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时间，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了楚衍之的身上，多数目光十分复杂——同情的、鄙夷的、难以置信的，还有几道赤裸裸的看笑话的，带着明晃晃的恶意。
楚衍之将他们的神情尽收眼底，也没有什么特殊的表示。陆长遐洗完脸便着急地冲了出来，人们一看见他，目光变得更加微妙起来。
陆长遐被这些目光弄得浑身不舒服，只是一路跑到了楚衍之身边，问他想吃什么。
楚衍之看了眼在厨房忙碌的刘文，走了过去，问她需不需要帮忙。刘文见是他，目光中划过几分心酸，只是道:“不用了。我今天做的饭还挺简单的，很快就好了。”
她顿了顿，见楚衍之的神色中并没有什么不对的地方，连陆长遐也只是有些懵然，忍不住开口问道:“楚总，您，您上网了吗？”
“没有。”楚衍之如实道。
刘文几番开口又闭上，似乎是很纠结要不要把这些事情告诉楚衍之。
陆长遐想起那些人的目光，一种极其不好的危机感涌上心头，他眯了眯眼睛，问:“网上怎么了？”
他昨晚给顾安巡打完电话后就把手机关了机，呆坐了一晚上，完全不知道网上发生了什么事情。
刘文其实挺同情楚衍之的，这明显是被校园霸凌了啊，奈何不知道为什么现在网上受害者有罪论的一方占据了上风，她怕在楚衍之的伤口上撒盐，一时也不知道该怎么说。
“那就麻烦刘文姐准备午饭了。”楚衍之说了这么一句，算是表明了自己不会参与午饭的制作了。他坐了一上午，这会便站着打开了手机。
陆长遐也给刘文道了谢，跑去和楚衍之一起看发生了什么。
楚衍之打开微博的时候还有些哭笑不得的心情，他过去二十多年都没有最近这几个月上网上得频繁。
热搜榜上楚衍之的名字持续飘红，连着好几个都居于高位，热度只增不减。
#楚衍之的楚到底是哪个楚#
#楚衍之人设崩塌#
#楚衍之生活作风不堪入目#
#楚衍之手段不干净#
诸如此类的词条在整个热搜榜上明晃晃地挂着，简直要把整个榜单都屠了。
陆长遐呼吸都停了一瞬，他瞳孔紧缩:“这是什么？”
楚衍之其实看到这些词条就差不多猜到发生什么事情了，他其实不在意这些东西，但是陆长遐看着，他突然就不想看了，换句话说，他不想让陆长遐看到这些东西。
楚衍之垂了垂眸，还是点了热度最高的话题进去，陆长遐总归会看见的，算了。
事情的起因是因为有个博主扒出了楚衍之的身份，而后风向不知道为什么朝着对他不利的的方向一去不复返。
开始还好，后面的猜测和辱骂都相当难听，楚衍之大眼一看就算过去了，当然，里面还是有帮他说话的人。
【我草真的不能彻查cyz吗，太恶心了这也。】
【彻查你吗，先把校园80的人彻查了再说。】
【我天呢这种烂花都还有人维护，不会你也跟他玩过吧？】
【我维护的是我的三观，反倒是哒解你，不会就是校园80者吧？】
【别喊哒解了，他妈的来骂cyz的80%都是恶臭男Alpha。】
【嗯嗯嗯，确实是不如你们清冷美人cyz呢。我就说哪有Alpha这么矮的，估计是小时候玩得太猛了哈哈哈。】
【不是，主要是他那张脸，我也想来一次。】
【现在到底是谁更恶心啊我服了，被校园80的人现在还要再被网络80一遍。】
楚衍之看见好几个战斗力很强的ID，一开始还以为这几个人是陆长遐的粉丝或者cp粉，结果点进人家的主页，才发现是自己的粉丝。
原来他都有粉丝了吗？
楚衍之心情复杂。
他翻了一阵，突然看到了自己小时候的照片，照片里满身伤痕的小孩正温温柔柔地看着镜头，恍惚间，楚衍之觉得小时候的自己隔着数载光阴怯懦又期许地和自己对上了眼睛。
他呼吸一停。
一股难以言说的悲凉感从心底涌出，仓促地把照片划过去，他居然有点不敢直视那双眼睛。
许是陆长遐很久没说话，楚衍之过去看了眼，才发现他面色相当难看，双目赤红的样子看起来特别吓人。
楚衍之关掉了手机，把他的眼睛遮住，不知道是给他说的，还是给自己说的，声音很温柔:“不看了。”
陆长遐握住了他的手，却没有从自己的眼睛上拿下来，他哑声道:“当年我要是没出国就好了。”
他看到热搜的一瞬间就知道网友会骂的多难听，他以为自己会生气，会大发雷霆，可是真的看到的时候他的心里一点火星子也起不来，反倒像是沉入了一片死气沉沉的海里，有一种难以言说的绝望。
