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想试了两三次,溪水轰隆冲下来,他不但没能成功爬上岸,还几次差点被冲到水里去。
天上还在飘着小雨,储无涯在雨里泡了那么久,脸被泡得发白,整个人忍不住打了个哆嗦。
不能在雨中继续待下去了。
储无涯转头四望,将用斗笠遮着的书篓放到树杈上,三步并两步跑回溪边。
他摘下斗笠,半趴在溪边伸着斗笠往前探,小声说道:“你爬进来吧,再不进来得被水冲走了。”
胡心姝随着树枝在水里沉浮,抬起大脑袋和储无涯对视。
储无涯依旧伸着手:“我不害你,不然叫我天打五雷轰,一生潦倒。”
胡心姝又“嘤”地叫了一声,和储无涯对望片刻,才伸长爪子,艰难地往斗笠里爬。
储无涯努力伸长手,让他爬得更容易一些。
溪水湍急,双方努力了半日,储无涯总算将胡心姝从水里捞出来,放到了地上。
储无涯手伸了那么久,此时已微微颤抖。
他将斗笠放到溪水里略冲洗了一下,戴回头顶,对胡心姝说道:“你回去吧。”
说完,储无涯去树杈间取回书篓,重新背上,一步一步光着脚往山上走。
胡心姝在背后犹豫片刻,跟着储无涯往山上走。他受伤严重,对上人毫无反抗之力,不如跟着这人,安全一些。
储无涯闷不吭声,既不驱赶胡心姝,也不等他。
一人一狐行至半山腰,胡心姝实在走不动了,伏在地上喘|息。
储无涯回头张望一眼,胡心姝“嘤”了一声,举起前爪朝储无涯示意。
储无涯借着暗淡的天光,这才看清,他右前爪不正常地弯着,似乎断了。
怪不得他一路走得那么慢。
“嘤。”胡心姝又叫了一声,雨水打湿了他的皮毛,他那柔顺的白色长毛紧紧贴在身上,倒显得他分外狼狈。
见储无涯没有走,胡心姝冲储无涯“嘤嘤”叫起来,朝他在求助。
储无涯犹豫片刻,走回去,站在胡心姝面前。
胡心姝仰起脑袋,湿漉漉的双眼盯着储无涯。
储无涯犹豫地伸出手,将胡心姝抱起来。
胡心姝没躲避也没反抗,在储无涯怀里安然自若,只是身上湿得厉害,还在微微颤抖。
储无涯捋了捋他身上的水,解开外衣,将他包在怀里,抱着他,弓着身子继续上山。
村庙在半山腰,原本还有个庙祝,后来死了,庙便空着,只是偶有和尚、道士、乞儿等游至此,会在庙里住上几日。
今日大雨连连,庙里没有其他人,只残余一些异味。
储无涯找了个相对干净的地方,将书篓放下,又把胡心姝放下来。
他在墙角边找到一把秃扫帚,把垃圾尘土扫出去,又把墙角边堆的柴火拿出来,放到庙中间。
庙里许久每人居住,柴火受潮,他用火折子点了好久的火都没能点着,只得从书篓里拿了写字的草纸出来,揉绵软后点了引火。
柴好不容易烧起来,却黑烟熏人。
此时庙里的一人一狐都顾不上这个了,都坐到火堆边烤火取暖。
储无涯把湿了的衣服一并架在边上烤,又从书篓里拿了新的衣服穿上。
书篓上面遮了斗笠,衣服只有些潮,换上后舒适许多。
胡心姝身上的皮毛脱无可脱,只能一边烤火一边舔 。
储无涯整理好书篓,将瓦煲和米拿出来,去外面的井里打来水做上粥,胡心姝还在舔毛。
储无涯朝胡心姝招手。
胡心姝在人世间历练已久,知晓这书生没有坏心,见他招手,跛着前爪走到他眼前。
储无涯从书篓里取出另一件干衣裳,坐到柴堆上,一下一下帮胡心姝擦拭皮毛。
胡心姝舒适得眼睛都眯起来了,背上擦干了,便仰躺在储无涯膝盖上,让他给擦肚皮。
储无涯耐心地给他擦干,擦完了,寻了两根木棍,轻轻将他断了的前爪接回去,用木棍夹住他的爪子,取腰带绑好。
