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真挚地说:“我帮你,不会弄疼你的脚。”
“我不是这个意思……好吧,那就麻烦你了。”
言谕眨了眨眼睛,他的脚被温格尔缓缓放进温水里,温格尔的手很漂亮,骨节分明,白皙而修长,搓揉的力气很恰好,被特别照顾到的脚踝感觉像热水一样暖和,经年不愈的陈伤也舒服了一点点。
温格尔低着头,很专心的样子,言谕则安静地看着他的头顶。
一对软弹弹的蛾耳朵。
言谕忍了忍,没忍住,小声问:“我可以摸摸你的耳朵吗?”
虽然很过分,但他实在是对各种虫族的身体构造很好奇,他想对虫族再了解多一点,除了战斗,他也想选修帝国史和虫族进化史。
温格尔一怔,对这个提议很震惊,盯着他看了一会儿,连耳朵尖都红了,最后,他低下头,“……你想摸就摸吧。”
言谕伸手,小心地摸着温格尔的耳朵,手感柔软,像犬类的耳朵,但是更软一些。
耳朵抖了抖,温格尔清瘦的肩膀也跟着抖了抖,忍不住发出一声细微的隐忍声。
现年仅有六岁的言谕还不知道那是什么意思。
温格尔缓了缓,静静说:“等我成年的时候,就可以给你看全部的虫型样子了。”
虫族出生时都是虫类原型,快速生长,十八岁进入第一次发情期,达到性.成熟,届时雄虫、雌虫、亚雌会散发出独特的信息素,吸引异性。
也就是这个时候,亚雌里会出现虫母,具体表现在:一点点信息素就能让方圆一里的雄虫察觉到,并且虫母能够轻易与全虫族建立精神链接。
温格尔是蛾,那言谕呢?会是什么样的蝴蝶?
言谕顽皮的想,我可不是蝴蝶哦。
洗完脚,温格尔用毛巾擦干他脚上的水,把他从轮椅里抱上了床,俯身关了灯。
“晚安,言谕。”
温格尔很会照顾人,其实在他们这个年龄,能把自己照顾明白已经很罕见了。
言谕不习惯被这样照顾,但温格尔就像最称职的管家,还是他可爱的小同桌,也许就是因为那一把纯白的伞,让他和温格尔不知不觉间成为了朋友。
言谕弯起眼睛笑了笑。
001已经给温格尔准备好了房间,言谕慢吞吞地从床上坐起来,张开手,拥抱了温格尔,“今天谢谢你。”
黑夜中,言谕的眼睛像两颗星星,透亮又精致,两扇睫毛像乌鹊尾羽一样,他微微笑起来,嘴角的弧度像天边划过的流星,说不出的迷人,尽管他还是个小孩子。
但温格尔也是个小孩子,在他眼里,言谕有种有别于雄虫的温柔感,还有种清冷的坚强。
他垂下眼睫,不知道怎么回事,看见言谕的微笑,他也觉得开心起来,他很久都没有这样开心过了。
“你也是。”
……
第二天上学,言谕和温格尔坐回位置上,拿课本的时候,听说昨天来找事的图特哈蒙没来上学。
一直到半个月后,整个西塞庭军校都听说了一件事,说大也大,说小也不小。
泰坦·图特哈蒙被吃了。
西塞庭军校的校园网服务器一下子被挤爆。
“据说被低等级虫族吃的一干二净,大虫子撑得直打嗝,泰坦连骨头渣都没剩下。”
“我靠,谁下手这么狠?”
“其实我也挺烦他的,这才开学第一天,就在班级里拉帮结派,白天欺负同学,晚上还给学前班那只叫言谕的小雄虫欺负了,留着也是祸害。”
“不是,他有病啊?欺负谁不行,非得欺负言谕?不知道人家有哥?还那么好看呜呜呜…”
“可是图特哈蒙家也不好惹,他雌父是伊撒公爵,亲雄子上学第二天就被吃了,公爵肯定要追查到底的。”
这件事闹的沸沸扬扬,处理结果却被校方压的死死的。
言谕的前桌名叫楚然,翘着二郎腿说:“没办法,军校都这样,弱肉强食,适者生存,就连同学间正规搏斗死虫都是合理合法的,更何况是被低等级虫族吃掉?算他倒霉。”
温格尔淡淡说:“也许是伊撒公爵在黑市得罪了谁。”
同学们围了一圈,纷纷发出“这也有可能”的声音。
楚然悄声说:“泰坦欺负言谕那天晚上,我看见那位殿下也在现场,会不会是他干的……”
同学们一提到“他”,顿时噤若寒蝉。
不过上课铃响了,议论声也就戛然而止。
……
边境军部那边,慕斯上将正在开会,半途接了个通讯,大屏幕接驳了信号,所有军官全体起立,低头鞠躬,“科里沙陛下。”
王虫科里沙嗯了一声,看向慕斯,平静地问:“慕斯,你知道伊撒公爵的雄子遇害了吗?”
