沐汀落停下脚步,把手搭在盖逍肩上,留下一句:“听你爷爷的。”
盖逍:“哦……”
尉影晰回到飞阁莲屿,疲惫地躺在床榻上,呆愣地盯着上方。
怎么办?沐汀落若是问四象印的事,猫爷我该如何忽悠他?
门外传来两下极轻的叩门声,尉影晰立即床被一盖,两眼一闭。
沐汀落见里面没有动静,知道尉影晰在装死,直接推门进来,站在床榻前盯着他。
“我知道你没睡,我有话问你……四象印,你是怎么知道的?”
尉影晰一看躲不过,一撩被子,坐起来,眼神飘忽道:“听……听说的……”
“听谁说的?”
沐汀落的声音仿佛夹着冰渣子,尉影晰不由地攥紧冰冷的手,嗫嚅道:“听……听……听我阿爹说的……”
爹啊!您一定要保佑猫爷我呀!
沐汀落微微皱眉:“你阿爹在哪儿?”
尉影晰蓦地抬头凝望着他,一本正经道:“就在这儿啊。”
“说人话。”
“我阿爹说过,妖死之后,虽然留不下尸身,但是会留下妖魂,守在最爱的人身边,我阿爹在世时,就我一个儿子,最爱的人就是我,所以,我阿爹就在这儿,在这儿守着我呢,妖尊……没有看到吗?”
沐汀落:“……”
妖尊瞎……
“你可知道,这些事不可说。”
尉影晰讥嘲一笑,旋即猫脸沉炽道:“不可说,又是不可说,上辈子不能说,这辈子还是不能说,不是,有什么不可说的……沐汀落,我知道你在担心什么,你怕有妖利用四象印为祸世间,可是,可是万一有一天,四象印重现,你想怎么样,凭一己之力再将其封印吗?……你以为你是谁啊,你知道四象印的力量吗?沐汀落,别怪猫爷我没提醒过你,别作死……”
沐汀落愣在原地,缄默不语。堂堂妖尊本来是来兴师问罪,结果被猫大爷一番教训,一时分不清谁主谁从,谁是尊谁是徒。
“……好吧,我承认,我今天多嘴,说错话了,以后不会了……你若是还气……”尉影晰说着躺下,盖上被子,打着哈欠道:“那你就气吧……猫爷我困了……懒得哄你……”
沐汀落听得尉影晰那温匀的呼吸声,想着他说得那番话。
五千年了,所有的妖都奉他为尊,既然是尊,就得天塌下来,他顶着,地陷下去,他扛着,从来没有一个妖问过他,他能否护得起,而尉影晰,却是茫茫众妖中,唯一一个不奉他为尊,让他量力而行的妖。
沐汀落没有再问尉影晰,关于四象印的事,毕竟猫大爷连他死去的猫爹都搬出来了,还是让死者入土为安吧。他离开宫屿,去了盖沉殿内。
盖沉正在吩咐门下弟子做事,见沐汀落来至,先让他们退下。
“妖尊,近来可好?我听弟子们说,那位小兄弟讲课甚是有趣,想必没有给妖尊丢脸。”
有趣?沐汀落心想,当然有趣,蒸煮焖炖,煎炸烧烤,天上飞的,水里游的,有的没的,一堂亘古不变的历史课,居然让那位猫大爷变成了烹饪课,偶尔几下通天惊雷,简直神清气爽,欲罢不能。
“盖沉,晴天在一些暗谷,发现有虫族出没。”
盖沉拢了下白须:“虫族?虫族这几百年来一直遵约待在地囚谷,如今却倾巢而出,依妖尊看,他们是有蓄谋吗?不过,并未听说,他们在妖间作恶,倒是老实得很。”
“还是小心为妙,过几日,我会去玄武湖附近查探。”
盖沉怛恻道:“可是,妖尊,您现在的妖魂,可还适应?猫族妖魂和蛇族妖魂,无论在咒法还是魂技上,差别太大,您……”
沐汀落思忖片刻:“无事,我会尽快掌控妖魂,修得魂器。”
尉影晰醒来时,已是黄昏红霞映天,南边火翊鸟的火焰已从赤红变成了温和的橘黄色,马上就可以下班回巢,换皎鸽值班。
他来到院中,舒展了下筋骨,待转身时,刹那间愣在原地。
宫殿顶,沐汀落一袭红衣,屈起右膝,惬意地坐在宫檐上,只是脸色仍是冰冷,眉宇间似乎依旧浮现着愁云。他把右手搭在右膝上,手里提着一尊羊脂白玉瓶,里面装着花香佳酿。
