语气有些怅惘。
有的时候凌娇会想,他出生的意义是什么。
他妈说过不喜欢他,但也没虐待他。他从小的待遇可能类似于郑泊羽家的那只布偶猫,哦可能还不如。毕竟猫吃得明显比他小时候好。
他妈高兴了逗他两句,心情差了就让他自己哪儿凉快哪儿呆着。
所以他不爱过生日。
因为这盏蛋糕,凌娇即将出口的那句“烟头”换成了另一句。
他动了动唇:“……你怎么知道我生日的?”
郑泊羽顿了顿,说:“你以前和我说的。”
他也意识到了手上的温度,把手往后藏了藏。语气仍旧若无其事。
凌娇先是愣了一秒,然后才想起来了。
他确实跟郑泊羽说过。在他还不知道郑泊羽和江枫的事之前。
那天郑泊羽回别墅,凌娇在打游戏。两人做了一场之后,凌娇继续打游戏。郑泊羽受不了他,就问他到底什么游戏能让他玩成这样。最后的结果是两人一起打到了凌晨十二点。
然后凌娇大半夜喊饿,让郑泊羽给他弄吃的,那个时候阿姨早就睡了,郑泊羽被他闹得没法,让他等着,然后,凌娇就吃到了对方亲手做的一碗面。
面上卧了个荷包蛋,手艺不错。
凌娇很惊讶,也觉得挺巧。
他就忍不住说:“其实今天是我生日。”
那是他唯一一次过过的生日。过了零点。
郑泊羽也有些惊讶,然后说第二天要给他补蛋糕。
他拒绝了。
郑泊羽坚持,他直接腼腆地说:“郑少您把钱转我就行。”
郑泊羽说他财迷,然后说,凌娇,你还真是一点都不浪漫。
凌娇不浪漫,倒不是他不喜欢浪漫。他看剧也喜欢那些名场面,久别重逢的动人心弦。别说剧里,去年楚云柏和江枫去了国外,江枫像旅行青蛙一样在朋友圈发照片,他看着也觉得很好。
他觉得很好,但是对于他自己来说,生活永远显得残酷而真实。
所以比起浪漫,他更喜欢实际。能抓在手里的傍身之物,还有具体的行动而不是空泛的关心。
那次之后他就和郑泊羽说不用给他过生日,他有生日尴尬症。他不知道郑泊羽是听进去了还是单纯忘了,总之后来真的没过过,他以为是后者,现在看来,却好像不是。
他牵了牵嘴角:“谢了啊。”
就要去接蛋糕。
接倒不是真要吃,主要是郑泊羽不吃甜食,留着也是浪费。更何况,虽然做不了情人了,但是作为熟人,也是对方的一片心意。
他琢磨着这个蛋糕要免多少单才算还了人情,扯了扯蛋糕盒子上的系带,却没有扯动。
凌娇怔了怔。
郑泊羽看着他,轻声问:“去哪儿了?”
语气很平静。
凌娇却莫名起了一阵鸡皮疙瘩。
他不由自主地回答:“……去了隔壁市。”
郑泊羽顿了顿:“旅游?”
他说:“我看你们店也关了。”
凌娇不接话茬了。
他看着郑泊羽:“我好像没有和你汇报的义务。”
郑泊羽整个人就僵住了。
他的脸色不太好。其实凌娇看出来了,有点儿……疲惫,也有点紧绷。当然这些情绪都被他掩饰得很好,他一向这样。
在凌娇刚看见他的那个刹那,他看起来甚至还有几分焦躁,但是在看到凌娇的刹那,这些负面情绪就消失了。凌娇蓦然发现,郑泊羽比以前沉默了许多,也小心了许多。
这个状态实在是有点像之前的他,他莫名觉得滑稽,却笑不出来。
他说:“我有点累,先上楼了。蛋糕你留着自己吃吧。”
说完他就要转身。
郑泊羽在他身后叫住了他:“凌娇。”
他不爱叫凌娇的昵称。他说太甜了,现在也坚持这个习惯。
分明不是什么昵称,但凌娇却偏偏因为这一声的语气停住了。
“我以为你又走了。”他轻声说。
凌娇在心里走了很多次,实际只跑过两次。
这是第三次。
他没想到郑泊羽还有了阴影。
郑泊羽走过来,把手上的蛋糕递给了他。
“生日快乐。”他说,“早点休息。”
凌娇牵了牵嘴角:“好。”
他接过蛋糕,走上楼,等到他到家打开灯,从楼上往下望。
郑泊羽就站在单元楼简陋的门外没有走,整个人浸没在夜色里。
凌娇看不见他的样子。他转过了头,自顾自拆开了桌子上的蛋糕。
第二天到店,傅晓琪就磨磨蹭蹭蹭了过来:“娇娇我跟你说……”
“他给你发消息了?”凌娇问。
“啊?”傅晓琪愣了两秒,然后她摇头,“没有没有。”
“是我和姐姐看了监控。”傅晓琪道。
凌娇抽了抽嘴角。
“他来了好多次啊。”傅晓琪说,“我们对面杂货铺那个大爷说每次来都等好久。每天还给他分蛋糕吃,他居然每天都买一个新蛋糕欸。”
凌娇和蔼地问她:“你想说什么?”
