伊黎塞纳站起来,肃声说:“可以。我比你们都更了解他们,不管能不能谈判成功,我都尽力一试。”
慕斯考虑着说:“当然,你也有回不来的可能性,你带着尖峰部队一支小分队去吧,不管成功与否,你得活着回来。”
言谕望着他,目光一碰上,伊黎塞纳就移开目光。
像是怕泄露心事一样,转过身就离开了指挥部。
言谕无法阻止这件事的发生,因为阿加沙的顾虑就是所有军雄的顾虑,这非常合理,言谕站在情感的角度上来说是相信伊黎塞纳的,但是站在证据的角度上来说,伊黎塞纳确实需要自证。
阿加沙在综合咖啡机那里,端着杯子坐在言谕对面,推过来一杯热奶茶,“早上没吃饭吧,喝点东西。”
言谕想喝,却喝不下,想了想说:“今天你有事吗?”
阿加沙本来低头喝咖啡,一言不发,闻言抬眸,漆黑浓密的睫毛遮掩着布满血丝的冷绿瞳孔,隔着鼻梁投下一片阴影。
“没事,您说。”
言谕淡然的说:“你今天带着部队在母巢星上方巡航排练,带着随星舰弹药,但是不要发射,重点在人类营地上空盘旋,不需要伤害他们,只需要展示我们最高精尖的武器即可。”
阿加沙笑了笑说,“您和我一起去吗?”
言谕说:“嗯。”
喝完奶茶,言谕拉开椅子出门去,站在门口,慕斯提着件长披风盖在他肩上,拧着眉头说:“多穿点,别仗着年轻就挥霍健康,你这一天都要在外面奔波,别太劳累,我得等到你回来才能睡觉呢。”
言谕眼眶不自觉的热了。
祂回过神,轻轻拥抱着慕斯,把头埋在他肩上说,“真好。”
慕斯愣愣地会抱住祂,“什么真好?”
言谕忍不住笑,“有哥哥等我回来的感觉真好……你不在的时候,我每天都盼着你回来,我到现在都觉得自己在做梦。”
慕斯笑笑,大手顺着他的背,“宝贝,又哭鼻子了?我看看。”
慕斯把雪白的弟弟挪到身前看着,弟弟面容红润,看起来好像度过了发.情期。
慕斯没多想,觉得是哈苏纳帮助了言谕,这很正常。
他笑着,刮了下少年通红的鼻尖,哄着他说,“不是做梦,去吧,我等你。”
言谕乖乖点头,离开临时指挥部,然而却在一抬眸,看见了失魂落魄的金发雄虫。
哈苏纳温柔的望着他,站在雪地里的身影透着淡淡的疲惫。
哈苏纳看出他度过发.情期了。
虫母冕下没有抑制剂,王庭不允许这玩意儿出现。
那么,是谁帮冕下渡过的?
哈苏纳想到这里,一双黄金瞳稍微泛起了沉色。
第107章
哈苏纳看着言谕, 就好像在看曾经那个心爱的小虫崽。
没有虫知道他曾经在那个初次见到小言谕的夜晚,做了什么。
其实那个晚上,小言谕一直在哭,他很不习惯新生活。但是那天之后的每个夜晚, 他都和每个夜里贪睡的小宝贝一样呼呼大睡。
因为那一夜, 哈苏纳瞒着他, 把自己的性命许愿给了创世神明图雅。
他愿意用自己的一生换取小言谕平安顺遂。
他不知道这世界上有没有神明,不知道创世神是否存在, 他只是想, 如果有, 希望神能保佑言言一生平安快乐,不求祂建功立业,但求祂平生顺遂, 做事不愧于心即可。
这样愣愣地想着, 他的小言谕就笑着走到了他面前。
很奇怪, 明明是很短的几步路, 哈苏纳却觉得过了一个世纪那么久。
他听见自己问言谕, “言言,你是不是爱上了什么虫?”
