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小胖在旁边嘿嘿笑:“就是就是,大哥你怎么变得多愁善感了,男儿有泪不轻弹啊!”
秦沧敲了他的脑门一下:“你懂什么!一边儿去!”
他刮了一下二丫的鼻梁,温柔笑道:“去,上轿吧。“
迎亲的轿子从秦家大门面前离开,秦家人也陆陆续续往外走,秦沧站在原地没动。白涯不懂声色地拢了一下他的腰,侧头问他:“怎么了?”
秦沧摇头:“没事。“
过了一会儿,他又低声道:“凡人寿数不过百年……”
白涯懂他在想什么,捏了捏他的手,认真道:“我陪你。”
秦沧点点头。
他现在才有些理解白涯当初求他修道的想法。
看着自己爱的人慢慢老去,他们身处在同一条时间的长河之中,却以不同的速度向前。
没有人能毫无芥蒂地承受这种孤独。
他们院子里那棵桃花树,今日虽没下雪,白涯用了些法术叫它盛开了。
秦沧想起之前某一天,他问白涯为何要在院子里种一棵桃花树,白涯沉默良久,才道:“为了记得。”
他从窗口看着桃花树,平静道:“那时我想着,若你最后不修道,这棵树……算作是我同你一起种下的。”
秦沧当时没说什么,如今却突然懂了那言外之意——你不在了,我能看看它。
他这才后知后觉地难受起来。
他看了白涯的侧脸一眼,风吹他的发丝,白涯神色安宁,静静地看着远方。
秦沧回握住他的手,同他一起目送他们走远。
13
他们后来一同送别了秦沧的爷爷奶奶,父亲母亲,最后,也送别了秦小胖和秦二丫。
秦家一家人平安喜乐一生,走的时候也并不痛苦。
最后一个离开的时候是二丫,她让子女儿孙都退出去,只留下秦沧一个人在房中。
当年的小姑娘已经白发苍苍,秦沧却依旧看出那双喜欢弯起来的笑眼。
秦二丫躺在床上,她的大哥依旧是曾经意气风发的年轻模样,她弯着眼睛,慢慢道:“大哥,我也要走啦。”
秦沧握着她的手,尽力露出一个笑容:“别怕,哥哥在呢。”
二丫微笑道:“我不怕。”她过了一会儿,又道:“大哥,你会不会想我们?”
秦沧点头,柔声道:“会的。”
二丫眨了眨眼睛:“那你想我们的时候,不要难过,要开心好不好?”
秦沧点点头,像她小时候一样钩住她的小指:“好,哥哥听你的。”
二丫抬起手,凉而粗糙的指腹划过秦沧的脸,她的声音低得几乎听不清:“大哥的金色眼睛最漂亮,不要哭。”
秦沧说不出话,她笑了笑,闭上了眼睛,手垂落在一旁。
秦沧坐了沉默地坐了半晌,才慢慢站起,打开门。
外面的子孙儿女急切地涌过来,看见秦沧的表情,立刻向屋内奔去。
秦沧站在门边,听到里面传来断断续续的哭声。
他走出院子,被阳光刺得眯了一下眼睛,白涯依旧一身白衣,站在门口等他。
秦沧看着白涯,低声道:“走吧。”
白涯抬起手擦了擦他的脸。
秦沧道:“我……不回秦家了。”
“好。”
“再回去看一眼。”
“嗯。”
秦小胖的儿孙住在秦家的院子里。
秦沧同他们的关系不错,也在他们小的时候亲亲热热地抱过秦小胖的孩子,只是秦小胖走后,相处之间却总感觉少了些什么。
秦沧觉得这样也好,免得惹他们牵挂。
他回到秦家大门口,远远地朝里面看了一眼。
桃花树枝繁叶茂,长得很好,树下小黄狗躲在树荫里睡觉,他住的小院半掩着门,安安静静。
他在门口捡了一块石头,其余别的什么都没拿走,然后转头对白涯道:“我们走吧。”
云端之中,小小的家宅慢慢看不见。
尘世血亲,便从此缘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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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0章 番外4
14
白涯带他落在一片山林里。
山林里有间屋子,不大不小,刚合两人住,门前溪水流过,背后竹林清秀。
白涯道:“今晚在这里休息吧,若你不喜欢,我们也可以找别的住处。”
“这是……你的屋子?”