傅晓琪闭嘴了。
过了一会儿她小声道:“娇娇生日快乐。”
她从旁边拿了一个包装袋推给凌娇,一看就是补的礼物。里面居然是只大兔子,凌娇拿起来,捏了捏兔子耳朵,感觉和家里的可以凑一对。
这回他和蔼的语气终于多了几分真心:“谢谢琪琪。”
傅晓琪就傻乐“嘿嘿没关系啦”,立刻把天天送蛋糕的人忘到了脑后。
凌娇擦了一遍器材。然后把食材一一摆在了料理台上和冰箱里。
过了一会儿,郑泊羽来了。他的面上看不出异样,他看着背对他的凌娇,对傅晓琪说:“你好,一杯美式。”
凌娇转过身要替他扫码,郑泊羽按住了他。
是手。
掌心相触的刹那凌娇像是被昨天烟头残余的温度烫了一下,郑泊羽低声说:
“别给了。”
语气几乎带了恳求。
凌娇一根根把他的手指掰开。扫了码。
傅晓琪在旁边看他们,大气不敢出。
凌娇付完钱,抬起头,在某个刹那他看到了郑泊羽黯淡的眼神。
他很少看到这样的郑泊羽,他总是意气风发的,他拥有全世界,家庭和睦,万事顺遂,不愁吃穿,处在金字塔顶端。
不会费尽心思讨好什么人,不会等一个人等到凌晨,不会用这样的语气来求些什么。
什么会让他变成这样,是他吗?
可是凌娇又想。
他凭什么呢。
凌娇有些不淡定了。
他起先是想着,就这么冷着郑泊羽。冷一步看一步。
他心底不觉得郑泊羽是认真的。
当然,他也不觉得郑泊羽是心血来潮或者报复他,郑泊羽人不坏,不会做这种事。但是要说郑泊羽爱他爱到什么地步,凌娇也不信。
意难平吗?还是觉得他一走了之的样子很特别。或者干脆是,他依赖上了他的陪伴和提供的情感价值。
可这些都不是无可替代的。他以为郑泊羽懂,可快两个月过去了。
相较于凌娇对穆凯说的“报警”,他对郑泊羽一直是很礼貌的。
因为郑泊羽从前真的帮了他很多。
现在他在思考,他是不是不该这么礼貌了。
或许他的态度给了郑泊羽希望,所以他才会这么执着。
……他是最懂这种感觉的人不是吗。
凌娇心烦意乱,想着找时间和郑泊羽谈谈。 还没等他找出时间,店里就出了意外。
起因还是傅晓雅研究出的新品。
他们的招牌在某一个阳光灿烂的日子挂出去了,一开始吸引的客人还挺多,大多是猎奇心态。傅晓雅在网络上也作了宣传,收效不错。
但是很快,客流就又少了。不少熟客反应除去新鲜感,新品咖啡的味道其实并没什么特别,甚至因为食材的不相容,有一丝怪异。
刚刚支棱起来的傅晓雅又蔫了。
然而,倒霉的事远不止这一件。
有个客人那天下午上门,说因为他们的新品咖啡,他腹泻了两天,要求店内赔偿。
傅晓雅人都懵了,她说:“可是先生我们店内的所有食物都是经过审批和检验的呀,证件也齐全的,味道是怪了点但安全上绝对没问题的。”
她小心翼翼地道,“您确定是因为我们店里的咖啡吗?”
“不是咖啡还是因为什么!”男人约莫三十来岁,左手臂画了大片的纹身,身上烟味也很重,他瞪着眼睛,“那天我和我对象过来回去了之后半夜就开始肚子痛,痛得老子要骂人了。我不管,你得给我物质补偿和精神损失费!”
