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反手抓过一旁的笔记本，低头开始在上面胡乱涂涂画画，以免再露出什么不合适的神情。
周虞渊确实跟他很不一样。
他总是游刃有余，轻松就能在任何社交中脱颖而出。
见众人笑声暂歇。
“好了，那我们就开始互相认识一下，随便聊聊。”周虞渊放下手中的物品，随意卷了几下衬衣袖子。
这次天行那边参加会议的是周虞渊和助理、秘书，一位公司监事，还有经纪部的几位经纪人和执行，他们坐在长桌左侧。
而长桌右侧的，就是原群力娱乐的高层、经纪人和艺人。
盛旸作为年轻人，其实向来也是不耐烦会议这些东西，反正都是高层画大饼。
不过，为了给领导留下好印象，他一般都是在下面假装记笔记，实际上画小人书打发时间。
不过，出乎他意料的是，周虞渊主持的会议并不是想象中的无聊。
他几乎全程都认真听进去、甚至参与了。
周虞渊因为那张过分优秀的外表，再加上一进门便给大家展示了他的随和幽默，很自然的，会议开始，大家就已经对他有了初步好感。
而紧接着，他又给了大家一份惊喜，他一一叫出了在场的群力经纪人、以及十几位艺人名字，包括那几名还没有公开亮相过的练习生。
不仅仅只名字这么简单，他同时精准说出了每个人参加过的影视作品和综艺节目等，而且还将他们表现较好的地方，特意拎出来深入浅出地夸赞了一遍，更表示以后可以针对性地放大发展。
很多时间较为久远的项目，甚至连参加过的艺人自己可能都忘了，此刻被周虞渊提起，只叫人心情格外的复杂也震动。
对于那几个暂时没有出道的练习生，他也通过观看他们过往的练习视频，将人一一夸了一遍，谁跳舞很有天赋，谁歌唱得不错，谁性格最勤奋、讨人喜欢，谁的脸蛋很适合演戏。
这样一通怀柔政策下来，几乎所有人都对这个未来老板满怀好感。
毕竟作为娱乐圈的十八线们，他们实在很少听到来自地位高者的赞扬，不辱骂压迫就算不错了。
最后的最后，周虞渊又拿出了一份简单报告，明确对各人事业提出了初步的规划线路。
但却并不是独断专裁，讨论过程中，他时不时开个玩笑，关注各人反应，让大家积极提出意见，互相商议、共同完善，全程始终保持着幽默和宽容作风。
盛旸这样向来只专注自我、不在乎合作方行事作风的人，也不得不承认，周虞渊在收买人心上真是一把好手。
除了别有用心者，谁能对这样的老板生出恶感呢？
程是金就忍不住再次拉了拉盛旸的衣袖，偷偷咬耳朵道：“果然长得好看的人，都是好人啊，周总这新老板人又好，还这么能干，我感觉宝贝你大红在望啊，这就是咱们等了多年的东风和伯乐吧。”
忽然，来自上首的一道目光扫了过来。
偷偷做坏事的人都比较心虚和敏感，两人齐齐收敛表情，沉默地垂下脑袋去。
“嗯？”周虞渊懒懒笑道：“如果有什么问题或者趣事，各位不要只顾着藏私偷偷说啊，八卦是人的天性，我也很感兴趣的，说出来一起开心啊……”
程是金的脑袋垂得更低了，感觉身边都是轻笑声。
盛旸维持装逼小男孩人设不倒，假装什么都没听见。
周虞渊目光轻飘飘移开，对着其余人抬了抬下巴：“我不大喜欢加班，还有半小时就是午餐时间，如果大家都没什么要继续指教的了，那就过时不候了啊。”
不喜欢加班的老板，简直是神仙啊！
大家微微一笑，正准备顺着他的话，惯例打趣几句什么的。
“我有个问题。”
突兀的男音响起，来自周虞渊左下首第二人的位置，仅在群力娱乐的原老板魏立群之下。
盛旸涂画的笔尖不自觉顿了顿。
周虞渊反倒颇有闲情逸致地朝那出声之人优雅一伸手：“请说。”
“周总先前说得很棒，听起来也十分诱人，我本人是深为震动，想来周总一定是位经验十分丰富的制片人，但……可能是之前比较专注于拍戏的原因，很遗憾我似乎一直并没有在类似大项目上听过周总的大名，”韩新晨下巴缓缓抬起，目光直直看向周虞渊，“所以，我不知是否有荣幸知晓周总的以往履历项目？”
这话可不算客气。
盛旸这样不大揣测旁人情绪的，都很容易听出他话里的嘲讽和敌意，几乎是在指着周虞渊嘲讽说他空有一张嘴，却在业内寂寂无名。