早知道不出国了，真的。
他只有这一个念头。
楚衍之哭笑不得:“我初中的时候我们长遐还在上小学呢，高中的时候也才上初中，小朋友一个，什么都不懂呢。”
“我，”陆长遐嗓音哽了哽，“就算没有办法保护你，我也可以陪着你的。”
楚衍之手一顿，完全没有想到陆长遐会说出来这些话，他轻轻收回了手，才发现这小孩眼里不知道什么时候又隐约闪动起了泪光。
陆长遐笑都笑不出来，他的心脏很疼，每一次跳动都带着蚀骨的痛感，在这一刻，他对楚衍之的心疼远远大于爱而不得的悲伤:“衍哥，我的衍哥，那个时候要多疼啊。”
他话语里的心疼与难过做不得假，满满当当得传达给了楚衍之。
这些事情太久远了，楚衍之的记忆已经有点模糊了，他一直以为自己对这些事情是不在意的，他因为这些经历变得更加强大，他的心脏早就如同经过千锤百炼才铸就的铁器一般坚硬，所以可以冷眼漠视、甚至是毫不在意这些如出一辙的恶意。
尽管别人骂得再厉害，他也可以无动于衷，他早就被同一把火烧过，该痛过的早就痛过了。
甚至当年被校园霸凌的时候他也没怨天尤人，只是想尽办法在苦楚中反思进步，抓住每一次机会不停向前跑。
他将每一次的苦难都当做了历练，由此保证来心灵的纯净。
可是现在他面对陆长遐的询问，他才发现不是的，他当年，真的很难过。不只是心情很难过，他的生活也很难过。
他没有办法再自欺欺人，也没有办法再将种种伤痛当做褒奖。
时至今日，他都很难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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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六章
楚衍之没说话，有些茫然地看着陆长遐，黑白分明的眼睛水润润的，无辜又淡然。
陆长遐动了动嘴唇，几番想开口安慰楚衍之，又觉得迟来的关怀很没有意思，他现在的语言和动作好像显得都很苍白。
“已经……”楚衍之深吸了口气，迅速调整好了状态，“已经不疼了。”
陆长遐怔怔地看着他，楚衍之先一步转过身，准备离开这里，结果手腕被猝不及防被陆长遐牢牢地攥住，他还没反应过来，就被陆长遐拉了回来。
“我们回屋吧。”陆长遐闷声道。
楚衍之疑惑地看了他一眼：“不吃饭了吗？”
陆长遐深吸了一口气：“我去给你端过来。”初禾和田野那两个傻逼肯定要嘴贱，就算他俩不说话，陆长遐也绝不能忍受楚衍之去承受别人八卦又赤.裸的目光。
楚衍之刚想拒绝，就对上了陆长遐执拗的目光，陆长遐这人，犟起来九头牛都拉不回，他叹了口气，还是跟着他回了房间。
陆长遐生怕他跑似的，就这么攥了楚衍之的手腕一路。楚衍之无奈地笑了下，转了转手腕，示意他松开：“我没事的。”这些对于他来讲早已是家常便饭，他早就习惯了。
陆长遐怕自己攥疼他的手腕，又双手握住了楚衍之的肩膀，把他掰过来，偏执地看着他的眼睛：“我不会再让衍哥受一点伤害。”
许是他的目光过于炙热，烫得楚衍之心底一颤，他不自在地撤开目光，又听见陆长遐执拗地继续道：“谁也不能伤害你。”
楚衍之的眼睫毛颤了颤，他觉得陆长遐的话语有些过于中二了，他本应该为此感到羞耻的，可他眨了眨眼睛，只觉得嗓子有些发涩，他想风轻云淡地对陆长遐笑一下，不知道是不是常年带着礼貌疏远笑容的原因，他唇角的肌肉有些累，几番想勾起来都以失败而告终。
倏地，他的后背传来一股温柔的力量，他就这么落进了陆长遐的怀抱里，陆长遐的声音从上方传来，似乎还带着颤：“不开心就不就不要笑了。”
楚衍之比陆长遐要矮很多，他的鼻尖堪堪碰到陆长遐的肩膀，陆长遐的手心温柔地贴着他的背，他整个人都被陆长遐笼罩到了怀里，他甚至可以闻到陆长遐身上甜滋滋的气味。
楚衍之犹豫再三，还是伸出手小心地环住了陆长遐的腰，回应了陆长遐这个非撒娇意味的拥抱。他没由来的想，原来Alpha的怀抱是这样的。
陆长遐的动作很轻柔，楚衍之的下半张脸都埋在了他的肩膀里，声音隔着衣料听起来闷闷的，他问：“陆长遐，你在心疼我吗？”
虽说是疑问句，但是听起来又像是在陈述一个事实。
陆长遐没有否认：“嗯。”
楚衍之不知道要说什么了，他无意识地把脸往陆长遐怀里又埋了埋，无厘头地开口：“承昔初中不跟我在一个学校，我也不认识他们。”