言谕从来不会隐瞒他, 实说:“先生,是的。”
哈苏纳不需要再多的话来解释, 他在来之前就已经有了心理准备,那只雄虫除了伊黎塞纳不会有其他可能性,但哈苏纳却很清醒, 恰好是只有伊黎塞纳, 哈苏纳是心甘情愿接受的。
其实那天晚上伊黎塞纳时隔八年回到虫母寝殿的时候,他就预想到了这一天。
还有那一晚跨年夜, 被挂断的电话,哈苏纳听见了言谕和伊黎塞纳在一起,当时他想,如果可以,他想体面的说再见。
哈苏纳温和的说:“言言,如果你心里所爱另有雄虫,我宁愿退出这场比赛。”
言谕望着他,不知道为什么,心里有一刹那的疼痛。
哈苏纳温柔的揉着他的头发,现在的小言谕只比他矮一点,尽管如此,他对祂依然像曾经那样疼惜。
“曾经对我来说,我不在乎你会拥有几个雄侍,只要我拥有你一刻,就够了,在白塔时,我接受的理念也是这样的,虫母冕下不止有一位雄侍,雄侍之间不可以争风吃醋,甚至这么多年星网上的口风也在说,虫母要有许多雄侍才行。”
“但是我知道,你是一只很专情的虫,在你身边,永远不会出现第二位亲密的爱人。”
哈苏纳含着泪水,美丽的眼睛泛起红,轻柔地说:“言言,对不起,这次请让我这么称呼你吧。从今以后,我不再是你的贴身雄侍,就让我们的关系退回到最初的时候,我仍然是您的管家,你可以去占有你最爱的雄虫,不必再为我忧心,也无需考虑我的感受。”
言谕不知道说什么,这一刻,他体会到了一种难以形容的心疼,“先生……”
“爱不止有一种形式,”哈苏纳低敛眉眼,把他抱在怀里,动情地说:“请您容许我陪伴你的一生,不是因为虫族对虫母的崇拜,而是我哈苏纳,对言谕·阿迦罗的忠诚。”
“我永远为您献出我的生命,不论何时何地,我永远爱您。”
言谕也不知道为什么,眼泪滑落下来,“先生,我一向依赖您,但我承认,我从来没有像爱伊黎塞纳那样爱过您,对您的爱,也不像我对哥哥们的爱,我很难形容那种感觉……先生,你教教我,你教教我……”
哈苏纳心疼的抚摸着他的头发,艰涩的声音说:“……乖,没事的,想不出来就不想了,我从来不要求您给我什么解释,什么身份,什么地位,我什么都可以不要,但我要你好好的,不要伤心难过,等到这场战争过去之后,您回到帝宫,我还是您的管家,我会……我会迎接伊黎塞纳陛下入主王庭,精心服侍您和陛下,我不放心别的虫来照顾你。”
言谕把头埋在他锁骨里,像是可怜的小兽一样呜咽着,哈苏纳安抚地拍着他的背,说:“你从小就体弱多病,别为我伤心,雄虫爱而不得不是很正常的事情吗?我很幸运,得到您十年垂青,我很知足。”
哈苏纳想,就让我那样默默的看着你,永恒的凝望你,也好过永远不见你。
“无论是什么时候,我都待在您看得见的地方,随时为您付出一切。”
哈苏纳把小言谕扳到面前来,擦了擦他的眼泪,强行笑着,哄他说:“您的发情期刚过去,可能会在生殖腔里留下虫卵,说不定哪一天就会有小虫崽出世。如果,我是说如果有一天,您有了自己的小虫崽,我可以帮您照顾他们,这才是我该做的事情,对吗?”
言谕睁开泪盈盈的眼睛,尽管不舍,但是他知道,要说再见了,这么多年风风雨雨扶持着走过来,哈苏纳先生对他来说是那么特别,特别到他明明不是亲人,不是爱人,不是朋友,却成为言谕心里唯一一只特别的雄虫。
记忆在脑海里出现,打碎,重组,那段因精神力链接而退化的时光,出现在脑海里。
言谕想起来了一些记忆碎片。
光影里放映着那个暖秋的下午,幼年的言谕扯着哈苏纳的衣袍往上爬,哈苏纳正在做饭,看见可爱的小宝宝,他放下锅铲,温柔的把他抱在怀里。
哈苏纳摇着拨浪鼓,逗弄小言谕,小言谕笑得大眼睛弯起来,缩进他怀里撒娇。
“啊,”小言谕不会说话,发出小小的气声,指指自己的蝴蝶翅膀,让哈苏纳夸夸。
哈苏纳夸夸他:“真棒!我们冕下的翅膀好好看,是整个虫族最可爱的小宝宝!”
