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曾轻率地说,他若死了,我就活不下去。可是他死了……”*(见作话)
幼童用稚嫩的声音磕磕绊绊地读着。
他的脚下突然生了根。
耳道鼓膜内仿佛鼓胀了太多空气,狱寺隼人只觉得自己听到的声音是失真的,记忆挤入脑海的痛楚仍敌不过那短短几行过于贴合的文字带来的仿佛如他自己所写出一般的质问。
守护者是为了保护首领而设立的。
他们应该帮助首领治理家族,平定叛乱,维护首领的尊严,保护首领的性命,只是非常遗憾的,他作为彭格列十世的岚守,他的十代目的左右手,每一次,都只能看着他的首领离开,甚至见不到最后一面。
他的首领死了,他还活着。
第一次的时候他不会想直接追随十代目而去,因为他还有大仇未报,他还要看顾十代目的彭格列,他得等等;第二次的时候他无知无觉,他活在沢田纲吉圈好的安全区里,连记忆,都被轻柔的抹消了。
狱寺隼人陡然对所有一切都变得厌倦,但没办法的在意大利这个过于让人熟悉的地方,从一砖一瓦,从一条街道一片花海中看到十代目曾经存在的幻影。
他总是觉得昨天是休假,今天就该回彭格列了,给十代目带一份汉堡他一定会开心,甚至是一束被笨拙的他艰难绑起来的鲜花也会得到十代目的赞美。
所有的一切都让他觉得好不真实。
他时常自言自语,仿佛十代目在跟他对话,他笑着跟“沢田纲吉”说这些年他都做了什么,但是旁边没有山本武的插科打诨,没有他气急败坏的怒吼,没有笹川了平或者蓝波·波维诺不合时宜的推门而入,没有云或者雾突然打给十代目中断一切的电话,也没有来自里包恩先生的一发熟悉***响。
狱寺隼人红着眼眶咬着自己的手背,深可见骨,可喉咙里还是止不住如野兽般的哀嚎。
他蜷缩着弓着背,恨不得也在那年的东京死去。
可他还是像丧家之犬一样去往了并盛。
并盛所有的一切都跟那个时候一样,挂着沢田姓氏的房子荒废着,往来穿梭的人群熙攘着,树是一样的、天是一样的、路是一样的、水流也是一样的。他从某个地点出发的时间和到达的时间也跟过去一样,他还带着大把的百合,还提着公文包,但是目的地没有一个幼小的,从棺材里钻出来的身影,也没有一个闲适挺拔的,站立一旁的青年。
哪里都找不到。
意大利没有,东京没有,并盛也没有,世界上所有地方都没有那个人的一点痕迹了。
他为他递上一杯深夜的咖啡像是在昨天,他为他披上一件深秋的披风像是在昨天,他屈膝半跪低下头颅亲吻那人手背献上宣誓的忠诚像是在昨天,每一件跟十代目经历的事情都不像是很久以前。
可他已经孤独的活了二十多年。
狱寺隼人真的非常非常想去找他的十代目。
他尝试用长针扎向自己的胸口,来复刻他曾经为十代目受过的伤。针尖刺入皮肤的时候他感觉不到痛,只有快意。可当血流出来的时候他又后悔了,他的十代目在等他,他的十代目也绝对不想看到一个为了沢田纲吉而自杀的狱寺隼人。
他不能让十代目因他而自责。
狱寺隼人捂着脸,泪水无声从指缝流出。
今天他来到了那片曾经寄托了他所有哀思的树林,他怀里的百合花散落,公文包掉到地上也一下打开,露出里面一张张他从很久以前开始绘制的、从模糊到清晰的属于沢田纲吉的容颜。
银发的岚守颓唐的坐在地上,他声音沙哑,喃喃自语。
“十代目……我没有抽烟,我戒掉了。”
“我看了他们的资料,大家过的都还不错。九代目身体还算硬朗,但是那三个继承者争乱不休,瓦利亚置身事外,让最近的西西里变乱了。不然我应该可以替您去看一看海湾的烟花,真的很漂亮。”
“我没有继续弹钢琴,不知道您会不会失望,但我想您会为我高兴的,我做了一名摄影师,用镜头揭露了很多做恶的家伙。您别担心,他们都伤害不了我。”
狱寺隼人支起一条腿,放空了大脑。
“我看了很多场烟花。”
“我去了世界上很多地方,是很多您曾经计划着以后要带所有人一起旅游的地方。”
“我没有加入彭格列,也没有流浪,也喊了她一声妈妈。”
“我有活的很好。”
“我只是……”他忽然哽咽,压抑不住哭泣,“我只是有些思念您。”
他胡乱的抹着脸,不想做出这种会给沢田纲吉丢人的样子。
他努力的握拳忍着,掌心被指甲压出深深的半月痕。
他强忍悲痛。
“可是十代目,我真的好想您。”
“我真的……”
“好想再见您一面。”
但风起,树影晃动,人无踪。
第113章 第113章
“阿纲!”
