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长根见陆政安有些想躲,上前坐在他对面的椅子上,将他的脚腕放在自己的腿上,随即开口嘱咐道:“开始的时候可能会有点疼,你且忍着点儿。”
一听村长竟然这么说,陆政安心里就更加忐忑了。不等做好心理准备,突然一股剧痛从脚腕处传来,痛得陆政安两眼一黑当即惨叫一声。
……
宋淮书一早便起床买了四色礼,待安顿好母亲之后,这才带着父亲一路来到化龙山。
这还是宋希仁今年第一次来到镇外,一路上看着周围的风景,因爱妻生病低沉了多日的情绪也慢慢缓和了过来。
化龙镇距离化龙山少说也有四五里路,宋淮书本不欲让年迈的父亲随自己折腾这么远。不过,一路上看着父亲愈加轻松的表情,心中不由放下心来。
化龙山并不高,两人一边走,一边观赏着周遭的风景,没多久便已经来到了陆家小院的门口。
站在坡上,宋希仁看着下面满山坡花繁锦簇的果园,以及旁边收拾的干净利落的园子,不由赞许的点了点头。“看这园子和果园收拾的这么立正,估计救你这人平时也是个立事的人。”
宋淮书想到陆政安父母早逝,身边已无亲近之人,还能积极开朗的过生活,这份心态确实让人佩服。所以,听到父亲的夸赞之言,也立刻赞同的点了点头。
两人在外面看了会儿下面的景色,这才折身来到门口打算叩门。然而就当宋淮书捏住门环,下一刻原本安静的院子突然传出一声惨叫。
这突如其来的惨叫声,让站在门口的两人吓的一愣。宋淮书听出惨叫之人正是陆政安,以为是他出了什么意外便也顾不得礼数,直接推开了木门。
看着陆政安受伤的左脚正被人握在手里,而陆政安则是一脸惨白,痛苦的坐在椅子上扭动着身体,宋淮书想也不想的大声呵斥道:“你是谁?快放开他!”
陆政安被陆长根这么一捏,强烈的剧痛感让他忍不住发出一声惨叫。
正要在大口喘气的时候,只听自家小院儿的门板‘哐啷’一声被人从外面撞开,只见宋淮书一脸焦急的跑了进来,而跟在他身后的,还有一位年约知天命的老者。
“你对他做了什么?”
正在撵脚的陆长根和陆政安看着突然闯入的宋淮书,都不由的有些呆滞。倒是那位后面进门的老者看出了门道,一脸歉意的将宋淮书拉到一旁。
“小儿莽撞,还请两位见谅。”宋希仁说着又扯了一下宋淮书,见他似乎还一头雾水,忙侧头对他解释道:“你这孩子怎么这般莽撞,这位先生正在帮小哥儿撵脚,这样会恢复的更快一些。”
“可是,陆政安叫的恁得大声,我以为……”
宋淮书还想解释,但看陆政安的表情也知道是自己误会了。一时间只觉得尴尬万分,低下头不再说话。
被陆长根这么一折腾,陆政安反倒觉得左脚轻松了不少。左脚着地试着慢慢用力,发现原本不能吃力的脚竟然真的不疼了。两脚交替着踩了几下后,不由得大喜过望。
“还是村长厉害,我原以为得受个几天罪呢,没想到您老几下就给推好了。”
陆政安惊喜过后,这才想起来宋淮书两人。看着他低头站在旁边,似乎还在因为方才的乌龙事情自责。倒是陆政安笑呵呵的拍了拍他的肩膀,开口道:“这位可是令尊?”