尉影晰眼中嵌着绿光,若有所思地盯着檐上人,幽深目光仿若穿过沐汀落,穿过他身后的那片攀枝花木,拨开潺潺光影,溯洄至上辈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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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章 猫大爷送花
妖魂斗赛,无门无派的流浪猫尉影晰竟然获得第一,结果一出,众妖皆怀疑妖生。当然,他们不是看不起猫,毕竟,猫咪能有啥坏心眼,他们只是感慨妖与妖的区别竟比妖与鬼的区别还大。
尉影晰不过是修炼千年的小妖,却速可超雪豹,力可抵猛虎,一把弯刃火力全开,碾压群妖,一些名门妖族家养的妖居然也斗不过一个散养的妖,不禁令妖思考,论养妖的正确方法。
获得第一的尉影晰与一众猫兄猫弟举杯同乐后,醉醺醺地游逛在辰微垣中。一想到明日拜师大典后,他有可能会做妖尊的爱徒,心里便如鱼得水,颇为欢悦。
“飞……飞……啥啥啥……”
猫爷眯缝着猫眼,歪着脑袋看了半天,勉强认得一个“飞”字。他后退几步,往四周瞅了瞅,一个闪影,跃身穿过结界,闯入妖宅。
这宅子够大的!尉影晰心想,这得能养多少猫呀……
他走着醉猫步,溜达到莲池边,伸着脑袋往池内看了看,歪靠在池边的光杆老木上,啧啧感叹道:“水是好水,就是没有鱼,嗳!水若无鱼,连树都能被气秃。”
猫爷点评完,随手薅了一睡莲,掠身至宫殿顶,两眼蓦地睁大。
飞阁莲屿设有结界,众妖不可入,自然也没福气进入那片十里攀枝林。尉影晰独闯江湖多年,自以为看过美景,赏过好物,即使来到妖界最繁华的辰微垣,也不会被乱花迷着眼。但是此刻,猫爷的双眼却被这红颜祸害了。
他自殿顶飞身而下,坠入无尽花海中。
尉影晰像猫大爷逛鱼市一样,在林中撒欢儿。他从万千攀枝花木中选了一棵,站在树干上,又从树上万千赤花中选了一朵,把鼻尖凑过去,轻轻一嗅……
“啊——去——!”
猫爷打了一个喷嚏,突然,一缕红雾从这朵花中渐渐晕染旋绕,须臾,一红丝自花中沁出,紧接着,化成红衣人影,坠入凡尘。
尉影晰在花团锦簇中,迷濛地注视着眼前的男子,花开万里都不及翩翩鲜衣。
沐汀落刚刚渡完劫,妖力虽然大增,但是妖魂还需休养,于是寄身于攀枝花中,静心修炼,却未想到,堂堂妖尊居然被一只猫,一个喷嚏打了出来。
他盯着尉影晰,眼光扫过他手里拿着的睡莲,脸色蓦地白中泛红,止水清心倏地变成波涛心海。
沐汀落心想,居然有妖敢闯飞阁莲屿,还敢采花,真真是对这个妖界已无眷恋。
堂堂妖尊刚想启唇斥道,尉影晰忽然抢先一步,开口道:“我叫尉影晰,交个朋友呗!”
沐汀落一惊,没有说话,只是像看稀奇物种般,打量着他。
“那个……你长得真好看……比……比鱼好看!”
沐汀落:“……”
你就不能说比花好看吗……
“这个……这个送你!”
沐汀落望着尉影晰羞赧离开的背影,垂眸看了看手里的睡莲,冰冷的脸上竟犹自勾勒出一抹笑意……
“尉影晰?尉影晰!”
“嗯……”
“你杵在这儿做什么?”沐汀落见尉影晰直勾勾的望着他,觉得只要他安静超过十秒钟,就准无好事,所以,飞身而下,径直走到他面前,忧忡问道。
尉影晰刚从游园旧梦中惊醒,一时伤感怀秋,喉讷顽石。他鼻头一酸,蓦地拿过沐汀落手里的酒瓶,喝了个底朝天。
“你……”
尉影晰用袖子擦干嘴角溢出的酒水,咳嗽两声道:“我渴了。”
沐汀落看着垂头怅惘的尉影晰,拿回他手里的酒瓶:“后山攀枝花木开得正艳,若是烦心,可以去看看。”
“不去!不如鱼好看!”
尉影晰说完,气呼呼地走开。猫大爷心里憋屈,总想着做些什么弥补前世遗憾,于是,第二日早上……
“尉影晰!谁许你在莲池养鱼的!”
尉影晰盘腿坐在池边,一边钓鱼,一边漫不经心道:“哎呦喂,多大点事啊,干嘛这么小气呀,不就是养几条小鱼吗,我又没养鲨鱼,你至于这么激动吗……”
沐汀落深吸一口气,尽力压住火气,和猫大爷讲道理:“这是莲池,不是鱼塘!”
