熊景炎低下头看了眼怀里眨巴着大眼睛的云安,把它放下来戳了戳脑袋,“看在你贴心的份上,就不追究你扒拉我腿的事情了。”
云安一被放开,就冲到了绵宝的身边,嗷嗷叫:“绵宝绵宝,他那句话太长啦,是什么意思啊?”
绵宝打着小哈欠,随意敷衍:“人类在夸你做得好呢。”于是以为人类骂豹子而炸毛的小家伙就这么被安抚了下来。
豹子不是能在院子里待多久的生物,云安啃了会儿肉干,就叼着没有啃完的部分撒丫子跑向村后,应该是要上山去。
它走没有多久,巡逻结束的黑猫出现在院子里。
瑞哥先是找到了家里的小猫,远远打过招呼,才跑去蹭蹭在躺椅上的老人,和坐在小板凳上陪曾叔祖说话的熊景炎。
这一套操作下来,熊景炎的手还没有摸到瑞哥,猫就已经从手下溜了出去,只捕捉到了一点柔软又有力的尾巴尖。
瑞哥蹭蹭绵宝,“肚子饿不饿?我抓了一只大鸟。”
绵宝伸着懒腰,伸向空中的爪子抱住了瑞哥的脑袋,“你在山上吃东西了吗?刚刚大熊给我带了鸡胸肉过来。”
意思就是肚子不饿。
瑞哥早就有所预料,蹭着猫抬起来的下巴,“我肚子也不饿,一起吃鸟?”
听瑞哥这么说,绵宝才爬起来,和正在聊天的人类拉长声音打完招呼,快快活活的往院子外面走。
一起吃饭是个仪式,肚子都不饿的情况下,去毛后剩不了多少肉的鸟就是最好的选择。瑞哥去树上把鸟叼下来,接受绵宝的蹭蹭后,一起往没有什么人类涉足的小巷子而去。
在堆积起来的木头后面,两只猫找了个刚好可以容纳它们的空处。
瑞哥认真的拔着鸟毛,听绵宝讲今天在院子里经历的事情,会恰到好处的回应两句,激起猫更多的倾诉欲。
听绵宝说话,对黑猫而言是很舒心的事情。
这只大鸟去掉羽毛之后,也不比正常鸟雀大多少,两只食量大的猫猫分食完它,刚刚好填饱肚子。
它们惬意的甩着尾巴走出巷子,往大院的方向而去。
大院里多了些人类,拿着东西过来的男男女女坐在院子里,一边忙活手上的活计,一边说说笑笑的,看不出半点的悲伤来。
绵宝甩着尾巴,“人类的演技越来越好了。”它记得今年元宵的时候,这群人面上挂出来的喜庆笑容,比哭还要难看许多。
黑猫看了眼那些人类,拱着绵宝往人少的地方去。
-
老人的死亡不是一朝一夕的。
太阳给面子地出现了五天,又下起了瓢泼大雨,热闹的院子好像又陷入了一片寂静。
端着药碗的六姑奶奶出现在曾叔祖的房间门口,抬脚轻轻踢着挡路的猫狗,好不容易把药碗放到曾叔祖面前,无语地扶了扶发鬓,“阿叔,你还是别给它们喂肉干了吧,这房间都没处落脚了。”
曾叔祖摸摸身边的狗狗,“它们都是小客人,我们要遵守待客之道,一点点肉干而已,不要这么吝啬。”
熊韶诗:……
熊韶诗翻了一个白眼。
黑猫的身影出现在门口,绵宝翻身起来,朝着曾叔祖喵喵两声,蹭过熊韶诗的脚腕跑向瑞哥。
两只猫在门口互相蹭蹭,很快就消失在雨幕之中。
今天的雨很大,打的猫睁不开眼睛,两只撒丫子冲进家里直奔人类。
许青一手一只捞起来,把它们一起塞进了给狗用的大号烘干箱里。
绵宝舔着爪爪,“回来一次好麻烦哦。”
黑猫在它旁边打着滚,肚皮朝天地道:“爷爷不是要搬去大院了嘛,咱们到时候让爷爷带上粮。”
听瑞哥说起这个,绵宝蔫了一点。熊爷爷搬去大院,是为了方便照顾曾叔祖。在早晨晚上的把脉下,隔不了几天就要帮曾叔祖调整一次药方。
之前绵宝还听人类说,曾叔祖还活着,全靠熊爷爷的医术吊着这条命。
瑞哥蹭了蹭猫,没有再说什么。
-
大雨噼里啪啦,白色的毛绒团子窜下山,身上黑色的花纹看上去比初见时清晰了许多。小豹子扭头看了眼山上,见胖胖老实藏在竹林里面,才跑进人类的地盘找家长。
在它离开之后,一个毛茸茸的脑袋探了出来,黑色的圆耳朵抖了抖,很快又把脑袋缩回去。
“受伤?”
