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辉月里面穿着白衬衫,挽起袖子,抬起手,指腹贴着虞倦的脸颊,鬓边还有点湿,他问:“累不累?”
虞倦这么要脸的人,回答中是没有“累”这个选项的。
但没等虞倦说话,周辉月的食指已经顶起虞倦的下巴,坦然地看着对方的眼,说出自己的打算:“我想背你。”
一般人可能觉得虞倦是个很冷淡的人,他好像对周围的事都不在意。
但对周辉月而言,不是那样的。
虞倦的喜欢、讨厌、烦闷、害羞、无奈,所有情绪都表达得很明显,前提是得看到他的绿眼睛。
一片花瓣落在平静的湖面,再轻也会泛起涟漪。
就像现在,周辉月从虞倦的眼中看到心软和动摇。
虞倦想到了之前的很多事。
在周辉月无法站立的时间里,他似乎表达过很多次这样的愿。
生病的时候,周辉月说他不能抱起自己,还需要找别人帮忙。
从露台上跳下来,落在周辉月的面前,这个人说想接住自己。
是那时留下的执念吗?
在周辉月面前,虞倦感觉自己变得不同,他愿意为这个人弥补过去的缺憾,无论是什么。
于是吞吞吐吐地说:“可能,有点累。”
所以是可以背。
离他们不远的地方,正是紧赶慢赶追来的宣传部部员。
校运会太忙了,宣传部里一个人当三个人用。许孜云才采访完跳远冠军,就被部长安排了新任务,说是五千米长跑结果出来了,务必好好去采访冠军。
结果她去了五千米的终点,压根没见着人,问了周围的同学才知道,虞倦和一个人走了。
又马不停蹄地追了出来,看到了眼前的一幕。
部长反复叮嘱,校运会公众号的kpi就靠虞倦的这次采访了。许孜云也听说过虞倦的名字,长得好看,钢琴弹得好,不参加任何活动和团体,独来独往,拒绝了很多人交友请求。
一个高傲至极的人。
而此时这样一个人正在和另一个说话,虞倦没笑,但眉眼是柔软的。
不知道他们说了什么,前面的人弯下腰,虞倦披着西装外套,伏在那个人的后背。
气氛太好了,让人舍不得打破。
她本能地按下快门,拍下这一幕。
第67章 自动售货机
莫名其妙的, 虞倦就被背起来了。
他很小的时候,祖父母的年纪已经大了,衰老到抱不稳一个孩子了。后来长大了, 以虞倦的性格,也很难设想自己在什么情况下会放弃行动能力,将自己完全交托给另一个人。
虞倦伏在周辉月宽阔的后背,他的脚步平稳, 竟走得很轻松。
慢慢的,虞倦也放松下来, 一只手拽着西装外套,另一边手臂挂在周辉月的脖颈前, 摇摇晃晃。他的脸贴着周辉月的肩膀, 能感受到结实的肌肉会随着步伐微微起伏, 给人很安心的感觉, 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 明明不久前这个人还在缠绵病榻。
才走出去没多远,就遇到了一个好心的志愿者,他看出虞倦身上穿着运动服, 又被人背着, 问是不是受伤了。校医院不在这个方向。
虞倦的脸皮没那么厚, 脸埋在周辉月的肩膀上,立刻装作睡着了。
周辉月也感觉到了, 回答对方:“不是。他只是有点累了。”
那个志愿者还有点奇怪,累了至于要人背,扶着走或休息不行吗?
刚走远了, 虞倦“醒了”,很小声地用气音和周辉月说话, 像是怕被人发现:“……这样很容易让人误会。”
周辉月觉得这样的虞倦可爱极了。
他偏过头,两人靠得太近,只能看到彼此的侧脸,似乎是笑了一下:“刚才不是很会装睡吗?”
虞倦:“……”
他觉得周辉月有点难以言述的恶趣味,想一直背着自己。
算了,虞倦自暴自弃地想,放任自我,就当是真的累了。
周辉月的身上有冷冽的气息,最开始是掺杂着药的苦味,现在那些消失了,闻起来很干净。
可能是走了条小路,周围越发僻远,没再遇到别的人。
周辉月有一搭没一搭地说:“虞倦,你好轻。比我随身带的电脑还轻。”
虞倦忍了忍:“你比喻的正常点。”
周辉月一本正经地说:“可能是工作太沉重了。”
虞倦有点想笑,复仇文里的事业狂男主也会抱怨工作太多吗?
周辉月继续说:“太瘦了。”
“学校的饭不太好吃,是不是不合你的胃口。”
“以后要不要多回来吃饭?”
