数不尽阶数的台阶。
要通向哪里?
下一秒「他」已经来到了台阶的最上面。
是个王座。
有谁在那儿。
神明于王座之上,低头望着「他」。
神明拥有举世无双的眉毛。
淡金色的发如同瀑布。
那双眸子,清冷冷的,是浅浅的蓝。
这张面孔,好熟悉。
如果忽略掉罕见的发色与瞳色,这个五官……
卓燦慢慢地回想。
神……是姜宵……?
眠礼的记忆并不复杂,十有八九都是神的背影,或者远远遥望着神。
祂那么小一只,每次望向神的都要高高抬起头。
有时候想靠近神说什么,很快就会被抱走。
祂近乎恐惧地哭泣,不想离开父神,神却连头都不会抬。
看得卓燦有些气愤,既然为人父母,怎么能忍心对孩子如此不管不问?
……不过,神会和人一样有家庭关系、家庭责任之类的概念吗?
从另一个方面,卓燦可以明白眠礼为什么这么不想回去了——那样无情无义的神界,换谁都不能愿意啊。
他从回忆回到现世,最大的震撼,还是姜宵和眠礼的关系。
“姜、姜总真的是你爸啊……我的天。”他首先想问的竟然是,“宝贝儿,为什么你不是蓝眼睛?”
眠礼怎么可能会知道。
卓燦又好奇:“既然姜总,呃,神是你的父亲,那你妈妈呢——你有母神吗?”
眠礼神色黯淡:“礼礼没有妈妈。”
有很多次,小神明把自己蜷成小小的一团,幻想着,要是自己有妈妈就好了。
这样父神不爱祂的时候,起码还可以有母神来拥抱祂。
更小的时候祂也问过奥利尔和其他神使,母神在哪里。
在各种敷衍、糊弄之前,神使们最先统一的说辞,是说祂的母神去了很远的地方,等祂长大了才会回来。
然而祂等啊等,都长到三岁啦,已经是个厉害的大孩子了哦。
可母神依旧没有出现。
眠礼想,他们其实都在骗自己。
从来,就没有「母神」。
卓燦见祂神色黯淡,估摸着又勾起小孩儿的另一桩伤心事,赶忙转移话题:“好了好了,不想那么多啦。你看,你可以把卢卢当成妈妈嘛。”
眠礼歪着头,仔细地审视着他,一锤定音:“燦燦比较像妈妈。”
“……喂喂喂。”
地铁到站,卓燦抱着眠礼走出去。
这儿出去就是滨湖公园,木书屋的露台上,还有未知的晚餐和真情告白等着他。
即将去往幸福之路的卓燦,满脑子想的却还是刚才的争辩。
口头上肯定是不能让步的,但内心卓燦其实并不怎么在乎自己是充当爸爸还是妈妈。
只要,能给孤独的小神明一个家。
*
姜宵竟然是眠礼的父亲,卓燦辗转了一整夜,依旧觉得这个事实很难消化。
唯一的好消息是,眠礼长大以后,也一定会像姜宵一样是个大美人。
可他还有机会看到眠礼长大成人的样子么?
神成年要多久?几百年够不够?一千年够不够?
好遥远啊。
那时候,自己都成教科书上学习、博古馆里研究的古人类了吧。
回想起来,当初姜宵对自己的敌意都是真的。
曾经某一次在电梯狭路相逢,对方说的“离开他”的那个“他”,也不是卢颂。
而是指眠礼。
不仅姜宵看他不顺眼很正常,他畏惧姜宵、又嫉妒姜宵,也是理所应当的。
只不过,他以前以为这些妒意都和卢颂有关,如今恍然大悟,他和神抢的不是男友,而是儿子。
前后一联系,所有事都显得合理了起来。
卓燦悲伤地想,自己其实很能体会姜宵的心情。
若眠礼真的是他的孩子,有什么不识好歹的家伙把祂从身边带走、眠礼还爱上了住在别人家、认别人当爹,他也会勃然大怒的好吗。
这么一比较,神已经很克制了。
这么想完,卓燦更觉得悲哀。
都什么时候了,怎么还在替别人着想啊。
除此以外,还有两件为难的事儿。
一个,是要不要告诉卢颂真相。
另一个,去了公司,还要怎么心平气和地跟姜总相处呢?
