“嗯,是你。”
楚弈惊愕:“你们见过?何时?”
尘觞为难地侧了侧头:“在记忆里,焚尘罪好像跟他的魂体打过照面……我记不太清楚,他的记忆快消散了。”
楚弈心里一哆嗦。他不知这句话是不是意味着真正的尘觞马上要彻底消失了,从今往后,这副熟悉的皮囊里将永远被一个陌生人所占据。而他只能这般眼睁睁地看着,甚至连报仇都无从下手。
这时程乾暴怒的声音突然从远处响起:“楚弈!你说了要救我!你去哪里了!”
楚弈这才想起来,程乾还在断柱上头拴着,不禁皱着眉头嘀咕道:“烦死了……”
麒麟却轻声道:“楚弈,我有话跟他说,你先出去看看那个人吧,他好像也被关在这里许久了。”
楚弈忙道:“你是说程乾?我跟他不熟,我……”
“去看看,我不想再添罪孽了,好不好?”麒麟语气温和,甚至带了一丝请求,令人无法拒绝。
楚弈咬了咬牙:“白哥哥,你没什么跟他说的,他不是我同伴。”
尘觞面色微变,默默地望了他一眼没有作声。这时程乾又开始咆哮,并散发出惊人的煞气,冲撞得地面剧烈摇晃。簌簌落石倾盆而下,楚弈伸手替麒麟挡落石,冲程乾的方向吼道:“闭嘴!否则老子砍了你!”
程乾当即回吼道:“你倒不如一剑杀了我!楚弈,你这个骗子!你给我滚回来!”
楚弈气到额头青筋暴起,握着剑柄忍了许久才放下手。麒麟低叹一声,好声劝道:“楚弈,你去吧,再闹下去,这里就塌了。我真的有话跟你的同…你的朋友说,只有他能帮我。”
楚弈不安地看了看他,又看向尘觞,犹豫片刻后只得慢吞吞地离去。临走前不忘警告一句:“那个谁,你要是敢伤白哥哥,我绝不会原谅你。”
尘觞垂眸:“嗯。”
待他一步三回头地走远,麒麟突然双腿一软再度躺在了地上。白光自他头中飞出,紫黑色的煞气如同烟雾缠绕在他身上,几乎看不清他的身形。他因痛楚而抽搐着,用爪子撕扯着自己的鬃毛,哆哆嗦嗦地冲他低喊道:“求你……求你杀了我,求求你……我不行了,我不想入魔……快杀了我……”
尘觞只得再次将封印打入他的体内,别过头去小声说道:“我做不到,楚弈会恨我的。”
麒麟嘴角渗着黑血,强忍泪水地眨了眨眼睛:“你不是那个孩子……但是你也很喜欢楚弈……希望你能保护好他……”
“我无情无欲,谈不上喜欢,只是尽一份承诺。”尘觞答得迅速,莫名有些此地无银三百两的意味。
麒麟凄惨一笑:“我能感受到你的情感……你听我说,待我死后,抹去楚弈的记忆,全当我从未出现过。”
“我做不到。”尘觞眉头紧皱,以术眼洞察他的体内:“湛寂不仅毁了你的内丹,还设阵以怨灵污染你的神魂,究竟何仇何怨以至于此?望你能将所知道的事情全部道出。”
“具体的,我也不知。”麒麟喘着粗气,每呼吸一次,耳鼻都会流出一行鲜血:“那个人很强……他好像在做类似于献祭的术法……”
“献祭……”尘觞对这两个字极为反感,有关楚家献祭的晦暗记忆一哄而上,萦绕在他脑海中挥之不去。
麒麟小口呼吸着,余光瞥向他手中的葫芦:“另一位小友……也是……楚弈的……挚友吗?”
被遗忘已久的陆轻羽忙从葫芦里喊道:“对……对的!楚哥哥是我救命恩人!”