虞倦很挑食,不吃的配菜很多,也懒得尝试新口味,不想踩雷浪费食物,一个合适的窗口能吃到天荒地老,在学校的日子是得过且过。
而周辉月很了解虞倦的口味。
虞倦含混地说:“大一太忙了,没空。”
其实是周辉月太忙了,虞倦不想让他做饭,所以一般都会在学校吃完再回去。
周辉月“嗯”了一声,虞倦没说,但他似乎什么都知道,说:“等过完这一段时间,就不怎么忙了。”
工作的忙碌是短暂的,而和虞倦会一直在一起。
周辉月的打算很长远。
天气很好,日光暖洋洋地照着,虞倦缩在周辉月的外套里,什么都不必想,什么都不必考虑,无论周辉月要往哪里走。
思绪漫无边际,不知道往哪里飘飘摇摇。
不是说走得久了腿还会疼吗?
虞倦忽然想到。
他的脑袋稍稍抬起,瞥了一眼四周,凑巧不远处有个自动售货机。
于是碰了一下周辉月的侧脸:“我渴了,想买可乐喝。”
虞倦的身体很软,翡翠吊坠却是硬的,硌在周辉月的后背。
他被放了下来,双脚重回地面。
虞倦的手停在按钮上,问:“你喝吗?”
“嗯。”
两声不小的响动后,可乐滚了出来,虞倦弯腰拿起一罐,直起身,想递给周辉月。
他没能拿起第二罐。
周辉月捞起虞倦,掐着他的下巴,微微用力,又低下头,很轻地吻了一下虞倦的嘴唇。
猝不及防下,虞倦吓了一跳,他的手指不自觉握紧,也不知道是被可乐罐冰的,还是被吻的,浑身颤了颤,推了周辉月的肩膀一下。
周辉月松开他的下巴,但没往后退,垂着眼,认真地问:“不让亲吗?”
像是真的在征询虞倦的意见。
虞倦和他对视,喉咙一片干涩,心跳得飞快。
“在操场上看到你的时候,就很想吻你。”
周辉月的语调很平静,似乎是在陈述事实,却有着一种莫名的占有欲:“周围的人太多了。”
无论何时何地,虞倦都很耀眼,太多人看着他了。
但这个人是自己的。
周辉月的名字是康勉取的,寄托了她对孩子的美好祝愿,然而周辉月的品德与高洁无关,他不是照亮别人的月亮,他是黯淡的、深不见底的黑夜,他没有无私的品质,想要独占虞倦这枚珍贵的绿宝石。甚至必须克制这种过于强烈,失去理智的欲望。
他不希望伤害虞倦,但偶尔也会展露出些许无法压抑的感情。
虞倦没说话,他的睫毛颤了颤,闭上眼,吻住了周辉月的唇。
下一秒,周辉月把虞倦压在了自动售货机旁的墙面。
这么说也不太准确,虞倦被挤在这个逼仄的空间,但周辉月的手臂揽在他的腰间。
铺天盖地,虞倦的世界只有周辉月的存在。
学校很大,到处都是人,这个角落却出奇的安静,连风吹过树梢都不会发出声响。
呼吸很热,一个细密缠绵的吻。
一吻过后,虞倦像是筋疲力尽,跑完了五千米也没这么累,好像氧气都被另一个掠夺。
他的侧脸泛着潮红,手臂勾着周辉月的后颈,陷入近乎缺氧脱力的状态。
周辉月拥着他,指腹摩挲着虞倦的脸颊,他问:“要抱吗?”
