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也收回看着窗外的目光, 把桌子上的书一推,趴在臂弯里闭上了眼。
“陈也。”蒋建军叫了一声他的名字。
陈也趴着没动。
“来我办公室。”蒋建军也不管陈也听没听到, 抱着教案从前门出去了。
陈也依旧没动。
一分钟后。
同桌袁洋阳小心翼翼的在陈也肩膀上戳了戳, “陈也,蒋教说他知道你听到了, 让你三分钟之内去他办公室。”
陈也抬起头, 有些无奈。
他因为刚刚公布的月考成绩, 这两天都躲着蒋建军走。
他本来以为疯蒋能忍到他下次周考。现在看来, 估计是忍到头了。
办公室里蒋建军背身站着, 听见陈也进门, 转了过来。
陈也自觉关上了门。
“你最近怎么回事?”蒋建军压着火,尽量平心静气的问, “有什么事, 你跟我说。”
陈也想说我昨天晚上没睡好, 这会儿想睡觉。
可这话不能说。
陈也只能抠了抠手上的不知道什么时候按上去的黑色笔迹,没说话。
他确实不知道该说什么。
“你以为你不说话我就拿你没办法了!”蒋建军看着他这副样子, 火噌的一下就起来了, “上课上课走神!下课下课睡觉!你最近碰见鬼了是吧!”
陈也往后退了一步, 耳朵差点就聋了。
“你月考那个成绩能看吗!卷子错了多少你根本就不会错的地方!”
是有一些。
“你是不会做吗, 你根本就没用心看题!”
他故意的。
“我不管你发生什么事了,成绩绝对不能再掉了!你脑子清醒点!”
他脑子再清醒不过了。
陈也是真困了。
“我能回去了吗?”陈也问。
蒋建军气的一巴掌拍在了桌子上,“陈也!”
陈也叹了口气,他就不该多这句嘴。
陈也被训了整整一个课间,从办公室推门出来,烦的想把门都给拆了。
蒋建军是真替他着急,他比谁都清楚,所以再烦他也只能闭嘴听着。
办公室这边走廊上没什么人过来。前面拐角靠右走过来一个人。陈也往左边偏了偏,继续往前走。
前面拿着作业走过来的李睿,却没继续靠着右走,而是朝着陈也直直的走了过来。
陈也停住了脚步。
“物理课代表来交作业啊?”李睿站在了他面前,
“有事?”陈也看着他。
“你什么时候回你们12班?”李睿脸上带着厌恶的神色。
陈也看着李睿,非常费解。
他怀疑李睿从小大到大是没被人打过,一天到晚嘴这么贱,还非要上赶着撩哧别人。
“我们一班脸都被你丢完了知道吗?”李睿继续说。
陈也不想惹事,他最近事够多了。
他绕过李睿,刚往前走了两步。
李睿却直接跟了上来走,上前一步又拦在了他前面,问,“物理课代表物理还没我考的好,怎么?这次考试没抄到?”
陈也偏头看着他,终于开口,“我看着脾气很好吗?”
李睿嗤笑一声,“那你打我——”
陈也抬手一拳,直直打在了李睿鼻子上。
沉闷的一声嘭,李睿连人带作业仰头倒在了地上,顺便撞翻了走廊里老师们摆的花盆架子。
噼里啪啦响了好一阵。
碎瓷伴着惨叫,泥土和着血迹。
陈也脑袋皮层在这一阵混乱中跟着跳了几下。
很爽。
不用憋着,不用忍着。
不用想后果,不用顾忌这个,不用顾忌那个。
他本来就是这样的人。
李睿震惊在办公室门口就被打了这一事实,反应过来后飞速的爬了起来。陈也也抬脚迎了上去。两人瞬间扭打在了一起。
李睿是个瘦棍儿,照平常也就陈也两拳的事。但陈也今天明显状态不对劲,没躲没挡,直直的对着打过来的拳头挨了一下。
两人一时之间居然打的有来有往。
这会儿正是下课,他们这里动静这么大,没几秒人就围了过来。
“陈也!”听见声音从办公室赶过来的蒋建军简直要疯了。
走廊里打的一片狼藉,两人被围观的同学各自拉开。两人脸上都见了血,但明显李睿更惨烈一些。
陈也挣开拉着自己的几双手,自己再次走进了办公室。
因为是陈也先动手,李睿直接被蒋建军移到他们本班班主任手上。只有陈也被扣在了办公室。
等陈也再从蒋建军办公室出来,两节课都上完了。干站两节课没事,但一通消耗,也没得吃。蒋建军还在他肚子响了之后从桌子里拿了个面包出来,当着他的面吃了。
为师不尊啊。
陈也饿的没精神,微低着头刚往前走没两步,视线里出现了一个饭团。
饭团?
