穆笛拧着眉头说:“他有这么善良?他怎么可能把钱财发给势力范围外的雄虫当工资?”
言谕笑着说:“因为三亿来源于我的基金会拨款,也就是说,这笔钱受到帝国监管,逊森是只聪明虫,他不可能贪我的钱。”
穆笛略有吃惊,沉吟片刻说:“好吧,逊森确实在私下里表达过对您的喜爱,他那个兄弟塞坍,如今是绒蚁族的家主了,还因为这句话还和逊森打了一架。不是我多疑,我只想我们不能掉以轻心,历史证明,一个从根子里就坏了的芽儿,绝对生不出什么好果。不管怎么说,我们两族之间的关系是无论如何回不去了,该防范就要防范。”
言谕安慰的说:“我心里有数,有个制度不错,我也正在推行,雄虫交易市场里不是有许多流浪的虫吗?没有谁比他们还渴望安定生活,我邀请他们加入星际施工队,让他们自己造新家,给他们分配房产,发平均薪水,保管他们干的又勤快又痛快,城市流浪率也降低了许多,是好事,虽然制度上还有不足,但是还得改,事情就是一步一步推着来的吗,总要修缮。”
穆笛一怔,望着眼前的少年,恍惚之间,微微点头,“把家族承包制度改为公民自主应聘吗……不错。但我还是不放心,虫族目光所及之处,皆是您统治的王土,基层建设的资金太多了,不严防死守,这些绒蚁迟早会掏空国库。”
言谕抿唇笑了笑,“这倒是,从前帝国的君主将建设权下放给家族管理机构,拒绝军部监管,以后不会了。”
穆笛不解,刚巧慕斯走过来,和穆笛点了点头,说:“冕下之前提起这个想法时,军部就吩咐下去接管了家族管理机构的职能,立了新军法,一共十五大条,内含小点,每只雄虫都要学会,不识字的听会也行。只要察觉到企业有不公平待遇,或是不按时发放劳资,那当地军部可以承接维权事宜,做主处罚。”
穆笛说:“倒是好主意,若是家族和企业沆瀣一气,压榨他们呢?”
慕斯说:“可以举报,一次举报就生效,不论贵族与平民,证据集齐三条以上就可以立案,不用移交上级政府,只要在星网专区发布,地方军部会亲自审理,三轮判定之后,最后移交给四位元帅定夺,包括我。”
穆笛望着他们,呆滞着说,“很方便啊,直接在星网发布,获得最大社会关注度……很大胆,但很有新意,这是谁的主意?”
慕斯说:“不知道你认不认识蜂族那位监察官,名叫伊黎塞纳?”
穆笛啊了一声,挑起眉头,“我听星盗公会那帮星盗提过他,原来是他,他麾下的军队很难缠,星盗在他那里捞不到油水,背地里骂过他不少次。”
慕斯点点头,“并且今天他也来了,尽管是一个意外,不过蜂族和闪蝶族能有良好的关系的话,对彼此而言都是好事。”
穆笛也笑了笑,似乎很感慨,有话想要感叹,但是一看见言谕,话锋一转,“那位监察官殿下,是不是冲着我们宝贝冕下来的?”
言谕解释说:“不,真的是个意外。”
慕斯还在回味伊黎塞纳的吐露心扉,含蓄的笑了,“对,"意外"。”
庄园正中央是一整个宴会大厅,两排螺旋楼梯能够两侧通行,言谕走路还是那样不便捷,便朝大厅里飞去。
整间宴会厅调高十米,空静的大厅里,水晶吊灯照亮一张极长的餐桌,雪白的餐布,雅致的光柱旋转在半空,墙壁上是大片大片泼洒的自然色彩,点缀着典雅的油画。
餐桌两旁站满了虫族,闪蝶们站在档头,位置都是空的。
大厅里除了餐具轻微的碰撞声,再无别的声音,言谕刚一落地,所有虫族都整齐回头看着他,却没有一只虫说话。
管家额头的触角晃得很腼腆,伸手拉开长椅,“冕下,请您坐在主位上。”
离圆柱栏杆最近的位置,一只闪蝶猛地坐直了身,看向言谕。
所有闪蝶的眼神都是欣喜的。
言谕走得很慢,抱歉的微笑:“是我来迟了吗?”
