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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所发现是正常的。”一号船长塞西尔冷哼一声：“谅他们也不敢追。”
所以，这个屏幕上显示的是战局。
这是他能看的吗？
想起人类法律中，普通民众窥视到国家机密后的惩罚，李乐下意识扭过头去。
“没关系。”金发观测员扯扯他：“你在门口站那么久，是指挥官亲自让我拉你进来的。”
——这扇门能看见吗？！
李乐第一次感到空气居然如此凝重，如此粘稠，恨不得自己赶紧远离。他再次看向飘在高处的岚，对方能量体平平稳稳。
反倒是金发观测员，不知为何马上抬起自己的双手，像是不敢与自己发生接触。
“搬运者联盟不动了。”塞西尔打破这诡异的气氛。
这个时候，李乐突然发现自己好像完全可以听懂恐龙们的语言了。或许是与岚相连后的结果，那种高高低低的简洁声音，听习惯后有点像歌唱，特别是情绪表达会特别明显。
“停止后退。”而岚的声音在其中格外容易辨认。语调是平的，是这种语言里唯一无法表达情绪的人。
伴随着命令下达，橙色圆点几乎是同时停下移动。
对于人类来说，在宇宙里刹车和停稳是一件极度困难的事情，宇宙中的一切都在运动——恒星卷着行星，公转自转的同时还在飞速前行。所以这种静止，其实是一种相对于某颗行星的相对静止。
然而这对于现在的对峙双方来说都习以为常，他们甚至可以做到对围绕宇宙的每一条轨道进行精确分析，然后跳跃。
虽然看上去一动不动，但其实是通过多条轨道的不断跳跃，得以实现“静止”。
——高级文明就是这样直白地展现实力。
通过对太阳位置的分析，李乐猜测他们现在正在火星与土星之间的位置，木星成为了双方视野的天然屏障。
此刻，双方都已经察觉对方存在，但围绕在群星间的捉迷藏却刚刚开始。
橙色坐标点停下后不久，代表着搬运者联盟的红色小点也很快犹豫着停下。根据红点的停步位置，岚在木星前后框出一个小范围。
很快，一道光从他们两艘舰船里射出，穿透范围圈后，又被等待在对面的另外两艘舰船接收。
这种模式让李乐想起他曾见过的复印机，通过曝光、扫描光学模拟图像，再显影、转印、定影，最后将一片压住的薄纸复制成第二份。而现在，薄纸变成了足以容纳一个文明的巨大飞船群，他们被压在宇宙之间，用于曝光的光线跑了整整八分钟。
最后，船长室内缩小复印出两艘飞船模样，圆头圆脑，呈现出一种非常标准的轴对称形态。
它们被扫描出来的位置也标记成红点，出示在屏幕上。
李乐刚想惊叹，但看到周围大家习以为常的模样，又不太好意思。
“如果他们再继续前进，就有可能进入我们的射程之内。”
观测员向李乐解释道：“在有效射程范围中，如果我们发起进攻，搬运者联盟将毫无反应时间，因此他们最有可能停在他们自认为的射程范围外，不敢靠太近。再经过计算，就可以大致推测出他们先锋所在的位置。”
“通常情况下，跑在最前端的飞船就是侦察船。”金发观测员他指向那两个小模型：“它们会建造得灵活轻便，用于察觉敌方的攻击范围，以及侦察敌方的动向，也是我们需要重点打击的对象。”
李乐脑海中回想了一下曾经看过的星际大战，还以为会抬上大炮来对轰：“所以他们发现我们了吗？”
金发观测员笑了笑：“我不知道。”
“我们不知道他们的侦察进行到哪一步，也尚未得知他们的具体位置。”他用手比出一个范围：“宇宙比你想象中要大得多，可三维的攻击速度被限制在了光速之中，如果远距离攻击，有很大可能被提前发觉，并进行攻击拦截——这样的攻击就是无效进攻，甚至暴露自身位置。在不被发现的前提下靠近对方，这才是宇宙间对战的常态。”
他看了一眼听得认真的李乐，不知抱了什么心思，又补充道：“所以这也是指挥官在实战中最重要的判断之一。”
李乐下意识看向指挥官。
这很辛苦，即便是仿生人也知道——这需要大量计算、精细的团队协作，以及一定经验上的直觉。
身为一个为人类排忧解难的机器，他很想要帮助对方。
但是这样的想法被观测员制止了，对方拉住他，神情自得：“安静看就好了。”