在听到这个称呼的时候,沢田纲吉几乎以为自己还在梦中。
他不太能做出即时的反应,不知道是否源于灵魂可能存在的损伤,或是因为沉睡的时间太过漫长,让他现在比过去迟钝的多。
如果在原先,就算是毫无防备的情况下,他也不会随意的被人近身。但是随着手腕上牵扯的力道跌跌撞撞的走了一段路再停下,他才从滴水的衣裤中意识到他刚刚走进了河里。
虽然那只是一条深度过膝的小河。
肩膀上是有点沉重的力道,他有些茫然地抬起头,在尚未看清来人的时候就已经习惯性的扯出一个微笑,带着苍白和无力,是谁都能看出的脆弱。
青年的身体有点僵硬,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在这个不算暖和的季节里只穿了一件衬衣。
“谢谢……您?”
在看到狱寺隼人抱着百合走向过去他假死棺椁存放的地点时,沢田纲吉可耻的逃离了,几乎是下意识的,他全然抗拒着重逢。如今面对五条悟,他也没有思考就做出一幅见到好像似曾相识的陌生人的模样。
他假装自己不认识对方。
如果五条悟没有恢复记忆,只是出于善意的提醒帮助了一个陌生人,他这样的反应刚好不为过,如果五条悟恢复了记忆,他装作记忆没有完全苏醒的样子,也可以挡住之后的问话。
欺骗不是他的本能,如果可以,沢田纲吉也不想再做欺骗同伴的事,但是他现在太乱了,他只想赶快把五条悟应付过去然后找个安静的地方继续思考。
焦虑充斥着整个大脑一刻不停,恐慌的情感压的他几乎喘不过气,他迫切的希望弄清楚他为什么还活着的理由,他是真的害怕,他怕有人为了让他活过来付出什么代价。
“我只是在找、找不小心掉进河里的东西,”沢田纲吉庆幸着五条悟日常带着眼罩,不会直接看到他的表情,他往后退了一步,浑身都发散着抗拒的疏离感,保持着一个跟陌生人相处的安全距离,他斟酌着开口,说,“谢谢您把我拉出来,我有些投入,忘了时间。”
“刚才好像有同伴在喊我的名字,”他又后退了一步,把明明是五条悟喊的那声“阿纲”的来源安到到虚幻不存在的同伴身上,他在赌五条悟不会故意刺激记忆尚未恢复的沢田纲吉,“那么……再会。”
他转身欲走。
“沢田纲吉君,”在这片寂静的空地上,五条悟轻佻的声音也变成了听起来像咬着后牙槽说出来的,有些阴恻恻,“老师的智商在你看来就那么不值一提吗?”
最强的咒术师显然是不会去体贴的读懂空气的,他我行我素,直接像提小孩子一样揪住了沢田纲吉的后衣领。五条悟掀起眼罩的一角,剔透如琉璃的蓝眼睛仔细的打量了一番被他制住的青年,复活后的沢田纲吉像被一键重置,但还是看得出比记忆里显得憔悴许多。
“您在说什么?”垂着头的青年轻抿着唇,“您是不是认错了人?我并不认识您。”
他死不承认。
“您能放我下来吗?我想我需要先换一身衣服再谈,”教父刻意柔和后的表情太具欺骗性,温暖的嗓音也是,让人根本提不起防备之心,他犹豫地说,“我最近生了病,一直穿湿衣服的话,会被隼……会被同伴说教的。”
表情是刻意的,人名也是故意说漏的,一切都是伪装。
那种无奈的语气,以及不出错漏的反应,确实让人怀疑自己的判断,转而去思考沢田纲吉是真的没有恢复记忆、有狱寺隼人陪着、不慎在家乡丢了东西下河寻找而忘了时间。
几乎——信以为真。
“嗤。”
从堤坝上传来了一阵笑声。
在沢田纲吉很快掩盖掉的惊诧的表情下,太宰治优雅的一跃而下。从未想过会出现这样的场景,本就艰难运转的属于刚刚复活的教父的大脑,更滞涩了。
“很久不见呢,沢田纲吉君。”太宰治甚至悠闲的挥了挥手。
“为什么装作不认识我们?”这是皱着眉走过来的中原中也。
被五条悟放下来的沢田纲吉陡然踉跄了一步。
他的脸上猝然失去了所有血色,仓惶的环顾四周。
他没有在意太宰治和五条悟争执的“我就猜纲君想要当缩头乌龟,怎么样,对了吧。”,也不是出于中原中也一直提防的想要逃跑之类的事情。
如同窥见四方井之外是无数相同的被框起来的黑暗,他在心里把关于某个猜想的答案一一数过,不是彭格列的人,因为他们做不到;不是守护者们,因为他们还都好好的;不是太宰治,不是中原中也,不是五条悟。
还有谁会救他?