“知道。”慕斯沉稳道。
“公爵怀疑是你家两只S级雄虫干的事情,在我面前哭得很凄惨,你觉得,我该如何处理?”
科里沙慢条斯理地摩挲着黄金权杖的手柄,他的手苍劲有力,大拇指有枚扳指,看起来是世代传承的图腾,王虫身份的象征。
“陛下如果了解到前因后果,就会知道我弟弟才是被欺负的一方,”慕斯沉着冷静的说,“我不允许有虫欺负我的弟弟,哪怕对方是尊贵的A级雌虫伊撒公爵。”
“如果伊撒公爵有任何疑问,我接受他的质疑,请他拿出证据,与我当面对峙,否则我会要求他给我两个弟弟道歉。”
科里沙静静地看着慕斯,对方的口气不卑不亢,脊梁挺得很直。
他背后是一整个荒星系的军权,是连星盗也忌惮的帝国上将,作为一只雄虫,慕斯已经做到了他能达到的权力的巅峰。
“你自己看着办。”
科里沙只说了这一句话,就挂断了通讯。
他的意思很明显,比起贵族伊撒公爵,他更在意帝国边境线的安危,至少目前为止,除了慕斯,他信任不到任何虫。
军官们如释重负地坐下,会议继续。
散会后,兰诺解开几粒西装扣,推了推眼镜,靠在椅背上懒洋洋地问:“你觉得是你两个弟弟干的吗?”
慕斯则是笔挺的军装,整理文件,头都没抬,“只有他们俩会干出这种事,慕澜把他绑了喂虫,慕修销毁证据,一切做的天衣无缝。”
兰诺扶额,哈哈大笑,“你这叫纵容!好在你们家小言谕不知道,否则还不吓哭了?”
“他永远不会知道,”慕斯淡淡说:“不得不说,伊撒公爵的胡搅蛮缠真让我头疼,这本来是我和他的恩怨,居然牵连到了孩子们。”
“没事,兄弟,”兰诺狭长的眼眸收敛笑意,变得像刀锋一样锐利,他拍拍慕斯的肩,嗓音低沉而温柔地说,“小言谕那么可爱,我来让伊撒永远闭嘴。”
第14章
这件事并没有影响到每只虫族异常艰难的求学生涯,一个学期过去,言谕渐渐习惯了军校的训练,并且能熟练的跑完二十圈,单手背摔雄虫同学,还能熟读帝国史论,和虫族同学们打成一片。
只是身体上的缺陷无可避免,言谕更换了新的助听器,每晚都一边看书一边坐在轮椅上做理疗,努力克服身体上的困难。
“污染平原生存战,是我们第一学期的期末考试,你们要珍惜机会,隔壁班有只C级的雄虫,居然一次补考都没有,直接拿了满分,我很震惊啊。”
训练场外,老师背着手,在同学之间来回走,“我们班的同学,吃的一个比一个多,成绩一个比一个废,废到我流眼泪。”
老师开始挨个点评这群虫。
“平时的力气呢?看见低等级星兽的时候别跑,拿出来用啊?”
“你……老师知道你是雌虫,没关系,打不过就算了,心情好最重要。”
“那你们这群雄虫呢?雌虫同学没办法,心情抑郁就会精神力失控,我知道雄虫暴怒的时候也会失控,但你们没那么金贵,总该拿出点好本事来吧?”
