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和八年前一样，无数带着烈火的石头从天而降。
宁域呆滞了一瞬，他仿佛看到了曾经地狱般的苍溪村，房屋破裂坍塌，人们四散逃窜，哭喊尖叫声不绝于耳。
死去的亲人也出现在他面前，姐姐从空中掉落摔死，身体稀碎，母亲被巨石砸死，只能看到残肢和一只绣花鞋。
他本以为如今的自己可以坦然面对这一切，可惜那种深渊般的恐惧不是他努力就能避免的。
在宁域呆滞的一瞬，一只乌鸦厄灵展开翅膀，俯冲向他。
回过神的宁域挥剑的同时侧后仰身体。乌鸦厄灵一翅在上，一翅在下，划过宁域的脸颊，尖喙差点就能划破宁域的脸。
宁域感受到乌鸦厄灵尖喙的可怖，赶紧集中精力让自己镇定下来，再恐惧也不能乱了阵脚。
渐渐地，茕殄靠近了。
大地在震动，废墟在沉吟。
面对茕殄，宁域恐惧到身体僵硬，他深呼吸一番，抓紧剑柄，强迫自己迈出僵硬的双腿，用尽可能快的速度飞奔向茕殄。
一开始，宁域奔跑的速度就比平日里行走的速度快一些，而且动作可谓僵硬中带着别捏，如同一个慌不择路逃跑的伤者。慢慢的，他将自己的状态调整了过来，他越跑越快，最后御剑而起，紧接着，轻踏半空中的飞石，借力继续往高处的茕殄飞去。
就如当年的黑斗篷。
不过，宁域飞得没有那么顺利。茕殄应当是注意到了这个背道而驰的人，也清楚来者不善，因此飞到宁域附近的石头会偏离原来的方向，突然砸向宁域，并且石头上的火焰也会烧得更旺。
原本宁域御剑飞行躲避时可以偶尔跳到飞石上躲避其他飞石且借力，这样的变化让他躲避更加困难，也无法再跳到石头上借力。
不仅如此，还有鸟类厄灵袭来。这些鸟类厄灵在飞石中穿梭，只为攻击宁域，即使被飞石砸伤，即使被火焰烧伤，依然前仆后继。
向上前行愈发困难，但无论有多么困难，也得继续。
飞石已经够麻烦，又来鸟类厄灵，宁域不得不拿出了铃铛法器。使用法器很费灵力，还没对上茕殄，必须保留灵力，因此宁域不敢无节制地使用，只能在攻击的鸟类厄灵实在太多或太狂暴时使用片刻。
铃铛法器的响声可以迷惑厄灵，让厄灵短时间内分辨不清斩灵人所在的具体方位。鸟类厄灵听到声音后难以准确无误地击中宁域，宁域正好把飞着的鸟类厄灵当躲避飞石的垫脚石。躲过飞石的同时还能继续往前往上飞。
终于，宁域接近了茕殄。
庞大的茕殄犹如一座大山，在它面前，渺小的宁域宛似一个小石头。
御剑飞到高处，与茕殄齐高时，宁域看清了茕殄头部的样子。虽然茕殄的头亦是由石头组成，但能看出对方是有五官的，和人的模样有五六分像，尤其是那双眼睛，尽管整体都是黑色的，上面还布满红丝，可眼睛是有神、有想法的。
面对与人五官相似的茕殄，宁域的恐惧再次加深，他真的觉得茕殄就是另一个自己，一个让自己恐惧的自己。
茕殄看到宁域的刹那间，黑色的眼眸动了动，紧接着它身上爆裂出好些细小的飞石砸向宁域。这些飞石全带着火焰，密密麻麻，速度极快，跟烟花似的。
光靠躲肯定是躲不过，宁域立即施法用法术屏障挡住朝他飞来的火石。
法术屏障高宽各一丈，本来是足够保护宁域的，可没想到的是，一丈之外飞走的火石竟然转了个弯，又从后方攻击回来。宁域迅速分出一只手，施法将自己后方甚至上下左右全部挡起来。
虽然有飞石划伤了宁域的肩膀，但至少第一波飞石被全部当下。
有第一波就会有第二波，茕殄不会轻易放过宁域。第二波的攻击比第一波更猛烈，飞石更多更大更快。
宁域随即加强了法术屏障，然而，他的法术屏障还是被砸出裂纹，顿时让他明白茕殄和普通厄灵不同，只防御肯定不够，必须赶紧想出别的应对方法。