他仿佛嗅见了血腥的味道。
胃部翻涌着阵阵恶心,装载着空气的肺泡就像灌满水般喘不上气,无法呼吸。
心脏上仿佛被开了一个大洞。
从血管中流淌的是北原的冰浆,炙烤着理智的是地狱的业火。
那个答案或许从一开始就被他的超直感窥见,但只是他心怀侥幸。
还有谁会救他呢?.
只有那个人了。
那个人笃信着什么都做不到的废柴是一块缺少打磨的瑰宝。
那个人笃信着被逼到绝境一无所有的丧家犬也可以绝地翻盘。
是里包恩。
救他的,不计代价做这一切的人,是里包恩。
“……”
沢田纲吉张嘴又合上,怪异的表情引来了太宰治他们一众的视线。
没有人窥见他落泪,但所有人都觉得他在无声哭泣着。
悲怆。
或许只能用这个词来形容。
“抱歉……”沢田纲吉努力笑着,泛着一层雾的双眼透着他不曾察觉的痛楚。他的声音低的快要听不见,表情几乎维持不住最后的体面,“我有记得你们,只是开个玩笑而已。”
有一个人的灵魂好像在嘶吼,撕心裂肺。
“对啦,我想问你们一件事情。”
他难受的要命,却在拼命忍着,好像粉饰太平就能顺理成章的改掉那个可怕的事实。
他尽力装作轻快,尽力装作不在意,脆弱的喉结动了动,不知何时燃起的额前的火焰明明灭灭。
他的眼睛暗下去。
他不知道自己在发出支离破碎的悲鸣。
他期待着有人能给他一个好一点的答案,哪怕是骗骗他。
他把唇咬的发白。
沢田纲吉轻声问:“对不起,你们有见到里包恩吗?”
我好像……又把他弄丢了。
第114章 第114章
“那本【书】,有着超出我们想象的力量。”
“过去如何不得而知,现在看来,在你改变融合世界之后的二十四年里,它像七三的基石一样,随着你的火焰逐渐融入了这个世界的基础构成体系,它本身的限制也被改变。”
“人类渺小,意志庞大,那份意念在某些时刻会骤然爆发到可以影响人做出非凡事情的地步。人类对书籍倾注的的意志相比起绝境中支撑人类完成逆转的意志柔弱许多,但从文学诞生起,每一分每一秒,都有无数人在阅读。”
“那本【书】凝聚了人类对“书”倾注的意识总和,所以才有着改变世界的力量。”
“世界尚未连结前,那份力量无法作用于其他,但经过漫长时间,世界融合后的现在,火焰与基石和【书】的通道已经形成,不需要再……”
在判断出沢田纲吉濒临失控的状态后,太宰治收起玩闹和兴师问罪的态度,他给沢田纲吉解释了他推论的内容。
可太宰治的话语被打断了,沢田纲吉现在最在意的事情只有一个:“为什么……我能回来?”
明明一切重来后,寄宿于指环中每日感受到的撕裂般被献祭的钝痛不是错觉。
明明他不该再出现。
“衔尾之蛇,也就是“循环”,”太宰治试探着向沢田纲吉靠近,“纲君改变了过去,却并不代表着过去的一切都会被抹消,如果连你曾经的存在都变为虚无,那么你拯救的那一切也会随之消散,现在的世界更不会存在。”
“大概里包恩君把你的过去修改成了一个合理的闭合的圆,毕竟最开始你出现在中也身边比起凑巧,用人为的设定来解释更说的通。”
“是吗?”
纲吉好像被说服了一样,眼睛迟钝的眨着,或许是因为站在冰冷的河水中,身体不断被带走热度,让他看起来面色极度苍白。
握紧的拳松开,有红色的液体顺着指缝流下。
“原来是这样啊,”他状似不经意而自然的后退躲过了太宰治伸过来的手,微薄的笑意云淡风轻,“大家都没事的话……真的是……太好了。”
纲吉的话语伴着不自然的停顿,不顺畅的需要深吸的换气异常隐匿其中,他从没用过这样冷淡的情绪对待家人,机械的像面对敌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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