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这大概是师钰最不愿意看到的事情。
那场浩劫过去两日, 远在都城的荀玄徽便得知了这个消息。
师钰……
荀玄徽的目光在这两个字上微微停留。
“你说这次的魔兽数量有多少?”
底下的弟子恭敬地说道:“约有上万。”
荀玄徽起身,在窗前踱步了一会儿。
“各位长老都说这次击退兽潮的这位莫约是位隐士大修, 因兽潮来临才出山,此前这世上从未听过这号人物。”
有这样的实力, 已然不容荀氏不重视了。
“长虹门遭此劫难, 我苍龙门身为各门派宗首, 理当派人去支持一番。”
“你带着弟子, 找掌事拨些财物去长虹门看看。”
说着荀玄徽从腰间摘下一块牌子递给那弟子。
“顺便看看那位长虹门新晋的长老。”
荀玄徽顿了一下,又道:“对他说,若他愿意,苍龙门亦愿尊他为长老。”
那弟子听到这里微微颔首,而后便带着牌子去找掌事了。
*
兮渊坐于高位上,听到手下的汇报不由得微微一愣。
“呵, 魔域的那几位终归是忍不住了。”他一挑细眉。
兮渊在妖界积威甚重, 如今他一开口,底下众妖却竟无一人敢支应的。
兮渊的目光略略扫过底下恭敬肃立的群妖,唇边不由得泛起一抹冷笑。
前些日子他在秘境内被那复活返生的密法反噬, 而后同荀玄徽打斗时又受了伤,他回来妖界, 众妖看他气息不稳,身受重伤, 不由得纷纷动起了心思。
兮渊看着底下几个缩着头, 都不敢看他的妖王。
他道:“赤尤你如何看?”
那被叫到名字的妖怪当即打了个哆嗦,而后恭恭敬敬地五股投地跪在他面前的地上。
他壮硕肥胖的身躯要作出这个动作显得有些吃力, 此刻他像个鹌鹑似的模样,看着倒有几分可笑了。
但若谁将他现在的乖巧模样当真了,那便是愚蠢了。
不过他前些日子雷霆手段杀了一批妖,这些妖以为他受了重伤便可任人鱼肉了,那他们可就大错特错了。
“我等以为王说的对!那魔域的几个老不死的早就在魔域呆够了,若非那道结界他们早就出来快活了。”
兮渊看着他谄媚的样子倒觉得有些索然无味了。
这次兽潮不过是他们对那结界的一次试探罢了。
真正的大动作还在后头。
不过这些和他又有什么关系。
就算这妖界到时候都被那些魔头杀光了,和他也没什么大的关系。
兮渊想着,在主人消失的时候,他这一生,活着便只为了一件事,他要找到他。
那些魔头要搅乱这个世界,便让他们搅乱好了。
“兽潮的地方不是只有一个小门派,叫……”兮渊想了想忽而忘了名字。
赤尤当即接上话,道:“禀王上,那里只有个长虹门。”
兮渊点了点头:“听闻这次是有人出手帮了他们?”
“是,听闻是个叫师钰的修士。”
兮渊听到这个名字唇角却忽而一滞。
*
这几天往来长虹门的人实在不少,师钰便也索性暂停了讲道,放弟子们去玩去了。
谢良居然过来问他能不能跟几个弟子一起下山去玩。
这倒是让师钰觉得颇为难得。
谢良自拜师之后整个人都开朗了不少。
“师父,我能跟他们一起去么……”
谢良抬起一双眼睛微微发亮地看着他。
这孩子如今脸上笑容也比平常多了不少。
看见他略有些期待紧张的样子,师钰自然不会不答应他,当即便让他去了。
结果到了黄昏时分谢良居然才回来,其余的弟子早就回山了。
师钰在门口一看,却见谢良手上正包着一盆不知是什么的草。
那盆草上还用红丝带系了一个红色的结。
“师父……”谢良走到他身旁,然后略有些腼腆地对他说,“这是望月草。”
师钰见谢良宝贝似的将它小心翼翼地捧在手上,不由得有些疑惑。
若是什么仙草,他竟从未听过这个名字。
谢良这才同他解释道:“这是……嗯……我们那边的一种福草,过节的时候大家都会去摘一束这种草放在屋子里,如果将福草种活了,这种草会开出黄色的小花,像是月亮一样,这样来年就可以得到福神的庇佑了!”