既然已经接近茕殄，虽然不是近在咫尺，但双方的距离也就五六丈远，是时候拿出法器攻击了。
宁域观察着四面八方攻击的飞石，看准四块相对较大的石头击中屏障，他故意放松那四处的防御，让四处同时破裂，他随即从右侧的破裂口冲出去。
宁域的行动很突然，按理说茕殄那样庞大的厄灵很难立刻改变攻击方向，宁域也正是想借着茕殄改变攻击方向的短暂间隙拿出长绳法器，配合铃铛法器施法攻击茕殄。可是茕殄反应极快，宁域刚冲出来，突然几块大石头就将他围了起来，俨如一个个盾牌，上下左右全部包围起来。
宁域顿时被关入一个由火石组成的密室之中。
火石组成的密室炙热无比，久待必然会被烧伤烫死。宁域试着施法攻击，发现火焰似乎能吞噬法术，紧接着他又尝试用剑劈火石，没想到他一往前移动，整个火石密室跟着移动。他当即尝试用更快的速度往别的方向移动，可不管他往哪个方向移动，整个火石密室都会跟着移动，始终保持让他待在密室的中央。
宁域被困住了。由内而外的恐惧放大了他的难受，他热到快要晕厥，他感觉身上每一寸肌肤都在燃烧，似乎要爆裂开来，双眼所见全是扭曲的火焰，视线逐渐变得模糊不清。
努力强忍不适，宁域尝试施法让铃铛法器响起来。
第一次，没能成功，因为双手动起来便疼痛万分，再一施法，手臂犹如骨肉分离，痛到法术支离破碎。
第二次，还是没能成功，因为眼前一片模糊，让人有些神志不清。
但他没有放弃，等到痛到麻木，稍微恢复清醒，他继续咬牙坚持着尝试。
“叮铃铃——叮铃铃——”
铃铛终于响起来，随后宁域握剑竭力往前冲。
起作用了，尽管在密室之中，铃声也有用，茕殄被迷惑住，火石密室不再跟随着宁域移动，宁域冲到了火石密室的边缘，他奋力挥剑，砍破挡在前面的火石。
火石密室被砍出破洞，宁域一冲而出，伴随着四散飞溅的火光，他不断往上往前冲。
宁域御剑冲到了茕殄上方，眼前清晰了不少，虽然身上仍然很痛，但此时不能有片刻耽搁，他立即拿出长绳法器，配合着铃铛法器，他要将茕殄捆绑禁锢起来。
茕殄似乎察觉到危险，它身上的石头猛然爆炸，从头顶到脚部，所有石头同时爆炸，火光四射，火石喷涌而出，如万箭齐发般冲向宁域。
突然的爆炸让宁域稳不住身子，不计其数的火石迫使宁域停止施法。不过他没有立刻逃走，而是开始边御剑往后退，边结印施法。
接着，一张巨大的法术屏障在天地间展开。弄出如此大的法术屏障挡住所有攻击是极其不容易的，近乎饮鸩止渴，为此宁域伤得口中呕血。
双方全力以赴地对抗。
任何一刻都可能是转折点，是致命一击，是最后一刻。
挡住攻击的同时，宁域甚至还分出灵力控制铃铛法器和长绳法器。
铃铛法器飞到最顶上，不停地发出“叮铃铃”的响声，茕殄瞬时变得迟钝，长绳法器趁机飞到最底部，从下往上宛若生长的藤蔓，快速缠住茕殄。
被长绳禁锢住的茕殄立刻发出打雷般的痛苦嘶吼，震耳欲聋。
茕殄一痛苦，它的攻击自然就弱了。
还好法器够快，要让宁域再全力撑下去，过不了多久他可能就会晕厥过去。
生死存亡之际不敢有半分松懈与犹疑，宁域猛然将法术屏障往前推，把火石击散在半空中。在又呕出一口血后，他拿出了长剑法器，一鼓作气将灵力注入其中，然后双手握剑，飞速朝着茕殄斩去。
长剑法器的剑气变得巨大无比，力量强大到受伤的宁域差点承受不住，但在失控前，宁域凭着毅力握紧长剑，冲到茕殄面前，毫不犹豫地斩了下去。
长剑劈开了茕殄，直接让茕殄灰飞烟灭。
茕殄消失后，铃铛、长绳、长剑三种法器也随之消失，独留宁域一人站在苍茫的大地上。
宁域的身体猝然往下倒，他赶紧用手撑住。反应够快，他没有扑倒在地，但半跪着再次呕出一大口血。
茕殄死了？真的死了？就这么被杀死了？