管家温和的说:“怎么会?慕斯监察官说您不一定会来的时候,我们的心都要掉进黑洞里了,好在您来了,快请坐。”
穆笛朝他招招手,言谕走到他身旁坐下,那是闪蝶族里监察官的位置,按照礼仪,慕斯必须给虫母冕下让位。
雄侍们无声快速的摆盘,接着把大大小小的刀叉齐齐平铺,叮叮当当摆平在盘两旁。
言谕看着那一堆餐具,淡定的看准了最喜欢的一把,他的皇室礼仪也学得不错,平时哈苏纳先生惯着他,不需要他时时刻刻遵守,但现在明显得遵守一下——
从外到内交换使用。言谕默念。
闪蝶们陆续入座,大厅的门关闭,他刚拿起刀叉,就发现大家看他的眼神一直在发光,眼睛里的柔情,简直能把他淹没。
言谕:“……”
只好低下头,躲避着闪蝶们过于热情的视线。
这时,刚合上的宴会大厅门又一次被打开。
伊黎塞纳大步流星走进来,一身雪白厚长的衣袍,缀满银蓝宝石的白手套,边走边把衣服脱下,交给随行护卫收走。
他在长桌的中央右一个位置坐下。
这个位置是客主位,也就是慕斯身边,身为蜂族监察官,他必须坐在这儿,一点没出错。
桌面上的白瓷盘子将光束倒影在他略显苍白的脸上,隐约可以看到他微散着刘海,遮住红眼尾,长披的白发尾梢儿仍有水珠。
他说:“抱歉,刚才有事耽搁,所以来晚了。”
除了嗓音有点低,他一副平静如常的样子,看不出一点异常。
“殿下,没关系的。”所有虫都没有责怪他,“宴会这才开始,您请坐吧。”
伊黎塞纳颔首,拿起刀叉,没摘手套,冰蓝色的手链碰在白瓷盘里丁零当啷的响,手套边缘严丝合缝套住他的手腕以上,一点皮肤都不露。
穆笛看了眼他的手套,扫视一圈宝石一看,有些吃惊地说:“是异种的晶核吧?殿下,你怎么弄了这么多?”
有闪蝶幼崽稚气的问:“穆笛阁下,晶核是什么呀?”
穆笛摸摸幼崽的头,温和的说:“能驱动机甲,也能让异种觉得你也是异种,最关键的作用是,晶核能抑制异种咬伤后在血液里残留的毒素。诶,殿下收集这么多晶核,是要做什么?”
伊黎塞纳随口说:“嗯没什么……”突然停顿一下,扫了言谕这里一眼,又说:“只是觉得样式不错,我在研制一台机甲,想要用作机甲能源驱动器。”
穆笛说:“您少瞒我,该不会是您被异种咬伤了吧?”
伊黎塞纳轻声说:“不是。”
两只虫讲话的声音很小,也就附近一小块能听到。
桌面上的餐具明净雪亮,最大的餐盘就像一块湖泊,从里面可以清晰地看到面前虫的倒影。
桌对面的伊黎塞纳优雅地搅拌蜂蜜,熟练地与蜂巢块分离,舀一勺放入嘴里,鼻梁挺拔得就像由雪峰雕琢而成,额头雪珍珠虫纹柔和明亮。
一碗蜂蜜。两碗蜂蜜。三碗蜂蜜。
言谕早就发现他特别能吃了,寻常虫族八个小时进食三次,他能进食十次,甚至在军校午餐的时候,有的时候吃累了,放下刀叉就能趴在桌上睡一觉。
言谕那时候还以为他吃饭吃昏厥过去了,后来就习惯了。
言谕目不转睛地看着他,看着碗里的蜂蜜一点点减少,伊黎塞纳甚至还没吃饱,察觉到言谕的视线,他抬眸,再垂眸下去的时候脸颊微红。
但是没停下吃。
言谕曲起食指搁在鼻梁上,忍不住笑了下,本来是没发出声音的,但是伊黎塞纳却脸色更红,他停下进食,咬了下嘴唇。
言谕轻咳一声,“殿下,怎么不吃了?”
穆笛看了一眼空碗的数量,笑着说:“蜂族的原型都是腿部绒毛特别多,尤其是殿下这种白冰寒蜂的血脉,绒毛比起普通蜂还要多三倍,在花粉里打滚的话能沾染上三倍粉量,吃的也就比其他蜂多,但是幼年时吃的很胖,笨拙又体力差,兴许吃着吃着还能在花蕊里睡着,殿下现在骨头拔节儿快,吃的更多,是不是还有爱睡觉的表现?”
