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问你呢,你怎么不说话?”林憬不满地动了一下。
贺普模仿周凛霜的语气,淡声道:“是啊,我的手上有四个二、四个Q,凛宝手上有四个尖还有四个九。你为什么会觉得自己牌好?”
“凛宝?贺普你真谄媚!”林憬假意推了贺普一下。
他们在一起九百多天,林憬都没有成为贺普的“憬宝”。
周凛霜发完了牌,把林憬的裤口捏了起来,压回到膝盖的位置。
贺普的眼睛闪了闪:“这是要给孩子留条裤衩吗?”
林憬不满地瞥了周凛霜的手指一眼,膝盖晃了晃,又把裤脚晃了下去,明晃晃的一大片白色肌肤,像是在向周凛霜示威。
“切,这把我一定赢。”
然后不出意外地,林憬输了个底朝的天。
“我怀疑你们俩勾结。”林憬用怀疑的视线看了看不动声色的周凛霜还有歪着脑袋的贺普。
“机器人都很擅长算牌和记牌的。”贺普义正严辞地说。
“人类同上。”周凛霜回答。
“哦,所以我到底是智商不如型号落伍的机器人,还是不算人类?”
“来吧,小地主。让让你。”周凛霜抬起手里的牌,整理了起来。
“才不要你让。”
“你让他,他也赢不了。”贺普补刀。
但是周凛霜还是用实力证明了人类的运算能力可以高出机器人,至少是高出贺普一筹的。
当贺普的眼睛闪烁着光芒,示意CPU有燃烧风险的时候,周凛霜一手撑着地,另一只手搭在膝盖上,面容平静的脸上透着一股子老谋深算。
“贺普,倒计时了。你到底要不要?”林憬拍了拍地。
贺普委屈地说:“……不要。贺普要不了。周凛霜你坏,你不堵我,我就赢了。”
“小地主也想赢啊。”周凛霜淡淡地扔出了一对三。
——这一轮的小地主还是林憬。
林憬知道,自己剩下的牌面要是赢了就证明周凛霜真的很厉害。
你想让我走,我就偏偏不走。
反正输了那么多回了,不差这一次。
“不要。”林憬倨傲地抬起下巴。
贺普眼珠子转了起来,打出了一对四。
周凛霜的手指很长,剩下的牌被他完全挡在手心里看不到,“不要。”
林憬心想,这家伙难道就剩下一张牌了?好像不是啊。
自己打着打着就忘记记牌了。
林憬赶紧把自己的一对六打掉。
之后持续的情况就是周凛霜一直“不要”,林憬莫名其妙把卡在手里那张单牌打掉之后,贺普忽然用认命的表情把手里的两张单牌放在了地上,“我输了。”
“嗯。”周凛霜慢悠悠把藏在手里的那张牌亮了出来,是一张黑桃A,牌面比贺普的两张单牌都要大。
林憬抓了抓脑袋,不解地看向周凛霜:“不是,贺普就算了,你是怎么算这么清楚的?我们明明为了避免算牌,都拿了两张牌出来了。”
“如果只算怎么让你赢,倒是容易很多。”
“都说了不要你让。”林憬站了起来,看了一眼周凛霜。
“还你救命之恩。”周凛霜回答。
“你的命这么不值钱?”
之前林憬和贺普救周凛霜的一个重要原因就是两个人的抽乌龟玩腻了,渴望晋级到三个人的斗地主。
肯定是贺普这个漏勺告诉周凛霜的。
“呵。”周凛霜把牌拢到了一起,“小地主,还玩不玩?”
“不玩了。玩不过。要是再凑一个人,就能打麻将了。我就不信你还能把牌算那么清楚。”
周凛霜的目光不动声色地沉了一下,将纸牌翻起的边抚平。
“为什么还要多一个人。”
他声音太小,像是在自言自语。
林憬叉着腰,拿出地主对待包身工的态度,脚尖在周凛霜的腿边碰了碰,“别磨蹭,起来了,你忘了晚上还有事儿吗?”
根本没有看清对方怎么出手的,林憬的脚踝就被一把扣住了。
周凛霜的掌心是热的,而且比林憬想象中要温热很多,甚至透过皮肤像是要把握他血液的流向。
林憬向后收了一下,但周凛霜扣着他稳如泰山。
“还有什么事?”周凛霜抬起眼。
“复健啊。你以为你现在不瘸了吗?”