“我知道啊,虽然它只是个小池子,养不了什么大鱼,但我不介意的,这俗话说得好,水不在深,有鱼则灵嘛!说不定哪天,你这千年老树,也能因为我这些鱼,开花了呢!”
本妖尊现在,只想让你脑袋开花!
“你……你就不能换个地方养吗?”
“换个地方?”尉影晰看了看周围,认真思量半天,点点头道:“那要不然,改天我再在咱这院中挖个大池子?”
沐汀落:“……”
尉影晰!本妖尊挖个大池子埋了你!
沐汀落差点被气得半身不遂,但因还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便先不与尉影晰计较鱼的事。他揉了揉太阳穴,正色道:“尉影晰,一会儿你带着盖逍来后山,我有事找你们。”
尉影晰不耐烦道:“什么事啊?非得去后山?等我钓完鱼再说吧。”
“我只等你半个时辰,你若不来,我就让盖沉,命百香堂来收鱼。”
尉影晰一愣,猫意思?这是要把猫爷我的鱼白送给百香堂?!这么多妖肚子,那我这些鱼岂不是要尸首异出!
“……沐汀落……你就会欺负我……”尉影晰把无饵式愿者上钩版鱼钩一丢,嘟哝道:“……还有我的鱼……”
盖逍跟着尉影晰来到后山,好奇问:“师尊,我们来这儿干嘛?难道师尊想吃油炸攀枝花?”
尉影晰捋了捋衣袖:“不来不行啊,谁让咱这个家里,你大师兄说了算呢。”
盖逍诚挚赞赏道:“师尊,我师哥即能主内,也能主外,很优秀!”
尉影晰咧嘴一笑,那岂止是优秀,那简直是太优秀了,都敢欺师灭祖,把猫爷我炸了,油得很。
沐汀落在一处空旷的地方等着他们,盖逍老远看到他,白豆腐脸蛋上方的小眼一睁,小嘴一扯,高呼道:“师哥!师哥!师尊和我来找你了!”
而尉影晰先是看到他身旁的晴天鸟,随即盯着沐汀落,叹了口气,心想,说错了吧,应该是,师尊和我来找死了……
“吆,霹雳鸟,你也来了,猫爷我还以为你被雷劈死了呢!”
晴天飞在半空,鸟眼珠子一耷拉:“小猫咪,你给我……”
“送终是吗?”尉影晰笑道:“可以可以,好走不送,永垂不朽啊!”
“你!……”晴天看了眼沐汀落,硬生生把自己肚子里的火熄了,落在旁边的攀枝木上,那眼神,恨不得把尉影晰戳个洞。
沐汀落睨了眼尉影晰,脸上挂着六个字—朽木不可雕也……
“从今日起,我们练习魂技和修炼魂器……盖逍,龟族擅于防御,你的魂器虽是冥盾,但也不是不能攻击,若能借力形成冲击,也能阻击敌人。”
盖逍张开嘴,眨了眨眼,不可思议问:“师哥,你咋知道我的魂器是冥盾,妖魂斗赛时,我还没来得及施展魂技,就被你踢下去了……”
沐汀落听罢,蹙起眉宇,盯着尉影晰。
猫大爷正在赏花,听到他小胖龟徒弟一说,一个趔趄差点栽树上,他咽了口气,心想,我咋不记得踢过这小胖龟?猫爷我只记得脚趾头被硌了下,还以为石头成精了……
尉影晰转过身,咧嘴苦笑道:“那个……小盖啊,斗斗斗……斗赛有风险,参赛需谨慎,比赛只此一次,友谊地久天长,你师哥虽踢过你,但他脚趾头还被硌了呢……所以啊,以后别……别提你被踢的事,你一提,师尊我……我不光脚趾头疼……我还头疼……”
尉影晰说着,时不时抬眸打量着沐汀落。
沐汀落乜过他,继续对盖逍道:“晴天的星移镜能够瞬移,一会儿,让他陪你练习,记住,盾再强,也有被破的时候,但若是能把击在盾上的力量化为己用,就算遇上强敌,也能抵挡一二,明白吗?”
盖逍颇认真地点头道:“明白了,师哥,你真厉害,怪不得师尊说,咱家你说了算。”
尉影晰假装没有听到,继续赏花弄影。突然,沐汀落不由分说地握住他手腕,拽着他离开。
“松松……松开!沐汀落你干嘛呀!咱俩,你未娶我未娶,拉拉扯扯,握爪勾脚,成何体统啊啊……疼!”
沐汀落松开猫大爷,他感觉自己额头上的青筋突突直跳,毕竟,堂堂妖尊五千年来,斗虫养鸟,还没养过猫,而且还是一只比大爷还难伺候的野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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