伊黎塞纳垂下眼睫毛:“……我,我,是的。”
穆笛招呼管家过来,又给他盛了许多,管家笑着说:“殿下不要害羞,吃得多才能长身体。”
言谕眼角带着笑看他,伊黎塞纳斯文的一口一口慢慢吃,却能看出来这小蜜蜂白发缝儿里的耳尖更红了。
等到宴会结束后,闪蝶们把他们带去游泳池,蝶们的翅膀在夜色下熠熠闪耀,拉着言谕也下水,可惜言谕不识水性,便笑着,安安静静的坐在沙滩椅上看着他们。
游泳池旁边的建筑还是镂空的,星光洒在洁白的瓷砖地上,有一架古典钢琴摆放在正中央,流转光华,言谕看见伊黎塞纳慢慢的走过去,长袍尾拖过光滑地面,他的脚步声在空旷的洁白建筑里阵阵回响。
伊黎塞纳缓缓坐在钢琴边,抬起手,一段音乐从他指下流淌出来,由于那里距离游泳池有一段距离,整个空殿里只有他自己,琴声也很微弱。
言谕飞过去,没有打扰到他的演奏。
言谕一直不会弹钢琴,哪怕斯蓝教他,他也不是很会。
就这样静悄悄地站在伊黎塞纳身后,伊黎塞纳并未发觉,直到月光将他的影子照斜过去,伊黎塞纳一低眸,无意间看见了躲藏在圆柱子后的言谕。
“冕下。”伊黎塞纳慌忙站起身。
言谕按着他的肩膀让他坐下,抚摸过冰冷的钢琴键,漫不经心地问:“殿下,刚才,你怎么了?”
伊黎塞纳错愕地问:“你……怎么不叫我……”
言谕笑眯眯的说:“不叫你伊黎了是吗?那就只能等你告诉我,你为什么淋冷水了。”
伊黎塞纳闷了一会儿,“……不能说。”
言谕有些吃惊,“你遭遇什么打击了?”
恰逢有闪蝶送来两杯果汁,伊黎塞纳接过来,在手里摇晃,闻了闻,却没喝。
言谕抿了一点,眨了眨眼睛,一饮而尽,他用空杯碰了碰伊黎塞纳的杯,就这样看着他。
伊黎塞纳抿了抿唇,雪白睫毛闪了闪,便闭着眼睛喝了,呛咳了两声后,他湛蓝的瞳孔肉眼可见地晃了晃。
第83章
杯底的残余有一点酒精的气味, 送果汁来的闪蝶一怔,“这杯底有酒?抱歉,我再去给您换一杯……”
说完闪蝶匆匆离开了,伊黎塞纳转身时脚底稍微打晃, 他默不作声地坐到钢琴凳上, 低着头, 长直的银发轻柔的落在钢琴白键上,顿了顿, 他向后伸出手, 轻声说:“乖乖, 要陪我一起弹吗?”
一点清醒,一点迷醉,催生了心底泛滥的涟漪, 伊黎塞纳咬着嘴唇大着胆子向后伸出的手, 被虫母冕下轻轻握住。
言谕温和的说:“我不太会, 你别笑话我。”
伊黎塞纳轻轻一笑, 牵着他坐到自己身边, “没关系,我教你。”
伊黎塞纳耐心讲述的语气像夜色里温柔吹来的软风, 言谕听着听着,手上的速度也快了许多, 音乐缓慢的流淌出来,不算很精妙的四手联弹,竟然也变得曲调和睦起来。
夜风微凉, 大殿里的时光变得那么短, 又那么长,角落里开出的, 是无虫问津的花,伊黎塞纳看了那花一眼,轻柔的想,如果雄虫的一生能够停止在某一刻,那将不会是花蕊和蜂蜜,而是会选择停留在这里。
一曲终了,伊黎塞纳望着远处的星空,一艘飞船在空中滑行,余烬已燃,星空里的船失去燃料,它伴随着流星划过宇宙的穹顶。
无限空静的夜空下面,伊黎塞纳起身走到窗边,站在窗框上,身子探出去,像是要去捉什么东西。
言谕去拽住他的衣摆,说:“你小心点,要做什么?”
伊黎塞纳不说话,在墙外摘下蔷薇藤,他裹着雪白的外袍,矮身坐在窗棂上,慢条斯理地编了一枚花环,左看右看,似乎觉得少了点什么,又从手套的晶核宝石里取下来一块蓝色的宝石,就像他的眼睛一样蓝。
伊黎塞纳把晶核镶进花环里,轻声说:“宝宝,你过来一点,我碰不到你,我怕我一动就从窗子上摔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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