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好的清洗了大半个时辰,顾怀瑾方觉得自己干净了一些,又让十三骑快马去县里买新衣。
原先?的旧衣因为久未浆洗,汗水和血液混合散发出难闻的臭味,顾怀瑾从上面搜罗出了自己能用的东西之后,就?将它扔掉了。
这?些日子,他一直穿着沈舒脱给他的那件外袍,扯这?里露那里,看着就?分?外不讲男德。
待下属将新衣买来?,顾怀瑾却?只肯穿上里衣,而不要外衣,然后仍是待在山洞里。
他道:“留一人暗中?随我,其他人回清河县待命。”
十三着实不解:“殿下?”
顾怀瑾沉下声:“我还有事要办。”
十三方知自己僭越,单独留下,让其余的墨羽骑都回清河县去。
*
第二日中?午,沈舒来?给顾怀瑾送饭,才到山洞就?感?觉哪里不对。
他看地上的沙迹,好像被人踩过,落下的树叶,也?比平时更平。
一进洞,他就?闻到洞中?有股清爽的味道,好似淤积已久的血腥味儿一夜消散,直通鼻窍。
而顾怀瑾仍是坐在那里,拿着根树枝不知道在地上画什么?,姿势比以往更闲适,更悠然。
不对,不对。
统统不对。
沈舒微蹙眉头,问:“你做什么?了?”
怎么?会?让环境变得如此诡谲?
顾怀瑾抬起头来?,眸光一闪,抛却?树枝,轻轻地笑道:“恩公今日来?得也?很早,昨日我发觉自己能动了些,就?出去透了口气,将周围清理了一下,如何?”
沈舒闻言顿时松了口气,卸下了防备,上前将食盒放下,“能动就?好,再养养你就?可以离开这?里了,不必困在洞里哪里也?不能去。”
也?难为他一个人在山洞里待了那么?久,没有手机、没有玩具、甚至连本书都没有。
换是他,他早无聊得发疯,爬也?爬下山去了。
顾怀瑾却?是好脾气,伸手去开食盒,语气略含期待的问:“今天吃什么??”
沈舒今天中?午吃的是炒萝卜丝、炒豌豆,没什么?好菜,好菜在昨晚最后一顿腊肉蒸糯米中?吃光了。
他难得心虚尴尬了一回,“行脚商最近没来?村中?,我也?没法?置办好东西与你吃。”
顾怀瑾又笑了笑,不甚介意的将寡淡得连点油水都没有的炒萝卜丝和炒豌豆从食盒里端出来?了,又掀开第二层,从里面拿出米饭。
他很喜欢沈舒煮的饭,米饭软糯香甜,是京都贡米怎么?煮都煮不出的自然好味,炒萝卜丝和炒豌豆也?都很适口,大鱼大肉都不及它们?香味俱全。
沈舒说:“先?别吃,让我看看你的伤口,看完了再吃。”
不然他还等?到他吃完了再看伤口再下山去么??
顾怀瑾指尖一顿,凤眸里划过一丝异样?,搁下筷子,将衣服扒开。
他不扒还好,一扒外袍里多了一层里衣,沈舒立刻意识到了这?处异常,指着里衣问:“你能动,你下过山了?”
顾怀瑾信口拈来?:“之前的旧衣,我瞧着它还能穿,便将它拿出去晾晒了两日,穿上了身……怎么?了,恩公?”
“那胸口的窟窿呢?”
他受了伤,里衣上也?该有个窟窿才是。
顾怀瑾将里衣的衣料一拉,确实有个窟窿在,只不过方才被抚平了,故才看上去完好无损。
沈舒迟疑不定的看着那窟窿,总觉得这?窟窿的形状好像有些像撕裂的痕迹,但又不是很确定,忍不住望了顾怀瑾一眼。
顾怀瑾自是一脸坦然,由得沈舒观察,须臾沈舒打消了疑虑,继而去看顾怀瑾的伤口。
只见那本该皮肉翻卷的狰狞伤口仿佛一夜回春,较两日前好出不止一星半点,那伤口不仅皮肉不翻卷了,就?连触目惊心的红色都消褪大半。
沈舒一愕,着实惊住,指着这?伤口,“它怎么?……”
它怎么?好得那么?快?
顾怀瑾慢悠悠的将衣服拢上,含笑道:“许是恩公近日照顾得周到,所以它不好也?得好了吧?”
沈舒嘴角一抽,他信个他鬼。
像他那样?的伤口,不再过个一周,能好成这?个样?子?
定然是他偷偷涂了什么?。
他之前不涂,现在却?涂,怕是他的人找到他了吧?