“好……他已经……有这么多……朋友了啊……”麒麟欣慰地笑着,缓缓闭上双眼撑着最后的力气说道:“天罚将至,我必死无疑……你们只需离开此地……我不想楚弈伤心……告诉他……神兽轮回一次很快的……还会见面的……”
“可是……你……没有轮回了……”陆轻羽犹豫不安地小心问道:“你的星途被毁,再无轮回可能……白哥哥,求你再坚持一下。说不定我们能打败法圣,夺回你的内丹……还……还有转机的。”
麒麟长呼一口气,神情泰然:“我知道……但是……我不想楚弈因为我……被煞气侵蚀……那孩子……不能再受刺激……”然后猛地咳出一滩鲜血,发出微弱的悲鸣。
尘觞抬起头,听着前方依稀传来的楚弈的叫骂声,暗自攥了下拳头:“我答应你。你死后,我自会封印他的记忆。”
陆轻羽焦急地摇晃着葫芦想找个出口出去,却一无所获。而另一边,楚弈连砍带扯地将程乾从锁链中解救出来,不耐烦地冷哼一声:“我真不想救你。不过,想来你的这条狗命应当由我取走,而不是死在这种地方。”
程乾定定地凝视着他,语气难得地缓和了半分:“楚弈,我知你因为时海真人而恨极了我。待我杀了湛寂,便与你正大光明地打上一场,你若能杀了我,再好不过。”
说罢他脚下一点,踏着煞气向上飞去,犹如一条庞大的黑蛇,快要穿过水面时回头又道:“楚弈,归衍落到我手上后没多久就死了。他平时用来跟湛寂传音联系的铜镜上带着死咒,带久了会被咒术种进身体里。归衍也不知他死心塌地追随的“大人”,就是往日里看上去与世无争的法圣;只知这位大人物帮他算出剑圣会落败于狄雪山一战,而此事将成为他登上明尘宗宗主之位的契机。所以说,所有事从一开始就是被算计好的……楚弈,他的目标好像是你。”
楚弈背脊发凉,握紧螭梦剑问道:“你确信吗?”
“只是我的直觉。”程乾微眯双眼,目光落在螭梦剑上时,眼底闪过一抹纯粹的惊羡之情,忙轻咳一声掩饰内心悸动,裹着杀意冲出水面消失不见,独留楚弈站在原地发呆。
螭梦剑的剑灵钻出来缠在他脖子上语气凝重:“楚弈,湛寂会不会早就知道你是无愠?”
“很有可能,他什么算不出来……”楚弈嘀咕着刚要抬脚,忽然蓦地顿住了。
“从一开始就是算计好的”,那么所有的巧合都成了必然!五年前的天雷是必然,焚尘醉化成人形也是必然。尔后太鹏山论武,陨龙,时海真人与邈尘真人先后受创,都成了必然!
目标是我……楚弈双眼一亮,转瞬又被难以自抑的惊慌所填满——
龙、剑、献祭、而程乾正巧是龙玉天赋的男修!一切的一切串联起来,居然符合了楚家献祭的全部关键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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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近比较忙,娘亲再度光荣负伤,我得多照顾照顾她。签证也出了点问题,正忙着办。更新虽晚但不会咕咕咕得太过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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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四十一章 【不舍】
与此同时, 地表之上已然天翻地覆。未央岛几乎被海水淹没,与海面混为一体冲垮了大部陆地。厚重的乌云蒙住了天空, 低沉到仿佛伸手就能触碰。海风呼啸,卷着肃杀之气,时不时有两三道惊闪徘徊于云层之中。
邈尘真人与湛寂真人相隔对望,二人身上皆添了新伤,只是湛寂明显更游刃有余些, 还有功夫重新挽起被打散的长发,叹息道:“邈尘,你太让我失望了。我本以为, 你有胆量与我作对, 定是留了后手,谁知你只不过是来送死拖延时间的。”
邈尘真人扔开折断的拂尘,冷哼一声:“湛寂,你莫要把话说得太满。老夫想收拾你这个不行正道的小人, 绰绰有余!”
湛寂挑眉:“邈尘, 你老了,就算你有续命的法子,也是把快入黄土的老骨头了。一想到赫赫有名的医圣,即将沦为一捧花泥, 真令人唏嘘不已啊。”
邈尘真人哈哈大笑:“湛寂, 我老了, 难道你没老吗?八百多岁的糟老头子, 一心把自己伪装成青年小白脸, 怎么,你就这么怕老?”
湛寂登时拉长了脸,咬了咬牙继续挑衅道:“邈尘,多年来,你不思进取,枉费一身圣人境修为,真令修真界感到不耻!”
