调查员披着防水布缝制的外套。领头一位听到诺埃尔的问话,停下手中动作恭敬地回答。
他表面神色如常,内心却掀起了惊涛骇浪。为了防止魔法师闹事。魔法师公会的建筑材料特殊。针对魔法有着特殊的抗性,一般的攻击无法摧毁。
能够造成大楼这种程度的损毁,恐怕也只有传说中的禁咒魔法吧?
心中如此推测,调查员却没有将猜想告知诺埃尔。毕竟这些贵族老爷往往刚愎自用。除了职责所在,自己必须要告知事实外,还是明哲保身的好。
“由魔法造成的?”诺埃尔闻言果然若有所思。
这个推论将调查的范围缩小了许多。大部分会魔法的人都已经在魔法师公会注册登记。排除一些隐世贵族和皇室,调查的方向很快清晰起来。
“魔法师公会的登记名单在哪里?”他朝着身侧的侍者询问。
还没等侍者从总管手中接过名单,另一道声音自不远处响起。
“四星到六星的魔法师我都已经调查过了。”是一道响亮的女声。除了带有女性特有的清脆外,还充满了自信和果决。
“除了已经失踪的五星法师海力,没有人在现场。”
诺埃尔交织的复杂心绪在听到声音的一瞬间达成了统一:厌烦。
这道声音实在是太具有辨识度了。与往日在宴会中的小姐们完全不同。他看向了声音的来源。
这两年迅速崛起的贵族格雷戈里家族的掌权人,今年刚被评选为新一届“奥古斯汀的明珠”,仰慕者无数,追求者却寥寥无几的姑娘——索菲亚格雷戈里。
象牙色皮肤,小巧的鼻子,纤长的睫毛和薄唇都是贵族所崇尚的美丽象征。不谙世事的长相配合上索菲亚领导风范的气质,颇有一种矛盾的魅力。
但这样的魅力,掩盖不了她作为格雷戈里家族的掌权者强势的本质。
一个芙蕾奥古斯汀掌权近半个世纪,已经够让贵族们恼火了。现在又出现了一位索菲亚格雷戈里。
黑色的或褐色的,深棕色或是碧绿,她们的眼睛永远紧紧地盯着目标。就像不知疲惫的猎犬,瞳孔中闪烁着野心的光芒。
和那些带着面具,在街道或舞会上盲目寻找爱情,最后在父辈的安排下,嫁给某个素未谋面的男人。这是那些贵族小姐常见的命运。
但她和她们完全不同。诺埃尔皱了皱眉。
索菲亚穿着长裤和马丁靴,举着一把黑伞,带着侍从毫不避讳地朝这边赶来。
“当然,还有八星的魔法公会会长也失踪了。”来到诺埃尔跟前,索菲亚自然注意到了他的神情。
不过她对此已经见怪不怪。
这些无用的男性只会将自己权力的失去归结到性别问题。然而事实是,即使一只威拉德狒狒坐在他们现在所处的位置,也会做得更好。
至少狒狒不会随意做出愚蠢的决断。
索菲亚挑眉,在诺埃尔难看的脸色上停留片刻,毫不在意地继续补充:
“亲王大人派我前来协助调查,女皇大人已经同意。这是我接到的调查命令。现在应该看的——”
颔首,她从怀中掏出一份不大的文件,顺便示意身边的侍者从总管手中拿过另一份名单。
“当日出入人员的名单。”
是自己愚蠢的弟弟会喜欢上的女人。真是奇怪!
“很好。看来您比我还要快上一步。”诺埃尔咬牙切齿,将目光落在索菲亚拿着的文件上。
名单并不厚,外壳用防水布包裹。在阴雨连绵的天气,外壳不可避免的沾上了几滴雨水。
诺埃尔盯着灰色的防水布,不知道是在恼怒自己慢人一步,还是在恼怒亲王横插一脚。他褐色的眸子对上索菲亚略带嘲笑的墨绿色双眼,一字一顿道:
“非常感谢索菲亚小姐提供的线索。希望合、作、愉、快。”
“嗯。冒着雨出来告知你,已经让我很不愉快了。”索菲亚说话一点也不客气。格雷戈里掌权人比起摩里斯家族其中之一的继承人,当然更有底气。
她转身朝着不远处一栋建筑走去。墨绿色的发丝随着她摇头的动作轻盈地飘动,像是雨中舞动的蝴蝶。
“去酒馆坐坐?然后等你的手下把处理好的报告拿来。我没时间陪你在这里给调查团添乱。”
诺埃尔:......
