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灼眼中有什么东西闪了闪。
紧接,他听何幼薇说:“小灼,这些年辛苦你了。”
四周一寂,梁灼的瞳孔微张,再也克制不住震惊,一种苦涩的喜悦涌上他的心头,他的喉咙咽了咽,嘴巴刚刚张开一点,却不知道要说什么。
何幼薇给了他一个笑容,直向李青容走去了。
何幼薇站在了李青容的面前,忽然——“啪”的一声,一记耳光重重的落在了李青容的脸上。
房间里很安静,衬的这道声音十分脆亮,然而,还没完,——“啪”又是一声。
耳光声络绎不绝,每一记的声音大极,李青容的脸渐渐红了,隐隐有血迹渗出,她扭曲着脸,嘴上骂声不绝。
没有人阻拦何幼薇,林风裁站在她身后默默数着,一共是二十一声。
响声停止,何幼薇道:“青容,我混沌了二十一年,这二十一巴掌,姑且作为你对我的补偿吧。”
“我们是旧识,但是在过去的二十一年里,我从未敢想起关于你的任何事情,所以等我清醒过来,所想起的第一个人是我的儿子梁灼,第二个人,就是你。”
说到这里,何幼薇的眼睫微敛,像是在思考什么,视线再度投向李青容。
“你刚才说你曾经对我的好全部都是假意,目的只是为了取代我的位置。”
何幼薇顿了一下,声音充满无奈,“其实你大可以直接和我说出来,这个梁太太的冠冕,我从来没想着要去戴,也未曾想过,会有人抢着来戴。”
李青容的双颊已经高高肿起,恨恨道:“是你太愚蠢,不知珍惜,老爷子那么看重梁灼,你为什么不多一点耐心等待,等着梁灼成熟起来,梁家还不整个都在你的手里?”
“你口口声声谈压抑,谈自由,谈精神,你有没有想过你所拥有的东西正在被多少人羡慕着,有多少人,这辈子都活在底层,是家仆,是下人,是被别人随意驱使的奴隶!这样的奴隶,有什么机会去谈自由谈精神。”
“何幼薇,你的母家不就是一个鲜活的例子,没有权势,没有地位,只能任人欺压,最终消失的无影无踪,连你这个女儿都没办法顾及。”
“我呢,一个管家的女儿,一辈子都低人一等,一辈子都是服务别人的,我想向上爬,有什么错?”
李青容痛苦万分,声嘶力竭。
何幼薇沉默以待,过了一会儿,道:“青容,你不能理解我的压抑和痛苦,我不怪你,我只恨你曾经假装理解我,骗取我对生活的希望,其实,你要是一直欺骗我,也没有关系,你不挑明,我也只当做那一切都是真的,可是,你二十一年前就已经给了我一记响亮的耳光,二十一年后的今天,你直接向我亮出了匕首。”
“我是被逼的!”李青容道,仇恨的目光望向梁灼。
“你问问你的好儿子,他都对我做了什么?”
“如今,他已经成了梁家家主,你是家主的母亲,可是我呢,唯一能依靠的只有梁鸿达那个畜生和梁沛,但是,你儿子是一点也容不下我们啊!他把梁沛赶出了梁氏,家族信托那边的钱也给断了——梁鸿达那个老畜生,竟然吸上了毒,欠下一屁股债,追债的人天天上门,呵呵,我们可是海城梁氏啊,哪个追债的敢追梁家人的债,还不都是有人在后面授意!”
李青容抬头环顾四周,满是凄凉:“如今,这间书店也已经被我抵出去了,何幼薇,你是那个赢了一切的人,我却什么都输光了。”
何幼薇叹了口气。
原本,林风裁等人只是在一旁听着,可是听到这里,林风裁怕何幼薇误解,出声解释了一句:“伯母,是她先在梁灼药里动手脚的,当时梁灼病着,她私下联络了梁灼的主治医生,要不是发现及时......”
林风裁的话没有说完,李青容又笑了起来,此刻,她的一张脸青红白相杂,又哭又笑,面容扭曲而狰狞,罗刹般可怖。
梁灼走到何幼薇的身边,道:“母亲,我们走吧。”
——他和林风裁都已经察觉出,何幼薇的精神已然恢复了清明。
何幼薇的目光从李青容的面上移过,神情有些悲戚,她知道,面前的人已经没救了,轻叹:“这二十多年里,究竟是我在疯癫还是你在疯癫?”
然而,正在她要转身的时刻,李青容忽然止住笑,道:“何幼薇,二十一年前,我成了梁太太,那时候梁灼还小,又被养在老爷子身边,我原本在那时候就可以对你动刀子的。”
“但是我没有,一次也没有。”
梁灼太阳穴处的青筋鼓噪着,声音里是沉沉的怒气:“把她带到南苑,关起来!”