“跳轨。”
岚平静而沉稳的命令下达。
四架舰船同时跳去不同运行轨道，安静对峙被打破，即便是如此空旷的宇宙间，李乐也能清楚看出他们在飞速移动。
进入正常轨迹运转的舰船，飞快逼近着标记出来的敌方侦查船。
橘色小点与标记出的红色小点飞速接近着，观测组不断报出最新距离测量结果，位于舰船边缘的武器已经瞄准。
“再等等。”岚制止了一号船长塞西尔的进攻意图。
与人类记录中的挞责飞船不同，现在他们面对的是整个搬运者联盟。身为一个在黑暗宇宙中不断流浪的文明，他们的规模异常之大，李乐仔细一看，才发现那几个很大的红点其实是无数密密麻麻小型飞船构成的。
然而面对这样的数量差距，岚毫不迟疑放大画面，快速标记几处进攻点。
再双方即将进入射程之内时——
“跳轨。”
岚突然将四艘舰船转移了方向。
像是在印证他的决断，象征着搬运者联盟红色标记终于动了。
它们突然消失，随后又诡异出现在前方。整个大部队一起，在跳跃完成后的几秒内，又再次快速向前跳跃。宇宙间，像是一双红色大眼眨动了一瞬，坚定不移步入另一条轨道。
甚至在跳跃中，它们还变动了行进的队形，分出不同的前中后队伍来。
但搬运者的侦查船发现得太晚了。
在这样高速轨道的航行中，他们的跳跃只能算是细微偏差。
在两条完美圆弧的一个瞬间交叉点，舰船轨道，与敌方侦查船轨道重叠了。
激光从一号船的尾部发射出来，悄无声息，没有色彩，不伴随任何硝烟烈火。像是一根悬在星球之间细细的头发丝，只用一根人类手指就能将它截断。
然而在机械都无法反应过来的时间内，它瞬间击穿了侦查船的中心靠下位置。
一击分离，在轨道作用下，双方越来越远。
而第一架侦查船就这样永久停在了宇宙间，成为一架等待捕捞的太空垃圾。
“计时。”
红色的圆点并没有发现侦查船的消失，它们多跳了两步，才停止行进。
观测组马上得到计时结果：二十秒。
这就是他们的最快通讯速度。
“通讯速度，将直接影响战局胜利。”金发观测员得意道：“宇宙太过宽阔，缓慢的通讯速度，就好像两个反应迟钝的人打架，这个时候，谁快，谁赢。”
通过这二十秒，岚推断出了他们目前紧聚的范围，亲手画下他们三维大概范围。
李乐联想到人类坐在核裂变火箭上的奋力撞击。
他想，终于，鬼火熄灭了。
第36章 特殊跳跃
但战争没有这么快就结束。
敌方侦察船同样在最后一刻完成了它的使命，当岚再次指挥逼近二号侦察船时，对方在二十秒后变换了轨道，越离越远。
三号船长说：“被发现了。”
没有人回应，这是显而易见的事情。
四艘舰船分别从不同方位再次试探接近，第二侦察船很快有了反应，再次跳跃躲避。它的行动路线很快经由特殊观测组描绘出来，与四艘舰船的位置相加计算，正是负责击穿对方的三号舰船暴露。
岚命令道：“换轨。”
太空之中，他们与对方开始上下追逐。第二探测船总在即将接近时跳跃去另一处差一点的地方。
在这种追逐之中，它们距离越来越远。
李乐下意识计算起来：如果他们继续为了一艘小小的侦察船前进，那么很有可能被对方带入陷阱之中。而一旦被对方率先发现了他们的坐标，那被先手击打的下场就是成为太空中一个很大块很大块的垃圾。
他扯紧衣角，环视四周，发现各位的能量体都不再是平稳的冷蓝色——显然，大家都意识到了这种险境。
然而在这种焦虑之中，指挥官的能量体却依然是冷淡到几乎纯白的立方体。
“激光准备。”他的命令简洁平静。
“换轨。”
就在此时，三号舰船改变方向，与同样换轨的二号探测船终于一上一下，只是重叠的那么片刻之间，塞西尔当场放开激光，击穿对方。在这细微如头发丝的攻击下，探测船因激光融化，又因低温凝固，驱动前进的核心成为一坨丑巴巴的垃圾，不再继续工作。
这是科技实力上的硬差距。
“人类提供的跳跃路线是正确的！”观测组大声道。
李乐这才知道，原来刚才之所以能够快速拦截，是在人类计算得出的运动轨迹基础上进行推测计算的。
三号舰船完成最后一项命令，不再与大部队同步进退，它顺着当前轨迹，越走越远，独自前往地方后方范围进行误导。舰船个头不小，一路冲去时，不慎遇上几个边缘的搬运者飞船，由于体量差距过大，搬运者们并不敢贸然攻击。
