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惠民河上的安远桥,却又撞上苏驰和林瑕两个。
林瑕与云秋拱手见礼,苏驰则似笑非笑地看着他。
云秋还礼林瑕“林大人”后,又扭头笑盈盈叫了声:“苏大哥。”
听见这声大哥,苏驰脸上才舒展开笑容,伸手替他掸落了肩膀上不知什么时候落上的冰碴子。
西北大捷后,苏驰没选择像是四皇子、徐振羽那样留在西北,而是跟着李从舟班师归了京。
用他自己的浑话说就是——既无战事,那他留在那儿要算计谁?
苏驰在军中已是正三品祭酒,如今凯旋归京,品阶上是要再升一升的,正巧今岁磨勘户部官员里多空缺,皇帝便顺势封了他做正二品户部司长。
“你的苏大哥啊,如今已是我的顶头上司了,”林瑕拢了拢盖在腿上的绒毯,玩笑道,“往后,小云老板你可要替我多美言几句。”
云秋眨眨眼还未开口,苏驰却先嗤了一声:
“我家小弟不会喝酒,你找他托情不如灌我喝酒来得容易,真有什么事的话,要是有美酒,那我一定替你遮掩过去。”
林瑕被逗乐,仰头哈哈大笑。
倒是云秋终于反应过来他们是在开玩笑,跟着笑笑后问他们,“这么冷的天,大哥和林大人这是要上哪儿去?”
苏驰哼了一声,冷冷吐出一句:“你的林大人要贿赂我。”
“……啊??”云秋懵了。
林瑕坐在轮椅上,又是忍不住闷笑出声,他眼角都快笑出泪来,但还是顺着苏驰的话点点头道:
“是是是,我听说聚宝街上新开了家馆子,就特意邀苏大人过来尝尝。”
“外祖父说,那馆子之前是一间民宅,他曾经有幸进去看过一回,说里面有一方四方形的大莲池、中间立了快漂亮的黄色千层岩,上面还有亭台楼阁种种雕刻,很值得一看。”
林瑕多解释了两句,“正好今日苏大人有空,便邀了他。”
苏驰却耸耸肩,立刻给自己摘出来,“美景什么的我可不懂,这种附庸风雅得混账事我可不干,是他说这里有好酒我才来的。”
好酒?
山红叶新酿的那些酒,倒正好合苏驰胃口。
云秋也不多言,与他们拱拱手,“那我就不打扰两位啦。”
苏驰挑挑眉。
“诶?!”林瑕也拦他,“小云老板这就走了?难得遇见,不跟我们一起去么?”
“不了不了,”云秋摆摆手,“我不会喝酒,待会儿大哥要嫌我扫兴,你们二位去吧,要是好吃下回再带我!”
说完,他就一蹦一跳地拉着点心跑远了。
——他才不去呢,他要是去了,宴惊鸿的幕后东家不是要露馅儿?
还是先别叫苏驰、林瑕知情,请他们先去酒楼里凭自己的本心尝过后,云秋才能知道这酒楼能不能在京城立足呢。
办完酒楼的事,云秋就准备收拾收拾回田庄上窝着等过年。
各家掌柜也都在盘点清账,尤雪和小铃铛今年上就跟山红叶一样留在京城里,雨娘子招待大家一起在宴惊鸿里过年。
云秋将京城里发生的事情都写在了信里,不过驿站的信使,交由银甲卫直接递与李从舟,而李从舟那边的回信,大抵也就是这两日到。
这日上云秋正跟着陈婆婆学包三角梅花形状的饺子,陈槿不在,听婆婆的要求往杨家送些她们自家的豆腐。
点心跟贺梁两个在院里烧水、磨刀,准备杀鸡备晚上的菜。
“云公子在家吗——?”
院外忽然传来陈村长家李大娘的声音,她探头进来看见贺梁和点心,“唷,点心小爷在呢?这是要杀鸡?”
“大娘。”
“李大娘。”
贺梁和点心分别与她还礼,贺梁看见李大娘臂弯上挎着个装得满登登的筐、手上还提拿着不少东西,便上前去帮忙接了一把:
“大娘您这是办年货去?”