虞倦很要面子,抿了抿唇,偏过头,不去看周辉月。
他急需降温,大拇指拉开可乐罐的拉环,伴随着汽水打开的声音:“不要。”
仰头灌了一大口。但亲的时间太久,他的体温又太高,可乐已经不冰了。
虞倦有点嫌弃。
周辉月笑了笑,接过虞倦手里的东西,喝掉了剩下的半罐可乐。
虞倦的眉眼低垂,他的天性是高傲,但在周辉月面前很多时候都是柔软而天真的。
全世界没有比虞倦更坦率面对自我的人。
他靠在周辉月身上,慢吞吞地说:“跑最后一圈的时候,听到的声音,我以为自己听错了。”
“所以在终点看到你,也很想亲你。”
虞倦仰起头,他的手指湿漉漉的,挨着周辉月的手腕,握起来是冰的:“所以我们是一样的。”
也不是安慰周辉月那些过于强烈的,无法表露的欲望,虞倦甚至不知道那些,他只是出于本能,说出自己的感受,抚平这个人的情绪。
对他好一点。
从小到大,虞倦几乎没吃过什么苦,只经历过一次折磨,时间不算太久,已经快忘得差不多了。但周辉月不同,他在命运低谷中一次又一次爬起来,好像不会痛,也不会被伤害。但还是想对他好一点。
周辉月怔了怔,恍惚间,模糊地“嗯”了一声。
第68章 至死不渝
虞倦靠在抱枕上, 打了个哈欠。
最近有几门课结课了,考试时间安排在了近期,虞倦不算临时抱佛脚, 但还是得打起精神读书。
天气渐渐冷了,房间铺满地毯,开着暖气,非常舒适。
虞倦姿势散漫, 看起来是不怎么认真地背书做题,但专注的时候效率很高。
他非常聪明, 很擅长学习,能迅速将不懂的东西拆解开来, 记性也好。
周辉月在一旁的桌子边处理工作, 传来连绵不绝的键盘敲击的声音。
偶尔也会停下来, 看一眼像猫一样窝在窗户边的虞倦。
虞倦把整本书简单过了一遍, 乱七八糟写了十多页的草稿, 查缺补漏了一番,没发现什么难点。
他合上书,忽然意识到耳边的键盘声停了。
于是抬起头, 看到周辉月打开第二层抽屉, 里面放的是他要吃的药。
虞倦又多看了两眼。他最开始让人检查过的药都不在了, 但周辉月虽然恢复健康,实际还需要定期服用药品, 只是没那么多,也不再那么频繁了。
恋爱过后,他们待在一起的时间不少, 但没撞到过几次周辉月吃药。
虞倦跳下窗台,走到周辉月身边。
抽屉的角落有一个玻璃罐子里, 里面还剩一枚糖果。
虞倦还记得是从安山村的小卖部买的,因为周辉月吃的药太多了。
至于这颗糖……
虞倦想了想:“你当时骗我了吧。这个糖到底是什么味道?”
周辉月看了虞倦一眼,拿出玻璃罐,掀开盖子。
糖果保存得很完好,没有融化,摇晃间发出清脆的响声,就像曾经在花园的日光下,虞倦看着周辉月,也是这么问的。
周辉月说:“没骗你。”
语气里多了些不动声色的诱哄:“要尝尝吗?”
虞倦犹豫了几秒钟,点了下头。
象征着过去的最后一枚糖果滚到了虞倦的掌心,在指尖留下很少一点糖粉后被吃掉了。
酸。
很酸。
虞倦皱紧了眉,他又被骗了。
……这个人。
就在虞倦准备把糖吐出来,戳穿这个人的谎言时,却被扣住肩膀。
——有人吻住了他的嘴唇。
虞倦有一瞬的晕眩。
接吻的次数很多,从第一次到第一百次,虞倦还是没怎么适应。他不是不喜欢和周辉月接吻,而是周辉月的吻和这个人表露在外的一面不太一样。周辉月看起来总是很冷静,任何时刻都镇定自若,不会失去理智。他的吻像夏日暴烈的雨,突如其来,似乎要把虞倦淹没。
虞倦本能地挣扎了一下,但周辉月的手掌按着他的后颈,手指不轻不重地压着他的喉咙,掌握了虞倦最脆弱的地方,有点危险,动作像是安抚的意思,却也令人不能逃脱。
虞倦深陷其中,像是淋了一场大雨,唇齿吮吸间,他不小心把糖咬碎了,接近苦涩的酸味爆炸蔓延开来。
另一个人,吻着虞倦的人也尝到了。
终于,在糖过即将融化殆尽之前,周辉月抬起头,松开了虞倦。
恍惚间,虞倦仰起头,看到周辉月一如既往的神情,有点不高兴,凭什么只有自己觉得酸,又靠近了一些,报复似的咬了一下周辉月的嘴唇。
周辉月笑了,他低下身,压得很近,一下一下啄着虞倦的眼,嗓音低沉:“虞倦,糖是什么味道?”
虞倦不想说话,觉得很丢脸。
“我尝起来是甜的。”周辉月锲而不舍地追问,好像很真挚,所有认识他的人都不会怀疑他此时此刻说的是彻头彻尾的谎言,“是甜的吧。”
虞倦的脸很热,用力擦了擦湿润的嘴唇,放弃挣扎,指酸为甜:“甜的。”
周辉月挑了挑眉,又捏着虞倦被酸到拧成一团的脸:“男朋友,好可爱。”
虞倦:“……”
这个人故意的吧,故意骗自己吃很酸的糖,情节恶劣,罪加一等。
不过他叫自己“男朋友”……
虞倦想,还是无罪释放好了。
就这么闹了一会儿,虞倦继续复习,周辉月继续工作。不过距离缩短,周辉月也坐在了虞倦身边,电脑放在腿上,用不太方便的姿势办公。
又这么过了一个多小时,外面的天彻底黑了。
书“啪嗒”一声掉在地面,昏暗的灯光下,虞倦彻底睡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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