听陆政安这么问,宋淮书这才想起来此行的目的。抬头看了眼笑嘻嘻的陆政安,点了点头:“是我父亲,昨天累你受伤,我父亲听说之后,便说过来看看你。”
陆政安见宋淮书这般说,知道这个实诚孩子回家定是什么话都说了。表情赧然的挠了挠头,对宋希仁说道:“我也没帮你什么,如今劳动你跟伯父上门可就是我的不是了。”
说完,陆政安见到两人衣摆处都沾着尘土,晓得定是从镇上一路步行过来,忙招呼着两人进屋休息。
宋希仁和宋淮书走了那么长时间,已然是累了,听陆政安这么安排倒也没有推辞。然而等他跟着主家进了堂屋,看着屋内东北角摆放整齐的四层书架,不由得愣了一下。
转头看向正招呼他们坐下的陆政安,宋希仁不太置信的问道:“你还上过学堂?”
宋希仁初见陆政安,只觉得对方人高马大,一身磨得都有些发白的短打怎么看都不像是读书人。如今话一说出口,便觉得有些失礼。正要开口解释,倒是一旁的陆长根有些不甚满意。
“他家老爷子乃是庆和五年的一等秀才,又曾在村里办了快二十年学堂。政安打小就是他家老爷子一手带大的,这字自然识得一些的。”
听村长帮自己说话,陆政安笑了笑。“我祖父以前中过秀才,这些书都是他的。我跟着他也念过几年,不过我不是读书的料,只是浅浅的认了些字而已。”
宋希仁听陆政安的祖父竟然就是远近闻名的陆老爷子,一时间,脸上的表情满是敬意。“原来你祖父就是陆川陆老爷子啊,当真是我有眼不识泰山。”
陆政安倒不在乎宋希仁如何,让几人在屋内稍坐,自己便去灶屋烧水去了。
陆政安添好水,将灶膛里的柴火引燃。回头看了眼高悬的太阳,悠悠的叹了口气。
此时时间已近巳时,宋家父子既然登门若不留饭,必然是说不过去的。但是家里条件有限,家里并没有什么像样儿的东西来待客,唯一一个拿得出手的荤菜就是原身过年时腌制的一块腊肉。
思索之中,陆政安只觉得厨房的光线一暗,转头看去只见宋淮书竟然走了进来。
“你怎么不在堂屋再休息一下?厨房烟大,小心呛到。”陆政安提着烧火棍站起身对宋淮书说道。
“镇上距离你家也没多远,走过来也没感觉到累。方才那大叔帮你看的可有效果?脚腕还疼吗?”
闻言,陆政安笑了一下,拉开裤腿让宋淮书看了一眼。“我们村长还是挺厉害的,已经不疼了。”
见陆政安的表情轻松,并不像是撒谎的样子,宋淮书这才放心下来。恰时,锅内水开了,宋淮书忙疾步上前用水舀子将开水灌进壶里。
“你的脚虽然不疼了,但最好还是少活动一些,不然再疼起来可就不好了。”
陆政安坐在灶膛前,抬头看着灶台后一边干活,一边冲他唠叨的宋淮书,只觉得有些好笑。
说来两人不过昨日才认识第一天,眼下两人这般相处,好似是多年的好友一般。
察觉到自己的想法,陆政安忍不住笑了一声。
灶台后仍旧絮叨不止的宋淮书听到陆政安的笑声,忙抬头看向他,眼神里满是不解。
“你笑什么?”
陆政安知道宋淮书脸皮儿薄,自己若是实话实说定然要惹得他羞恼的。掩嘴干咳一声,信口胡诌道:“没啥,就是家里许久没有这么热闹了,心里有些开心罢了。”
宋淮书怎么也没想到陆政安会这么回答,站在灶台后的他握着水舀,一时间心中满是酸楚,不知道该如何回应。
望着陆政安明亮的双眸,宋淮书紧了紧握着水舀的右手,咽了口口水让自己的语气尽量显得与方才无异。
“你若不嫌麻烦,有空我再来叨扰就是了。”
第七章
宋希仁初进门的话虽让陆长根心生不悦,不过,宋希仁年轻时也曾走南闯北,眼界自然不是寻常人能比的。两人坐下来聊了几句之后,陆长根就将方才的不愉快抛诸脑后了。
陆政安和宋淮书将茶水送到堂屋,见两人正聊得正开心,他和宋淮书作为晚辈在场也插不上嘴,就同两人告罪一声,便领着宋淮书去了自家后面的菜园。
陆家老爷子是读书人,院子布置自然也透着几分风雅。看着爬满院墙的蔷薇枝蔓,以及墙角处那株开得正艳的月季,让宋淮书心中很是羡慕。
不过,待宋淮书跟着陆政安绕道屋后,看着菜园子里整片开的正艳的油菜花,以及一畦畦嫩绿的青菜,更是让他感叹不已。
走在前面的陆政安没有听到宋淮书跟上来的脚步声,忙停下脚步回头。见他站在园子门口一动不动,忙开口询问道:“怎么不走了?”