按照过往几年的认识来说。
韩新晨情商并不低，大部分场合都是矜持有礼的，这也是他在回归韩家之后，能够吸粉、并且爆火的原因之一。
更何况此时，他的说话对象还是周虞渊。
如此这般，真是相当的有底气了？
会议室里几乎所有目光都集中到了他们二人身上，主要是周虞渊身上，其中情绪各不相同。
周虞渊面不改色，甚至轻笑了笑才道：“这倒是我的不是，因为我习惯在会议进行之前就了解清楚所有与会相关人员信息，却没想到韩先生并无这个习惯，不过，没关系……”
他伸手从身侧郑秘书那取过一份薄薄的文件，指尖轻轻一推，精准地滑到韩新晨身前桌面停下：“韩先生现在了解也来得及。”
韩新晨伸手按住面前的资料，脸色不自然地变了变。
盛旸面无表情想道：这两个人才说两句话，就已经八百个心眼子冒出来了。
周虞渊继续道：“在座如果还有其他人对我很不了解的，这里也还有很多份资料。”
众人这时候哪里还敢出声？
他们可不像韩新晨是当红，又是富家少爷，底气十足。
周虞渊手指敲了敲桌面：“大家可不要沉默，事业是你们的，未来也是你们的，不对我了解清楚，万一栽入虎口就不好了。”
闻言，原群力老总魏立群先摇头笑了起来：“周总真是……你们年轻人，就爱开玩笑。”
场间立刻适时地响起了几道低低的笑声。
周虞渊爽朗笑道：“都是魏总的爱将，交到我手上后总不能辜负了他们。刚好当着魏总的面，我再给大家上一道保险，正如先前说的，我给大家的永远只是参考意见，最关键是各位自己的态度，不管如何抉择，我都会完全尊重。”
魏立群笑了笑，脑中想着之前听到的传言。
人人都说唐邵钧惊才绝艳。
但现在来看，这日子还长着呢，以后怎么样谁说得准？
旁边的郑晓婷秘书，已经十分识趣地将剩下的周虞渊个人资料一一分发了下去。
盛旸眯了眯眼，打量着手边的资料，慢慢翻开。
他其实各种渠道查过周虞渊的信息。
这里面不知内容是否会更丰富？
周虞渊自己也在翻看。
这份简历记载的东西当然不是属于他的，而是他来这个世界之前，原身在公司的几年工作经验和项目内容，他只是最后随便润色了一下而已。
不过，这上面虽然没有什么听起来就如雷贯耳的大项目，但原身的简历也并不难看。
只可惜，他却偏偏碰上了唐邵钧。
唐邵钧去年作为东来影视少董，主演并监制S级大剧《灵剑奇缘》，凭着父亲的人脉助力和自身的营销操盘，首部经手大剧就直接大火，一飞冲天。
这下，就算是再夸他，也不免会在后面添上一句‘周总虽然已经很不错，但还是不如隔壁唐少惊艳’。
这样的不断比较、不断被打败，也是导致原身后来黑化、心理变态的原因。
想罢，周虞渊眉梢挑了挑，放下手里的东西。
抬头时，正好对上斜右方的韩新晨目光，韩新晨面前的资料始终没有打开的迹象。
此次他是有备而来，对于周虞渊的履历自然也是早已经了解了一番，之前的措辞只不过是个开战的借口而已。
跟行业内的其他人一样，在韩新晨眼中，循规蹈矩、四平八稳的周虞渊，自然也是比不上一鸣惊人的唐邵钧。
更何况，唐邵钧是他喜欢的人。
而周虞渊本来算是他的追求者，他并不打算把事情弄得很难看。
但最近，他对周虞渊却很是不满。
且不说在综艺里，他跟盛旸的相处，还有先前在卫生间门口时……
他要让周虞渊知道，让他不开心，那也是要付出代价的。
从去年回归韩家之后，他就再没打算忍受这些了。
周虞渊笑了一声：“韩先生看起来藏了很多话要说。”
韩新晨酝酿片刻，方才道：“周总，如果我没看错的话，就从这份简历上而言，您目前似乎还没有策划过什么知名大热项目，既没有太过丰富的经验、也没有突出潜力展现，这样一来，您之前所做的策划都不免要打几个折扣。”
话音落下，场间几乎立时静了静。
……
第二十七章 预谋
周虞渊笑意不减：“韩先生刚刚出了部不错的作品, 如今事业正盛的时候，看来对自己的前途也有了更好的想法，是看不上我这小庙了。”
“咳咳……”