周凛霜放开了林憬,“你先去吧。我把纸牌收起来。”
“哦。”
林憬刚走,贺普也歪歪扭扭地起来,周凛霜却撑着下巴抬头问贺普,“喂,小地主有没有给你讲过预热期的故事?”
贺普迷茫地摇了摇头,“小地主说故事主角得分化成年,不然会被404。”
“那……我给你讲一个做为储备吧。”
贺普愣愣地看着周凛霜,眼前人的表情明明没有什么变化,贺普却觉得好危险。
可以不储存吗?
会不会烧掉我的内核呀?
回到房间的林憬把垫子上的灰尘弹掉,在地上铺好。他活动了一下自己的手腕和腰,扯着嗓子喊了起来:“周凛霜,你好了没?”
“很快就好。”周凛霜没有起伏的声音传过来。
他起身,修长的手指拨弄着纸牌,将它们码得整整齐齐,放进小盒子里。
贺普向后退了两步,它刚才听到一个不得了的故事,很热烈也很极端。
周凛霜看向它,用很温和的声音说:“你知道那个小omega为什么会哭得那么厉害?”
“他不该把那个小alpha当同性?”
周凛霜摇了摇头,靠在贺普的耳边说:“他不该相信alpha的‘很快就好’。”
说完,周凛霜走出了那扇门,“晚安,贺普。”
贺普站在原处,它觉得清空今天的储备才能“晚安”。
林憬觉得,周凛霜今天晚上的复健比上一次更放得开一些。
理由就是周凛霜没有一副傲娇得仿佛被强行标记的表情,而是平躺着任由林憬摆弄,用那双平和无澜的眼睛注视着林憬。
照例先是放松肌肉,从这个触感,林憬基本可以判断对方的腿好了,也不存在什么发力问题。
下一步,林憬把周凛霜的左腿抬高进行抗阻练习,提醒道:“用力啊。”
周凛霜的肌肉轻微绷了起来,但林憬很轻易就把它压了下去。
“我说大佬,你别偷懒啊?要是左腿还没有恢复,明天我跟贺普出去,你自己在基地里打扫卫生啊。”
周凛霜忽然往上蹬,林憬失去平衡差点摔倒,他的右手迅速伸到一旁,稳稳撑住。
“你发力也说一声啊。”
周凛霜的腿往回收,林憬也跟着接近对方,那双眼睛今天在做红豆测试的时候还对视过,那个时候,它们让自己平静。但现在被周凛霜看着,林憬莫名觉得有点燥。
第27章 一整个宇宙换一颗红豆
“行了,可以用力了。”林憬别过头去,拍了拍对方的膝盖。
之前是周凛霜不看他,现在变成林憬有点怵周凛霜的眼睛。
几个复健回合之后,林憬觉得周凛霜是真的没什么问题了,连盖中盖都免了。
他汗津津地松开了对方的左腿,然后在垫子上踢了一下。
“明天要出去,洗了早点睡。”
周凛霜“嗯”了一声,继续躺在垫子上,林憬本来想去拉他,但一看对方沉默的样子总觉得像是在酝酿大招,如果去拉对方,搞不好会被对方拽下去。
虽然,周凛霜没有那么幼稚。
“垫子你收一下。我先去洗啦!旁边房间的浴室都能用。”
林憬说完,就从柜子里随手抓了一套衣服进了浴室。
这里有很多很多套“囚服”,穿都穿不完。所以林憬没有洗衣服的习惯,基本上穿完一次就扔一次,有时候就留在浴室里,第二次或者第三次了才会集中到一起扔掉。
林憬风风火火地跑了,有什么东西掉在了地上。
周凛霜把垫子折好,放到之前的角落里,一回头就看到那个四方形的小东西。
“呵。”他不带情绪地笑了一下,走到林憬的床边,把他桌上吃了一半的自热罐头扔进垃圾处理通道。
手肘不知道碰到了哪里,带着电磁嚓嚓声的音乐响起,怀旧又古老。
是一个女人在哼唱。
“时光是琥珀,泪一滴滴被反锁……”
周凛霜不是很习惯这种音质,杂音太多,在首都星没有人听这样的音乐。而且大家听歌都用神经传导了,这种公放的音乐和噪声没什么两样。
侧过脸去想要关掉,但却忽然听到那句“青春的上游,白云飞走苍狗与海鸥”。
忽然让他想到了林憬口中与“预热期”对应的“青春期”。
“命运好幽默,让爱的人都沉默……”
周凛霜觉得挺奇怪,歌词听起来有忧伤和失恋的意味,为什么唱歌的女人声音很平静。
正在淋浴的林憬忽然兴致勃勃跟着高声唱了起来。
“一整个宇宙换一颗红豆——回忆如困兽,寂寞太久而渐渐温柔——”
少年的声音没有一点悲痛,快乐得听不出所谓困惑和寂寞。
周凛霜的手心有点疼,大概是今天他把红豆收拾回罐子里的时候,被最后一颗红豆烫到了。
忽然,嘹亮的歌声停了,小地主从浴室里冲了出来,一只手攥着白色背心捂着,迅速跑到掉落小裤子的地方,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把它捡起来,转身又冲了回去。
“周凛霜——你明明看到了怎么不给我送进来——”
小地主的咆哮声让人想笑。
但周凛霜的眼睛却很烫。
因为对方转身背对他,毫不遮掩,坦荡到仿佛给了他所有的信任。
以及来自一整个宇宙的诱惑。
“……遮前面还是会被标记的啊。”周凛霜扬声提醒对方。
满满嚣张的那句“你咬我啊——”隔着门响起。
周凛霜失笑。
为什么明明看到了却没捡起来?