真的如此简单吗？会不会是有幻境？是否还要再坚持着打破幻境？
走了快九年的路，真的就这样到终点了？
没有这么简单吧？再仔细观察四周！赶紧站起来！不可以这样倒下！
可是……好平静，从未感受过的平静。
法器消失了，无法再感知到，茕殄确实死了，没有任何属于它的厄灵气息。
茕殄真的被自己杀死了。
宁域蓦然觉得一切好不真实，怅然若失。
他内心的恐惧逐渐消失，但心好像彻底空了，填不满的那种空。
茕殄死了，由他的恶念生成的厄灵死了，他亲自杀死了自己的恶念，该他了。
那他何时会死？
任何时刻都可能会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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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61 章
“师尊，柳树发芽了。”宁域指着不远处河边的柳树，转过头，满脸灿烂的笑容。
坐在石头上歇息的萧常暮正在查看竹篓里的木柴，听到宁域的声音，他抬头望向柳树，果真看到了若隐若现的翠绿色，他颔首笑道：“嗯。”
宁域发现萧常暮方才在查看木柴，于是他背起手，微微弯腰：“师尊，今日我该休沐，我是和师尊出来闲逛的，师尊却要我顺便捡些木柴回去，我已经捡得很多了，师尊不会还嫌不够吧？”
“反正出来也无事可干，捡些木柴回去也就是顺手的事。”萧常暮瞥了宁域一眼，勾起唇角的同时将目光放到远处的柳树上，“带些木柴回去，大家还会夸赞你呢。”
“师尊真是会过日子。”宁域把头一歪，“别人夸我，我倒不稀罕，师尊夸我就够了！”
萧常暮冷哼一声：“愈发油嘴滑舌。”
“师尊若是觉得柴火不够，我立刻继续去拾，师尊说够我才停，我力气多着呢！”宁域说着就要往前走。
“够了。”萧常暮无奈地扬声道，“别再贫嘴了，我们该回去了。”
“时候还早啊！”宁域先是洒脱地甩起手，然后忽地想到什么，立刻严肃地上前一步，“师尊可是有哪儿不舒服？还是累了？”
宁域突然接近，萧常暮有点不自在，可他明白对方纯粹是关心他，因此赶忙用轻松的语气回复道：“没事，我很好。不过是觉得虽然现在厄灵少了许多，但在外面久待依然不安全。”
“师尊放心，有我在呢！”宁域站直身子，再次扯出一个笑容。
面对师尊，他想尽量多笑。
只有多笑，师尊才能记住他的笑容。
萧常暮能看出宁域笑容背后的情绪，不过他不想看出，也不希望对方发现自己看出，于是也用笑容回应对方。
每一天都可能是最后一日相处，却又要装作风平浪静，若无其事。每日一定要做的事情就是见对方一面。
心照不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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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个月前，宁域杀死了茕殄。
杀死茕殄后，宁域虽然也身受重伤，但他没有立刻返回山洞疗伤，而是沿着茕殄来的方向寻去，他要查看茕殄究竟从何处来。他对茕殄有执念，也怕痕迹会消失，只要他还能动，他就一定要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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