蹲在走廊上看下雨的三只不约而同的看过来,视线里满满的都是疑惑。
没有记错的话,云安的朋友是一只可以伤到它的捕食者来着?
又长又粗的大尾巴甩了甩,蹲在家长面前的小豹子有些不好意思地撇开头,小小声道:“我带它爬树,爬着爬着它就下不去了,是摔下来的。”
“……”
走廊上一时间有些安静,一群猫狗都不是很明白,为什么野兽的受伤方式能这么奇怪。
不过这个并不是现在的重点,绵宝道:“那应该让它进村子呀,我们又不会治病。”
云安嘿嘿笑,“我知道我知道,我就是提前来说一声。它胆子可小了,不能吓着它。”
行吧。
许久不回来,一回来就带伤员的豹子走了,绵宝顶了顶瑞哥的脖颈,起身去往曾叔祖的房间门口,熊爷爷正在里面给老人诊着脉,曾叔祖作为病人正反过来宽慰医生。
两只在门口探脑袋的行为并没有进行遮掩,曾叔祖很快就发现了它们,并笑眯眯地让熊爷爷转头看。
猫没打算打扰他们看病,见人类看过来,叫了两声又收回脑袋。
云豹的速度很快,没有多久,就带着它的小伙伴出现在了视野范围内。
绵宝盯着那黑白花色的胖墩墩,脑袋一歪,漂亮的蓝眼睛被茫然和不解包裹住。没有记错的话,这里是人类口中的北方吧?
胖墩墩忽视了一走廊的猫狗,在云安带着它到两只猫面前停下的时候,才前倾身体,想要嗅嗅两只。野生熊猫极具危险性,瑞哥当即将绵宝挡在了身后,前爪下压发出威胁的低吼声。
云安:!
小豹子连忙挤进它们中间,避免了即将出现的惨剧。
它用屁屁撞了撞身边的大熊猫,伸着脑袋去蹭瑞哥的脖颈,“胖胖只是想闻闻你们而已,没有坏心思的!”
瑞哥看了眼那只大熊猫,朝着云安呲牙,“让它离绵宝远一点,不然别怪我动爪子了。”
云安乖巧的连连点头,长尾巴在大熊猫的脑袋上敲了两下,瑞哥看着那陌生的野兽点了脑袋,才往后退了两步,收起要攻击的姿势。
绵宝心有余悸的蹭蹭瑞哥,看向那只据说受了伤的大熊猫,有些好奇地问云安:“它哪里受伤了?”
云安闻言,连忙扭头去拱已经一屁股坐下来的胖胖。
大熊猫慢吞吞的转过身,柔软的皮毛被雨水冲刷干净,唯独还在不断淌出鲜血的地方看着格外骇人。
“豁,你这是从哪儿弄回来的?”熊爷爷揉了揉眼睛,视线从胖仔的黑耳朵黑胳膊上路过,停留在了鼓鼓囊囊、看上去就特别好摸的肚肚上。
蹲坐在旁边静静看戏的猫狗看见熊爷爷出来,连忙提醒胖胖再转一下身体。
胖胖看了眼小伙伴,在得到云安的肯定点头后,又挪了挪屁屁。
熊爷爷被它背后的那道伤口吓出了口音,“乖乖你咋个搞得哦。”
胖胖猛的一抬头,“老汉儿?我啷个晓得咋肥四,垮的一下就冒咯!你瞅瞅塞,疼嘞!”
嗯?
绵宝去撞云安,“你朋友不是哑巴呀?”
云安甩脑袋,“不是不是,就是听不懂,奇奇怪怪的。”
看着吧嗒吧嗒吐露一长串听不懂话语的大熊猫,绵宝甩甩尾巴,表情有些古怪,“这难道就是传说中的川蜀熊猫只说川蜀话?”
