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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一章
如此认真郑重的语气，方总助神色凛然，立马摸出手机录音。
“首先，《风骨》的研发团队全体调薪，从此以后年度奖金改为季度奖金，在这个月内再发一笔运营激励奖，感谢最近大家的辛苦付出。”
“其次，扩充《风骨》团队的人数，多招些运营和技术人员，等级要高，看到合适的就提给我，工资福利都不是问题，我们风动现在有的是钱，别老想着并什么其他组的人。”
“最后……”叶承影屈指叩了叩桌面，心情激动越发难抑。
惊喜，真的是久违的惊喜。
听方总助的意思，二组应该是很烂的。
游戏做不出来，原因有特别特别多，但不论是哪种都有撒钱的理由，稍不注意就会烧到破产，可比在运营中的项目昂贵多了。
换句话来说，那简直就是实现梦想的大好机会！
《风骨》现在实在没办法了，经济系统重建，再胡乱搞下去也成效甚微，叶承影本来这两天心情烦躁就有这方面的原因。但是万万没想到啊，天无绝人之路，《风骨》成了，能够自给自足了，但还有人能阻止他给新项目砸钱吗？
砸，给我狠狠的砸！
他不把《风骨》挣的全部给霍霍出去，他叶承影愧为老板！
想到此处，叶承影的眼睛越发明亮。
“把二组的制作人叫过来，我现在就要见他。”
*
风动娱乐的二组游戏名为《冰雪肝胆照》，取“肝胆皆冰雪，表里俱澄澈”之意，国风抽卡游戏，画风和世界观都从《风骨》发源而来，算是一脉相承。
制作人常沛，此时正坐在电脑前走神。
二组因为人员稀少，占地面积也小，几个策划加程序挤在办公场所的最角落，每天昏暗无光，更是不知道自己手里头这个产品到底什么时候才能出头，不论是光线还是气氛，都显得格外凋敝。
而近日《风骨》的成功更是加剧了这样的凋敝——虽然身处同个公司，可项目的成败并不会共通，甚至会在比较下显得格外分明。常沛显然是个败者，当时指定方向的时候雄心壮志觉得一定能成，而如今却连项目都保不住了。
常沛苦笑一声，取下眼镜揉了揉湿润的眼眶。
“常总。”忽然有人拍了拍他的肩膀：“叶老板叫你。”
常沛一愣，浑身瞬间紧绷起来，显而易见的流露出了点惶恐，边走边道：“老，老板叫我干什么……”
是终于要勒令他拆组了？
还是因为询问他的去留问题？
他的脑子内乱作一团，胡乱猜测，直到来到办公室里坐下，面对叶承影的耐心询问时，依旧汗如雨下，浑身发麻，连自己都不知道在回答些什么：“对，已经做了两年多了，是有点放置元素在里面，为的就是在副本过程中能够多社交……”
越说，声音越是磕绊，表述越是混乱。
因为他心里也越来越缺乏自信了：他坚持了这么久的方向，真的是对的吗？如果真的是对的，现在怎么会做成这个样子？老板听完他这些陈述后又会怎么想，恐怕会更失望吧……
“什么时候可以上线？”谁知叶承影径直开口。
常沛的声音骤然停住，猛然抬头。
叶承影身体微微舒展，轻松泰然地挑眉，“我觉得你们思路还挺不错的，听起来完成度也挺高，你待会直接把最新版本带过来给我看看吧。如果我觉得合适的话，我会给你们安排资源……两个月内能准备好吗？”
常沛浑身发凉，脑子更是一片空白，张口想要说些什么，却一个字都吐不出来。
叶承影略微思索道：“最近我正好也有个新的宣发计划想要尝试。《风骨》我没亲眼见证他们上线，但是我们二组的游戏我会好好盯着的，从前期预热，到有节奏的带话题，测试，然后是导量，《风骨》有的资源二组应该都得有。另外……”
好似脑中一声轻微嗡鸣，常沛的理智骤然断掉。
“叶老板！”他还没有听完，突然扑上去抱着叶承影的腿就是嚎啕大哭：“不行啊，叶老板！我们二组上不了线的，我们游戏做得实在太差了！”
就在这两年里，常沛想象了无数次上线时的场景。从最开始的意气风发，畅想它的火爆，到后面越做越是急躁，怎么做怎么不对，过程中积累了太多的恐惧和不可置信：本来这个游戏的概念就已经是别人已经实践过却没有成功的，是他不肯相信，觉得只要调整核心思路，他就能够瞬间反转胜败。
可他凭什么？
他常沛也是个普通策划而已，凭什么就觉得自己能够翻转胜败？