经历这个意外后,眠礼心情不太平静,好在正好是周末,卓燦不用请假也能在家陪祂。
过了周末,眠礼也不要他了,要回托班找嘉嘉玩儿。
谁都不知道蜚蜚下一次会什么时候出现,按照小神仙的理论,那就抓紧时间,和所有喜欢的人多多待在一块儿。
听起来倒是没什么问题,但是难道去见陶映嘉比和自己一起更重要吗?
难道说,比起自己,眠礼已经更喜欢陶映嘉了吗?
想到这里,卓燦的伤感更上一层楼。
*
被抛弃的老父亲带着种种惴惴不安回公司干活。
周一例行公司大会,所有员工就坐。
卓燦在第三排,看了看姜宵常坐的位置还是空的。
领导确实没必要来那么早。
他想着,待会儿若是见了姜总,该怎么面对呢?要装作什么都不知道一样继续当普通上下级,还是放个狠话“你死了那条心吧别想把祂带走”之类的?
算了算了,他也不是那么drama的人。
对了,得找个时间跟卢颂透个底……
卓燦心思乱飘,然而一直等到散会,姜宵也没有出现。
并且从这一天开始,他再也没见过神来上班。
不仅卓燦,很多人都注意到了CFO的缺席。
不是因为他——现在应该是祂——的职能有多重要,而是失去了这么一个貌美又矜贵的上司可以看,来上班的动力更加不足。
姜宵虽然不再出现在公司,但也没有被新人接替,甚至秘书都没有换,守着空空的副总办公室,带薪摸鱼。
可以常伴姜总的秘书小姐原本就已经是女同事们最羡慕的人,现在可以每天拿着钱无所事事,又被男同事们集体想取而代之。
然而就是这样的秘书小姐,有一天哭着跑出了办公室。
秘书小姐精明能干,从不出错,事少钱多,状态极好,对谁都是笑呵呵的。
这还是她第一次哭。
卓燦正巧目睹这一幕。
难道,是姜总回来了?
可神那样的性格,跟人类说句话都是抬举,怎么会有斥责和怪罪。
卓燦很是好奇,被办公室其他同样好奇的同事一致推举作为代表前去探个究竟。
他走到副总办公室门口,想起之前某一次路过这里时,瞥见姜宵倚在窗台旁,望着楼下渺小的车水马龙。
彼时阳光正好,轻柔地覆在祂身周,镀上一层美轮美奂的光晕。
那时候卓燦就觉得这一幕特别圣洁。
原来是真的。
原来神明真的曾以这样的姿态俯瞰人间。
卓燦敲了敲门,以为自己不会得到回应,却听见里面有人:“进来。”
他挑起眉,这是卢颂的声音啊。
卓燦推门进去,果然他男朋友在里面,并且取而代之,站在上回神所在的位置。
对面有另一个人,逆着光,看不太清楚。
卢颂见是他,很意外,对着旁边人道:“来来,我给你介绍一下,这是我们技术部的卓主管。毕业进来才两年,绝对的年轻有为。”
听起来还挺骄傲。
卓燦立刻切换到专业的社畜模式,戴上恭谦的微笑面具。
卢颂向他介绍:“这位是费先生,姜总指定的代理人。接下来这段时间姜总有事情不能来公司,全权交给费先生处理。”
卓燦走过去,准备和对方握手,刚抬起头,却被钉在原地。
面前一眨不眨盯着自己的人,黑发如墨,眼尾泛红,长身玉立,有种古典的俊美。
这个人他并不陌生,不久前才刚刚被对方绑/架过。
……蜚蜚。
卓燦浑身一震。
他为什么在这里?!
第五十五章 漫天的
这位姜总的“代理人”姓费, 名蜚。
除了改成常用姓氏外,几乎没有变动。
……这化名取得实在是太不走心了。
卓燦腹诽之余,心里的警戒程度升到最高等级, 对化名为费先生的蜚蜚充满防备。
距离他在地铁站内被蜚蜚劫走,才过了短短一周。
彼时他没有受到实质上的伤害,全靠眠礼中途出现,美救英雄——啊不,萌救英雄。
算了,他也不是什么英雄,就萌救普通人好了。
现在这位神通广大的刺客改名换姓,减掉长发,藏起红瞳, 换上现代装,摇身一变潜伏进公司。
不仅以姜宵的代理人名义前来, 还立刻与CEO接触。
有何企图,一目了然。
幼神警告过蜚蜚,不能动卓燦,否则绝不会回去。
大约是顾忌这个,蜚蜚索性换了目标, 转移到卢颂身上。
来是来了, 然而众目睽睽之下, 蜚蜚总不能把卢颂打晕了拖走。
若不是暴力强/制, 还能使出什么阴损的招数?
