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轻人可能不知道以前苦日子,这边都是上年纪的,一看就明白,对着池星诺这位小师傅更是有好感。
好娃娃啊。
池星诺做女款式时,一下子‘年轻’许多,紫粉色的开衫,上面还有老板拿过来的‘废掉’的各色纸片,材质硬度不同,还有毛线,在池星诺手里是小花,向日葵,漂亮的花纹,只是做一些点缀,看着很漂亮大方得体的。
画的‘手绢’还写了邻居奶奶的名字。
格子的毛衣,剪裁好贴了两层薄厚适合秋天穿的长裤。
原先定了衣服的那位阿姨,不知不觉留到了现在,还没走呢,跟老板小声说:“老板,我母亲的那套衣服,能不能再添一件,这位小师傅画的。”
“我得问问他,这款式不难,我也能做。”老板说。不过这小伙子做的细致啊,浆糊均匀,衣服锁边,用镇纸压一压,整整齐齐的漂亮。
他去世的爷爷,在世时也是个讲究人。
池星诺做完已经快两点了,他也不觉得饿,老板拎着盒饭,招呼他先吃饭,池星诺不好意思说不饿。
“你吃你的,不是白给你的,小伙子我想跟你说件事。”
池星诺先将衣服都叠整齐放好,收在一旁,把桌子收拾的干干净净,说:“老板您说。”
“你这孩子太细致了。”老板笑呵呵,而后说:“是这样的,你今天做衣裳,做的专注不知道,有几位客人想做你今天做的花样款式,倒是不难,我能做,得先问问你行吗?”
池星诺说可以的,“我这个款式花样很普通,也没什么特别的,您做吧。”
“那也得先问问你。”老板招呼小伙子坐,说:“我老看你面熟,一时想不起来,你吃你的吧,饭也不贵,都是简单盒饭。”
纸衣这行说赚钱那确实赚钱,纸张不怎么费钱,难得是手艺,有人花钱定制款式,或是像老板说的套装。
池星诺便没客气,谢了老板开始吃饭。
“你哪里的人啊?”
“x市的。”池星诺略过平安县,说:“我小时候和爷爷住在湾子村。”
老板不知道湾子村在哪,就点点头,来客人她去招呼,留着小伙子自己吃。客人是一看小师傅还在,说:“我刚听人说,你这有个小师傅手艺不错……”
“小伙子,你的纸衣能不能借我拍拍照?”老板问。这客人也想定小伙子刚做的衣服。
池星诺咽下口里饭,说可以,亲自取了过去。
老板很是爱惜,都是纸糊的,铺在平整的桌上让客人瞧。客人说做得好啊,颜色搭配的也好,“老人家还是要庄重些,不过也不能太死板了,这个好,花哨又大方,不显沉闷。”
最后池星诺做的那几件,客人都喜欢,照着这个款式花样定下来了。
老板拍了照,说:“小伙子,你今天给我揽了不少生意,纸钱我就不收你的了。”还要给池星诺退钱。
池星诺意思不用退钱,想问下次可以再来做衣服吗。
“拿着吧。可以的,你下次来。”老板还是把纸钱还回去了。
池星诺没法,只能收了钱,老板太热情了,又问老板哪家香烛好一些。
“你要是自己想搓香,那就往里头,浮头香店,他家卖做香的材料工具,要是现成的话,门口那两家都有,品相也不错。”
要是其他客人,老板可能不会说这么细,她看小伙子虽然年轻,但做派有点‘老式’,还以为小伙子要亲自搓香。
池星诺听竟然可以自己搓香——他也看爷爷做过,这个不难,就是费时间门,要阴干,好在北安市是北方,最近不下雨,阴干比较快也不会发霉。
道过谢,池星诺往里去,买了香料石臼,出去时挑了现成的香烛买了,还买了些黄纸。
等上公交车已经傍晚麻麻黑了,池星诺到宿舍天大黑。
“回来了星,你吃了吗?食堂估计没什么饭了。”张磊正好在,上前接小星手里东西,“买到了?”
池星诺说:“买了。没事,我不饿,中午饭吃的晚,坐车倒车还有点难受。”
“那窗户开开通通风。”赵淼挨着阳台,开了窗。
徐子天说:“那还是得吃,我这儿有饼干面包,你饿了垫吧垫吧。”他将东西拿了两样放小星桌子上。
“谢谢。”池星诺也没拒绝,“你们今天怎么都在宿舍?”