这种畏惧的近日来越发的强烈，千愁万绪堆在他的胸口，几乎都要把它给挤炸了。现在听到老板的意思更是下意识的就想要逃避，他们游戏压根就不配啊！他甚至于瞬间就能想象铺天盖地而来的骂声和失望，还有哗啦啦砸出去的钱，要是完全回不了本又该怎么办？
想到此处，常沛哭得越发大声，活生生像个两百斤的孩子。
叶承影：“……”
他微微凝眉，还真没想到常沛会是这种想法，看他半晌，忽然想到：昨天《风骨》流水破六千万的时候，躲在阳台外边偷偷哭的莫非也是他？
叶承影其实挺能理解，对于大部分人而言，做游戏是梦想，但是真的很辛苦。
别看这几年动不动就爆款，可全球那么多做游戏的，项目死掉才是常态。经常会有人研发项目，一做就是三年，死掉了先等待做下个项目的机会，然后再做三年。如此反复，三年又三年，谁经得住这么熬？
《风骨》成功在前，二组迟迟做不出满意的东西，在这样的压力下，常沛不崩溃才怪。
沉吟片刻，叶承影压了压他的肩膀，开口道：“常沛，做游戏要有梦想。”
常沛一愣，猛地抬起头来，连带着门口的人也停住了脚步。
宗凌昨天跟叶承影约定的就是这个时间，谁知刚刚推开门就听到叶承影这句话。
忽然间好似有微风拂面，宗凌漠然侧头，长卷浓密的睫毛颤动时撒下一层阴影。
叶承影没有注意，专心安慰道：“梦想有的时候要真正的去验证了，才知道能不能实现，明白吗？不要轻易放弃，很多人还没有你这样的机会呢。我问你，你知道为什么游戏大厂，如诸神黄昏这样的巨头反倒是不能大胆做创新吗？是因为他们要对股价负责，要是游戏崩了，股价就得跌，股东得闹。”
“但是我们就不一样了，我们公司规模小，轻资产，就算上线了真的收不回成本，那又能亏到哪儿去，更何况现在公司没其他的，现在就是钱多，《风骨》为你们开疆拓土就是为了能让你们专心研发的。要是真的亏了，回头看看游戏还有什么问题，还能不能改，能改就改，实在不能改就研发新的，多大点事。”
小太子声音坦然，明明刚才看起来还是天都要塌下来的事情，放在他口中竟是如此的轻描淡写——可不是么，小太子家世显赫，腰缠万贯，最差的后果不就是亏点钱吗？还能怎样？
常沛呆呆站在原地，半晌都动弹不得。
是啊，做游戏是为了梦想。
在此之前，他也是大厂的主策划，拿着股票和高额的工资做游戏，可为什么放弃这些来到这里？无非就是因为这里自由，有充足的空间和时间做自己想要做的，实现自己的游戏理念，这不就是他的梦想吗？
可实现梦想的机会摆在面前，他却犹豫不决，踟蹰不前。
蓦然间，常沛浑身一震，宛如受到巨大的冲击，满脑子都回放着叶承影这几句话，压抑了许久的负面情绪，竟也是慢慢的崩塌，只剩下滚烫和感动的热泪，声音都忍不住颤抖起来。
“叶，叶老板……”
“去吧。”叶承影说得也差不多了，摆摆手让他回去好好消化消化，随后轻轻的舒了口气，端着水杯站在办公桌前润了润喉咙——他觉得以常沛的思维，只要冷静下来，肯定是能听懂他意思的，谁又不希望自己做了多年的项目上线呢？
最重要的是，叶承影还会给他们不计成本，没有预算的全部支持，这谁能扛得住？
哎呀，心里随便估算下，又是几个亿花出去了呢！
小孔雀瞬间得意起来，尾翼展开，嘚瑟得厉害。
忽然间，他动作骤停，总算是看到了立在门口的宗凌。
他也不知是什么时候来的，姿态散漫，气势拔群，身形颀长而富有张力，察觉到叶承影的动静便掀起眼帘，声音清越如雾，“叶老板忙完了？”
叶承影慢慢收敛笑意，盯了他半晌，冲着他招了招手：“宗老板，来。”
他语气平稳，倒也没什么异常，可宗凌才刚刚走过来，却蓦地觉得脖颈一紧。
就在这电光火石间，叶承影竟是攥住他的衣领狠狠一拉，看起来金贵细长的手指也不知道哪里来这么大的力气，直拉得宗凌微微俯身，“嘭”的声撑住了叶承影身侧的办公桌，脸颊险些贴上他的鼻梁。
骤然间，两张脸凑得极近。
叶承影气势十足，满脸凌厉，自以为非常凶狠的，死死盯着宗凌的眼睛。这样的距离，甚至能从中对方乌沉的瞳仁中，看到自己清晰的倒影。
第十二章
室内寂静，静得好似只能听到剧烈的心跳，还有交缠的呼吸。
小孔雀没轻没重的，宗凌被他拉得有点猝不及防，几乎要沾上他的睫毛。可即便如，他的神色也没半分变化，毫不忌讳的盯着叶承影，鼻梁至下颌骨明锐清晰，眉眼沉得像狼。