“那儿啊!这哪够年货的!”李大娘睨他一眼,笑道,“我是瞧着你们庄上这两日炊烟袅袅的,想是家中有客,这就带了些东西过来。”
“您这也太客气了,”贺梁没多想,笑着给李大娘迎进屋,然后取来长巾掸去她身上的落雪,“乡里乡亲的,您这样,东家又要怪我怠慢您了!”
“所以小云老板在呢?”李大娘的声音突然压低。
贺梁还没回答,那边云秋就从暖阁探出个脑袋,笑盈盈喊了李大娘一声,“都好久没见您了!”
李大娘哎哎应着凑过去,挨挤着云秋进了暖阁,瞧见陈婆婆坐在里面,她略微愣了愣,但很快又满脸堆起笑:
“唷,陈婆婆您也在呢?这是在——包饺子?”
陈婆婆点点头,云秋指了桌子上一堆歪歪扭扭的饺子,脸上有点热,“……婆婆在教我包梅花饺。”
李大娘瞥了一眼桌上那些几乎可以用奇形怪状来形容的饺子忍了忍笑,最后她卷起袖子来,也挨着陈婆婆坐下,“我也来跟着学学。”
陈婆婆看她一眼,摇摇头,“得了吧,谁不知道您是村里包饺子的一把好手,我这么一个老婆子,还能教你什么唷。”
这话不假,云秋在陈家村的时间不长,也知道李大娘包饺子又快又漂亮,而且她擀面皮速度很快,能十张面皮一起擀,堪称一绝。
李大娘却半点不觉有什么,她坐下以后就用手肘轻轻撞了下陈婆婆手臂,“怎么,还藏私不许我学呢?”
“得了得了,您别寒碜我老太婆了,”陈婆婆摇摇头、好笑地站起身,她拍了拍身前围子上的面,“您明显就是有话想对小公子说。”
“小云公子你过来坐,梅花形状的饺子你大娘也会包,我那屋里还烧着水,我这就回去了,待会儿丫头要是找到这边,你就说我回豆腐坊了。”
云秋眨眨眼,诶了一声。
可陈婆婆动作快,出去和贺梁、点心客气没两句,人就消失在门口。
云秋眨巴眨巴眼,看着坐在暖桌旁边的李大娘,后知后觉地想起来——刚才大娘在门外问的就是他在不在家。
眼瞧着李大娘手里已经新包了俩漂亮的三角梅花饺,他才轻咳了一声坐过去,“大娘,您找我什么事儿啊?”
李大娘捏着面皮,犹豫了很一会儿,才轻声道:“……也没什么大事儿,就、就想请您帮忙留意着,看看京城里……能不能弄套房子。”
“房子?”云秋来了兴致,“大娘你们准备搬家啦?”
“诶?”李大娘忙摆摆手,犹豫了半晌脸有些红,“不是我们,我这不是……想给石头买么。”
小石头?
哦对,云秋想起来了,点心给他说过这件事。
小石头争气,今年秋闱的童子试是通过了,虽是最末一榜的倒数几名,但到底是举生员了,也算他们老陈家最有出息的孩子。
陈勤既娶了崇礼斋学正的长姊,小石头也算关学正的姻兄弟,通过了童子试就能乡试会试一路往上考,学正也关心,干脆给陈硕邀到崇礼斋读书。
崇礼斋是京城府学,能教授的东西比陈家村私塾多。
而且崇礼斋里的同窗也多是寒门读书人,跟他们在一块儿读书,也能学到很多东西。
“之前那混小子不是一直喜欢……婆婆家那哑巴姑娘,”李大娘叹了一气,“如今他既考上了,就……随他吧。”
说完这句,李大娘还有些不甘心。
嘟哝了两句日子都是自己选的,往后要是有什么苦有什么累不要埋怨她这个当娘的没有奉劝。
“所以……”云秋眼睛亮起来,“您这是、答应了?!”