赵淼笑的不行,调侃说:“咱们舍长中午打完球一身汗,洗澡时就疑神疑鬼,老说冷,你让张磊说。”他笑死了。
“哈哈哈哈他开的冷水那边,冲了半天冷水,真是吓傻了。”张磊补刀。
徐子天:……
然后凉凉的拆两人台,“他俩还笑话我,一到下午五点,我说去饭堂吃饭,他俩就不出宿舍门,害怕。”
“星你来评理,淼子在网上查了,说黄昏后是一天阴阳交际,最容易招脏东西了,尤其我们刚才撞完。”张磊振振有词。
赵淼说:“不是我说的,网上说的。”
三脸等着池星诺评理,但池星诺想说:“我其实也不懂这些的,我不会抓鬼,对这些没涉猎,你们问错人了。”
真真假假不知,反正三人黄昏后没踏出宿舍门一步。
“不然小星,你要是饿了,咱们去食堂吃饭吧。”徐子天也没吃晚饭,他害怕,一直靠零食。
张磊两人点头,“去吧去吧。”、“我也饿了。”
“那行,你们等我收拾下,我陪你们吃完饭,正好去给爷爷烧纸衣。”池星诺说完看向三人,“你们不会还想我再送你们回来吧?”
徐子天:“可以吗?”
三脸可怜。
池星诺:“……行叭。”
“星哥,你是我星哥了!”张磊哇哇大喊,“我跟我哥们说起昨晚,他们都不信,气死我了,还说下次遇到了得拍照录像留证据。”
虚假的兄弟情。
徐子天:“我那也是,没人信我,我跟我妈说了,她其实也不信,我奶说让我烧烧香,买点柚子叶洗澡去去晦气。”
“对了,小星,我那儿还有柚子你吃吗?”
张磊抢先说:“柚子皮他搓澡了,整个澡堂子都看老徐。”
徐子天恼羞成怒怼张磊,“你有本事别吃!”
“诶呀玩笑玩笑,柚子无辜,谢谢徐哥打赏的柚子。”
几人说说笑笑,池星诺把东西放好,想着一会再回来一趟,叠一些元宝,晚一些再去烧纸,他怕吓到人了。
四人在食堂点了饭。池星诺吃的简单,打了免费的汤,两个素菜,见大家看他,是一脸‘想给他分点肉又怕伤了他自尊’,池星诺先开口:“我有些晕车,还没胃口,中午的时候老板请我吃盒饭,都是肉。”
“我一天不能吃太多肉的。”会容易闹肚子。
张磊:“可怜的我星哥。”
“老板请你吃饭?”徐子天好奇。
池星诺:“老板人好,我借人家地方糊纸衣,有客人看见也要我做的款式,其实都很简单,老板问过我能不能做,请我吃了饭,中午有鸡腿和肉丸子,其实我后来吃不下了,但不好浪费。”
大家信池星诺不是跟他们客气不吃肉,而是真的吃不了太多。几人聊天吃饭,而后回宿舍。
池星诺开始叠元宝,张磊是爱凑热闹的,过来看,徐子天则是对‘传统文化’很好奇,池星诺给两人一人一张纸,两人跟着学,只是池星诺手下很快,翻来翻去一个漂亮,肚子饱满的纸元宝就出来了,而他们看半天都不会。
最后徐子天拉着张磊忙去了,都不打扰小星叠这个。
宿舍静悄悄的,各干各的事。池星诺投入一件事会忘神,很快桌上铺满了元宝,放不下了,一看时间门晚上十一点多,池星诺便不叠了,拿了纸衣香烛,收拾好元宝,跟舍友打招呼出门。
“小星要不要陪你?”张磊说完就咽唾沫其实害怕。
池星诺说不用,“你们早早睡,我带钥匙了。”
“好好好,我不跟你客气了。”张磊松了口气。
小南门出去时,保安还问他干什么去,这么晚了,我记得昨晚就是你们回来得晚,池星诺实话实说,保安点了点头,“没想到大学生还信这个。”
池星诺没说什么,拎着袋子出门,往果园田地那边走,路上没人,到小十字路口,池星诺画了个圈,蜡烛点起来,香插在香炉里。
此时很黑,一些蝉鸣,风吹的树荫像是鬼影一样。要是其他人路过可能不敢多留,急匆匆离开,而池星诺半点不怕,好像他有一段做鬼经历后,就不怕这些。
甚至拿出纸衣元宝,烧的时候,心里很平静踏实。
“爷爷,我念大学了,宿舍同学都很好,对我很照顾又仗义,我遇到了好多好人,小凌姐还给我发消息问我钱够不够花,给我转了钱,我没有收。”
“她也很辛苦,工资不高的。”
小凌姐实习护士,工资一个月一千八,给他就转了五百块。
“我跟她说不用给我转钱,我还有,上次大家给了我五千,没有学费、宿舍费,这几天置办东西花的多了些,手机就要一千二百块,还有火车票,洗衣粉脸盆水壶牙刷网费水费……”
