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晔辉越听嘴巴张得越大。
“啊?怎么会这样?”
他激动得满屋溜达:“綦兄,这事算我一个,我帮你把权道长找回来!”
綦妄不禁觉得好笑,常人遇到这类事情都会避之不及,唯恐连累自身,可能只有方晔辉才会上赶着掺和一脚。
可是眼下还真有一件事要委托他去办。
“我想去见见假鹤元。”
方晔辉眼珠一转:“这事好办,明日一早我就带你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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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朝皇帝礼敬仙门,供奉仙尊,特意在京都修建仙门驿馆。
驿馆毗邻皇城,与北宫门仅隔一条护城河。
驿馆分为东西两院,皇家法师入宫轮值之前,首先要在东院集合待命,核对身份之后,再由治道司的灵官带入宫中赴职,所以东院内外,秩序井然,无人敢乱闯乱走。
但西院这边却是另外一番景象。
平日里此处访客不多,算得上清净居所,但是天师册封大典即将召开,许多道士闻风而来,五进七跨的西院几乎满员。
一条长长的队伍排在西院门前。
有旅居而来的散客,或者进京献宝的游仙,各家道士手拿印信,等在门口,希望能分到一张床铺。
可灵官只做记录,并不往里面领人。
“敢问灵官大人,还要我们等多久才能入馆?”
灵官:“现在没有空屋空床,里面搬出来一个,才能住进去一个。”
“我们修仙之人随遇而安,挤一挤也行的。”
“这位道长,现在每张床都睡了两个人,你还能怎么挤?难道要一张床,三个人轮班睡?”灵官语气不善。
春寒料峭风吹人,皇城北面更是阴冷,有些仙门道士耐不住,就想去找客栈投宿,反倒被旁人抓回来。
“小道友,你有多少银子去住客栈?坊中酒楼客栈天天涨价,我去住了两天,还不是乖乖回来排队?我劝你老实等着。”
想观礼册封大典的人又何止这群仙门道士,据传册封当天,天师将会登坛引灵,诵经赐福,广发福缘。
所以全国各地有财有势的人家,几乎全都赶到京都,坊间旅馆亦是人满为患。
方晔辉递上情臻宗印信,做了登记,就跑回到队伍最后。
綦妄今日穿着黑色道袍,作道士装扮,他不耐烦道:“到底要等到什么时候!”
方晔辉轻松一笑:“兄长莫急,在此等带的人越多,咱们就越快有地方住。”
前面的道士转身过来:“敢问道友何出此言?”
方晔辉穿着白色长袍,手拿玉箫,往皇城方向一指:“你可看见那座高楼?”
琼琼玉楼,垣墙朱红,重檐九脊,金瓦华盖,他指的正是闻名天下的天年居。
“再等一会儿,有些人就会住到里面去了。”
“啊?”周围道士都吓了一跳:“住天年居?”
方晔辉点头:“当朝天子礼待仙门,自然不会让咱们在风中挨冻,你瞧,宫门里跑出来一队灵官,肯定是来接咱们的。”
大家哄笑一番,觉得他的想法实在荒唐幼稚,不足为信。
天年居位于皇城之内,又存放许多人间至宝,怎么可能随便住人。
那几个灵官只是跑入驿馆门里就没动静,根本没提接人的事。
綦妄满脸黑线,不耐烦地抱着胳膊。方晔辉一点儿也不急,笑嘻嘻等着。
二人一黑一白,一高一矮,一善一恶,站在一处,对比强烈,极为显眼。
有人觉得好奇便过来问询:“敢问二位道友来自哪派仙脉?仙尊何人?”
方晔辉抬手还礼:“我们都是情臻宗弟子,师承紫弥真人。”
“哦哦……”对方点点头,自报家门,随后又拿眼睛偷偷去瞟綦妄:“听你叫他兄长,他是你同门师兄?”
方晔辉爽朗道:“他不止是我师兄,也是我哥,我们是亲兄弟。”
他故意贴近綦妄:“哥,你怎么这种表情,笑一笑啊。”
綦妄眼光厉厉,面色阴沉得能吓死人。
对方不由得退下去,干笑两声:“哈哈……你们兄弟俩,还真是……”
一点儿也不像!
綦妄把方晔辉扯到一旁:“我就不该听你的馊主意,完全是浪费时间,还不如隐身潜入!”
他今日扮作道士,原本想借用方晔辉哥哥的身份进入驿馆,可惜事与愿违,一直被拦在门外。
方晔辉理直气壮:“隐身进去有何用?咱们想找人,肯定需要从别人嘴里打探消息,难道线索会写在他们脑门儿上,直接给你看?”