他说话的时候唾沫星子乱飞,傅晓雅从没见过这种阵仗,她退后了一步。
凌娇在一旁倒是想起来了。
他对这个男人很有印象。
他和他女朋友口音都是本地人,那天他们来店里是凌娇接待的。
他女朋友点了两杯咖啡和一些小吃,但最后结账的时候男人却觉得定价有些贵。他跟凌娇讨价还价,凌娇自然说店里的东西都是明码标价。
最后,是男人和他女朋友先吵起来了。
他女朋友说他又抠又丢人,踩着高跟噔蹬噔走了。当时,男人的脸色就气得发青。
他心下有了数,示意傅晓琪把她姐先拉住,然后他心平气和地道:“这位先生,谁主张谁举证。如果您有证据证明您身体不适确实是因为我们食品的质量问题,我们会按照标准赔偿的。”
他顿了顿,“首先,您有医院的检查单吗?”
男人怔了一秒。
不过很快,他就粗声粗气地道:“就拉个肚子我去医院干什么,哎我说,明摆着的事,你们想赖账啊?”
凌娇说:“不是赖账。”
他顿了顿,“该赔的我们会赔,但是我们也不接受脏水和无理取闹。”
“你说谁无理取闹呢!”
男人一下子恼了。
紧接着,他突然就伸手推了凌娇一把。
这一下力道其实并不重,就像是普通的推搡。但凌娇站的位置刁钻,也没有任何支撑点,猝不及防,一下子就朝着男人发力的方向摔了过去。
他余光看到了一旁尖尖的桌角,在痛觉传来之前,心底产生的唯一一个念头是:
这样适合八点档英雄救美破冰HE的剧情,郑泊羽偏偏今天没来。
他和郑泊羽好像,真的没什么缘分。
第33章 033
郑泊羽中断视频会议赶到店内的时候,警察和傅晓雅还有凌娇都已经不在了,只剩了傅晓琪一个人。
小姑娘眼睛通红,正在收拾地上碎了的餐具,郑泊羽一眼看到上面沾的血迹,砰砰直跳的心跳仿佛都直接漏了一拍,他顾不得礼貌,直接道:
“凌娇呢?”
“啊……娇娇,娇娇被送去县城医院了。”
傅晓琪说。
她声音还有点抖。
郑泊羽转身就往外走。
他几乎没什么办法思考,心里反反复复只剩下了一个念头。他想他为什么几乎每天都来,偏偏今天只是早上来了一趟,就回了酒店开视频会议。
司机就等在门口,郑泊羽上了车,他太阳穴紧绷得发痛。过了好一会儿,他才想起来没问傅晓琪凌娇伤得怎么样,他给小姑娘发了个消息,对方却没回。
郑泊羽心乱如麻,好在医院不远。
到了他就下车往里面走,从快走逐渐变成了跑,终于找到傅晓雅的时候对方正一个人坐在外面的长廊上。
她一抬头,郑泊羽看到了她通红的眼眶和断了线的珠子。
霎时间,他的脑子一片空白。
少顷,他才动了动唇,声音几不可闻:“……凌娇呢。”
傅晓雅吸了吸鼻子。
她张了张口,却因为哭得太厉害而好几次发不出声音,好半天她才道:“在,在里面。”
嗓子全是哑的。
郑泊羽闭了闭眼。
他努力劝说自己冷静,深呼吸了好几次,但是推门的手还是在抖。
开门的瞬间他的脑子几乎无法思考,只是机械地进行松开门把然后抬眼的动作。
第一眼,他看到一扇明亮的窗。
窗明几净,阳光透过窗照耀到地上。要不是医院的消毒水气味太重,看上去几乎让郑泊羽有一种回到A市家里的恍惚。
因为凌娇的房间也有一扇明亮的窗。他特别爱趴在床上打游戏。郑泊羽每次路过,可以看到他鸦似的黑发和白皙的后颈,还有姣好的身体线条。
凌娇现在也在窗边。
穿着涂鸦T裇和破洞牛仔裤,脸色还有些苍白的漂亮青年坐在位置上,右胳膊上包着纱布,正唧唧呱呱地说着什么,郑泊羽看到他鲜妍的嘴唇和明亮的眼睛,一口气终于松了下来。
他动了动唇,一时之间却没说出话。
而凌娇察觉到动静抬头跟他对视的那个刹那,也愣住了。
凌娇正跟医生讨价还价。
医生是个年轻医生,性格里颇有点冷幽默。
他说凌娇要卧床几天,但凌娇觉得时间有点多。
“三天,三天行不行?我还要上班呢。”他说。
“不行。”医生低头写病历,语声安然,“你当你是菜市场买菜呢,还在这砍一块五毛。”
“但是休息一周真的太久了啊,我觉得我挺好的。”凌娇急了,“你看,我还能……哎哟我去!”
他疼得龇牙咧嘴,医生吓了一跳,没好气地抬头,正要训些什么,就看到面前的青年突然安静了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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