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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天，皇室、内阁与四大军团在帝国陪都签署了著名的《曦曜宣言》，宣布云汉将通过宪政改革成为合众制国家。
次月，皇帝梁涵宣布退位，合众国政府成立，原内阁首相林玄群成为临时总统。
除去这一历史转折，引发全民关注的事情还有两件：
其一是宣言签署当日，发生于曦曜城的集体梦魇；
其二是一部连载于《星道先锋报》的幻想小说，名字叫《帝国落日》。
集体梦魇虽然亲历者甚众，但拿出来的都是口头证词，对不在其中的国民来说，这事更像癔症或者骗局。
而《帝国落日》这篇小说，尽管开宗明义就写了“纯属虚构”，却被很多人读出一身冷汗。
《星道先锋报》是一份在帝畿颇有影响力的八卦小报。
《帝国落日》作者卓枫，原是报社时政专栏作者，被派去采访曦曜会谈期间，他突然灵感爆发，写起了幻想小说。
奇怪的是，报社方面并没有因为卓枫不务正业而斥责他，反而连续十天在头版头条连载了这部小说。
记者与报社的出格表现还不算什么，引起争议的是小说内容。
《帝国落日》讲述的是一个帝国走向覆灭的故事。
尽管小说里的国家叫“银河帝国”，其国内几大军事势力分别被称作“羽翼”“海浪”“丛林”“高山”，但稍微有点脑子的读者都知道这是个影射云汉的故事。
在小说里，银河帝国盛极而衰，经过多年战乱，最终轰然倒塌。
小说一共十万字，时间跨度五十年，书中出现众多角色，只要联系其身份，就不难猜出该角色影射的是谁。
故事从召开于帝国陪都的军政会谈为起点，以皇族、军阀和激进派的阴谋为转折，描述了一场叫做“血色陪都”的惨案。
而惨案只是个引子，惨案发生之后，国家内战升级、山河破碎的剧情才是重点。
如果这只是一篇以王朝覆灭为终结的小说，最多被称为胡编乱造、耸人听闻罢了。
但小说中“血色陪都”的剧情不但契合了曦曜城居民集体梦魇的异象，其中涉及角色所影射的对象也在曦曜会谈之后消失于公众视野。
无论是意图勾结外族的银河帝国二皇子、运送核弹到陪都的羽翼军团警卫营长，还是翻云覆雨的内阁高官以及隐于幕后的皇族保守派。
政府与军团高层未对《帝国落日》这部小说做出评价，可从他们不承认也不否认的态度来看，“血色陪都”那段剧情还真有可能差点在曦曜上演。
既然“血色陪都”是有根据的，那么后面的“烽火连天”“生灵涂炭”以及“大厦倾覆”也就不是完全无稽。
按照小说里的写法，那是有可能发生的——这是很多读者的想法，也是他们读出一身冷汗的原因。
一场关于“国家未来”的讨论开始风行全国。
人们不再满足于皇帝退位，对新云汉的宪政改革提出了更高要求。
合众国临时大总统，原本以温和著称的林玄群一改常态，变得强硬铁腕起来，除政治改革之外，还推出了一系列经济、军事改革措施。
这些举措得到了国民广泛的支持，看过《帝国落日》的人都知道，云汉沉疴多年，已经到了要做开颅手术的地步。
新总统这一系列改革推行过程中遇到了重重困难。
金翎军督帅周延仲没有公开表态，暗合了《帝国落日》中“羽翼军团秘密研发核武器差点酿成大祸，因为被其他军团抓住痛脚，导致军团督帅位置不稳”的剧情。
风凌军督帅冯昕来不及提出什么意见，他在回到重峦城之后就身染恶疾，很快离世。
冯大帅的子孙开始争夺军团控制权，风凌军与《帝国落日》中的“丛林军团”一般陷入了内部斗争的泥潭。
征原军督帅陆靖忠口头上赞同，实际却以“纳鞑正挑起边衅，边军不宜自乱阵脚”的理由在拖延。
白岩军督帅许丞明确反对这些改革，因为第一条“收回各地海贸关税权”动摇了白岩军的财源。
在曦曜会谈之前，四大军团的行为动机总能维持得冠冕堂皇，因为民众已经接受了他们割据一方的现实，会冒头批评的，也就少数激进派而已。
但在“绝对不能让《帝国落日》在云汉上演”的舆论环境下，这一次，拥兵自重、阻挠变革的四大军团引来了无数口诛笔伐……
2480年1月1日。
云汉东南，伏波海岸。
白岩港笼罩于密布的阴云之下。
天气虽然差，却未影响军港中将要举行的新年授勋仪式，这是白岩军的老传统。
上一年升衔的官兵都会在元旦这天聚集于此，经历一个正式的仪式，校官以上还会得到军团督帅亲自佩戴肩章的殊荣。
“这是我父亲定下的规矩，没想到许丞抄得一成不变。”叶行言说。
此刻他正趴在距离军港不远的一个山头上，通过狙击枪上的瞄准镜看向仪式现场的主席台。