思及此,沈舒倏尔陷入沉默,随后冷静的装作什么?都不知道的起身,道:“既如此,你且好好休养,争取早日愈合。”
顾怀瑾颔了颔首:“顾某定谨记恩公嘱托,好好休养,以待好转。”
说完,沈舒头也?不回的离开了山洞,只余下一抹清隽的背影。
待他走后,藏于附近的下属走入洞中?,看到地上的炒萝卜丝和炒豌豆,小心询问:“殿下,您可要用些荤腥,属下为您猎只野兔烤着吃。”
顾怀瑾笑容顷刻淡去,轻描淡写道:“不必了。”
他方才观沈舒离洞时的脚步比往日更快些,颇有两分?逃窜之意,想必他已开始怀疑了什么?。
正如其所料,沈舒一离开山洞周围的视线,就?支棱起两条腿,一路狂奔下山。
第31章
沈舒满脑子都是大写的“操”字, 丝毫不敢深想?顾怀瑾已经有了下山的能力,为何还要假装行动不便,在山洞等他来?。
一想?到某种?可能, 他便忍不住脊背发凉,直至一刻钟后, 他深吸一口气, 心头的恐惧才有所淡化。
下了山, 他扶住山脚下的一棵树, 深深思考倘若顾怀瑾执意要强占他, 他究竟有几分从他手中逃脱的可能。
原著里, 顾怀瑾可是金尊玉贵的王爷,皇上的亲弟弟, 封地大于千里,又手?握重兵之?职。
也是, 哪一本你逃他追他插翅难飞的虐恋文里, 男主没点尊贵的身份,没点翻云覆雨的能力?, 没点全?本我最吊的气氛。
他如果携着祖产潜逃,真的能逃得掉吗?
显而易见,不能。
当初上山采菌子遇到顾怀瑾,他就该狠狠补一刀,免去今日这许多?烦恼。
当然?,沈舒也知?这个想?法相当不切实际,一则违背了融于自己骨血里的现代价值观;二则顾怀瑾的属下也不是吃素的, 看?到他身上多?出的伤口, 必然?会查到他身上来?,介时谋杀皇亲贵胄, 已不是赔上一条命这么简单的事了,很可能整个平梁村都得赔进去。
想?到这,沈舒不禁头疼抚额——难办呐!
不过,人救都救了,既救之?则安之?吧,希望顾怀瑾能从他未来?的踪迹中?察觉出他并不想?搭理他,做个识趣的人。
接下来?的几日,沈舒不再去山上给顾怀瑾送饭,也没让别人去送饭,靠近平梁山就绕道走,对之?避之?唯恐不及。
另一头,刘敬和拿着野香菇酱到县里去,卖了钱,心里并不好过,因?为林小姐今晚要与他在湖边水榭见面,介时肯定会问方子是否有带。
他十分埋怨沈舒,埋怨他不肯把方子给他,还把这等粗鄙之?物给他吃,若是叫林小姐知?道他送的肉酱是鬼菇做的,以后怕是再也不会理他。
但?无论如何,今晚幽会必然?要让林小姐见着东西?,方能让她知?道自己对他的心意,于是略加思索之?下,他咬咬牙自攥了一个方子揣进袖子里,带着它去了湖边。
果不其然?,貌美如花的林小姐一见到方子就笑?了,头上的蝴蝶步摇也因?为她的笑?颜黯然?失色,然?后她将方子归还,柔情蜜意的依偎进他的怀中?。
“诚郎,你有了方子,可要早些登门提亲才好呀,我父亲听闻我们的事,原是不愿,是我苦苦哀求,才使得他松口。”
刘敬和一听这话心都化了,拥着美人在怀,身心愉悦,信誓旦旦道:“当然?,我定然?会早些备齐聘礼,带着这方子上林家,郑重的向岳父岳母提亲。”
方子,方子,他一定会找沈舒要来?方子。
*
又过了两日,周家又派了人来?平梁村,仍是周蔚,不见周川,周蔚的行头看?上去职位晋升了一级。
此次,周蔚见到沈舒满面含笑?,再无之?前的冷淡从容,将一封信交到沈舒手?上。
沈舒拆了信一看?,才知?周家主同意与他合作,并表示价格好商量。
对方这般大方,令沈舒直觉有鬼,遂合了信,笑?问:“周老爷可还有什么话带给我么?”
“还有。”周蔚再度感叹沈舒的机警,他略一躬身,就如实将周老爷的话照搬而出,“我家老爷说,信中?所有的条件都得在村长不把方子泄露给他人的前提下,倘若周家开了酱铺,村长却转头同别人做了生意,使得周家酱铺经营不善,那么不论是开酱铺的银两还是买下肉酱的银两,村长都要悉数归还,此一条须得终身有效。”
简而言之?一句话,这菌菇酱的生意周家垄断了,县中?不能再有第二家卖菌菇酱的,不然?就找沈舒索赔。
沈舒问:“倘若我又做出了别的口味的酱呢,是否能够卖与他人?”
周蔚闻言霎时心惊,好家伙,他还有酱能做,他到底还藏着多?少绝活呐?