闻言,宋淮书将视线收回来,笑了笑说道:“本来觉得你一个人过生活已经很厉害了,没想到你种菜也是一把好手。现在三四月份正是最缺青菜的时候,你这菜要是拿到镇上去卖,怕是没有两文钱一斤买不来。”
陆政安不由得笑了出来,“都是种来自己吃,去镇上卖还不够来回的功夫钱。”
说着,陆政安走到一畦小油菜前停了下来,蹲下身开始掐刚冒出来的菜心。“你家应该没有园子吧?等下午走的时候带点儿回去。”
“不用,我家距离菜市街很近,来回一刻钟就够了。”宋淮书学着陆政安的模样,弯腰开始掐新冒尖的菜心。
微风吹过,带来阵阵的油菜花香,宋淮书抬起头就看到陆政安蹲在花下摘菜的模样。原本人高马大的青年,如今一脸认真的摘着菜,虽不相宜,但看在眼中却让人很是舒心。
“出去买不还是得花钱,我家就我一个人,吃不完长老了只能铲掉。”陆政安指了指旁边菜畦长势正好的韭菜与莴笋,“这个时节的韭菜和莴笋正好吃,等下给你做个清炒莴笋和韭菜炒蛋,保准你能喜欢。”
正在闲聊的两人,并没有注意到菜园门口站立着的宋希仁和陆长根。
宋希仁没想到自家儿子会与一个只认识一天的陌生人相处的如此愉快,尤其是两人在聊天时,他脸上的微笑和眼中带着的光,怕是他自己都没有意识到。看着如此情景,宋希仁只觉得既欣慰,又心酸。
欣慰的是宋淮书自从知晓自己与寻常人不同之后,心里难免有些自卑,为人处世也不禁有些畏畏缩缩。如今难得遇到一个投契的朋友,行事与言语中再没了先前的怯弱。
然而忧的是,陆家的小哥儿能如此和善的对待宋淮书,那是因为他并不知道自家儿子的秘密。若是有朝一日宋淮书身体的秘密被他知晓,到时候他还能否接纳淮书为友就真的不好说了。
身为宋淮书的父亲,他对自家这个儿子是再了解不过。倘若淮书的秘密隐瞒不住,陆家小哥若因此而嫌弃疏远他。倒时对于淮书来说,怕将是一场灭顶之灾……
想到这里,宋希仁眼里的欣慰尽数褪去,心中满是恐惧与自责。看着园子里相谈甚欢的两个人,宋希仁很想大声叫回宋淮书,不许两人之间再有任何往来。可是,当他看着宋淮书脸上的微笑与开怀,宋希仁张了张嘴,却始终也没狠下心,最终只能无奈叹息一声后转身离去。
……
因为家里条件有限,陆政安招待宋淮书父子的菜色也没往复杂了整。
一道韭菜炒鸡蛋,一道腊肉炒菜心,以及一盘清炒莴笋片,又从村长家借了一盘芥菜丝和一块儿豆腐,这才勉强凑够了四菜一汤。
这是陆正安来到这里第一次待客,并不知道这等席面已然是算不错了。而且几人都没想到陆政安手艺竟然如此只好,一时间都有些不可置信。
正在擦手的陆政安见几人都看着自己,还以为自己烧火的时候脸上蹭上了烟灰,伸手抹了一把,笑着说道:“是不是脸上有灰?你们都坐下先吃,我去洗把脸就来。”
闻言,被陆政安留下来当陪客的村长先笑了出来,“没有灰,就是没想到你手艺竟然这么好。”
听村长这么说,陆政安不由一笑。待陆长根和宋希仁在上手处落座之后,这才和宋淮书一人一边坐了下来。
