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你只是来找西西莉亚·洛浦的吗？”
伊莱眨眨眼睛，很严谨地回答：“一开始是的，现在也可以是。”
弗朗西斯的小少爷说这种话的时候表情也很坦然，瑞文特看着伊莱的脸，恍惚间想到自己很小很小、家中还没有出现巨变、薇尔也没有把他带到教廷去的那段时光。
那个时候他也可以说得很坦然。
现在不行了。
瑞文特抬起手，像是要摸伊莱的脸颊，伊莱一躲，他的手在空中顿了顿，最终还是握住了那捋贴着脖子乖顺垂在空中的银白头发。瑞文特的手心里是有血的，一松开，那截头发都变成了红色。
伊莱垂着头看了一眼，惊讶道：“你想用这种方法提前杀死我？”
瑞文特的血液曾经导致伊莱在床上躺了小半个月，与此同时在弗朗西斯的士兵身上表现出了影响情绪、扰乱判断的效果。但是瑞文特刚刚才被捅了一刀，冰封得再快也要有血液流出来，伊莱看上去却没有任何异样，甚至还有闲心给瑞文特一个治愈魔法。
很明显，弗朗西斯的小少爷是在开玩笑。
能让他这样开玩笑的，是那顶无论从哪个角度来看都非常漂亮的荆棘冠冕。
瑞文特地摇了摇头：“这是通行证。”
伊莱一愣。
“只有被圣水侵蚀的血液才能进入神明的宝库，”瑞文特在伊莱一点点变僵的表情前露出得意的神情，眼睛里却一点笑意也没有，他意有所指道，“没有人能够在血液被圣水彻底侵蚀之后活下来，除了‘神眷者’。”
或者说，只有不会因为血液被圣水彻底侵蚀而死亡的，才会成为神眷者。
很显然，瑞文特就是神眷者之一。
他孩童时期被薇尔带回教廷圣殿，与其它孩子一同生活在拥有漂亮摆件与华丽壁灯的房间里，教廷对他们很好，连提供给他的衣服上都坠着黑色的华丽宝石。后来与他同期的孩童一个个咳嗽着被送出圣殿，而他被一名白纱修女带到红衣主教和黑纱修女中间，乔尔主教露出天真活泼的笑容，对薇尔说：“你也没有想到你随意带回来的孩子会成为这一代的神眷者吧？”
特蕾莎修女——也就是中年修女哼了一声，说：“还不足以将功补过。”
他们话题的中心对这一切置之不理，转而亲手在瑞文特的脖颈处烙下一个区别于普通信教者的十字架女神像，自此瑞文特的人生走向另一条不受自己控制的道路。
但是现在……他想自己做一个离经叛道的选择。
瑞文特看着陷入沉思的伊莱，语气中略微带上了几分期待。
“钥匙已经给你了，你想要打开那扇通往财宝与危险的门吗？”
……
“他都那样说了，我当然要来。”
神明的宝库中，伊莱已经得知来搜寻抓捕他们的人恐怕已经快要踏进告解室，不过他看上去并不意外，而是不知道从哪里拿出来一个棱长只有半个手臂的方盒子递给艾萨克看，笑盈盈地表示他们可以带走这个盒子能够带走的物品。
艾萨克当然没意见，为了准确而迅速地找到这庞大的宝库中最有价值的东西，他甚至难得选择听一听暗夜精灵的建议。伊莱说这话的时候，他正从一个灰扑扑的箱子里面拿出来一串亮闪闪的紫色宝石——并不是充斥魔力的那一种，而是贵族喜欢顶在头上或者用金线镶进衣服里那种。
十足的华丽漂亮，以至于做过很长时间精灵王子的暗夜精灵都不吝惜自己的“夸奖”。
‘比那把灰扑扑的□□适合他。’
下一秒伊莱就走到艾萨克身边，拿起那把由黑暗时代的矮人大师耗时两百三十余年做出来的炼金□□，抬手一抛扔进盒子里。扔完看一眼艾萨克手中的紫色宝石，转头撑着另一个箱子的边沿捞了捞，拿出来一颗墨绿色的、翅膀形状的胸针，放进艾萨克的手中。
艾萨克一整个僵住了，连带着暗夜精灵也僵住了。
只有伊莱诚恳道：“这个更适合你，但是那串宝石也很好看，你还有喜欢的吗？我刚刚到这里来的时候看过了，那边还有好几箱。”
系统为自己虽然察觉到了艾萨克的意思、但是依旧面不改色地胡言乱语的宿主放了一朵小小的电子烟花，果然，下一秒，艾萨克就放下了那串紫色的宝石，非常生硬地转移话题：“你没有想过有可能被堵在这里？”
他没有放下那个胸针。
“当然想过，所以我稍微纠结了一下。”
伊莱耸了耸肩。
后来瑞文特用一种非常平淡的语气说薇尔很爱伊莱，以至于几名红衣主教都对她生出了疑虑，虽然事实上这份爱抵不过对神明的信仰，但足够让薇尔感到痛苦，进而到告解室来祈求神明赦免她的罪。