出于周家利益的考虑,他略一沉吟,答:“那么此酱也应优先卖给周家,谈不拢才能去找下家。”
如此,周家既能确保自己抢占先机,又能根据实际情况酌情考虑。
沈舒颔首:“可以。”
只要周家不霸道到许这么一点好处就想?把他所有的点子都收入囊中?,他可以和周家达成合作。
然?而双方皆知?,他们下一次合作就不会这么顺畅了。
于是,沈舒写了回信交给周蔚,让他带给周家主,让周家主挑个时间见一面,具体商量后续事宜。
周蔚揣好信,朝沈舒揖了一首,笑?眯眯道:“那么提前在此恭祝沈大官人,您做的酱很快便能闻名县城,甚至销往其他县城。”
沈舒勾起一抹浅淡的笑?意,亦是回了一礼:“那沈某也在此提前恭祝周家生意红红火火,更上一层楼。”
双方一番相互吹捧,沈舒将周蔚送到村口,同他愉快道别了。
待周蔚走后,村里响起无数流言蜚语,都在嘀咕这个来?找做肉酱的师傅的周家人,到底为啥又跑到平梁村里来?。
村民们一下子想?到了沈舒的菌菇酱,不禁产生了个大胆的想?法,其中?一个大声胡咧咧道:“肯定是被村长诓了呗!你们想?啊,村长一直想?卖他那鬼菇酱没卖出去,如今碰上个穿着富贵的冤大头,不得使劲忽悠?我看?,村长的鬼菇酱是一辈子都卖不出去咯,人家是有钱,又不是傻子,才不会买村长的鬼菇酱。”
张铁牛赶巧路过,正要夸沈舒厉害呢,听到这话立马大声反驳:“沈福春,又是你,每次说村长的坏话就属你嗓门大。你这么闲,去把村口的粪挑了,别一天到晚在这里嚼嘴巴子,说的话没一句对的。”
被张铁牛点名的沈福春“嘿”地一声站起身,“我怎么就没一句对的了?张铁牛,你别觉得村长治了你家的地,就什么都能干,我说这酱他卖不出去,他就是卖不出去!”
其他村民们也如此认为,纷纷出声帮腔道:
“是啊铁牛,村长说要卖他那酱,都卖多?久了一点动静都没有,再不卖赶明年去了啊。”
“马上芒种?都过了,他想?往别处卖也卖不动了,那大太阳晒的,他上哪儿卖去呀?”
“我看?福春说得没错,村长到底是年轻,嫩了些,说了回大话哩!”
……
众人你一言我一语,都觉得张铁牛是因?为沈舒对他有恩,才无脑帮着沈舒说话。
张铁牛无语凝噎,不禁烦闷,要不是怕说出来?坏了沈舒的事,他真想?让他们瞧瞧,沈舒暗中?到底赚了多?少钱在手?了。
前些日子,沈舒到张家来?,执意要给张家人一些辛苦费,出手?就是两个大银锭子,把张家全?家都给惊傻了。
张家人当然?不肯要,一番尽力?往外推,推搡之?间,却听沈舒说:“我这里还有许多?,你们收下无妨。”
顿时,张家人一片凌乱。
还有许多?是多?少?
老天爷,他到底赚了多?少钱呐?
又闻得沈舒微微一笑?:“这样的银锭子约莫还有将近二十个,过些日子我还会拿到许多?,兴许这辈子都花不完。”
张家:“……”
个娘滴乖乖勒。
沈舒这是发了什么惊天巨财啊!
与他这二十多?个银锭子相比,这两个确实算不得什么了,张家这才肯收下。
今个儿一大早,张母就去县里赶集去了,准备买两吊肉酬谢沈舒,顺便再给全?家改善一下伙食。
眼下,张铁牛无不憋屈,却又不能说,只得抛出一句“你们等着瞧了”就走了。
村民们盯着张铁牛的背影,还在笑?他异想?天开,说“沈舒绝对不可能卖出肉酱”等话。
到了傍晚,大家干完活准备吃饭,沈舒突然?召集全?村劳力?聚集,也没说为了件什么事儿,就让大家在村口集合。
此次,不论男女?老少,只要还能动都能来?。
很快,村口放眼望去密密麻麻全?是人头,一人说一句话,跟有一千只鸭子在叫似的。
一波村民们捂着肚子叫囔道:“村长,你把我们叫过来?干什么,我们还要回去烧火做饭呢。”
沈舒一身蓝衣伫立在榕树下,夕阳爬上他的面庞,勾勒出俊秀的眉眼。
他挥了挥手?,示意大家安静下来?,方说:“咱们村和县城周家马上将成一笔大生意,这笔大生意便是我先头跟你们说过的菌菇酱,但?我一人之?力?十分微薄,完不成周家赐下的订单,所以我想?问问大家,有没有愿意在种?完稻子之?后跟着我干的?所得银钱一概均分。”
这是沈舒早已想?好的事,终于在今日得以公诸于众,然?而他的话就像是一道惊雷,砸到村民们的耳朵里,引起一阵惊天哗然?。
村民们短暂沉寂过后,像是一锅煮沸的开水四处飞溅——
“村长你说什么?平梁村跟县城周家马上要做生意?”
“舒娃,这是十分十分紧要的大事,你仔细想?想?再说,可千万别信口胡诌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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