陈也抬起头,顺着饭团看过去,是陆巡。
陈也接过饭团,扯开塑料袋,两口吃完了。
“就一个?”陈也一边吃一边问。
陆巡从兜里又拿了一个出来。
陈也接过饭团,往前走了两步到走廊尽头,靠着栏杆,费劲的咽着因为吃太快而堵了的饭团。
陆巡拿出了一瓶奶,拧开递了过去。
陈也看着那瓶奶,叹了口气。
他以为陆巡会问他为什么打架。
可直到陈也吃完喝完,陆巡也没开口问。
两人都没说话,靠着栏杆,朝远处看着。
今天天气一般,阴沉沉的。一阵风吹过,卷着树上的叶,刮在了陈也脸边,枯脆的叶边瞬间划破了皮肤。
“嘶。”陈也疼的拧紧了眉头,刚要伸手去摸,
“别碰。”陆巡拉住他的手,从提着的塑料袋里拿了碘酒和创口贴出来。
陈也撕开创可贴,想了想还是开口解释,“是他找打。”
陆巡从他手里拿过创口贴,微微低头,仔细的贴在了他脸上的伤口上,说,“蒋教怎么说。”
“没记过。”陈也说。
本来是要记过,但有同学跟疯蒋说是李睿先拦着陈也找事儿。蒋建军查完监控改为写检讨和处罚。
处罚扫完一栋楼洗手间。
老规矩了,提着拖把水桶,从一楼拖到六楼,每一个洗手间都要弄干净。
累而且丢脸。
陈也还是高一的时候干过一次。
那会儿还是因为在操场打了曹立。
所以他一般不在学校动手,除了有处罚很麻烦,老太太知道了也会担心。
下午的课陈也听不进去,也睡不着。脸上那道细的看不清的伤口,一直在隐隐约约发痛。
不是很痛,但一直没停。
陈也最后隔着创口贴,在伤口上狠狠按了按,细密的疼痛立即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明确的刺痛。
可没有哪种痛更好受。
晚上陈也给老太太打电话说了打架的事,老太太没有说其它,让他扫完厕所就回来。
晚自习结束,陈也提着拖把从一楼开始干。蒋建军这次是真生气了,硬生生看着他拖完每一个才走。
拖个厕所不累,把女洗手间都加上对他来说也没什么工作量。
可味道不好闻,而且……
陈也提着水桶停在教室后门,朝里看去。
陆巡还没走。
他好几次想说让陆巡先走,但又不知道该怎么说,怕张嘴说出来收不回的话。
陈也放好水桶拖把,回到自己的位子上坐下,闭眼靠着椅子出了一口气。
就像是撕开了一条口子,情绪已经压不回去了。
“给你买了饭。”陆巡走到了他桌子前面,把保温饭盒放在了桌子上。
“不饿。”陈也说。
“奶奶……今天等你吗?”陆巡看着他。
陈也盯着饭盒,忽然觉得有些累,他抬头看着陆啦说,“聊会儿。”
“聊什么。”陆巡抽开他前面的椅子,坐了下来。
陈也没有说话。
聊什么他自己也不太清楚,或者说是,他不知道该怎么说。
他想告诉陆巡不用这样,不用等他,不用总是顺着他。
但这些要是以前他也不会说,两人的关系说这些就太生分了。
可现在这个情况下陆巡已经做太多了,他却什么都做不了。
两人之间不能总是一头让,尤其对于陈也来说。他性格就不可能接受这种状态。
陈也低着头,陆巡看不清他脸上的表情,只能盯着他瘦长的后脖颈上清晰可见的颈椎轮廓。
陈也瘦了。
陆巡想了想先开口说,“这次你考得不太好。”
“最近没心情复习。”陈也这话半真半假。
他是没心情复习没错,但学进了脑子的东西,他也不至于忘这么快。
只是现在的成绩拿回去,老太太脸上不会开心,反而越想的多。
但是这话不能和陆巡说。
陆巡要是问老太太为什么会想的多,他难道能说因为老太太不想让我和你去同一个学校吗。
也不一定,陆巡或许问都不会问。陆巡那么聪明,自己就能猜到。
陆巡沉默了一会儿,声音很低的问,“陈也,你不是要和我去一个学校吗?”