谢良颇为认真地看着他。
眼睛也很亮,他似是真的相信那些传言中的什么福神确实存在了。
但实际上,这个世界上若是神迹真的那么容易实现地话,有何至于千年来未有一位飞升者,若是这望月草真的有这样的功效,估计早就被人抢断了货。
那里能此时被一个小孩挑挑拣拣从山上挖下来呢?
师钰本下意识想说,那些是传言罢了,这世间还从未发现什么神迹,也未曾听闻过福神。
但对上谢良的双眼,师钰最终只是顿了一下,他忽而发现谢良还是个小孩。
或许只有小孩才分不清神鬼故事和现实。
只是之前谢良一直表现地过于早熟了,他竟下意识忽略了他的年纪。
忽略了,他其实或许还是个分不清故事和事实的小孩。
许是见过了他太多的眼泪,师钰见他这点天真竟觉得有些可爱了。
他看一眼,问道:“你在山下弄得?”
他的眼神又扫过谢良指缝里残余的泥土。
谢良点点头。
师钰稍稍拨弄了一下那盆草,见到那红绸缎又问:“这是什么?”
谢良面上一红,有些扭捏起来了。
师钰挑眉,道:“嗯?”
“这叫共生结,望月草是思念月神娘娘的,只要用红绸系上了这种结,就能和心中所想之人……一直在一起了。”
谢良又复低下头去装模作样看他那盆草,但却并不敢抬头看他了。
这小孩倒似越来越腼腆了。
心中所想之人……
老实说,师钰并不信这些。
与其说是有某种效力的仪式,倒不如说是村野之中乡民的弄出来的一种习俗。
或许就是谢良家乡那边的风俗。
但师钰看了片刻,忽而开口问:“只用系一个吗?”
“啊?”
“这个结只用系一个吗?”
谢良顿时磕磕巴巴地说道:“可、可以再系……”
谢良急忙翻了翻身上却没找到多余的红缎了。
“不必,我这里有。”
师钰说罢扬手解下发带,又伸出指尖轻点了一下,白色的纱绫便成了红色的。
其上还有凛凛的水纹,像是活的一般。
“怎么系?”
“啊……这、这样……”
说着谢良便教师钰在他旁边的那个草上系了一个结。
两个结挨在一起,一个是朴素的红缎,一个是如水般的红绫,红彤彤的,像是两颗红色的心。
风吹来,望月草轻轻摇曳,缎带微扬。
谢良看着,忽而道:“师父……”
“嗯?”
“谢谢你。”那声音竟有些沙哑。
师钰拍了拍谢良的头。
谢良却忽而转身抱住了师钰。
“师父,我会一直陪在您身边的”
“嗯。”
“师父……”
“怎么?”
“我会努力养活它,福草会带来好运,我希望这些好运都能给师父。”
“都给我了,那你呢?”师钰觉得有些好笑。
谢良沉默了一下,继而才道:“我有您。”
师钰唇角轻翘了一下,而后摸了摸他的头顶。
*
师钰想起拜师那日吞云问他,你不是最怕麻烦的吗,日后多了个小崽子不是更麻烦?
师钰当时怎么回答的?