陆赫城蹲坐在旁边岩石后，手里摆弄着一台军用步话机，听到叶行言说话，便摘了头上戴的耳机问：“什么？”
“没事。”叶行言动作不变，眼睛仍盯着瞄准镜，“我就随便说说，你别管我。”
陆赫城重新戴回耳机，过了一会儿道：“许丞出来了。”
“收到。”叶行言开始小幅度调整角度。
陆赫城放下通讯工具，趴到叶行言身侧，拿起一个望远镜，充当观察员。
“目标出现，C区，顺位1。”
“目标确认。”
“距离585，风向西北，8公里每小时，右偏3密位。”
“明白。”
砰——
当叶行言拉动枪栓将子弹重新上膛的时候，陆赫城一手持望远镜，一手拿着耳机贴到耳边。
“击中目标。”他说。
叶行言哦了一声，“死了没有？”
“视野遮挡，不能确定。”
叶行言不再说话，默默调整瞄准镜。
这里与军港直线距离不算远，但过来需要绕路，他还有点时间可以再尝试一次。
耳机里响起些杂音，随后陆赫城吁出一口气，道：“确认击毙。”
“好。”叶行言只说了一个字，就平静起身。
撤退流程两人已演练过多次，收拾好东西，背上枪械和装备，去除地面痕迹，沿着另一侧的山坡往下走。
不多时，两人来到坡下的山路，有辆破旧的老爷车停在那儿。
车上有司机，引擎已经发动，他们直接上了后座，车辆沿着蜿蜒小路往前开。
汽车外形虽破，车况却不错，一路车速很快，几公里后，汽车拐上大路，在一个路口停下。
陆赫城与叶行言下了车。
两人都换了衣物，便于行动的工装服变为普通冬装。
陆赫城是长款猎装夹克、斜纹布长裤与短靴，叶行言则穿了件雪花呢大衣，搭配黑色毛衣与西裤皮鞋，显得斯文很多。
迎面过来一人，那人递给陆赫城一把钥匙，然后就上了他们来时的车。
老爷车被开走了，路边留下一辆挂本地车牌的小汽车。
两人重新上车，这次是陆赫城开车，叶行言坐在副驾驶位上。
汽车驶入主干道，路牌显示此处距离望海城五公里。
一直沉默的叶行言突然叹了口气，“暗杀果然是解决问题的捷径，难怪谢文杰沉迷此道。”
陆赫城看他一眼，道：“许丞罪有应得。”
“你说得对，”叶行言点头，然后笑起来，“所以这不是暗杀，是行刑。”
叶行言手里有当年许丞谋害他父亲的证据，但他没有公开。
既然不打算跟许丞同归于尽，就不能采取太激进的方法，毕竟他们叶家还有不少族人留在望海城。
他不是墨守成规的人，深谙“处非常之时，行非常之事”的道理。
近来林玄群的改革受阻，许丞作为态度明确的反对者，被潜伏的长华社余党干掉也算顺理成章。
于是就有了他们这次白岩港之行。
许丞一死，白岩军没有主事人，正好方便林玄群推进军队整编。
金翎军内部，周延仲的反对者已经联合起来，打算借此机会清除周家势力。
而征原军会给出明确支持，陆大帅有自家儿子的奇遇背书，知道血色曦曜与后面国家沉沦的剧情是真的，因而不存侥幸心理，是这次改革的支持者。
民意汹涌之下，仅剩的风凌军无法构成障碍，云汉新政府完成军事集权将是大势所趋。
一颗子弹，扫除了国家前进的障碍，也完成了叶行言的复仇。
“我这一枪真值。”他感慨。
陆赫城腾出右手摸摸这人头发，温声道：“你的射击天赋很强。”
被摸头的人翘起嘴角，挑动眉梢看回去，“就凭这枪法，第十三特勤营我也去得吧？”
“……”陆少帅沉默，他自己在特勤营待过几年，原本不觉得那些枪林弹雨的日子有什么，如今心上人要去尝试，却是万般舍不得。
“我感觉郭营长还挺喜欢我的。”叶行言伸手抚脸，喜滋滋地说。
陆少帅愈发沉默了，他记得当年他要去特勤营，他父母原本是反对的，但最终还是没拗过他。
他现在体会到双亲当年的心情了，即希望这人能够得偿所愿开开心心，但又牵肠挂肚放心不下。
纠结中，听到身边人喊“前面停车”，他才意识到汽车已经进了城，此刻正行驶在一条繁华的街道上。
汽车停稳，叶行言下车，片刻后抱着一捧花束回来。
“这是鸢尾，我母亲最喜欢的花。”
翠绿的枝叶与雪白的花朵，映着年轻人俊朗的眉眼，构成令陆赫城甘愿付出一切的美好画面。
算了，顺着他吧。
私下去找郭营长求个情，不要排太繁重的训练，也不要派太危险的任务……
这边陆少帅正冥思苦想，那边他心上人来了一句，“哟，这愁眉苦脸的样子，是不是因为要见公婆心里紧张？”
陆赫城瞪了这人一眼，没有纠正对方的口头便宜，侧身过去，他在那张胡说八道的嘴上亲了一口，认真道：“我不紧张，我期待这一天很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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