綦妄:“………………”
方晔辉又劝:“兄长别忘了,今日第一要务是与人为善,多多聊天,你笑一个嘛。”
綦妄瞪他一眼:“你自己笑吧!”
就在这时,数名灵官从驿馆正门走出来,为首的手拿一份名单,让被叫到名字的到前面列队。
“太一派黄友忠道长、王箐道长;天极观林霞道长、陈平道长,源流门……”
灵官念了大约三十多个名字,几乎各家仙门都有一两名入选者。
“情臻宗方晔辉道长、方晔明道长。”
方晔辉开开心心拉着綦妄走到队伍里:“你看我没骗你吧,咱们要去住天年居了。”
灵官逐一验明身份,队伍就向皇城北宫门走去。
綦妄面露不解:“你怎么会知道今日安排?”
方晔辉小声道:“綦兄,你不懂皇家办事的规矩,天师虽然人选是皇上钦定,但是要办册封大典,就一定要各家仙门全都派人来贺,把面子做足,皇帝才能顺理成章的办事,咱们就是被选出来的仙门使者。”
他神秘一笑:“嘿嘿,我刚才递印信的时候,特意告诉灵官咱们是掌门弟子,既然我师父紫弥真人不来,论资排辈,咱们肯定能代表情臻宗入选。”
他说得头头是道,綦妄却觉出一些怪异之处,如果论资排辈,入住天年居的应该都是些年长道士。
可是队伍中全都二十出头,最多不超过三十岁,一个上年纪的都没有。
不止紫弥真人身患怪病,无法参会,别家掌门长老也是情况堪忧,所以来京的全是门中晚辈。
看来真如鹤元所说,霑雷丹之毒祸害深远。
幸好妙乙宗掌门印信被中途截回,没有落入假鹤元的手中。
仙门使者队伍穿过宫门,一路向西,进入皇家御园。
御园中古柏巍巍,松篁节节,假山小桥映着晴空浮光,游廊亭台顶着大小雪帽,生出一派冬季特有的鲜明趣味。
可是那座高楼尽在咫尺,众人一想到能进入天年居,什么景致都无心观赏,匆匆向前。
许是因为内心雀跃,暗暗激动,连脚步声都变得格外轻快。
御园尽头,一座富丽高楼拔地而起,重檐金瓦,八角攒尖,上势腾飞而去,下座庄重深沉。外沿围栏白玉妆成,端头百兽云集,底部棱柱内外围绕,柱上千花荟萃。
众人拾阶而上,一入楼中,仿佛立即脱离俗世,跨步登天。
道道金光,明瑞夺目,紫气璃璃,熏神舒心,重重窗棂,玲珑剔透,幻色香纱,如梦如真。?
中央大厅安放着博古琳琅架,上百种灵宝法器陈设其上:琼花玉树,金钟石鼓,曲枝珊瑚,海螺明珠,目之所及,件件巧夺天工,到处华光绚烂,也说不上究竟从哪里来的光辉,照得屋中竟比外面还亮,炫人眼眸。
一众道士不觉看呆,眼睛和脑子都不够用了。
方晔辉出身侯府世家,自小见过许多古董宝贝,可此时也与别人一样,东看西看,上瞧下瞧,惊叹连连。
“各位仙君道长,莫要逗留,请这边走。”
灵官出声提醒,将众人带至偏厅禅房,嘱咐了楼中布置,特意交待今日进来是皇恩体恤,绝不可乱碰楼中灵宝法器。
众人领旨谢恩,随后安排住处。
方晔辉与綦妄是“兄弟”,自然住在一起,还有两个嵯峨天宫的道士与他们同屋。
二人一进屋就激动不已,互相拉扯:“师弟师弟,你方才可看见了?”
“好像瞧见了……但是没看真切。”
“唉呀!那东西放在角落,我也只是看了个大概,若能走近一些就好了!”
听他们如此感慨,方晔辉就探着脑袋凑过去,笑问:“二位道友,哪样宝贝让你们如此牵挂?”
对面二人略一行礼,腼腆一笑:“让道友见笑了,我们两个在说宝相匣。”
“宝相匣?那是什么?”
另外二人坐在桌边,与方晔辉聊了起来。
“道友可能不知,我们嵯峨天宫的创派祖师是个说书人,他生平最爱搜集民间传说,打听野史秘闻,他在路上偶遇神仙,得其指点,终成一代宗师。”
“所以嵯峨仙宫历代弟子都有一项修行,就是要亲自探查一个民间故事。我和我师弟,是为了完成此项修行而来。”
“我第一次听说还有这样的修行,有趣有趣!”