为什么可以拿过去嘲笑却没那么做?
为什么明明可以给他更多明显的更具威胁性的暗示,让他知道他们之间是不一样的,可他却没有?
因为他料到了他会跑出来,所以就在这里等待那一幕。
周凛霜从来不知道预热期有这么多隐秘的不知道怎样掩藏的心痒。
可是,为什么心脏会那么痒呢?
林憬说的那个“青春期”是不是更快乐和轻松一些?
两分钟后,林憬顶着被烘干到炸起的头发回来,盘坐在了他的小窝里。
林憬瞥了一眼床头,惊讶地说:“诶?你给我收拾桌子了?”
“嗯。”林憬淡淡地应了一句。
林憬在心里反省,自己从前一个人过,不用管别人。而且之前过惯了吃饭吃一半就被临时叫去急诊或者手术的经历,这让他下意识会把吃一半的东西留着,忙完了回来继续吃。
但这对于室友来说可能不是好习惯。
“这是什么?是歌吗?”周凛霜朝着林憬的床头抬了抬下巴。
“对啊。现在你们没有歌了吗?我和贺普在一个研究古地球文化的地方找到的,复原了好多次,只有这首歌能听。梁静茹的《情书》,我小时候同学经常会放。不过她用的是卡带……”
“卡带?”周凛霜难得一见地皱起了眉头,“你好像用过很多古董。”
林憬摇了摇手,“我长大的地方,科技比较落后。真的好好奇,你小时候是怎样的。”
比如玩什么样的游戏,听什么样的歌。
“林憬,为什么那个女人会唱‘一整个宇宙换一颗红豆’?”周凛霜问,“宇宙和红豆在任何情况下都无法等价交换吧?”
这可把林憬给难倒了。
“这要怎么跟你解释呢?毕竟诗歌里很多东西,跟逻辑还有常识无关。它代表一种情绪和意象。”林憬抓了抓乱蓬蓬的头发,“呃……红豆在我的家乡,在古地球的某一种人类语言里,代表‘相思’和‘爱慕’。你看,宇宙是不是很大?”
周凛霜乖巧地点了点头:“嗯。”
林憬歪着脑袋说:“宇宙广袤,万物发展有无数可能,而与一个人在一起,只是其中的一种。这种可能性相较宇宙来说,是不是比红豆还渺小?”
“嗯。”周凛霜发现自己忍不住一直看着对面的少年。
床头温暖的灯光在他蓬松的发丝尾端缀上一根又一根的金线,他的眼睛里也点亮了星星。
“所以这歌词的意思大概就是‘我愿意用无限可能来换一个你’……这种感觉,懂了吗?用无限,换唯一。”林憬撑着膝盖问。
周凛霜的脸上没有表情。
“理解不了对吧?理解不了那就对了。毕竟,无论虫族还是人类,爱来爱去的还得看信息素匹配度,再‘唯一’也会败给生物本能。所以洗洗睡吧。”林憬向后一倒,躺回了床上。
周凛霜仍旧坐在原处,不知道过了多久,指尖随着心脏的跳动勾了一下,他站了起来。
打开柜子,他找到了自己的那一摞衣服,比林憬要略大一个尺码,进了浴室。
温热的水流从头顶落下,他一转身就瞥见了林憬随手挂在角落里的衣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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