梁灼说话的时候,林风裁望向何幼薇,细心的发现,何幼薇的眼睛里盈满泪水。
即将踏出这间屋子的时候,何幼薇忽然驻足,转过身对仍被押着的李青容道:“青容,紫玫瑰是我送给你的。”
那件珍贵的紫翡,是何幼薇曾经的恋人送给她的,是那人家里的传世家宝。
二十一年前的某个夜晚,何幼薇郑重的把翡翠拿出来,展示给李青容看,并且向她讲述了和恋人的过往。
李青容当时听的很动情,抱着她流了满脸的泪。
第二天,那块紫翡就不见了,何幼薇找遍所有能找的角落,最终发现,那东西在李青容身上。
她没有要回来,天真的觉得,李青容是因为动情才拿走它的。
那时候,李青容是她唯一知心的人,是让她重燃生活信念的人,她心里暗暗决定,将珍贵的紫玫瑰送给她。
只不过,到底真心错付。
一脚踏出房门的时候,林风裁听到里面有哭声传出。
人是世界上最复杂的存在,或许,李青容对何幼薇有过真心,然而,逝者如斯夫,一切都已不可挽回,堕落之路没有尽头,无法回头。
梁灼一手扶着母亲,一手牵着林风裁,三人的背影消失在书店楼梯口。
【作者有话说】
感谢大家支持,有时候还是请大家多点耐心呀~蠢作者会努力为宝贝们造饭的~
对啦,明天白天和晚上都有一堆事,不知道能不能写出来,就尽量把这章写长了一点,如果明晚不能及时更新,也许会在后天中午更哦。
第68章 偏强求
自从你出现,我的生命就被拉长了。
梁灼拉开车门,让何幼薇上车。
何幼薇却站在原地不动,她的神情慈爱,眼神充满感慨,嘴上说着:“小灼,让我好好看看你。”
梁灼侧过脸,抿一下唇,沉声道:“先上车吧。”
何幼薇欲言又止,最后还是听了他的话,先上车。
林风裁感受着这对母子间奇怪的氛围,他在上车前按了按梁灼的肩膀。
为了坐的舒适一些,梁灼坐上了副驾,林风裁和何幼薇坐在后排,他有了机会和何幼薇说说话,心中一肚子的疑惑,终于能解开几个。
首先是何幼薇什么时候恢复的正常意识。
林风裁回忆起昨天早晨和下午自己分别见到何幼薇的情景,现在回想起来,似乎从那时开始,何幼薇便与平时不同了。
林风裁道:“伯母,您是在今天以前就......”
何幼薇浅笑着点头,“其实最近这几天,每当我看到紫玫瑰的时候,脑海中就总是冒出许多零碎的画面,起初,我觉得有些可怕,因为那些画面里都有一个和我一模一样的人,哭的,笑的,发愁的……但是我却仿佛并不认识她们。”
“后来,大概是在前天晚上,我突然意识到,那些画面里的人就是我,然后,就想起了更多事。”
这样说着,她将目光移向前面的梁灼。
眼神有些哀伤:“是我害你们担心了。”
“请你们原谅,我和李青容的事,必须要我亲自去解决,我知道你们不愿意我见到她,所以,我让晓惠想办法带我从家里出来了。”
林风裁点头,温声道:“伯母,只要您安全就好,其他的,没什么关系了。”
梁灼和林风裁将李青容送到了珑御府,家里的医生已经等在那里了,在尊重何幼薇意愿的前提下,给何幼薇做了一个检查,最后确认何幼薇已经恢复如常了。
一早晨就这样过去了,下午还要参加梁老爷子的下葬仪式,必须再赶到老宅去。
梁灼走之前询问已经恢复正常的何幼薇要不要去参加,何幼薇摇头拒绝:“我对他,对你父亲,都没有任何想要接触的愿望了,从今以后,他们对我来说就是陌生人。”
梁灼没说什么,叮嘱晓惠照顾夫人好好休息,即将转身的时候,胳膊被何幼薇拉住。
梁灼再度将视线投注到何幼薇的身上,发觉,何幼薇的眼眶已经红了,里面飘着泪花,她的声音有些哽咽:“小灼,我对不起你。”
梁灼的手扶上何幼薇的手,注视着她。
这一刻,梁灼不知已等了多久,自从何幼薇精神出现问题,他一直苦苦守在她的身边,无数次质问命运,所等的无非就是这样一句话。
他总希望何幼薇能彻底醒过来,发现她的儿子一直守着她,满载悲哀和绝望守着她,然后,怀着愧疚和他说一声抱歉。
然而,等真的听到这个充满歉意和痛苦的句子,梁灼忽然发现,他曾经的所有希望都是没有意义的,命运的大手拨弄起人间的琐事,凡人只有数不尽的悲哀和无奈。
他道了声“嗯”,伸手拨过母亲耳边的碎发,道:“你在家好好休息,我和风裁办完那边的事,就回来。”
何幼薇点头。
......