“没想到今日会有客上门,也没来得及准备太多东西,都是自己地里长得,比不得外面可口,但胜在新鲜,希望你们不要嫌弃。”
这一上午接触下来,宋希仁知道陆政安为人良善,不是个有心计的。也明白乡下生计艰难,能舍得拿出鸡蛋和腊肉来招待他们,已然是不容易了。几人客套了几句之后,这才开始动筷。
这个季节的韭菜正嫩,吃起来也不塞牙。嫩绿的韭菜搭配上金黄的炒蛋,饶是不爱吃韭菜的宋淮书也忍不住夹了好几筷子。
腊肉炒菜心就更不必说了,切成薄片的腊肉被陆政安放在锅里煎到透亮。就着腊肉炼出来的荤油,放上嫩绿的油菜心炒到断生便立刻出锅。
这个时候的青菜脆生,腊肉也不油腻,便是蘸着汤汁也能吃上两个馍馍。不管是宋氏父子,就连陆政安自己也觉得十分可口。
从村长家借来的芥菜丝虽然是凑数的,但被陆政安清洗掉多余的盐分,淋上小半勺香醋,滴上几滴麻油,再搁上一小撮葱花。搅拌均匀后装盘,不管是从颜色到味道都让人觉得食指大动。
待一碗小米饭吃完,陆政安又为几人添上一碗豆腐汤。已经吃饱的宋淮书本想喝一口意思意思就算了,然而待到烫烫的豆腐汤一入口,宋淮书只觉得一股淡淡的豆腐香气充盈在口齿间,勾着他一口接一口的喝完了整碗豆腐汤。
放下碗筷的宋淮书忍不住打了个饱嗝儿,见对面的陆政安抬头看向他,宋淮书耳朵红红的抠着碗边赧然道:“今天的菜都很好吃,一不小心就吃多了。”
看宋淮书一脸尴尬,陆政安忍不住笑了起来。“你要是喜欢,以后常来。”
一旁的宋希仁听陆政安竟然还要邀请淮书以后再来,嘴里的小米饭顿时不香了。
抬头斜睨着陆政安,正要替宋淮书回绝。然而还没等他将嘴巴里的饭咽下去,就见宋淮书点了点头。
倒是一旁陪客的陆长根见宋希仁面色有异,忙询问他怎么了。宋希仁自然不能实话实说,一口气憋在胸口直憋得他脸都青了也只是摇头表示没事。
……
村长难得遇上一个合自己脾气的人,等几人吃完饭后,留下陆政安和宋淮书收拾桌子,自己则拉着宋希仁去别处遛弯儿去了。
陆政安自是不会让宋淮书这个客人来帮忙收拾碗筷,而且这又不是特别当紧的事儿,等碗筷都收进厨房后,便拿了竹筐又带着宋淮书去了后面的菜园。
割了半垄韭菜后,又掐了一垄菜心,两人这才从菜园子里出来。
“你这弄的也太多了,我们家人少,可怎么吃的完。”看着竹筐里塞得满满的青菜,宋淮书心中感动的同时,又不由觉得好笑。
“看着多其实也没多少,这韭菜现在正当季,回去腌起来当小菜儿吃也不错。”
宋淮书见陆政安如此也不再跟他客气,抬眸环视着干净整洁的院落,很难想象看着粗糙的一个人竟然可以把院子侍弄的这般漂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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