小言谕笑眯眯地捂着脸,不好意思地把头低下。
言谕踏着光走过去,他想去碰碰那个时候幼小的自己,曾经他没有父母,没有朋友,他的梦里总是一片空白,因为有了哥哥,有了哈苏纳先生,有了伊黎塞纳,有了许许多多的亲朋好友,他的梦才开始逐渐多姿多彩,五彩缤纷。
是他们在用尽全力爱着他,无怨无悔地保护着他。
是他们给了他一个家。
言谕的眼眶湿润着,猛地回头,时光流转,他被一双手推着后退到时光洪流里。
耳畔是呼啸而过的回忆,他摔坐在草坪上,身边的小言谕也跟着摔了个屁股蹲,疼得抿着嘴巴掉眼泪。
“宝宝!”
哈苏纳从远处跑来,急声哄着他,大大的竹节虫露出六只触手,举着各式各样的玩具,逗小言谕开心。
“宝宝,不哭了好不好?你看,这里有好多玩具,你喜欢哪一个,我都摘下来给你……”
小言谕眼泪汪汪地指了指一个星星玩具,“我,我要这个……”
哈苏纳温柔的说:“好,只要宝宝喜欢,天上的星星我也买给你。”
后来有一颗星星,真的成为了言谕的星星,它在宇宙航天局里冠上了言谕的名字,只是言谕,而不是言谕·阿迦罗。
“你是我永远的宝贝,”哈苏纳亲吻着他柔嫩的小脸蛋,“不要不开心,我会舍不得的。”
言谕两眼红红,泪流满面。
他朝着时光那头的哈苏纳鞠了一躬,郑重的说,“先生,谢谢你,陪伴我长大。”
十年相伴,生死相依,不是只有爱情。
接下来的人生,还要你牵着我的手走下去啊。
言谕把自己从回忆里拔出来,捧着哈苏纳的脸,轻轻在他侧脸上亲了一下。
然后他后退一步,朝哈苏纳伸出手,神情诚恳而温柔,哈苏纳握住了,听见他说:“那么,今天就是我们重新遇见的一天,哈苏纳先生,你好,以后也请待在我身边,如果没有您的照顾,我会很难过很难过的。”
哈苏纳紧紧握住了他的小虫崽,笑了笑,点点头,“好,不走,我是冕下的先生,你不说走,我不会提前离开。”
言谕很开心很开心地牵着他上星舰,他要拉着哈苏纳一起陪他巡航,他的先生是最好的帝师,是有担当的公爵,也是议会的智囊团,他们也可以是最好的合作伙伴。
可是,言谕在雪地里走了几步,双腿打颤,脚底冰凉,停下了脚步。
他蹲下身子,蹲在雪地里,脸颊被吹成晕开的粉红色,可怜巴巴地抬着头,小声说:“先生,我脚崴了。”
哈苏纳拨开厚雪,蹲下来查看了他的脚腕,看了眼到星舰的距离,弯下腰,拍拍自己的后背,“上来。”
言谕抿着嘴唇,小心翼翼地爬上去,双腿夹住他的腰,整个身子贴在他后背上,搂住他的脖子。
“先生,”他小声说,“你好暖和。”
一如当年,祂那样依赖着哈苏纳,哈苏纳也毫无怨言地包容了他。
哈苏纳眉眼温柔,紧紧搂着他的腿,言谕用尽力气搂住他的肩膀,看着他脚下坑洼不平的雪地里,很依赖的把头贴在他耳朵边。
天又落雪,天地苍茫。
临时指挥部里,慕斯静静地看着他们远去的背影,兰诺站在他身边,抱着双臂说:“其实他们之间的关系还是很亲密啊,哈苏纳先生为什么要说这样伤感的话呢?也许是他真心爱着言言,但他也生出了一些不属于虫族该有的感情观念吧,一生只爱一只虫什么的。”
慕斯轻声说:“意义不一样了吧,最近我有感觉到言言和伊黎塞纳的关系很近,我还以为是哈苏纳先生和言言有了什么实质上的关系,但是看起来没有,他们之间的感情很微妙,我想,哈苏纳先生的坦白,也许是最好的结束点。”
兰诺笑着说:“之前我就觉得,言言有点心理压力,祂喜欢伊黎塞纳,却舍不得伤害抚养他长大的哈苏纳先生。但是把话说开后,我反而觉得言言放下了负担,更自由自在地和他亲近了,说到底,你不在那八年,哈苏纳先生真的付出了很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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