说罢他掌心结起法阵,顷刻间唤出一道火焰旋风,犹如火龙过江直冲邈尘而去。
邈尘真人掀海浪为盾,将火龙一劈为二,谁料腾腾雾气中又一道紫电袭来,湛寂借着刚刚的虚晃一招,极速逼近,以身为剑,猛地刺向他的脖颈!
邈尘真人倒不是没有准备,可惜手终究慢了一分,被那紫电伤了皮肉,强强退却数丈拉开距离。重瞳翻出,狂风大作,花白的须发如同半面旗帜高高扬起,待那紫电二度冲来,他忽然双眼微眯,双掌合十,浑身真元一并迸发!
刹那间,漆黑的乌云皲裂出一道缝隙,白澄澄的光芒猝然乍泄。湛寂顿觉眼前一片虚无,耳边响起阵阵低吟唱诵。继而招魂铃幽幽响起,海浪退却浮现湿漉漉的岛体,上头枯木成新、浮花片片,一时竟有了些人间仙境的意味。
湛寂身上的衣物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迅速变得崭新,除此之外并无其他异常,嘴角勾笑地看向邈尘真人:“净生咒,能消除一切污秽,让身负罪孽之人伏法,度化怨灵的咒术。谢医圣将我未央岛变得如此漂亮。”
光芒登时渐渐消散,天空再度被乌云遮蔽。邈尘真人面色苍白,满脸褶皱似是又苍老了许多,不敢置信地说道:“不可能……你作恶多端,怎会不受净生咒的影响?!”
湛寂轻笑:“作恶多端?我遵循道心何罪之有?”复一振手臂,扔出一个圆盘,上头刻着七星北斗纹络,映在空中瞬间变大数十倍。盘中央萦绕着黑色的符文。尚未等邈尘回过神来,数十道惊雷一并落下,如同一座牢笼将他圈在其中!
待雷声静下,邈尘真人从空中坠落,掉在泥土里冒着黑烟,不甘心地抬头瞪向高高在上的湛寂:“你……为了达成目的……祸及九州……身上背了这么多条人命……怎么会……”
湛寂轻蔑地垂首缓道:“邈尘,自我见识过你的净生咒起,我便开始做准备破解此咒。的确,我为了触及“真实”,让我的仆从杀了些蝼蚁之辈,但那罪孽可没落在我头上。我手不沾血,你奈我何?再者……”
他张开双臂,胸口赫然浮现出一枚白色的光球:“我有麒麟内丹护体。祥瑞庇佑这我,幸运眷顾着我,沾染的煞气可由内丹净化。邈尘啊邈尘,你自诩聪慧,却从未料到,自一开始,你的所有后招全在我的掌控之中!”
邈尘真人真元耗尽,手撑地面试图爬起来却未能如愿,颓然地栽在泥坑里捶地大吼:“湛寂!你罔顾天道,滥杀无辜,不得好死!”
湛寂满不在意,反手一掌向下一压,一道强劲的掌风拍了下去,正中他的后背。邈尘顿时喷出一口鲜血,愤怒地叫骂挣扎着,却被越压越重,一身泥泞狼狈不堪。
湛寂神情慵懒,眺目看向远处的海面:“邈尘,我不杀你,我要你亲眼看着自己是如何“老死”的。我知道,你为了恢复灵力,使出最后一次净生咒,而服用了禁药。如今你的法身超越极限,已成风中朽竹。如此谢幕,不知会不会坏了你“医圣”的名声。”
邈尘真人无法出声,紧咬牙关死撑着,依稀回忆起许多人和事儿来。他已然渡过了漫长到根本记不清细节的无数个岁月,他目睹着青雁山从一片荒山变得郁郁苍苍;目送着一个又一个徒弟离去,不止一次地恨过自己命长。
再后来,他又释然了,舍不得死了。因为他的蠢徒弟收了一堆奶娃娃当弟子,跟群小麻雀儿似的围着他叽喳。含辛茹苦地帮着蠢徒弟带大娃娃,又得研究怎么教他们读书识字,学医术。日子久了,就离不开青雁山了。每天都盼着有新来的娃娃给他敬茶,吃着蠢徒弟特意孝敬的果子糕点,听听江湖传闻,倒也乐哉。
至于飞不飞升,有什么可费神的。天上有他的山、徒弟、娃娃们吗?没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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