“怂货！”看着传回来的数据，金发观测员哈哈大笑。
“要不要顺势结束战斗？”塞西尔请示道：“现在条件对我们来说非常有利，乘胜追击可能会更好。”
李乐也觉得势头很好，如果能直接打个胜仗，那再好不过。
可批准迟迟没有下达。李乐看向指挥官，他发现对方像是在观察什么，于是顺着屏幕看过去，红色的坐标点被三号舰船一个一个标记出来，却不再有丝毫反抗，像是已经放弃战斗。
“三号派出船前进。”岚道。
分明是暴露自身的危险之行，三号舰船却没有丝毫犹豫，收到命令后即刻前进。它向红点标记出越进越深，搬运者文明一动不动。
标记越多，范围越大。
红点一个一个冒出来，由点成线，由线成面。在三号舰船的所到之处，周围全部是密密麻麻的，停泊着，静静“燃烧”的搬运者文明船队。
就在这时。
所有红点一同消失了。
双方再次隐藏起来，谁也无法移动一步。
李乐怔怔，不明白发生了什么事。
但金头发观测员知道了，他长叹一口气：“被他们跑了。”
李乐小声嗯了一下，又转过头：“跑了？”
“重新播放画面。”岚的新指令下达。红色坐标再次回到屏幕中央，他们的运行轨迹被放慢十倍播放，所有人紧紧盯着，但在众目睽睽之下，红点还是在瞬间摆脱了追踪。
放慢五十倍时，只有红色残影多停留了那么一小会儿。
直到放慢百倍时，在某个李乐感觉不对劲的时刻，岚喊了停。
在这种极慢速度的回放下，可以发现，红色小圆点在集体跳跃前，先是向侧方移动了一点距离，随后才正式开始跳跃——这些细微的距离在宇宙视图中微不可察，然而在剑拔弩张的正面交锋中，却足以扭转战局。
“你可以想象一下人类的四线方格本。”金发观测员解释道：“不论是我们的舰船，还是对方的船队，都必须要从一个小格跳跃到下一个小格。”
李乐意识到他是在特地向自己解释这种移动，有些不好意思。
“只要有一个范围，我们就可以监测所有小格，从而把握住对方的动向——范围越小，抓住它们的机会就越大。多亏了人类的研究，我们能够提前预测它们的大概动向。”
“但是刚刚的这一小步。”金发观测员伸手，比出一个小人的模样，立在李乐肩膀上：“它移动到了方格线上。”
李乐顿时明白了：“所以当它们再次跳跃后，就无法进一步获取它们的范围。因为他们不在得以监测的方格中！”
金发观测员满意点点头。
这样的跳跃，很熟悉。李乐知道该怎样才能帮助指挥官先生。
——特殊起跳方式。
淡蓝色的荧光再次落下，将指挥官笼罩起来。白色立方体浅浅呼吸着，散发出足以安定所有人的光芒。岚好像稳操胜券，永远可以引领文明迈向胜利。
然而在荧光隔绝下，李乐感觉自己脑袋仿佛缺失了一块儿什么。
过了好一会儿，他才发觉，是安静伏身在他身边的“大狮子”不见了。
第一场，也是战争开端的第一场交锋在搬运者的特殊起跳后结束。还有更多有关上场战斗的事情需要复盘，船长室只剩下必要人员，能量体有序撤离，就连金发观测员也拍拍他的肩膀，向他眨眨眼，转身走了。
什么意思呢？
李乐犹豫一下，想要跟上问个清楚，但当他回头看见指挥官独自漂浮时，又缓缓停下脚步。
找不到方向的指挥官先生，这个时间在想什么呢？
鼓起勇气，他走过去。
令李乐意外的是，足以隔绝一个人全部思维的蓝色荧光并没有拒绝他的进入。
纯白色的立方块也没有动——从第一眼见到这个形态时，仿生人就曾因为其完美的结构而快乐。对于李乐来说，这无疑是一个漂亮的能量体。
“我觉得或许我找到帮助您的方法了。”
他想起来自己一开始为什么要走进这间屋子。
在这种安静之中，李乐知道自己正在被注视。岚的视野很大，能看见整个船长室，甚至整架一号派出船上的所有，但现在——他正在注视自己。
“我觉得女……前任女主人的日记里应该有一些其他线索。”他是仿生人，他说话只是一串程序合成的机械声音。但不知道为什么，现在却觉得有点磕绊，声音越说越小，最后的请求怎么也说不出口，只好抿抿嘴唇：“或许，有可能，会对您有帮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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