有感于他的直白, 韩新晨轻咳一声, 勉强解释道：“艺人们的青春易逝, 娱乐圈更不能行差踏错一步, 如果没有足够条件, 我猜想，不仅仅是我, 相信在场所有同仁，也都很难轻易把自己的事业和未来放心交付。
“确有几分道理。”周虞渊点头：“不过，要我说的话，韩先生还是只代表自己就好了，别妄自把其他艺人牵扯进来，毕竟其他人的情况跟韩先生还是不同, 他们可不像韩先生有韩家做后盾, 更不像韩先生各种退路多多, 你说呢？”
他脸上依旧带着笑，但却叫人背脊生出几分难耐寒意。
室内愈加安静。
韩新晨也怔愣住。
他对周虞渊并无几分感情, 对其本性也并不了解, 但在以往的相遇相处时, 周虞渊对他态度总是不错的。
要不然他也不会认为周虞渊对他有意。
可此刻态度却这般……
群力创始人魏立群跟韩家的关系不错。
见状，他赶紧笑呵呵帮忙解围道：“哈哈, 周总, 让你见笑了, 新晨这孩子哪都好，就是主意大, 哎，没办法这也是，以前群力小公司没什么好资源，新晨发展这么好也多亏这孩子自己主意啊，好在现在有了天行做后盾，以后啊……”
听着这一大段解释，周虞渊只漠然勾了勾嘴角，没有说话。
魏立群余光扫了眼韩新晨。
韩新晨眉头飞快蹙了下，对着周虞渊缓声道：“周总，刚才我一心急着事业，一时措辞不当，希望周总不要介意。”
“当然不会介意。”
周虞渊面上是云淡风轻的笑意，似乎刚刚什么也没有发生。
“……”韩新晨不知为何却有些不安。
下一瞬，周虞渊再度开口了。
他状似不解地挑了挑眉：“只是韩先生，如果我没记错的话，会议开始、还有刚刚，我都反复明确说过，我提出的只是针对诸位的初步规划，若有不同意见，大家可以自由提出更改、推翻、甚至脱离，我都会尊重。”
“所有人都是如此，韩先生你当然也一样，所以刚刚那一出，我着实有些不明白韩先生到底是什么意思？”
所有人都一样……
韩新晨瞳孔猛地一缩。
自从去年初回归韩家之后，他在群力娱乐得到的向来是最特别、最高等的待遇，怎么会跟其他人一样？
而在新剧爆红之后，在整个娱乐圈他也是有一席之地的。
周虞渊现在看似恢复了一开始的温和、宽容，但内里却是暗藏着对他十分的轻慢和不在意。
认为他和这些十八线没什么不同，好似可有可无一般。
那他辛辛苦苦回到韩家的意义是什么？
魏立群也意识到不对：“周总……”
周虞渊看他一眼，似笑非笑：“君子一言，驷马难追，我周某人啊，可就这么一个优点了，魏总可别害我不好做人啊。”
魏立群怔了怔，终究没有再出声。
说到底，公司都已经卖了。
周虞渊继续说：“所以，韩先生的选择是什么，不如直接点。”
看着那张永远带笑的英俊面孔，韩新晨心底无端升起一股压抑的火焰，有种想要一把撕裂的冲动。
他眯眼冷笑：“都会尊重？如果我想和天行解约呢，我不认为我需要被周总这样没有丰富经验的人管辖带领，这样也可以吗？”
“可以啊。”
清亮干脆到几乎没有丝毫杂质的男声响起。
韩新晨猛地抬起头：“你说什么？”
“我说，可以啊。”
周虞渊靠在椅背上，态度和语调都意外轻松随意，甚至不知什么时候，修长手指上还悠哉地转起了一支笔。
对上韩新晨那难以置信的面孔，他眨了眨眼，随后，机智地抬起双掌轻拍几下：“嗯，还嫌不够的话，那就……鄙人提前在这里祝愿韩先生前程似锦，可以了吗？”
这一番话，这一番动作。
在场所有人都立时呆了呆。
程是金微侧身，暗戳戳地对着盛旸输了个大拇指：“领导牛逼。”
“嗯。”盛旸垂眸，舔了舔唇。
周虞渊的形象似乎越来越清晰了。
他永远从容自信，永远轻描淡写。
他绝大多数时候也都是最温柔体贴的，能让人感到如沐春风；但一旦真发火想让人难堪时，那也绝对能让你永世难忘。
韩新晨呆立当场，似乎没有从周虞渊的话里回过神来。
怎么敢的？
周虞渊怎么敢的？
在一哥简飞出丑闻废了后，周虞渊还能花那么多钱买下群力，其中一半原因不都是因为还有个他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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