他说的“他们”，是指俞泽然他们。
陆长遐冥冥中似乎感受到了楚衍之心底的一片荒芜，他全部的注意力都在楚衍之的身上，完全没有意识到自己本能地释放了信息素，带着十足的温柔，轻轻地安抚楚衍之。
楚衍之说完那句话就没了后文，好在陆长遐也没有逼他。
“长遐，”楚衍之冷不丁地开口，“我不是那种人。”
虽然他知道陆长遐肯定不会把他想得那么坏，但还是忍不住开口解释了一句。
陆长遐抱着他的胳膊僵了一下，很奇怪地，他感受到了楚衍之的一股没安全感，这个奇怪的感知让他心尖骤疼:“我知道。我永远相信你。”
楚衍之咬了下后槽牙，轻轻挣开了陆长遐的怀抱，他温声道:“出去吃饭吧。”
陆长遐偏执地盯着他:“我去给你端上来。”
楚衍之笑了下:“我真的不在乎。”
陆长遐猛地拔高了音量:“可是我在乎！”他哽了哽，眼眶都泛起了红，看到楚衍之怔愣的表情，他又放低了音量，使得他的声音听起来十分低落:“衍哥，你不要这个样子，好不好？”
楚衍之抬着脸看他，没有说话，他身上似乎还残留着陆长遐怀抱的温度，在他有记忆起，他还是第一次被人这么抱到怀里。陆长遐的怀抱很温暖，很有力但是又出人意料地很温柔，不知道是不是他信息素的原因，还有些奶油蛋糕的香味。
陆长遐无能为力地深呼吸了一下，眼神中带了一些悲凉:“有的时候，我会觉得很难过。因为衍哥好像什么都不在乎。”
楚衍之手指动了动，手指慢慢地从小拇指开始收缩，直至握紧了拳头。
“这样的衍哥，给我一种，”陆长遐停了停，这个感触他连说出口都显得异常艰难，他眼眶泛起的红终于凝成了晶莹的泪珠，难以控制地从脸庞滑落，“给我一种，你会在某天悄无声息地离开的感觉……”
陆长遐记得楚衍之之前不是这个样子的，小时候的楚衍之虽然安静，但是会笑会哭，受了委屈会说话，他不知道他出国的这几年楚衍之经历了什么，可他一点也不想看见楚衍之这般淡若世间旁观者的样子。
他可以不跟楚衍之在一起，他可以一辈子都做一个暗地里的暗恋者，但是他想楚衍之永远开心平安。
楚衍之怔住了，他没有想到陆长遐的心思居然这么敏锐，连他最后的想法都提前感知到了。
“衍哥……”陆长遐似乎没意识到自己已经哭了，还想勉强挤出来一个笑容，看起来挺滑稽的，“你能不能，多在乎在乎你自己？”
楚衍之无声地看着陆长遐，一时不知道该说什么，陆长遐的眼睛里诉说了太多的情绪，依他的感知，只能参透悲伤一种情绪，陆长遐在因为他未来将会离去的这一种可能性而难过。
楚衍之沉默良久，冷不丁地开口了:“长遐，可以问你一个问题吗？”
陆长遐点了点头。
楚衍之深吸了一口气，又缓缓吐了出来，他盯着陆长遐的眼睛，一字一句问:“长遐，你喜欢的人，是Alpha吗？”
陆长遐想，他的衍哥还是聪明的。
他静静地看着楚衍之，就像是这么看了许多年，他从未设想过这个问题的答案，却十分自然地开口回答道:“我喜欢上他的时候，他还没有分化。”
楚衍之说不上来什么感觉，按照陆长遐这么说的话，那陆长遐喜欢的人大概率比陆长遐小，也不排除年龄稍大一点的人。
但是无论如何——肯定不是他，他分化的时候，陆长遐应该才15岁，是情窦初开的年龄不假，但这个时候他已经出国了，两个人不联系好多年。总不能陆长遐是在幼儿园的时候喜欢上他的吧？
楚衍之尴尬地摩挲了一下手指，也不知道自己怎么就问出了口，太奇怪了。兴许是因为刚才陆长遐看向他的眼睛里，珍重的意味太浓了，让他恍惚间以为自己是陆长遐的珍宝。
楚衍之从旁边的桌子上拿来了纸巾，温柔地给陆长遐擦着眼泪，他十分无奈:“怎么天天这么多泪。”
陆长遐小声道:“……我也不想的。”
“冷静点了？”楚衍之没忍住，伸手揉了揉他的头发。
陆长遐低了低头，方便他摸:“我一直都很冷静。”
“嗯，”楚衍之忍俊不禁道，“我们长遐一直很冷静——和我下去吃饭？”他停了停，又补充了一句:“我饿了。”
陆长遐到嘴边的话语又咽了下去，他不情不愿地开口:“好吧。那我肯定保护好衍哥。”
楚衍之被他这句话弄得眼里笑意又加深了些许，语调轻柔，哄小孩儿似的:“嗯，长遐保护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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