陈也看着这样小心翼翼的陆巡瞬间鼻酸,他偏过头,用手挡住了眼睛。
“陈也。”陆巡歪了歪头,跟了过去,“说话算数吗?”
陈也拿开了手,肯定道,“算。”
陈也眼睛除了一点红,完全没有哭过的痕迹,如果陆巡没有看见陈也手心里那一点反光的湿润。
他知道陈也现在难挨。
可他不想放手。
“那我陪你……做一会儿作业?”陆巡试探着问。
陈也看着陆巡,没办法拒绝。
“行。”陈也把书包打开,把英语单词本拿了出来。
两人已经很久没有一起写作业了。两人把今天的作业摆在桌子上,俩人做题的顺序一直都是从易到难。
这个易指的是陈也的物理数学,难指的是陈也的语文英语。
陆巡通常会先写完,接着会帮陈也看题目,然后再给陈也说做错的题。
最后收尾是陆巡给陈也抽背单词。
陈也一边记着单词,一边朝着旁边的陆巡看了一眼。
陆巡微低着头,半闭着眼睛,脸色看上去有些疲惫。
“陆巡。”陈也轻声喊他。
陆巡回过神,偏头看着他,笑了笑,“怎么了?”
“我差不多了,要不今天先这样。”陈也说。
“没事,我等你。”陆巡说。
陈也看了他一会,想说什么,但没有张开口,最后转过头继续开始背单词,“a…am…”
“amk。”陆巡提示他。
“amk……k…”陈也又开始背。
“这个单词叫监测,amkgfe…”
陈也陡然站了起来,“我先回去了。”
陆巡愣了一下,沉默了一会儿说,“好。”
这声好让陈也收拾着书包的手顿时停了下来。
陈也看着他,忍不住问,“你房子找了吗?”
“在找。”陆巡帮他把书本整理好。
“你天天来回一个多小时,还能睡多久?”陈也拧着眉,按住了他整理书本的手。
“够睡了。”陆巡简单回答。
“我明天帮你问问勇叔。”陈也说。
“好。”陆巡点头,接着又看着陈也还放在他手上的手笑了笑,“还要牵我的手多久?”
陈也看着他嘴角的的浅笑,突然开口,“你还能忍多久?”
陆巡陡然怔住,半响后,他重新找回了表情,说,“今天是太晚了,奶奶等会儿要担心了,到家了给我发个消息。”
陆巡没有回答陈也的问题。
“你,还能忍多久?”陈也又问。
陆巡蹙眉看着他,有些心疼了。
陈也为什么会这样,他比谁都清楚。
可现在这样的情况,他也帮不了什么。
除了……
“我说什么你听不到吗?”陈也盯着他。
“陈也。”陆巡蹙眉,伸手想拉他。
“我说你他妈还能忍多久!”陈也抬脚狠狠的踹了一脚桌子。
放在桌边的保温饭盒哐当一声滚落在地上。叮咣叮咣一直往前滚,最后停在了墙角。
陆巡看着陈也,想伸手去拉他,最后还是把手放了下来,说,“我知道你累了,今天先回去,明天我们再聊。”
“我累什么?”陈也问他。
“那我忍什么?”陆巡脸色难看的反问。
“你一直什么都好好好,你问我?”陈也吵出火气来了,“你是我养的的狗吗,我说什么就是什么?”
陆巡瞪着他,没说出话来。
“说啊!”陈也喊。
陆巡终于忍不住了,“我说什么!”
“说什么还要我教你吗?”陈也气的又抬脚踢了下椅子。
陆巡深吸了两口气,最后看着陈也回答, “我是在忍,但我愿意。”
“我不多忍一点,你就要多忍一点。”
“陈也,我知道你怎么想的,但我……”陆巡拉住了陈也的手,低声道,“你知道我愿意就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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