胡心姝瞬间疼醒,内心快骂出一百零八句脏话,眼里泛出泪花,险些哀叫出声,玄而又玄地忍住了。
储无涯用膝盖夹住他,摸摸他圆圆的脑袋,低声道:“莫动,养养就好了。你躺会,给你煮肉粥吃。”
瓦煲里的粥咕嘟咕嘟滚开了,储无涯在书篓里取了寸长的腊肉,洗净后用柴刀削进粥里。
米粥瞬间泛起一层油花,咸香的味道飘上来,边上胡心姝的肚子叫起来,眼也不眨地盯着肉粥。
储无涯从书篓里找出唯一一个碗,倒了半碗粥出来,放在地上:“晾凉了再吃。”
胡心姝点头,没有客气地过去享用起来。
胡心姝不知道自己被冲到了哪里,也不知道其他人怎么样了。
他现在只想吃点东西,攒点力气,快速回去找郡王府的人。
说来,百年前那场大水里,也是一名书生救了他,这情景倒与百年前有类似之处。
胡心姝又想起一百年前那场大洪水,那时本朝才初开,他还小,被冲入水中后,同样被一名书生捞起。
他为了报恩,倾尽全力送了半场造化给那名书生。
书生后来去京城做了大官,携妻带子在京城定居,再未回来过。
先前那位书生早已作古,不曾想他又退回凡狐状态被另一名书生救了。
人间沧桑,世情却像在轮回。
第54章 跑路
郁徵带着人马, 打算赶去长马县救胡心姝。
说要找人,郁徵的情况其实也不大好,他身体弱, 此时坐在马上,被寒风一吹, 血色尽去,脸比袖子还白。
纪衡约等人见状担忧, 想过来劝又不敢。
左行怀过来拉住他马的缰绳不让他走:“殿下不必太过着急, 俗话说吉人自有天相, 我观胡心姝之气运,不像早夭之人。”
郁徵心烦意乱,略一点头, 对左行怀道谢:“那也得去找。时间紧急,我们有空再叙,多谢将军。”
左行怀拉着他的缰绳不放手:“殿下这么冲过去,我不放心。我与你一道去。”
郁徵一怔:“将军不用去救援其他县了?”
左行怀道:“每个县都有县令, 救援本就不是我的本职, 我与殿下同去,看能不能帮上忙。”
时间紧急, 郁徵顾不上和左行怀多扯皮, 只能略一点头, 说道:“那便辛苦将军和我们跑一趟。”
众人翻身上马。
路上的水还没退去,依旧很深。
他们骑马走在路上, 骑得也不顺畅, 尤其马儿看到有些急的水流, 会本能地害怕,站在原地驻足不前。
今天路上的洪水比昨天还大, 他们昨天在路上还不至于走得那么艰难。
郁徵又担心山上的事情,又担心胡心姝,还看见路边被淹掉的庄稼和倒塌的房屋,心中像进了酸一样,十分不好受。
他的马术本来就不怎么好,驭马的时候又不够专心,加上路况比较差,马遇到好几次小状况。
这么冷的天气,郁徵的脚冷得像冰一样,脊背却流出了冷汗,他意识到在这种情况下还自己骑马,实在有些逞强。
万一摔到水中去就麻烦了。
思及此处,他朝纪衡约招了招手:“衡约,你我共乘一匹。”
纪衡约刚想答应,左行怀开口道:“殿下不如与我共乘?我的马高大,安全一些,上回殿下与我共乘的时候应该感觉到了。”
郁徵转头看向他。
左行怀骑的那匹马要神骏许多,个头也高大,确实比较方便两人同乘。
现在这个时候确实不是急着避嫌的时候。
郁徵伸出手扶着马鞍想要下马:“多谢将军。”
左行怀伸出结实有力的手抓住他的手臂,说道:“地上都是水,殿下不必下马,当心湿了鞋袜。”
郁徵一愣,还来不及做反应,左行怀已经抓住他的手臂,轻轻将他提起来,另一只手揽了一下他的腰,就将他转移到自己的马鞍前面。
这个转移实在太快了,左行怀的马术也确实很精湛。
他的马站在原地一动不动,只是膝盖微微弯了弯。
郁徵瞪大眼睛,左行怀低声抱歉:“得罪了。”
郁徵摇头,表示没事。
“走吧。”左行怀说道。
