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想回去看看。”萧常暮仰起头,双眸映出湛蓝的苍穹,他深吸一口气,补充道,“这一走可能就不会回来了。”
出发前宁域看过卷轴,下一个法器的方向在南方,而溯起城在西方,方向完全不同,萧常暮是知道这一点的,如此对方还要回溯起城,难不成是变成厄灵后发生了什么特殊的事情让对方做了这样的决定?
“那我们快些出发吧!”不更轶惊讶过后是镇定,出奇的镇定,“不知道这次回去会不会又要走大半月。”
宁域原本还想再问几句,但不更轶都如此干脆,他也没必要多说,跟着回去就是,说不定还能跟蒙深讨论一下变成厄灵的事,于是他甩起长腿跨上马:“走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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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溯起城的路上还算顺利,三人虽没有夜以继日地赶路,但也是能快则快,于是路上只用了半个月。
距离溯起城还有半个时辰的路程时,狂风骤起,乌云密布,四处看起来都阴沉沉的,尤其溯起城的方向,黑压压一片,给人一种很压抑的感觉。
“师尊,要下雨了,我们快找个地方躲雨吧。”不更轶扬声道,“这雨肯定不小!”
下雨视线不好,行路困难,万一遇上厄灵可就是危如累卵,因此一向都会在下雨前找到安全的避雨处。然而今日萧常暮却一直骑马往前,毫无找躲雨处的意思,不更轶只能主动提醒。
“加速前行!尽量赶在下雨前到达溯起城。”萧常暮没有回头,骑着马在狂风中狂奔前行。
“师尊!回溯起城还要半个时辰,这雨估计一刻钟就会落下,来不及的!”不更轶赶上前相劝,“师尊这是怎么了?为何突然如此着急?”
“我有不祥的预感……”
“可是冒雨前行太危险了,看天势,恐怕是大暴雨,得先保证自己的安全啊!”
“既然师尊想快些到溯起城,我们就陪他去吧!”宁域快马加鞭,“我们一左一右注意两边的情况!”
不更轶万般无奈,他清楚自己再劝也没用,只能加速跟上。他紧皱的眉头皱得更紧,眼底满是愁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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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路狂风呼啸,雷声阵阵,不过雨一直未落下。
三人骑马狂奔,转过一座高山,再行一刻钟就能到达溯起城。
然而,就在转过高山的一刹那,一道震天撼地的雷电乍然出现在远方。虽然只远远看到一瞬,但显然那道雷电与从前见过的都不同,硕大无朋,气吞山河,恐怖得不像是雷电。而那个方向正是溯起城所在的位置。
不详的预感瞬间笼罩了三人,三人竭尽全力骑马狂奔。
越来越近,越来越近。
可是,等待三人的却是一片火海。坚如磐石的溯起城竟然变成了一片火海。
火势太大,百丈外就无法再靠近。
萧常暮红了眼眶,他清楚为时已晚,他无能为力,只能眼睁睁看着这一切。
马儿不愿再往前,萧常暮决然翻身下马,一步一步往前走去,甚至召出佩剑欲御剑而起。
“师尊!”
宁域和不更轶都察觉到萧常暮的状态不对劲,即使知道萧常暮不会做傻事,但两人还是忍不住着急地上前阻拦。
宁域揽过萧常暮,感受到萧常暮的身体在细颤。
是啊,荆云是救萧常暮出深渊的人,萧常暮已经失去过一次荆云,这是第二次,得到了再失去,谁能承受第二次生死离别呢?明明荆云已经过上喜欢的日子,却发生这样的事。还有溯起城的百姓们,一个月前大家还有说有笑,都是些淳朴善良的人,三千多条生命就这样葬身于火海,任谁都难以接受!
溯起城坚不可摧,有两百多斩灵人,外部还有结界保护,发生这样的事太过诡异,这火绝不可能是溯起城内部燃烧起来的,难道是厄灵?还是跟方才见到的雷电有关?
雷电……天雷……
萧常暮平静而缓慢地将宁域的手臂从他身上移开,接着从容地举起佩剑,随即将利剑架在不更轶的脖子旁。
“师尊?”宁域莫知所措。萧常暮这是在做什么?为何会对不更轶拔剑相向,而不更轶面对萧常暮的利剑为何依然镇定自若?不对!眼前这一幕不该发生的,究竟是怎么回事?
“你知道这是何故?”萧常暮盯着不更轶,眼神凛冽。
不更轶没有说话,他那双看着萧常暮的双眼无比空洞无神,他的右眼皮突然跳动了一下,接着,他双手不禁握拳。
不更轶的沉默让宁域头皮发麻,他不敢相信,也不愿回想往日的一切,甚至不想面对现在发生的事。
“你是厄灵吗?”萧常暮问出这个问题时,声音有微乎其微的颤抖。这个颤抖不仅是难以置信的震惊,也是毛骨悚然的害怕,还是凄入肝脾的寒心。
不更轶没有立刻回答,空洞的双眼透出几丝波澜。就在萧常暮和宁域坦然失色之际,他终于张了嘴,用十分低沉的声音说道:“我……不是……”
剑拔弩张的气氛没有缓和,萧常暮继续问道:“天雷,天雷到底是什么?”
不更轶垂眸,再次沉默。
“你跟厄灵有什么关系?你的目的是什么?”