最后这位摩里斯家族的优秀继承人还是选择妥协。
从小被父亲训斥到大,诺埃尔最大的有点就是听劝。索菲亚说得没错,自己带着一堆下仆站在这里,只会耽误工作的进度。
虽然很没面子,虽然和骑士小说里写得一点也不一样,诺埃尔愤愤地招呼下仆,跟在索菲亚身后,离开了魔法师公会的废墟。
魔法师公会附近有着不少小酒馆。大部分酒馆都是由贵族开设,服务于魔法师公会里的魔法师们。索菲亚所说的那一家,正是格雷戈里的产业。
身为一名贵族,一名受过良好教育的贵族,诺埃尔自然不可能让女士买单。一想到自己不仅第一次见面就被挖苦,还要送钱,诺埃尔更加气愤了。
平时看上去总是乐天知命的继承人现在看向索菲亚,都难得带上一点怨气。
索菲亚当然注意到了诺埃尔的视线。
坐在温暖的包间内,她接过侍者递上来的名单,埋头阅读。偶尔拿起笔在名单上勾画几笔,完全不搭理这位成年贵族小脾气。
看两眼又不会掉块肉,工作是重点,赚钱是真谛。
视线扫过名单上一排排的名字。有了之前一系列的调查,索菲亚一目十行。
排除掉不可能造成这么大影响的一星法师,排除掉学徒,排除掉办理手续的闲杂人等,还有已经调查过的,没有嫌疑的人员。突然,她的目光在一个名字上停了下来。
登记册左边是记录员统一书写,身份,年龄,还有住址。右侧则是本人签字。用的都是浅蓝色的墨水,字迹交汇的地方会留下或深或浅的痕迹。
这个人的笔迹乍一看没有什么特别,顶多字体好看一些。但细看就能发现,他的书写顺序和其他人完全不同,基本上没有神色的重叠。
不像是在写字,倒像是作画临摹。
索菲亚觉得这个名字有些眼熟。她将名单递到了诺埃尔眼前。“别发呆了,看看这个。有什么印象?”
诺埃尔收回鄙视自己弟弟眼光的思绪,目光落到索菲亚递出的名单上。
上面赫然写着一个熟悉的名字——
莱尔 林顿。
——
皇家骑士团在哈维陛下的时代,一共有八个团。到了芙蕾执政,数量已经扩充到了十二个之多。
理论上,骑士团按照序号划分。数字越大,骑士团的实力也越强,骑士所属的星级也越高。
但这是理论上。
无论是魔法还是武技,绝不是靠一场或复杂,或简答的考核就能够轻松划分的。尤其是在骑士逐渐式微,学习魔法的风潮风靡于上层贵族的时代。
骑士考核逐渐在贵族中沦为一个炫耀的头衔。
考核的越发简单,让所谓的七星骑士,八星骑士如雨后春笋一般出现。
倘若说这些骑士不具备实力,也是武断的结论。可要讨论这些八星贵族骑士。能否在和图尔斯这个六星骑士的战斗中胜出,结果显而易见。
就像让一个专门练习长跑的人和一位全方位训练的人比赛长跑,后者可能技不如人。只是两者要是在其他方面比试,必然是后者占据优势。
图尔斯作为第四骑士团的骑士长,在整个骑士团中不算是顶层。
这和他的实力关系不大,更多的是出身。图尔斯是贵族出身,这是进入皇家骑士团的最低门槛。
他来自一个已经没落的老牌贵族家族。严苛的家族训练让图尔斯早早成为了一名出色的骑士。随着家族的衰落,他没有在这场简化的考核中占据优势。
“再来!”
图尔斯朝着对面的骑士挥出一剑。双剑交锋,碰撞出点点火花。随即两人又同时借力后退,拉开一段距离。
对面的骑士是第五团新上任的七星骑士长。
刚上任就向图尔斯提出切磋的邀请,立威的打算不言而喻。
图尔斯在接下这一剑后依旧神态自若。而对面拿剑的手已经开始微微颤抖。
这个防御姿势,带着七星骑士的名头是来搞笑的吗?图尔斯扯了扯嘴角,瞳孔中反射出剑身寒光。
既然想找软柿子捏,就别怪眼神不好抓到仙人掌!
他右脚向前一踏,冲着对方的破绽而去。
“两位——请先停手!”一道声音自擂台下方传来。
图尔斯即将刺中对方腹部要害的动作一停,躲过对方来不及收回的攻击,看向台下的不速之客。
一招一式收放自如,也是一位骑士的基本功。图尔斯对这位骑士长失望至极。
来者是女皇宫内的一位通知员。图尔斯对他的样貌有些熟悉。
“怎么回事?”他跳下擂台。这场比试结局已定,没有再留在台上的必要了。
通知员看了一眼被晾在台上,脸色变幻莫测,一会儿青一会儿白的七星骑士,走到图尔斯身前,轻声道:“朗曼 昆西死了。”
图尔斯立马皱起了眉。
朗曼 昆西和他没有什么正面交集。但作为贵族新一代中难得的几个正经骑士,他对此人的影响还不错。
“怎么死的?”他招招手,让下属递上擦汗的毛巾。
通知员对这位骑士略带高傲的行为见怪不怪。他面色如常地继续道:“这正是女皇希望您前去调查的。”
他将女皇的手令交给了图尔斯。
“上次的结果她并不满意。希望这次您不会让她失望。”
图尔斯像是回想起一些不愉快的遭遇,脸色瞬间阴沉下来。
“当然。”他一把拿过手令,看向通知员,“还有什么事情吗?”