方晔辉兴趣盎然:“宝相匣和你们要找的故事有关?”
对方点点头:“我们寻访的是一个’匣中美人’的故事。”
綦妄对此不感兴趣,起身要走,却被方晔辉拉到旁边,非逼着他一起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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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十三章 天年居(二)加更
“此事发生于先皇在位时期,无涯海渔民在海中撒网,意外捕起一个奇怪的石头,四四方方,砖石大小,但是乌黑发亮,晶玉一般。”
“渔民把石头拿到市场出售,可是不知碰了什么机关,幽黑方石忽然变得通体透明,围观乡民发现怪石里面竟然有只鲛娘,鲛娘鱼尾人身,巴掌大小,能在石头里游动,却无法逃脱。”
“鲛娘是珍稀之物,奇异方石就被当地官吏收缴,一路辗转,最后送入京都,可进京路上又不知碰到什么机关,透明方石忽然变大,变得足有立柜一般,原本只需揣在兜里,后来要靠两匹马儿拉着才行。”
“不止方石变大,匣中鲛娘也跟着一齐变大,鳞片流光溢彩,姿态婀娜动人,在石中游来游去,路人看见此景,一传十,十传百,这块方石就得名:宝相匣,并且作为贺寿贡品送进皇宫。”
“先皇见到鲛娘,眼界大开,非常高兴,于是派人将宝相匣搬入天年居,准备寿诞那日邀群臣共赏。谁知没过几天,鲛娘就因为离开无涯海太远,干渴而亡。宝相匣吐出鱼尸,重新变成了一块砖头大小的黑石。”
方晔辉听得全神贯注:“所以说……那只鲛娘就是匣中美人?”
嵯峨派师兄摇摇头:“非也非也,此事曲折离奇,可没有你想得这么简单。”
方晔辉转转玉箫:“可是……鲛娘已死,匣中哪有美人?”
嵯峨派小师弟说话:“天年居是飞来的仙楼,匣中美人也是飞来的天仙。”
“啊?真的?!”方晔辉惊奇。
“别听他胡说,不是那样的。”
嵯峨派师兄喝了点茶,继续讲道:“鲛娘已死,先皇便对宝相匣失去兴趣,毕竟那东西黑漆漆的,没什么观赏价值。”
“谁知宝相匣好像生了根,牢牢长在白玉床底座上,无论如何也拿不下来。”
“皇家法师探查一番,回报说此物诡异,能装天地万物,如果误触机关,说不定整座天年居都要被它装走。皇帝只好下令,宝相匣连同底座一起摆在天年居角落,无人靠近,生怕不小心被它吞进去。”
“这一摆就是十年,等先皇六十大寿将近,天年居的灵官忽然来报,说宝相匣再次变大,不仅重新变得透明,方石中还多了一位美人,红衣翩若惊鸿,仙姿矫若游龙,容貌绝伦,令人见之忘情。”
方晔辉禁不住发笑:“如果真是这样的大美人,先皇肯定乐开花了。”
先皇名声不佳,百姓都说他并非贤君,一无才德,二无谋略,还曾闹出一桩“祸国妖妃”的丑闻,差点把皇位弄丢。
嵯峨派师兄也笑着应道:“毕竟已经过去三十多年,妖妃之事不再是皇家禁忌,我们才能继续探查这个故事。”
方晔辉一愣,忽地明白过来:“等一下,你们说的匣中美人……就是那个祸国妖妃?!”
“他不是祸国妖妃,他是被冤枉的!”嵯峨派师弟愤然开口。
方晔辉莫名其妙:“谁冤枉她了?不是她魅惑先皇,才搞得先皇不理朝政,从而民不聊生吗?”
小师弟呛声道:“不是的!我们探访了十几位宫中旧人,每一个都细细询问,从始至终,匣中美人都沉默不语,一句话都没与先皇说过,是先皇自己贪慕痴迷,荒废朝政,日夜守在宝相匣旁边观看,一切都是他痴心妄想,自作多情!”
“师弟慎言!”
嵯峨派师兄捂住他的嘴,谨慎地回头看向房门。
幸好门外无人,要不然那句“痴心妄想,自作多情”定然惹祸。
嵯峨派师兄抬手行礼:“二位道友,我师弟年纪小,有口无心,请千万不要把他的话外传。”
既然史书记载那匣中美人是祸国妖妃,一切就已经盖棺定论,再无推翻的可能,无论嵯峨宫弟子寻到什么“真相”,也只能是一段民间故事。
“今天咱们说的不就是个故事吗?”方晔辉笑笑:“你们一讲,我们一听,出了这个屋子,再无后话,还请道友放心,讲讲故事结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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