他们的马队又重新往前走,有机灵的侍卫牵着郁徵那匹马跟在后面。
郁徵确实是众人之中骑术最烂的人,主要他体力不是很足,在这种洪水遍地的情况下,骑马是一件非常耗费体力的事情。
骑马的时候,他无论是腰还是腿,都要时刻紧绷着,精神还要十分集中,一个不注意就会出事。
他昨晚睡得可以,但在这种高强度的骑行之下,仍觉得身心俱疲。
转移到左行怀马上后,不用他再驭马控马,他整个人瞬间轻松了不少,腰也不酸,腿也不累了,整个人还因为靠着左行怀而变得暖和了。
郁徵低声道:“多谢将军。”
左行怀在他耳边说:“殿下若真想谢我,就不用称呼得那么生疏,好像我们之间的情谊全都消失了似的。”
他们两个贴得极近,这番对话只有两人能听见。
那么小声的对话在耳边回荡,颇显暧|昧。
郁徵抿了抿嘴唇,说道:“左兄。”
左行怀眸色一深,将他揽在身前:“殿下坐好,我们要加速了。”
大家骑得更快了,但是这个快也只是相对于刚刚而言,和平时相比,现在仍是小跑的阶段。
马儿们都非常谨慎,尤其洪水中飘来了不少杂物,树枝,木头之类的是常见杂物,偶尔还能看见动物的尸体。
那些尸体都已经泡胀了,死了应该有一两天。
郁徵看到这样的情况,非常担心这些尸体会不会成为疫病的源头。
不过现在也没办法,只能等洪水退去再派大夫帮忙。
现在很多人连干燥一点的地方都找不到来坐,想防疫也有心无力。
郁徵叹了口气。
他们的马一路往前走,还没有走到长马县,郡王府的侍卫从长马县跑出来,正好跟他们撞见。
郁徵叫住问怎么回事。
侍卫连忙行礼汇报:“回殿下,长马县我们都已经找过,胡心姝大人不在长马县,可能被冲到了龙道南县。”
“怎么冲出了那么远?”郁徵忧虑地望着沉沉的天色,“龙道南县可有我们的人?”
侍卫摇头:“先前并未派人过去。”
郁徵道:“那转去龙道南县吧。”
郁徵与侍卫简单地交谈了几句,他们改变目标,往长马县下面的龙道南县走去。
龙道南县也是一个大县,与长马县相比,郁徵对它更为陌生,他们几乎不跟这个县的人打交道。
郁徵只知道这个县城有很多种果树的果农,秋天的橘子、柿子和梨都很有名。
郡王府买的水果大多来自这个县。
他们走到快中午的时候,总算进入了龙道南县。
这个县城太大了,他们也不知道要从哪找起,毕竟现在到处都是浑黄洪水,连河道都没有了,也不知道胡心姝被冲到了哪。
纪衡约道:“我们令人画了他的画像派给百姓,百姓若是见到自然会来报。”
郁徵压下心中的忧虑:“目前只能这样,先去县衙,看看本县受灾情况怎么样,我们有没有什么能帮上忙的地方。”
众人打马调转方向,往县衙而去。
龙道南县的县令也是郡守那边的人,郁徵极少跟他们打交道,不过在预感到洪水要来的时候,郁徵给他们发了公文。
双方不算完全陌生。
郁徵带着人到县衙的时候,没想到县衙里人去房空,除了有一个又瘸又聋的门房在守着之外,人全都不见了踪影。
郁徵没想到还能发生这样的事情,他压着火气问:“县令不在,莫非去救灾了?”
门房瑟瑟发抖,完全回答不出来。
纪衡约道:“殿下稍候,我这就派人去打听消息。”
左行怀那边也派出了人,双方一起出去打听消息。
片刻之后,他们将打听到的消息传回来。
原来这个县的县令收到了郁徵的提醒,知道有洪水要来,他便带着家眷收拾了细软转移到山上的房子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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