——之前小石头想娶陈槿,李大娘嫌那姑娘是个孤儿来路不明、加上又不会说话,所以没同意。
母子两个相争,最后李大娘放下话来,说如果陈硕能够考过童生试,那她就随他、不再管了。
也就是从那会儿起,陈石头就没再胡闹,开始了埋头苦学。
如今李大娘既然打听京城的房子,那肯定是已准备要答应这门亲事。
“先别告诉石头!”李大娘又嘱咐道,“那孩子心性好不容易定了些,这要是知道我松口了……还不知要闹成什么样……”
云秋笑了笑,帮小石头说好话,“您家老三是聪明,不是闹。”
“唉……”李大娘叹了一口气,摇摇头,很不甚赞同,“您不用拣好听的来哄我,那孩子从小就是个皮猴子,他既能考过……”
“算了算了,也有陈家那小丫头的功劳,就……随他吧。”
云秋看着这位大娘宠儿子,但又拿儿子没办法的模样好笑,最后应承下来,叫了点心进来一并记着这件事:
“按着您手头的钱,然后位置我们尽量给您找在崇礼斋附近,周围邻居都安生些,好读书也方便生活的地方,是不是?”
李大娘哎哎点头,搓了搓手后,又道:“我也知道京城里物价贵,要是……要是遇着实在好的……”
她一咬牙,上前执了云秋的手,“那就请小云老板一定先给盘下来,我、我给您写借条,一定会还!”
云秋拍拍李大娘的手,表示自己一定办到,并安慰她道:“钱的事情您先不用着急,我和点心会上心找的,有消息了就带您一起去相看。”
李大娘点点头,谢过云秋。
而云秋看她似乎还想要嘱咐什么,便了然地补充一句:“您放心,陈婆婆和陈槿那儿我都不透底,村里人问,我也只当没这回事。”
李大娘哎了一声,脸上笑纹更深,走出去张罗着给她带来那些瓜果蔬菜、干货糕点什么的收拾到田庄上。
送走李大娘,陈槿倒真如陈婆婆所料那样来了田庄,听云秋说婆婆回了豆腐坊,她还有些惊讶,然后点点头不好意思地笑、扭身准备离开。
云秋看着外面天色暗、风也急,便让贺梁给拿了把伞。
正好点心进来这一会儿,外面的水烧得、刀也磨好,贺梁送小姑娘走到大道上,便转身回来去棚里逮鸡,顺口问了句:
“公子,今岁来庄上过年的人多么?”
——要是人多,现在他们几人就先吃只瘦些的,等到过年再宰肥鸡。
云秋在心底默默算了算——云琜钱庄上的大家都有地方过年,恒济解当里有小昭儿、张勇两个,还有个善济堂的小左,其他姑娘们都是到酒楼过年。
他这正说着各人的去向,外面就进来一人敲门。
虽然对方穿着粗布麻衣,可云秋还是一眼就认出来这是银甲卫。
那银甲卫和云秋对上眼神,知道对方已经认出自己,于是先对贺梁点点头,然后从怀中取出厚厚一沓信递与云秋。
也不等云秋打赏,那银甲卫抱拳拱手就离开了田庄,翻身上马很快消失在了村口的岔道上。
贺梁这会儿也回过点劲儿来,这样的人可不是信使这么简单。于是他往后让了让,找了个借口给云秋留出空间,自己到堂屋里面忙。
云秋拆开信封,抱着信纸坐到暖桌旁,逐字逐句地看:
江南大营的霍统帅已经给皇帝送去密报,皇帝如何反应还要看这几日朝堂上文武群臣的态度。
李从舟说他一切都好,只是对外还装着病,等朝廷对这些虫卵、蛊毒的事情有个定论,他再出面彻查江南的河道事。
——这样,就能将宁王府、四皇子和徐家从党争里摘出去。
而李从舟也查清楚了:
杭城府衙姓丁,膝下无子、唯有三女,长女配给了榕溪县的县令,次女嫁给了布商曾泰家的公子,小女儿最近在议亲、看中的是福州船政的四子。
云秋撇撇嘴,小声议论道:“这府衙倒挺会往高里攀着去。”
福州船政手底下管着多少船只、码头,单是船运的工人都成百上千,沿海一带的船商、商队,哪个不要来讨船政的好。
这位置是个肥缺,虽只是个正五品官,但民间却有俗谚称:给得船政老爷做,便是皇帝也不换。
这位置上,哪怕指头缝里流出点儿,都是十数万两的计数。
至于那榕溪县,则是杭城东南端最靠近福州的一个县,县辖五乡廿一村,地处最北的一个村正好在长河入海口,也是远近闻名的渔村。
“丁府衙为人谨慎,甚少落下什么把柄,”李从舟在信里写,“杭城百姓还多有赞他的,说他给杭城修了不少义学、义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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