棺椁入土,作为长子长孙的梁灼向木棺上扔下第一捧土,负责填土的工作人员开始发力工作,土丘很快成形。
梁家老太爷的一生完成了。
下葬仪式结束后,人群离散,天空飘起了雪。
林风裁伸手接了几朵雪花,雪花一触到人的皮肤就融化了,徒留一点浅浅的水痕。
葬礼的余声犹在他的脑海中漂浮,林风裁吟语低喃:“孤舟蓑笠翁,独钓寒江雪。”
梁灼道:“天已经够冷的,又吟境这么冷的诗做什么?”
林风裁转过头望向梁灼,他身上披着一件镶毛领的外套,茸毛挨挤着脸颊,显得他那脸上的神情比雪花还要轻柔几分。
“不做什么,只是忽然觉得,人的生命十分短暂,就像这落在手心里的雪,化作水迹,只是顷刻间的事情。”
梁灼当时没有多说什么,等上了车,他将林风裁搂进怀里后,才在他耳边道:“林老师,自从你出现,我的生命就开始被一点点拉长了。”
林风裁怔了一下,才意识到,梁灼这突如其来的话,是在回应他刚才说过的句子。
他静静听着他的心跳,渐渐的,自己的心跳和梁灼的心跳同频了。
车窗外是不停息的冷风冰雪,车厢里是绵软惬意的舒服。
林风裁渐渐有了困意,倚在梁灼怀里,快要睡着了。
梁灼轻轻抚着他的背,看向前方,眼中的神色有些复杂。
这次的森岛书店,曾经被抓获的主治医生,夏晗在停车场里说过的话,妙法寺里那个和尚的话......
他心里的疑团越聚越大。
前不久,他还叫人将那个称作尘缘的和尚强制带到面前,让他亲口解释他那天在庙里打过的哑谜。
可是那和尚却闭口不言,反劝他要学会听信自然,莫去强求。
莫强求?
梁灼听罢冷笑,强求有什么错?如果不是他的“强求”,他会成为梁家的掌权者吗?林风裁还会在他的身边吗?
然而,此情此景,他本应该亲口问明林风裁,好揭开心中的疑惑。
却犹豫了,淡淡的危机感裹挟着他,使得他突然畏葸了起来。
其实他的心中已渐渐形成一种自己都难以相信的推测,这推测的走向过于怪异,过于天方夜谭,却令他恐惧。
林风裁......真的是这个世界的人吗?他的停留只是因为自己的强求?他会不会突然消失?
他怕询问林风裁,怕林风裁不愿告诉他真相......也怕林风裁告诉他真相。
梁灼从来都是肆意妄为的,人生中,少有这样小心翼翼的时刻。
说来可笑,他有时清早醒来,发现林风裁并没有躺在身旁,总会有片刻的慌乱,以为林风裁突然消失了,就好像一场美梦,总会消失在睁眼的那一刻。
他怀里的林风裁睡着了,睁眼的时候,车子已经抵达珑御府的门口。
司机停稳了车,林风裁向梁灼望去,梁灼虽然带笑,却神色黯淡。
下了车,水叔来接,说何幼薇已经睡下了,两人便打消了去何幼薇处的计划,先回了自己的院子。
晚上,林风裁洗完澡,梁灼正在书房处理工作,很专注的样子,明明林风裁已经进了屋,也没有抬起头。
林风裁在他的手边站了一会儿,将手里擦着头发的毛巾扔在一旁,拿走梁灼手中的笔,抬腿跨坐在梁灼的腿上。
林风裁的身上还带有湿气,他没有戴眼镜,眼睛的形状明媚妍丽,嘴唇很红,见梁灼只是对着自己看,想也没想,对着梁灼的唇吻了上去。
一个由林风裁主动发起的吻。
梁灼搂住他的腰,完全任由林风裁来主导。
一吻毕,林风裁嘴唇更红了,眼中氤氲着一点水汽,疑惑的注视着梁灼。
他很不解,平时要是自己主动一些,梁灼一定要按捺不住的扑过来了,今天怎么……
不过,他的疑惑只持续了不到十秒钟,大概是他今天太诱人,梁灼的眸色越来越深,终于拨开桌前的文件和电脑,将人按在桌上,就要去-剥-林风裁身上的浴衣。
林风裁终于放心。
梁灼的身子整个的压了下来,嘴唇贴着林风裁的耳垂,一路吻到了颈窝。
林风裁任他猛烈的气息拂在自己的耳边,忽然出声道:“梁灼,你没有什么要问我的吗?”
半晌,梁灼道:“没有。”
“嗯?”
关于提前知晓何幼薇在森岛书店的事,林风裁已经想好了搪塞他的借口,然而梁灼竟然没有问他。
梁灼的脸放大在他的眼前,温柔的啄吻了一下他的唇,“我等你想说的时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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