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霈在他怀里微微地喘。
陆莱恩也呼出滚烫的气息:“我一直爱你。”
薛霈潸然,珍珠似的泪珠从眼尾滑下来,啪嗒掉在枕头边。
陆莱恩曲起食指,蹭掉了眼泪,抚摸脖颈,感受着薄薄的肌肤下跳动的脉搏。
“不该是在这种时候。”
陆莱恩习惯性地揽下责任,捋开漆黑的额发,印下亲吻,“总之怪我,佩佩现在心里乱,不用给我任何答案。”
薛霈想说不是这样的。
他也爱陆莱恩,早在很久以前直至现在,可乱糟糟的状态裹挟了他的喉咙,呼吸困难,只能仰着脸要亲,白花花的脸颊湿了大片。
门外不合时宜的脚步声有些急促。
这民宿太破太旧,门铃也没安装,来人敲门的动静不大,或是没得到答复,改成拨打电话。
“嗡嗡——”
陆莱恩捞过振动的手机,来电显示人是民宿老板,接通:“同学,我们民宿收到通知,雨灾已经超出控制。”
“这片区域的所有人都要转移到高处,你跟你的朋友们赶紧准备一下吧。”
陆莱恩又问了些情况,期间薛霈也坐直身子,大致了解其他城区正在进行救援,而后门外老板的脚步声离去,往隔壁的房间去通知其他人。
也是在这时。
房间骤然陷入黑暗,外边响起其他租客的惊叫声,老板的安抚声。
简而言之,民宿这一片的区域都停电了,他们好像遇到了比想象中更严重的洪灾。
十分钟后。
陆莱恩和薛霈换好衣服,拾掇行李,两个少年最小心翼翼收拾的,是来自裴珠妈妈的手稿。
其他三个少年如约赶来,手电筒亮着灯,五人围成圈,有种在神殿之下密谋的神秘氛围。@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但——
他们注视着摆在中央的平板,上边是榴城洪灾的报道,不少居民位于地势更恶劣的区域,情况比他们危难多了,身在其中的他们想要贡献一份力量。
褚存熙披着奢侈品毛毯,缩成粽子,举起了手:“我家里人都不在国内,成立救援队的速度太慢了,你们哪家能帮个忙。”
潘恺晟:“我的经纪团队是妈妈建立的,公司已经在提供物资支持了,但赶过来的速度可能没那么快。”
这下交涉过半,确认能联系到最急速救援的只有俩,一个是陆家,另一个是戴家,两者的家室背景都是家业雄厚的顶级豪门。
戴丞赶紧去联系父亲,而陆莱恩单手捧着手机,自责于预设失误,没早些让管家哥赶来,他当下就想把佩佩接回安全的地方。
余光里。
薛霈始终安静地坐着,后背松弛,在刷着平板新闻上的信息,心系同处灾区的其他人。
镜头里一闪而过的画面。
有个走路不利索的老人家,身穿志愿者服装,戴口罩,在天色微暗时分,身处灾区的前线,接过破旧自建房里的小婴儿。
薛霈的瞳孔骤缩了一下。
他想要再次捕捉那个身影,却连满头白发的老人家也看不清,镜头给到了记者,肉眼看不清楚的身后,那个老人家跟着其他年轻人,继续奔赴向救援行动的第一线。
脑袋里冒出了个不切实际的念头。
就在这时。
巨大的螺旋桨转动声,从上空愈来愈接近,陆莱恩意外地反应过来,手机响起,接通,三言两语间挂掉,脸色闪过微妙的变化。
他起了身,当真像个独当一面的继承者,冷言吩咐道:“两辆直升机,你们跟小管哥先走,我和佩佩坐后一辆。”@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暗夜。
无尽的大雨,好在不是强风和雷电等强对流天气,否则飞行会很困难。
听李玫瑰说,群中的财产虽受到损害,好在目前为止,伤亡人数保持在0,这个数字是让人安心的存在。
“救援队很专业,是对洪灾应急能力最强的民间救援力量了,昨天晚上就赶来现场了。”
直升机里噪音实在太大了。
薛霈被晃得有些头晕,遇到气流就会颠簸,俯瞰下边的洪灾现场,到处都揪心人弦,如何也平静不下来。
他胸口闷痛,脑海中迟迟无法驱散掉的,是那个白发苍苍的老人家在现场的画面。
飞行不过半小时。
他们已然抵达了雨势极小的临市,是省会都市,有着戴氏集团旗下的酒店,降落和停靠的场地都绰绰有余。
几个少年总算可以住顿好的,养好精神,再选个合适的时间回星海市就好。
他们分两拨先后抵达,李玫瑰领着两个孩子上电梯,按楼层,手机不停响,没谁不在忙碌。
陆莱恩给远在伦敦的两位父亲保平安:“没事,不用担心,我和佩佩现在很安全。”
李玫瑰则言简意赅:“我处理好就过来。”
她挂掉电话,递来房卡,更换的崭新衣物,还有薛霈平日里爱吃的零食,全都叮嘱好放在哪里。@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李玫瑰把人送到楼层,让薛霈跟哥哥好好休息一晚,别想太多,在里边摁上关门键:“有事就给我弟弟打电话。”
陆莱恩应答:“好。”
只有薛霈的心尖像被攥紧了,抬起纤瘦的胳膊,挡住刚有关上动静的电梯门,质问道:“您是要继续回榴城吗?”