“我一直想了
结我和他之间的因果,所以一再不愿留下他。”
“但如今我明白了,我和他之间的因果,却在我和他相见的那日起便缠绕在了一起。”
“绝非能简单斩断的。”
即如此,何不将其留下。
一切顺命而为罢了。
日后怎么样,谢良是成仙,又或是成魔,总归有他一番教导的。
*
孔承安,江湖人称承安公子。
如今已然官至大理寺少卿,而他却还年少,不可谓不是一朝权贵了。
这位孔大人自然也知道了之前发生的那一番兽潮,他此后安抚地方,派人去救灾也是忙了好一阵。
这时才刚歇了片刻,属下便将一份密告送了上来。
他看完,却在桌前枯坐了一夜,默然不语。
当日他那位故人跳崖,而后他派人去找了很久。
因那崖底实在险峻,他至今才派人搜索了个全面。
而今日,便是有人盛上了密报。
那崖底并无那人尸骨。
*
山风愈发冷冽了。
此时天色已暗,长夜将至。
那盆草也被吹的簌簌作响了。
师钰拍了拍谢良的发顶,让他回院里,这小孩性格有时候格外执拗,发丝却柔软极了,又细又软。
两人将那盆草搬回了院里。
那盆草本是山下无名野草,如今却被谢良小心挖到这里,精心养护,只盼它来年能开出朵像月亮一样的花来。
盼它能带来好运。
所谓:
为你逆天改命,
愿你一生平安。
第44章
三年后, 长虹门。
清晨的阳光洒满长虹门内一处僻静的院落。
树上悠悠飘下几片泛黄的叶子,院落不大,却显得别致精巧。
院外冰天雪地, 是连绵不断巍峨的雪山,走入院中, 竟全然是一派春暖花开的场景了,几朵洁白的玉兰正含苞待放, 悄然绽开了含羞的花蕊。
庭院内摆放着棋盘乃是冰魄玉魂凝聚的奇宝, 此刻却随意被人摆放在桌上, 足见院落主人身份非凡。
清晨时分, 第一缕阳光照在这个小小的院落的时候,谢良就已经站到了门口。
门口的禁制结界感受到他的气息就自动消融。
谢良刚推开门,园内的温暖气息几乎将他发丝上的寒意都要融化。
一个圆滚滚的粉色毛绒团子就朝着他蹦了过来。
这几年,这只粉团子背上又长出了两对翅膀,加上它原来的翅膀,它一共有了四只翅膀, 但是这些翅膀谢良从来没见它用过, 平时就藏它背后的绒毛下头,不仔细看也根本发现不了。
老实说,它的翅膀相比它如今愈发圆润的体型来说, 有些过于娇小了。
“小孩你来了!本大人今早想吃桂花糖藕!”它十分轻盈地蹦哒到了谢良的头顶,窝在谢良的头顶, 十分趾高气扬地吩咐道。
它如此圆润的体型确实很难想象它的动作居然如此敏捷。
谢良将吞云从头顶拿了下来放到桌上,而后微笑着说道:“我带了桂花糖藕还有茉莉糖藕, 想吃哪个?”
吞云一听到吃的便什么也顾不得了, 只在桌上等着谢良投喂了。
谢良从食盒最上头的一层拿出两个小碗,里面放着渍好的糖藕, 这是吞云平日最喜欢吃的东西。
这种藕生在在玉昆山的不老池里,脆甜可口。
吞云自从吃过一次后就常命令谢良做给自己吃,谢良厨艺很不错。
吞云可是知道师钰的挑剔的,谢良的手艺连师钰都无可挑剔。
在吞云的吩咐下,谢良时常给它做好吃的。
吞云自觉自己在这个院子里地位很高,嗯,仅次于师钰。
就算谢良是师钰的徒弟,没看到他也要听自己的么?
吞云咬一口脆甜的糖藕,心情一如既往地很不错。
这几年,它的日子也是过的很不错的。
“师父起来了么?”谢良问。
吞云吃着东西含糊不清地说:“唔起来了,在屋里呢。”
谢良从食盒底端端出一个茶盏。
吞云小眼睛一亮:“这是什么?”
“为师父准备的早茶。”
吞云听此就没了兴趣。
谢良端着茶迈入月亮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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