白涯点头:“曾经修行的时候,在这里住过一段时间。”
屋子虽在竹林中,但白涯似乎已经料到今夜会来,生活物件并没有缺漏。
天色已暗,秦沧洗了把脸进屋,看见白涯坐在桌前,似乎在等他。
秦沧问道:“怎么了?”
白涯抬头看他:“我有事,想趁今日同你说。”
他拿出一对铃铛,举到秦沧面前。
那铃铛小小一只,用编织的红线拴着,表面的金色有些破旧,似乎被修补过。
“这是什么?”
“共死铃,戴着这铃铛的两人同生共死,命数相系。”
秦沧道:“什么意思?”
白涯犹豫了片刻,才说出口:“我……修行数千年,能活很久很久,你不必担心自己被我夺了寿数。”
秦沧皱眉:“我是在担心这个?你既然能活许久,把这铃铛和我一戴,自然该是我夺了你的寿数。”
他把铃铛塞回白涯的手里,毫不留情地拒绝:“你别让我戴,我不干这种丧良心的事。”
“秦沧!”白涯有些急切,一把抓住他的手腕。
秦沧毫不回避地与他对视,语气很强硬:“怎么?我打不过你,你准备来硬的?”
白涯语气立刻软下来:“没有。我……我心甘情愿,不是你说的那般。”
秦沧沉默一会儿,才道:“你说给我听,你是怎么想的?”
白涯道:“我不想独活了,若有一天……我想和你一起走。”
秦沧反问他:“活着不好吗?这世间没意思,你不喜欢?”
白涯笑了一下:“你在,我才喜欢。”
秦沧被他震住,一时半会儿没说出话来。
他总是想着,白涯活了这么久,许多事应该比自己想得通透。
然而事与愿违,白涯看上去风轻云淡,该心有魔障的地方他是一件也没落下。
秦沧仔细看着他,又问:“那我不同意呢,你怎么办?”
白涯眼底隐隐半抹血色,手指攥紧,却最终松开,低声道:“那我只能……一直活着,一直等你。”
“没别的想法?”
“嗯。”
秦沧叹了一口气。
白涯但凡有一点硬来的意思,秦沧也不至于心软。但他就是没有。
他始终没能想明白,到底是黑龙亏欠太多,还是说最早他救下那只小狐狸的时候,启蒙教育就出了岔子。
好好的一个千年狐妖,怎么在他面前落得这般田地?
仿佛生杀予夺,都系在他一人身上,想令他死,他便欣然共死,想令他生,他便熬着岁月独活。
实在没办法。秦沧只觉得,若是自己不答应,就该算是丧尽天良了……他的心又不是石头做的。
他在桌下轻踢了白涯一脚:“好了好了,别那么可怜。”
秦沧一边说着,一边把那共死铃拿过来,随手拿了一只,麻利地挂脖子上了。
铃铛金光一闪,秦沧觉得自己心脏猛跳了一下,随后铃铛便恢复作普普通通的样子。
秦沧突然想起来什么似的,举起手腕:“那这手镯?”
白涯一愣:“你……想起来了?”
秦沧想起自己干的事儿,略有尴尬:“咳,只想起一点点。”
白涯想说什么,最后也没说出口,放下了什么一般,出了一口气。
他道:“我后来改过这铃铛的阵法,这镯子替你挡一劫,也算在我们两人身上。”
他说罢,迅速将另一只铃铛戴在自己脖子上。
白涯灵力强许多,能够感觉到两只铃铛遥相呼应,从此他和秦沧的命数遍系在一起,不必分离。
心如鼓擂间,他几乎满怀感激。
白涯吹灭了灯盏,两人在黑暗里并排躺在床上。他的手摸过去,扣住秦沧的五指。
其实他喜欢秦沧的所有年岁里,从未做过一天可怜人。哪怕是当年身陷囹圄,迫不得已,秦沧也尽力地护着他,从未糟践过谁的真心。
白涯想,这世界能被秦沧喜欢是幸事,如今秦沧爱他,他有天下第一等的幸运。
他拢住秦沧的肩膀,小声道:“我爱你。”
秦沧耳根子一红,心想这人,不是,这狐怎么张口就来,只能状似随意地拍拍他:“知道了知道了。”
“特别爱你。”
“好。”
白涯抱他很紧,呼吸几乎要贴在他耳边:“永远爱你。”
秦沧忍无可忍,一把挣开他坐起来:“你是不是想做那事!”