陆莱恩一怔。
李玫瑰的脸色闪过慌乱:“佩佩……”
薛霈朝前迈出脚步,垂下的手捏紧了,不停冒汗,声线颤抖得太过明显:“您和房轩其实早就在那里了,外公也在,我是不是猜对了?”
陆莱恩急忙上前,伸手裹住抖得不成样子的拳头,一路都沉着冷静,实在是怕薛霈承受不住,想开口哄他回去休息。
可薛霈好像有着心灵感应似的。
他从来都聪明,察言观色,听得出飞行时的伤亡人数是特地说给他听的。
薛霈深吸一口气:“您没说志愿者的情况。”
李玫瑰完全哑然,垂下眸,走出电梯间,朝走廊另一头走去接通电话:“稍等。”
——来电人是房轩。
薛霈看得那么清楚,心里的不安被放大了,侧过身,小心翼翼地问:“哥哥,外公为了我来榴城了,对不对?”
陆莱恩沉默着点了点头。
薛霈乱着气息,追问道:“那他现在在哪里?严重吗?为什么不让我知道?”
他说着说着,感到一丝后怕,指尖凉得可怕:“我、现在不恨他了……”
陆莱恩握着薛霈的两只手,飘零在外的小孩,那深陷在灵魂里的恐惧,万千情绪瓦解成雨,余下血脉相连的牵绊。
那份骨子里缺憾的亲情是他唯一给不了。
陆莱恩的手掌罩向后
喃諷
脑勺,抚着薛霈的后背,陪他挣脱这数年的牢笼:“在省会医院,哥哥陪你去看他。”
薛霈在思绪混乱中,紧紧抱住陆莱恩,骂自己很贪心很不知足,为什么有了哥哥的爱还不够:“外公不想让我知道,可是这些年他做了很多,我都知道……”
陆莱恩句句都给了回应,所有的温柔都只给了眼前的漂亮少年,一遍遍地说,佩佩是全世界最好的小朋友——
所以值得很多很多的爱。
只是他也很贪心,那份最特殊的爱,想要占为己有罢了。
第五十五章
“观众们早上好。”
“根据最新报道,榴城洪灾现场伤亡人数为0,但降雨量持续增长,市民们注意安全。”
省会医院的走廊上。
薛霈穿着一件薄薄的衬衣,沉默地往病房里看,外边天色亮堂,少年的身子显得愈发单薄。
不远处。
陆莱恩拎回肯德基外卖袋往回走,瞧见薛霈的背影,满脑子都是李玫瑰与他捋清楚的时间线,全身紧绷又尘埃落定。
十八年前的裴珠知道了爱人的身份,在父亲面前,隐瞒薛慈年去世的真实原因,而爱人的意外牺牲,也是她无论如何都要留下孩子的原因。
裴成济始终不知真相,但他后来也无计可施,千里迢迢来到丹县医院,陪同独女临产,对男方家人不出面的做法感到不满。
但他哪里知道,那时的薛奶奶始终在医院,以护工的身份,陪在裴珠的身边照顾儿媳。
同为长辈。
薛奶奶淳朴、善良,只知裴老爷子的刀子嘴,哪知豆腐心的内里。
她经过旁人耳根听说网络报道,受了媒体信息的鼓吹,认定了裴成济对即将出生的小乖孙满心憎恶。
再加上薛慈年的工作性质,已是万般对不起裴小姐,又怎能奢望裴家对乖孙多一丝疼爱。
在薛霈来到这世间的那个清晨,像儿子离世那日的暴雨,再次降临于丹县这座干枯的土地。
爸爸姓薛,妈妈姓裴,故起名为“薛霈”,只愿以后的甘雨如祥瑞,保佑可怜的小朋友能够幸福地长大成人。
在年轻产妇发生胎儿死亡的当天,或是命运碰巧给了机会,薛奶奶凭私心制造了谎言,将出生的婴儿带走了,独自抚养着安静乖巧的小薛霈。
直到再次遇见来支教的少男少女们,教会了小孙子拉小提琴,往事掀起了陈年的伤疤,那么白净漂亮的小外孙本不该困在这小小的山区。
在无数个小薛霈入梦睡眠的夜晚,薛奶奶坐在床尾,听着收音机里那些慈善新闻,不住地握着干净的手帕擦拭泪水。
“奶奶做错了。”