卢颂见向来对人温和的卓燦,对着费先生浑身炸起了毛,有些犯嘀咕。
如果说之前他对姜宵的芥蒂是因为吃醋, 那他们俩也早就说开了;现在对姜总派来的代理人充满敌意, 是为了什么?
卓燦管不了那么多, 厉声问道:“你来做什么?”
蜚蜚嗤笑:“我替我老板做事,还轮不到你过问吧。”
“你已经答应过祂离开我们。”
“那是你的臆想,我什么都没有说过。”
旁边置身之内却又好似局外人的卢颂很惊讶,他们竟然认识?
不仅仅是认识,很明显,已经有过过节了。
蜚蜚对卓燦根本没有好脸色:“这里现在是我的办公室了,我需要工作,还请卢总和卓主管离开。”
逐客令讲得相当不客气,就连不知内情的卢颂也明显感觉到不对劲。
他还想再说什么,却被卓燦直接拽走。
走到门口时卓燦又回头冷冷地看向蜚蜚:“我警告你,不要动什么歪心思,我不会让你得逞——我绝对、绝对不会把祂交给你。”
蜚蜚轻蔑一笑:“那就拭目以待了。”
公司天台。
从这里看得见楼下的车水马龙。
不仅是人类,就算是被钢铁包裹的大型车辆看起来也如此渺小。
卓燦刚毕业来到这家公司的时候,一有什么烦心事儿,就会来这里吹吹风。
看见众生皆庸庸碌碌,反倒鸵鸟似的找到一丝安慰。
后来和卢颂在一起后,他们也会趁着午休时候上来歇一歇,在无人的角落找寻一点隐秘的甜。
卓燦背靠着围墙,垂着头,无精打采的。
卢颂摸了摸他的脸颊:“怎么了,今天火气那么大。”
卢颂见过很多模样的卓燦。
笑着占大多数,也会有心情不好的时候;但无论是吐槽抱怨,还是唉声叹气,再怎么情绪低落也总能照顾到别人的感受。
他是他认识的最温柔的人。
卢颂从来没有见过如今天一般冷硬的男朋友。
卓燦望着他关切的双眸,有些犹豫。
要不要告诉他?如果知道了,会有什么不好;继续隐瞒,又是否有可能存在的差池?
“你不知道怎么说,那我先问几个问题。”卢颂靠在他旁边,“和费先生有关吗?”
“……是。”
“那,姜总呢?”
“算是吧。也许是姜总指派,也许是他自作主……自己的主意,我还不能确定。”
卢颂又问:“和我有关吗?”
“也许。我同样不能确定。我了解到的信息,也许只比你多一点点。”
“最后一个问题。”卢颂望进他眼底,“会伤害到你吗?”
卓燦以为他会继续举些例子,直到绕到逃不开的眠礼身上;又或者想知晓怎样能逃避。
可他问的,却是会不会伤害到自己。
卓燦很难阐明现在自己的心境,
这样被人珍视和呵护的感觉,说有生以来头一遭或许太对不起父母,但也的确太久没感受到过。
他很想现在就将一切告知卢颂,却好像还是缺了点什么:“抱歉,其实我……”
卢颂摇了摇头,打断卓燦的话:“等你准备好了,再告诉我吧。”
“……好。”
卢颂瞥了眼通往天台的门,确定没人之后,在卓燦的唇上印下轻柔一吻,低语道:“我想让你知道的是,我值得信任。”
有风从他们背后绕过,金橘色的夕阳缓慢下沉,归家的鸣笛悠远。
尽管情况并不乐观,好消息是,他并非孤身一人。
*
接下来,卓燦有很长一段时间没能单独见到卢颂。
他们公司本来规模就不大,若非被新岳收购,着实名不见经传。
然而就是这样一个不起眼的小角色,最近受到频繁的网络、资金、以及舆论上的攻击。
卢颂虽然有很强悍的能力,毕竟是个不到三十岁的年轻人,初出茅庐,前面还算顺遂,突然遭受到这样三位一体的危机,措手不及。
不仅CEO,公司的其他领导也都几乎住在公司里,起早贪黑,尽全力挽救公司诞生以来的最大危机。
尽管暂时没有实质性地波及到下面的小员工,流言四起,什么要裁员了、要倒闭了、要再次被转卖,各种说法层出不穷,搞得公司上上下下流言四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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