池星诺都记着账。
“还剩三千零二百三十块,我得想个办法赚点钱,大一课程有些满,爷爷我换专业了,现在学法学。”
池星诺看着火苗舔舐一颗颗元宝,就像是和爷爷在聊天一样,说着自己近况,想到什么说什么,“上次大人在我梦里,我其实有些想问大人,爷爷你好不好,在底下投胎了吗。”
“可是我怕问这些,让大人为难。”
“底下应该也有规矩?就跟电视里演的一样,判官啊阎王爷啊,天机不可泄露,所以我没好问。”
反正有冥官,那个‘大师’这么叫的。
池星诺说了许多,但没提池杰,他怕爷爷伤心,他不认池杰这个父亲了,后来烧完了纸衣,另画了圈,给邻居奶奶把衣服烧了。
林奶奶在底下和朋友正唠嗑,手边突然就多出元宝来,那元宝金灿灿圆圆的,可是好宝贝,硬通货——现在阳间门市面上流通的印刷冥币,在底下那可不值几个钱,流通不好。
你瞧印的,动辄千万百万上亿,破坏底下市场的,都丢到破钱山烧了。
“这不年不节的,上头还有人给你烧钱?元宝成色好啊,瞧着就漂亮好看。”旁边老太太夸,“你家孩子真孝顺。”
林奶奶肯定说:“不对,肯定不是我儿子儿媳孙女干的,他们挑不来这么好的货。”
等下一秒,带着她名字的手帕还有紫粉色的外套到了,林奶奶一笑,乐呵呵说:“我知道了,是那个年轻小后生,模样长得漂亮,人也软乎乎的,我就跟他说过几句话,没想到他还记得我呢。”
老太太一脸艳羡,“那这孩子心肠好,只承你一次人情,就记着你,手帕还挺好看,衣服也好,你快换下来试试。”
“那你等我。”林老太太又在朋友跟前长了脸。
上面路口,池星诺烧完了衣服元宝,就蹲在一旁,取了新的香炉,拿出了木匣子,点了三炷香。
给大人的香,池星诺留在了最后。
“宫曜大人,我是小诺,给您敬香。”
他不知道说些什么,就如同跟爷爷说的日常一样,也轻声说给大人听,说了昨晚的事,说到一半住了嘴,差点说漏了。
“……我答应他了,不告状的,他也没害人,我就是和大人分享我的生活,不算告状吧?”
“大人应该不会记这些琐碎事。”
池星诺心想宫大人繁忙,也许没听到。
殊不知,池星诺的背后,宫曜显身,不知道出现多久,听了多久,他低头看着一步之外的小孩毛茸茸有些干黄的发丝,跟记忆中,那个摔倒了软乎乎的胖幼崽一样。
挂着眼泪,委屈的喊疼。
“我不缺钱,以后不用给我烧元宝。”宫曜说。
池星诺一愣,而后回头看到了大人,双眼亮晶晶的,他因为蹲的久腿麻站起来时就往地面冲,被大人一把拉起来了,池星诺高兴坏了,“大人,你怎么来了?!”
宫曜没回答问题,而是看毛栗子脑袋的小孩,穿的单衣。
“你缺钱。”很是肯定语气。,
第20章 黄四郎6
“大人,我还有三千零二百三十块钱,现在九月末,我十月国庆节的时候可以去找兼职,寒假的时候也可以找工作,够用了。”
池星诺说,他都算好了,够花的。学费一年3850,住校费一学期一千,学校免了第一学期学费,那就是第二学期只有1925,加上住校费正好三千。
他只需要赚到生活费就好了。
“国庆发传单的话,一天有一百五六,七天就有一千块了。”池星诺听小凌姐说的。
宫曜:“发传单?”
“就是一份工作。”
宫曜嗯了声,不置可否,池星诺很开心看到大人,他见大人没有离开,同他站在十字路口,也不会难安,反倒心里很高兴,像是家里的大人不放心他来看望他一样。
池星诺为自己这种小比喻而悄悄高兴,眼底都是亮晶晶的。
空气里是香烛的味道,给爷爷还有林奶奶烧的蜡烛快尽了,池星诺才灭了火,蹲下来收拾地上东西灰烬,他用塑料袋装了起来。
宫曜并没帮忙。
“你爷爷并未投胎。”
脑袋上方有了声音。池星诺怔了下,而后扭头看过去,“大人,这个可以说吗?”
“没什么不能说的。”宫曜神色平平,很是冷漠,只是看池星诺收拾的乱七八糟,一挥手,地上的纸扎香烛灰烬便消失干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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