老师走了一圈,停在言谕面前,“也就只有言谕表现不错,每次考核积分都是满分,我在办公室只能拿他出去吹牛。”
言谕一动不动地站军姿,微风拂过他额前的碎发,老师看了他几眼,突然抬手弹了他一个脑瓜崩。
“就是体质太差!嘴唇总是淡的,胳膊白到没有血色,瘦的没有几两肉,一点也不像个雄虫,是不是你家里不给你吃饱饭?有困难跟老师说。”
打的不疼,言谕还是躲了一下,闭眼睛。
言谕小声:“吃饱了,老师。”
“这叫吃饱?”老师把手收回去,“我回去和你家长反映一下你的情况,下学期再这么瘦,我会找你家长谈话。”
言谕百口莫辩:“不是……”
他吃的不少,就是不长肉,营养液一排一排喝,到他肚子里就像进了星际深渊,好像他身体里有一个急需营养液喂养的怪兽,进去了就是貔貅的胃有去无回。
“不用替你家长找借口,这事就这么定了,”老师看了眼时间,拍拍手,“考试快开始了,所有同学,你们当中的绝大部分虫都经历过星兽潮,污染平原就是星兽潮的来源之一,我简单介绍一下。”
“污染平原,五千平方公里以上被称为一级,天灾级。三千平方公里被称为二级,超神级。三千平方公里以下是三级,平A级,每颗星都有,包括人类居住的银河系,只是面积大小的区别。”
“现在你们准备进入平A级污染平原,难度系数最低。”
“本场比赛的积分以百分记,每个人需要上交一只低等级虫,注意,如果不小心伤害到雌虫,会被立刻带到雄虫少管所。”
因为是个人成绩,同学们四散开来,言谕独身一人前往西北方向。
温格尔拉住他,从迷你随身舱里取出一个小盒,低声说:“拿着。”
言谕低头看,是一枚子弹,钢铁构造,隐约闪烁着红光,应该是一枚发射信号器,如果黑夜在旷野里迷路,没有极光照耀的情况下,这是最后的救命稻草。
言谕拒绝:“我不能要。”
“给你的。”温格尔浅茶色的头发在暮色里十分温和,言谕一对上他的眼睛,就有种很柔软的情绪,像晚夜里吹来的风,抚过面庞的时候,让他想要轻轻的微笑。
他到现在都不知道温格尔为什么是这样温柔的性格,明明他沉默寡言,并不喜欢和同学们多说话。
有的时候他能看见温格尔身上的伤疤,新旧参杂着,一层叠一层。
言谕想,为什么虫族要惩罚这么小一只雄虫?而温格尔看上去并不害怕这些伤疤,像是习惯了,而且雄虫体质更好,第二天就能恢复。
但言谕打定主意不要,紧紧拥抱了一下温格尔,“谢谢,温格尔,不用担心我。”
他偷偷把子弹塞回温格尔的左边口袋,朝他摆摆手,“终点见。”
温格尔望着他的背影,摸了摸空空如也的右边口袋,那里原来放着真正的信号发射器,现在,它已经静静地躺在言谕的校服口袋里。
平原野生动植物繁多,言谕低咳了几声,裹紧了校服,打开导航地图,顺着半人高的草丛搜索。
温度越来越低,言谕的皮肤泛起淡淡的青色,他搓了搓手,让皮肤散发暖意,但他走了太久,忍不住一声一声咳,然而,他的声音很小,在静默的平原里几乎听不到。
他只是一只很小的小虫崽。
不久后,他看见一个洞穴,里面有活物的踪影,那是一只有着碧绿色复眼的虫,很幼小,像是刚出生,言谕小心翼翼地走过去,观察着新出生的虫族。
卵泡里有母.体.液,虫很小,但是也有他大腿那么高,言谕仔细的看,发现它蜷曲着的前肢断了,正在流淌翠绿色的血液。
原来它是一只被抛弃的残疾虫,低等级虫族会抛弃没有发育完全的虫蛋,言谕学到过这个知识点。
他缓缓把手伸过去,抚摸着残破的卵泡,“别睡,醒醒。”
他的手掌心刚刚触碰到卵泡的一刹那,空气就波动起来,那只虫残疾的前肢突然就抬了那么一下,慢慢睁开了眼睛,盯着言谕看。
……它活过来了?
言谕认得它是荒星数量较多的亚瑟虫族,他很耐心地把小虫从破碎蛋壳泡里刨出来,放到荒草堆上,摸了摸小虫的头,笑着说:“你好起来了。”
亚瑟虫族眼睛一闪,在草堆里转了个圈,用粗砾黑亮的触角轻轻拱他的脚,“……”
言谕听不懂它在说什么,在草丛里慢慢跪下来,丝丝缕缕的精神力从他指尖翻涌出来,亚瑟虫族狰狞外翻的伤口渐渐愈合。
然而,言谕听见了由远及近的脚步声。
更多的亚瑟虫族出现了。
言谕回过头,乌黑的瞳孔倒映出巨虫的身影,他雪白的面颊清丽宁静,一身军校校服笔挺干净,像是误入虫族世界的孩童,却温和地给虫族疗伤。
亚瑟虫族们智商都很低,它们无法理解言谕的行为,齐齐往后退了几步,看起来有些防备。
但它们能从言谕的表情上感受到温和与平静,没过多久,它们又重新聚拢过来。
言谕也反应过来,这些虫对于危险的感知能力很强,对情绪的洞察力也很高,他抬起头,那些雾白色的复眼里倒映出言谕的身影,像擎天巨虫下渺小脆弱的生物。
巨虫突然俯首,靠近言谕,它的鼻腔喷出气,似乎感受到了难以置信的震惊,停顿了很久,随后将脆弱的复眼暴露在言谕眼前。
紧接着,一只、两只。
无数只。
所有亚瑟虫族,它们对着言谕低下令人叹为观止的虫首,发出一阵类似于啜泣的幽鸣声。
言谕突然感受到了一股力量,牵引着他,站起来。
无垠的旷野里,他听见一声声回荡的叫声,在他耳畔盘旋,好像是用虫族的语言在叫他,“王。”
言谕看着自己的手,这是为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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