这一长串话听在伊莱耳朵里就剩下“主教怀疑薇尔”、“薇尔会在全教廷搜寻伊莱的时候到告解室来”，经过他的个人理解，就被总结成了“主教一定会来告解室找可能会放他走的薇尔”。
主教来找，那么，一定不会安静等待的艾萨克呢？
风偏爱精灵，一定会给艾萨克带去他想要的信息。
“我不觉得我能一个人走出神明的宝库，我只是潜意识里认为你会比教廷的人先来。”伊莱笑盈盈的，双指并拢轻轻点点自己的太阳穴，“显而易见，我的第六感给我带来了正确的判断。”
话音落下，伊莱合上了那个盒子，他轻轻拍拍手，这个盒子瞬间变成一个扁扁的方形薄片，被他顺手往兽皮袋子里一塞，没有谁注意薄片在伊莱收紧口袋束口的那一刹那就消失不见。
毫无疑问，这是一张物品卡。
艾萨克眼神都没飘一下，就像一个装满东西的盒子变成一张轻飘飘的薄片非常寻常一样，他默不作声地把那枚胸针放进衣服上的暗袋里，目光投向宝库的大门。
他听见了跨越漫长楼梯、狭窄通道、一扇厚重大门，最终抵达耳朵里的细微声响。
伊莱拿出了法杖，问：“西西莉亚和伦克朗大人状态还好吗？”
“不太差。”艾萨克顿了顿，补充道，“地宫里面有一个叫巴伦的人，伦克朗·艾里斯都认识他，似乎是奥斯都帝国的将军。他在地宫里面接触到了一批人，最近在谋划逃出地宫。”
只要他们不傻，就会知道再也没有比现在更好的机会了，教廷忙着找伊莱，或许他们真的逃掉了都不会有人想到去把他们抓回来。而大小姐和伦克朗身为亲卫军队长，在意识到自己失去天赋、留下来只会是拖累之后也会相当果断的离开。
伊莱轻轻吐出一口气，嘟嘟囔囔：“教廷的地宫怎么总和奥斯都的将军过不去？”
上一个带领失去天赋的同伴闯出地宫的还是前奥斯都将军埃尔弗呢。
艾萨克朝伊莱的方向迈了一步，抬手握住伊莱的手腕，他并没有立刻发动天赋，而是看着伊莱的眼睛。
“有四个人朝这里来，应该都是黑纱修女和红衣主教，他们中有几个在警觉状态下能够识破我的天赋，但我也许能做到在他们走出宝库之前带你抵达告解室。”
到时候他们就只需要正面遇上白纱修女与十字骑士，在这种情况下逃离来自后方的追击，显然比正面对抗红衣主教与黑纱修女要更容易。
伊莱歪了歪头。
“你怎么做？”
“透支血脉。”
透支血脉，是个非常新鲜的词语，对于说出这个词语的艾萨克而来说也很新鲜。
暗夜精灵刚刚告诉他，这是精灵王族特有的天赋。每一任精灵王的血脉都有一个从精灵王子王女到精灵王转化的过程，最先转化完成的那一名就会成为精灵王。而透支血脉是以精灵王子王女的身份调动属于精灵王的力量，这会让转化过程回落，最不乐观的情况就是再也没有成为精灵王的可能。
艾萨克没有说到底是什么代价，而是说：“抵达告解室之后，需要你带我走接下来的路。”
伊莱沉默了好一会儿，忍不住问系统：他是不是在故意示弱？
系统觉得不是，但是如果它诚实地回答，宿主必定会生愧疚甚至其它不太妙的情绪，那岂不是便宜了这只半精灵？
所以它保持沉默。
伊莱心情复杂地顶着艾萨克不曾偏移半分的视线，轻轻皱了皱鼻子，他又不傻，当然分得清是虚情还是真心。只是无论是虚情还是真心，他都不可能让艾萨克去做一件听上去就这么危险的事情——别的都不说，要是艾萨克透支血脉后直接晕倒，他扛艾萨克离开教廷都是个天方夜谭。
半晌，伊莱轻轻叹了口气。
“就算他们不会识破你的天赋，我也不能就这样一走了之。”
伊莱朝着他们没办法带走的、数量与质量都堪比龙财的宝箱们偏了偏头。
这里的每一件财宝都会在未来变成攻向弗朗西斯的尖矛，就算带不走，他也不能把它们留给教廷呀。
第226章
通往神明宝库的阶梯上，混杂的脚步声在不停回响。
薇尔非常罕见地走在最前面，速度快到几乎就要跑起来；后续赶来的凯伊走在中间，少年主教倒是慢悠悠地与瑞格瑞斯主教走在最后，他借着瑞格瑞斯手中明亮火球的光看着薇尔的耳朵脖颈，那上面存在着喷射状的血液。
“啧，”少年主教压低声音、兴致勃勃地说，“真没想到，薇尔修女竟然会那样做。”
瑞文特疯狂的执念与扭曲的虔诚都那样深刻，他看了都被震一下，承受这段情感的薇尔反倒是手起刀落，亲手了结了对方的性命。
这是少年主教第不知道多少次感叹了，瑞格瑞斯也第不知道多少次好脾气地回答：