不更轶没有抬眸,继续沉默。
“你知晓厄灵为何源源不断?是上古煞气还存在吗?”
……
“你和不更衔青认识,对吗?”
……
“那你准备何时杀我们?”
不更轶叹了口气,抬眸看向萧常暮,露出一个苦笑:“师尊既然只是将剑放在我的脖子上,就说明师尊清楚我没有伤害过你们……师尊内心还存有一丝期望吧?可是……抱歉,我无可奉告……师尊如果觉得有必要,可以杀了我……没关系……不重要……”
萧常暮盯着不更轶,在对方眼中看见了万般无奈,看见了万念俱灰,看见了无底深渊。
“不更轶!你究竟在说什么?”宁域愤怒地抓住不更轶胸口的衣服,“把话说清楚!你到底知道些什么?”
“知道又有什么用呢?哈哈哈哈哈……”不更轶苦笑出声,接着用手推开脖子旁的利刃,顿时手被划破,鲜血直流,但他毫不在意,似要离开。
“不更轶!”宁域眼疾手快拦住不更轶。
“没用的!逃不掉的!”不更轶猛地大吼起来,“逃不掉的!何苦呢?”
“你到底在说什么?”宁域紧紧抓着不更轶的手臂,“不要说些我们听不懂的,把你知道的都说出来!”
不更轶想甩开宁域的手,可对方紧抓不放,于是他直接召出佩剑,准备用武力强行离开。
“不更轶!”宁域怒目切齿,他也召出佩剑,没想到有一日两人竟然会刀剑相向。
萧常暮没有出手,思绪万千地看着眼前打斗的两人,眉眼一片冰凉。
不更轶的目是离开,他和宁域过了几招后,找准时机便御剑而起。宁域自是紧跟不放,也御剑而起。
然而,御剑飞行了一段时间后宁域渐渐感受到佩剑开始不受控制,无法再继续飞行。在这个世界上就是如此,无法长时间御剑飞行。宁域开始力不从心,飞行速度也变慢不少,甚至有往下跌落的趋势。
可是,不更轶不慢反快,两人之间的距离越来越远。
“不更轶——”宁域的怒吼划破苍穹。
不更轶的身影消失在远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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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7章
不更轶记不清自己在这个世上出生死亡了多少次。对,他有每一世的记忆,只是有的太过久远,他记不清了,当然,他也不想记清。
拥有每一世的记忆是好事?不,对于不更轶来说是无尽的折磨,因为他不只有记忆,还有逃不掉的使命。
模糊褪色的记忆中,还是有那么些人和事磨灭不掉。
大概是在最初的时候吧,不更轶降生在一座和溯起城差不多坚固的城中,他记不清那座城的名字了,也记不清他在那座城里生活了多少年,甚至记不清那一世父母的模样和他自己的名字。
但他记得那座城的最后时刻。
那一次,他逃了,逃到离城很远的高山之上,坐在山头,静观一座城的最后时刻。
没想到的是,第一道天雷降下的时候他自认为已经麻木的心还是狠狠地抽动,视线不自觉漂移。
因为知晓自己的使命,不更轶习惯性地从出生起就努力让自己做一个冷漠的人,他用孤僻和乖戾为自己筑起高墙。他不仅没有朋友,而且是让人生厌的那类人,就连他的父母也不太喜欢他,觉得他是一个怪胎。
如此,他对这个地方,对这群人,没有任何感情,他可以毫无顾忌地完成使命。
即使心抽动了一下,他依然逼迫自己必须要看完这一场“烟花”。他冷漠地抬起眼,看向那个悲惨之地。
让他万万没想到的是,半空中出现一个御剑而起的斩灵人,斩灵人边施法边朝着天雷而去,看起来就是以卵击石,而他身后还跟随者一个又一个斩灵人,视死如归。这群如蝼蚁般渺小的斩灵人一起施法变出结界,试图抵挡天雷。活似大海上漂浮的几片树叶,企图在波涛汹涌中活下去。
结果自然是天雷瞬间击破结界,吞噬所有斩灵人,随即重重地轰击大地,地上的人无处可逃。
反抗的一幕只存在于须臾之间,却深深印在不更轶的脑海之中。这一幕太过震撼,结局虽是失败的,但在不更轶看来好似蜉蝣撼动了大树。他头皮发麻,心疯狂跳动,他甚至有冲回城中的冲动。
……
不更轶一直看着远处的城,从天雷落下到被火烧成废墟,他的心无法平静,无法麻木。
从艳阳高照到漫天繁星,他终于再次步入这座城,这座变为废墟的城。
所有人都死了,消失得无影无踪。这片土地会荒芜很长一段时日,但总有一日会再次长出青草,长出野花,这里又会生机勃勃。或许还会有人来到这里,在这里建起村落城镇,在这里生活,在这里繁衍生息,在这里出生死亡。
不更轶站在废墟之中,用泛红的双眼环顾黑漆漆的四周,心里无限凄凉,他摸了摸自己的左胸膛,感受那颗跳动的心,抬起头,仰望星河。
星河真美,如果他能彻底消失该多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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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更轶活在撕扯之中,一直都是。
他尝试过让自己活得像个人,可是不行,那样只会更痛苦,即使他忘不了蜉蝣撼树的一幕,但也仅仅是忘不了,因为他无法反抗,好像,也不该反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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