薛奶奶艰难地做出了选择,让小乖孙前往津市拍戏,遇到外公,如果认出了薛霈,长得跟裴珠如此相像的孩子,裴成济会给他更好的生活……
可后来,小薛霈还是回到了她的身边,夜里做噩梦,说讨厌外公,想要永远留在奶奶身边。
最后,时日不多的薛奶奶,连一句完整的话也说不出来,带着愧疚和遗憾离开了人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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陆莱恩深深地吸入一口空气,眼眶滚烫,不知所有的痛苦源于何处,他只要一切都在这瞬间彻底画上句号,未来不会再有任何不好的事情发生了。
接下来的日子里。
薛霈请了假,有陆莱恩陪在身边,跟回往星海市的伙伴道别,多待了些日子,共同候着裴老爷子的手术日子。@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天降雨灾不再凶悍。
在外公的手术一切顺利后,薛霈重回校园,陆莱恩在伦敦的高中也迎来毕业典礼,各自忙碌。
即将六月的星海市已是炎热到走两步就出满身汗的日子。
自从陆莱恩回伦敦后。
薛霈的每天格外漫长,手机下载了倒计时APP,醒来就看一眼出国的时间。
这天一大早,陆宅外停了辆车,薛霈背着包走出宅子,他穿了身运动服,到膝盖的宽松运动裤,帆布鞋上露出一截白袜,透着这个年纪少年专有的青春气息。
他白皙的脸颊上有些红润,是出门前听陆莱恩发来的语音导致的,上了车,藏起心底的秘密,一路抵达餐厅的包厢。
包厢里坐着位老人家,坐得略显局促的裴成济,站起身,比服务员更殷勤,主动上前接过外孙的书包。
薛霈坐下:“您身体怎么样了?”
裴成济受宠若惊:“好了很多。”
薛霈:“那就好。”
裴成济竟是笑了笑,在行业内地位颇高,从来只有别人对他这个献宝的份儿,当下满心关怀薛霈爱吃什么,一道道介绍菜肴。
薛霈点菜时考虑很多,挑选老人肠胃的清淡食物,服务员来拿菜单时,爷孙俩不经意的对视,空气中竟漂浮着一股酸楚。
饭菜端上来的初期难免有些尴尬。
到后来,气氛缓和不少,裴成济给小外孙舀汤,见他扯了扯裤脚,又让服务员送来小毯子,处处都是关怀。
薛霈抿了抿嘴唇:“我没那么容易生病的。”
裴成济将暖汤端送桌上,语重心长道:“我年轻时候也是这么想的,等身体老了,以为还可以逞能做些事情,没想到给你们年轻人添了麻烦。”
薛霈不知该说什么,一个劲地喝汤,忽然眼前模糊,想着不知是哪里出了错。
好像在很多年以前,他本也奢望过,在坐上回家乡的列车前,随便在哪家饭店都好,天寒地冻的气候,外公会陪他吃顿饭,他们可以好好地道别。
那副模样叫裴成济看了去,眼眶也通红,苦笑道:“如果那年在津市认出我们小霈,这顿饭就不用等上十二年了……”
“我这老头子不配得到你的原谅,但总想着尽可能的弥补你,希望你给外公这个机会,好吗?”
薛霈不记得当时自己回答了什么。
他的生活本就是充实的,上文化课、练琴,课后时间大多数会用来想哥哥,现在多了一项,那就是外公渴望对他好,并且没有给他施加压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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