“所以她才是神明大人最爱的孩子。”
他们的神明大人是个彻头彻尾的实用主义者，没有那么多博爱的心思，祂爱谁，就是谁更强、能带来更多的利益。但是他们爱神明也是因为神明能够完成他们的夙愿，仔细想想，听起来还有点天生一对的意味。
少年主教耸了耸肩，不置可否。
这段阶梯很长，瑞文特微末的反扑拖延了他们向下搜寻的脚步，以至于他们并不确定伊莱是不是已经离开了。凯伊拐过最后一个拐角，看着薇尔僵住的背影，心想：那应该是还在。
然后她也顿住了，噙着羞涩的笑示意瑞格瑞斯和少年主教走在最前面。
要不是凯伊和薇尔是黑纱修女中的首席，瑞格瑞斯绝对不会让她们到神明的宝库中来；少年主教就更不会了，他更倾向于把所有红衣主教和黑纱修女纠集起来涌入宝库、直接发难，但瑞格瑞斯到底劝住了他。
“教廷已经错过了那个人。”
少年主教露出求知若渴的表情：“或许我们也已经对他亮出了刀剑？”
瑞格瑞斯莞尔一笑：“总要试试。”
“好吧，”少年主教笑嘻嘻地说，“神明大人在上，祝愿您得偿所愿，能够遇见一个可以正常交流、而不是一见面就大打出手的伊莱·柯蒂斯·弗朗西斯。”
少年主教是有一点祝福别人的天赋在身上的，通往神明宝库的们并没有关上，他们很轻易就能够看见坐在堆叠宝箱顶上的伊莱，据说是前往地宫的艾萨克站在他的身后，手中握着一把没有弦的弓箭。
那么高高在上，就像神明的宝库一瞬间变成了王城的审判庭。
见他们迈进宝库大门，法官眉毛一挑，轻快地说：“你们来啦？”
瑞格瑞斯看了看那几个打开的箱子，脸上是无懈可击的笑意。
“初次见面，伊莱少爷。您有找到喜欢的礼物吗？”
“唔……”伊莱看着脚下的宝箱想了想，“我有很多喜欢的礼物。”
“那是我们的荣幸，如果您喜欢，除了需要留下一小部分之外，宝库中所有财宝都可以属于您。”
“那我需要付出什么呢？”
瑞格瑞斯用手抵着下巴沉吟了一会儿，最后笑道：“并不是什么大事，伊莱少爷。就算什么都不做也没关系，您甚至不需要改变您的立场，只要对教廷视而不见。我想，对于您来说，这会是一笔非常划算的交易。”
伊莱看了薇尔一眼，薇尔此刻并没有看他。他拉长声音哦了一声，然后道：“你都说那是一笔交易了，瑞格瑞斯主教，半个神明的宝库恐怕能够买下一个游星王城，教廷花费这样大的代价，只是为了让我作壁上观——那我只能觉得，我对于教廷意义非凡了。”
他说这话的时候带着点讥诮的意味，却没想到瑞格瑞斯真的点了点头。
瑞格瑞斯说：“您在弗朗西斯，就是弗朗西斯的奇迹；您在奥斯都，就是奥斯都的奇迹；您在教廷，就是教廷的奇迹。您即是奇迹本身，如同千百年前，骤然降临到人类身上的力量。”
伊莱挑挑眉，故作惊讶道：“千百年前降临到人类身上的力量，不是来自神明的福祉吗？”
瑞格瑞斯没有正面回答，双指并拢，点一下眉心，然后是右胸，最后是左胸，他垂眸敛目，天然显出些悲悯的圣洁来。
“神明庇佑我等。”
伊莱轻轻嗤笑一声：“庇佑你们让这个时代的人类成为黑暗时代的幻想种？”
“那的确是我们的期望。”瑞格瑞斯向前走了几步，伊莱很明显感受到身后的艾萨克做好了战斗的准备，但是瑞格瑞斯什么也没做，他站在一个必须要仰起头才能够看见伊莱的地方，这个视角让他在某个瞬间看上去像跨越艰难险阻来向伊莱朝拜的虔诚信徒。
“我们期望人类不再遭受任何幻想种的残忍虐杀，我们期望让幻想种为他们曾经的的狂妄与暴行付出应有的代价，我们期望人类成为这片大陆的主人。在神明大人的带领下，教廷已经在这样一条道路上走了千百年，离成功只差一步之遥。”瑞格瑞斯顿了顿，看着伊莱因为角度问题显得非常悲悯的眼睛，继续说道，“只是这一步太艰难，我们要付出几近难以想象的代价；但如果有您，那就是最平常的一步，像跨过一级台阶那样简单。”
重要性一下子拔升的伊莱简直要怀疑自己的耳朵出了问题了。
他知道那个把他定为恶魔之子的预言是不存在，但是现在突然告诉他，他是教廷阵营的关键，还是有点超出他的理解能力了。
225/274 首页 上一页 223 224 225 226 227 228 下一页 尾页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