不知过了多久，叶承影终于开了口：“宗老板，你要摆清楚自己的位置，这公司现在是我控股，不要做多余的事情。”
不得不说，叶承影的这番捯饬还是有点效果的，特地烫染的青灰色的卷柔软落在额头，纹身在白皙的脖间若隐若现，再加上耍狠的表情，看起来的确比平时硬气了几分。
只是可惜对于宗凌似乎没什么用。
他起初没答，注视着他这番新行头，片刻后忽然笑了声：“是么。”
宗凌倒是没想到，一来就会受到如此明晃晃的威胁。电话里和和气气，装模作样，却是在刚见面就迫不及待的露出锋利的牙齿，张牙舞爪地想要把他给挥开，可还真有意思。
但……他淡声道：“若是我想呢？”
那我就要锤爆你的狗头！
叶承影气得手上蓦地攥紧，面上却露出个威胁的微笑来：“你试试看？”
他没开玩笑，不论是出自新仇还是旧怨，宗凌这个人着实让他感觉到了前所未有的愤怒和暴躁。叶承影在生意上稳重八百年，难得因为死亡的重创赌气一次，他必定会赌气到底，对方越是猖狂，那自己的手段必定也会更加极端，绝对不可能认输。
“反正宗老板在外奔波十年，这次回国就好好休息吧。”没等宗凌回答，叶承影终于松了手，将他的衣领往前轻轻一推，慢条斯理地道：“你好好拿着股份，等着我帮你挣钱，其他的任何事情都不要操心，这里也没有你操心的份。”
省得坏了他的撒钱大计。
“再者说了，以宗老板的本事，就算不是风动也可以对不对？何必又跟我争抢。当时风动是宗老板自己想要资产分离分出来的，哪有轻而易举就收回来的道理。”叶承影泰然轻松地背靠着办公桌，冲着他笑了下：“你说是不是，宗老板？”
室内没有其他的声音，双方都平静地凝视着彼此。
叶承影今日不论是举止还是言行，都可谓非常的不客气。但就算到了此刻，宗凌也没什么火气，他对于和自己理念相合的人，且有胆量的人向来包容性很高。
小太子有点本事，能将一把好牌发挥出最大的价值而不至于烂在手里，也的确有魄力，普通人守着点钱财就畏手畏脚，生怕得不偿失，但是他人看着小，不经世事，胆子比天还大；蛮虎的暴躁脾气里又带着犬科动物的天真，矛盾却又自然，难能可贵，百里挑一。
宗凌微漠然扫了眼自己被攥得略有些发皱的衣领，不自觉想到叶承影在电话里面说的给自己“意想不到的回答”的那句话来——可还真是意想不到。
他觉得叶承影是真的挺有能耐，各个方面都是。
让他匪夷所思地感到想笑。
“叶老板。”宗凌终于开口。
叶承影正在喝水，闻言便搁下水杯朝着他看去，谁知连头都还没有抬起来，宗凌忽然伸手扣上他的后颈，叶承影猝不及防，被带得险些撞上他的胸口，顷刻间，竟是能闻到对方怀里幽幽的冷香。
他有着瞬间的呆怔，猛然一惊，下意识就要挣脱，却发现除了后颈，就连肩背已经被对方禁锢，竟是半点都动弹不得。随后耳畔忽然感受到对方俯首吐气，嗓音一如既往的冷冽，可却因为太过靠近，竟是带着点温热的气息。
“你最好想清楚。”
叶承影蓦的僵在原地。
他前天跟宗凌通话时，便觉他的声音松散且富有磁性，就算隔着个手机，也仿佛如同混杂着花瓣的微风，吹落到耳里。
当此情此景真正发生的时候，叶承影的耳朵不受控制地蹿上了绯红，但这仅是生理反应，他只觉头皮瞬间炸开，甚至浑身上下每个部位都被激得汗毛倒立，骤然间连肺都要气爆了。
宗凌，这狗东西！
叶承影愤怒摔门而去，发出“嘭”的惊天震响，连带着玻璃都颤了几颤。
随后而来的是一片寂静，宗凌半点也不着急，身体放松，随意地靠在办公桌前。
这位置是叶承影最喜欢的，他现在自然而然就给占了，甚至完全视刚才叶承影的威胁为无物，甚至还垂着眼睫，将要点烟，火苗簇然蹿起的时将周边映得透亮，细长的手指贴着银色雕花的火机，显得愈发清瘦白皙。
突然，他手上顿住，掀起眼帘。
只听门外传来“咔哒咔哒”地脆响，显然是叶承影余怒未消，竟然又把他给锁办公室了。
安静注视门板片刻，宗凌忽的不可自抑，发出一声散漫的低笑。
*
风动的公司不大，办公室的位置也并不偏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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