“时限是在这个月末,也就是......”肯恩的授勋仪式之前。
图尔斯眯了眯眼睛,若有所思。
擂台上的对手先是被通知员无视,现在又被图尔斯无视,黑了脸。他忍出声提醒:“说完了吗?我们的比试还没有结束!”
“刷——”在他还没来得及格挡的一瞬间,图尔斯手中的长剑飞出,深深地扎入他脚边的石台中。对方被这突如其来的袭击吓了一大跳,跌坐到地上。
就连心理素质也不过关。图尔斯在心中摇头,怜悯地看了他一眼。
“早就结束了,蠢货。”
他将毛巾递还给围观全程的侍者,转身朝着第四骑士团准备室走去。一边走,一边展开通知员递给自己的手令。
通知员只是负责递交手令,里面的具体信息没有查探的权力。这封手令只有自己有权利打开。
图尔斯从黄色的烫金信封中抽出那一页洁白下雪梨纸。
纸张很薄,是女皇的亲笔字迹,只有简短的一句话——
在授勋的前一日,将莱尔 林顿和他的男仆带到我面前。
——
梅格觉得,自己跳槽这个决定,一定是自己这辈子做过最为错误的一次赌注。
以为投奔了神秘大佬,能收获一些秘而不传的知识,再不济,和老牌贵族搭上线也行。结果却是带着手套,扛着锄头,在这片维布伦宝贝的不得了的田里种一天的地!
还被人骂是狒狒!
高贵的一星法师哪里受到过如此无礼的对待,他当即就想发作。
但是老维布伦,那个固执的,难以理解的,完全无法交流的怪胎叫住了自己。
他笑眯眯地看着赶上来的侍者对阿诺解释。再笑眯眯地看着阿诺的脸色由晴转阴再转多雨。
“对,对不起两位大人。”阿诺脸色煞白,唯唯诺诺。
侍者脸上好像写着“你完了”三个大字。
“你有什么建议吗?”维布伦朝着阿诺笑眯眯地问。
梅格看着维布伦的笑容,突然觉得这个大家口中的怪胎有点可怕。以后还是多配合他好了......哈维陛下不是有句格言说得好吗?
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
“没,没有。您这样规划想必一定是有您的深意。”回想起之前自己大言不惭称呼对方是“狒狒”的言论,阿诺试图抢救一下自己。
魔法师大多恃才傲物,性格古怪。这两位的癖好已经奇怪到要亲自种田的程度,就不要和自己一个小小平民计较了吧?
阿诺在内心祈祷。
如果自己再丢掉这一份工作的话,自己妻子的治疗费用就能将整个家庭压垮。
他紧张地看向维布伦。
“我没有生气。”
维布伦笑了笑。沾满泥土的手套在梅格肩膀上拍了拍。对方看着衣服上显眼的黑手印,回以一个白眼。
“我们擅长的领域是魔法,对于植物的生长习性的确不熟悉。这正是聘用你们的原因。”
“是......”
阿诺小心地反复打量维布伦神色,确认他真的没有怪罪自己的意思后,才松了一口气。
“您刚才说,我们?”他注意到维布伦话语中的细节。
维布伦朝着远处的侍者招了招手,“对,你们。十二区、一区、二区和八区的起义工人。”
“差点忘记了。在提出意见之前,先去和你的工友们打个招呼吧。”
侍者上前,对阿诺指了指维布伦身后二层的房间。示意那里才是目的地。
阿诺愣愣地跟着侍者离开。
临走前还不忘担心地看了维布伦和梅格两眼,生怕他们记仇。
“你刚才是故意的吧?”梅格看着保持微笑的维布伦,觉得对方完全不像表面上这么平易近人。
那些工人都是莱尔挑选的。他们没有处置的权力。按照梅格的做法,顶多也就是出言叱喝一番。
而维布伦,在侍者解释后,这家伙有无数个出声安抚的时间。偏偏要等到对方被吓得心惊胆战之后才开口。之后又马上岔开话题,让对方去见工友。
不把事情说清楚,估计那个可怜的工人这几天都要提心吊胆了。
维布伦很记仇,很黑心。梅格瞬间改变了对他的印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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