白涯眼睛微微睁大,看起来十分清白:“我没有。”他又补充道:“你要是想也……”
秦沧:“……”
他一头倒下:“我也没有!不许再说话了!睡觉!”
白涯笑了笑,重新握住他的手:“嗯,睡吧。”
15
他们一开始在人间游历,游玩得差不多了,跑到山林里归隐。
山间日子清净是清净,但是闲久了也颇为无聊。
秦沧整天没事也不呆在家里,整个山头地招猫逗狗,胡乱转悠,誓要做山大王。
山头上但凡长得齐整一些的动物都被他□□过,连那几只老虎都苦不堪言——谁家百兽之王天天被人揪耳朵玩!
他曾经的爱宠——小黑,这些年跟着白涯混,已然修炼得聪明不少,秦沧和白涯在人间的时候,放它到处自己去没人的地方游玩。
后来他们归隐山林,小黑便时不时地跑回来看看,看见秦沧正在捏白虎耳朵,一屁股把白虎挤开,躺在地上撒泼打滚。
秦沧这辈子还没怎么亲近过它,但上手却异常熟练——大约算另一种血浓于水吧。
在山林里呆了几个月,又跑了。
秦沧继续转悠,有一天还真给他在山林里捡到一个人。
那少年似乎被追杀,受伤昏迷在林间。他看着倒是衣着不凡,秦沧给人治了治,醒来问少年来处,没想到少年支支吾吾,想要隐瞒。
秦沧也没管,反正哪儿来的在他眼里都是小屁孩一个。
他一边给人治病,一边闲着无聊教他练功打坐,好让他恢复得快一些。
他一开始还担心住进一个人来,白涯不同意,没想到白涯不仅没什么表示,甚至态度还挺友好。
只是不知道为何那少年有些怕他。
后来追兵不知为何,竟趁着他出门,追查到院子里来了。
秦沧不想伤人,喊来小黑把人吓退,少年这才惊觉自己遇到奇人,立刻行了个大礼要请秦沧出山。
秦沧挑挑眉,问他:“你说你是什么来着?”
“我是当朝太子李承年,之前不说,是怕这身份惊扰了二位。”
“哦,不必担心。”秦沧四平八稳地啃了一口梨,心道这屋里三人一兽,你是最正常的一个。
少年浑然不觉,还在为欺骗了救命恩人而愧疚,又行一礼,说皇帝被妖僧迷惑,宠溺贵妃之子,贵妃还想除掉他,所以他才被追杀。
他文绉绉地又说一通,大意是觉得秦沧法力高强,让他破除妖僧诡计,救朝堂于水火。
秦沧近年来想起不少以前的记忆,他曾经生在皇家的时候也不少,倒不是不懂。
只是山里呆太久,乍一听这么一大串,脑瓜子嗡嗡响。
秦沧摆摆手:“我就一山野布衣,干不了这个活。”
少年一叩首:“妖僧蛊惑父皇在全国建大佛金身,伙同朝臣压榨百姓,借机敛财,我请先生出山并非为了皇位,是想请先生救这可怜百姓。”
秦沧被他这一声声先生喊的眼皮直跳,少年眼含热泪,巴巴地望着他:“秦大哥!”
白涯在旁边听到,笑了笑,看向秦沧。
他了解秦沧,别人一叫哥哥他就心软。
秦沧果然一脸牙疼,思索半天,对他摆摆手:“起来吧,我想个办法帮帮你。”
他先让少年去休息,问白涯:“你怎么想?”
白涯没意见:“我都随你,想去便去。”
秦沧知道他向来如此,也不介意,想了想道:“百姓受苦,我也不愿知道了还不帮忙,只是我这身份,怕一帮反倒帮出岔子。”
他是龙神的神魂,又是受轮回祝愿而转生,对世间颇有些牵一发而动全身的联系,更别提跑到皇权中心去搅弄风云。
秦沧思来想去,觉得教一教太子应对之法即可,至于是成是败,便看他自己造化。
他把这想法和太子一说,少年立刻又给他行个大礼:“先生愿意收我为徒,入东宫当太傅,是孤之幸。师父在上,受弟子一拜!”
秦沧捂着耳朵把他拎起来:“算我求你,好好说话。”
他莫名其妙混了个太子太傅当,本着干一行爱一行的态度,带着白涯去了皇宫。
反正俩人的身份是世外高人,也没人对他们多限制什么,他俩在皇宫住着,秦沧没事就带着他去京城找乐子,听曲看戏玩的乐不思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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