不管怎么样,这大家伙应该是不会伤害熊爷爷了。
老人家小心靠近的时候,几只就没有去阻拦他。
胖墩墩的大熊猫可重,熊爷爷简单看了看伤口,回自己住的房间去拿药箱。
也好在他药箱里的东西都齐全,不用让大熊猫顶着伤口等他们回家去取药。
熊爷爷在门口的动静引起的曾叔祖的好奇,老人慢吞吞走出来,在门口一蹲,一双眼睛盯得胖胖直抖耳朵。他摩挲着下巴感慨道:“这还是老头儿第一次看大熊猫呢,真挺可爱的,就是怪凶。”
绵宝无语撞撞瑞哥,“瑞哥你以前有没有见过熊猫啊?”
流浪猫猫哪儿都去,大黑猫点点头,“动物园里就有熊猫,好像傻一点。”
胖胖扭着身体,听见两只猫的对话,哼哼:“哈老壳,莫拿老子跟宝批龙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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猫狗们的视线落到胖胖的伤口上,再想想云安之前说的,这只家伙受伤的原因,很是怀疑这句话的可信程度。
熊爷爷拿着医药箱过来,看见曾叔祖蹲在门口,眉头一皱,“阿叔你蹲着做什么,一会儿起来又该头晕了!”
曾叔祖掏掏耳朵,慢吞吞地站起身,要进去搬凳子。
熊爷爷怕他给自己摔一下,把医药箱往旁边一放,快步进去搬了一条凳子出来,扶着老人家做好了,才去看那只陌生熊猫的伤口。
胖胖是从树上摔下去的时候,不小心被断掉的树枝给划伤的后背,伤口不是很深,就是被划伤了好大一片,皮肉都暴露了出来。
野生的大熊猫攻击性还是很强的,熊爷爷手上也没有麻醉,快速的动作着,视线一直落在大熊猫的背部肌肉上,随时都会抽离清理伤口的手。
大黑狗站起来,蹲到了熊爷爷的身边,抬眸盯着胖胖。
云安想了下,自己连跳带比划的讲猫猫讲过的故事,力求转移掉好朋友的注意力。
这个伤口在人类看来很严重,但放到动物的身上,也就是皮肉伤,根本不影响它们的活动。
大熊猫的食量十分大,在绵宝的监督下,胖胖在毛茸茸堆里待了一个小时,感觉药水吸收得差不多之后,就进入了雨中。
熊猫奔跑的速度和电视机上看到的完全不一样,它们跑起来不比云豹慢上多少。
这个突然起来的客人在猫狗堆里引起了不小的波澜,大家对这个云安的新朋友十分感兴趣,凑在一起嘀嘀咕咕说什么的都有。
曾叔祖又被人类扶到了客厅的沙发上,绵宝及时在他的身边占据了一个宽大的位置,等到跑去监督胖胖离开村子的瑞哥回来,立即挪动身体,给瑞哥空出一个足够大猫躺下的空荡。
曾叔祖笑话的点点猫脑袋。
人类帮忙治疗的事情,显然是被胖胖记在心里,没有几天,人类就在村尾的围墙门边捡到了一小堆的笋子。
熊猫的事情早就在村子里传开,那些笋子被送到熊家,许青挑着最嫩的部分给曾叔祖做了一点点尝鲜。
竹笋转移了人们的注意力,当天就有人披着蓑衣上山,手里拎着小锄头和尼龙袋,在竹林里忙忙碌碌寻宝藏。
胖胖没想到自己送个礼物还能招来抢食物的家伙,啃了啃爪子,只能抛弃山脚的竹林。
-
春天的雨一下就没完没了。
从瓢泼大雨到连绵细雨再到好似薄雾般的雨丝,断断续续下了一个来月,太阳根本就没有冒头的时候。
长时间晒不到太阳,就是健康的人也会蔫巴,何况是身体本就不好的老年人。
这段时间,村子里老人生病的次数都增多了,而大家的注意力都放在了曾叔祖的身上。
老人家卧床了。
绵宝蹲在床头,轻轻地蹭了蹭老人的额头,好像有一点点的烫。
它的疑惑被房间里的猫狗们捕捉到,立即就有狗狗出去,随机顶了一个人类进来。
人类摸了摸老人的额头,又拿着旁边的温度枪试了下温度,将数字记录下来。
人类又走了,不多久,就有人端着退烧的汤药进来。
一碗碗苦涩的中药被灌下去,曾叔祖从一开始还能烫床上说两句话,到现在一天都睁不开两次眼睛,连吃饭都需要人类想办法。
时间好像过去了很久很久,但当绵宝被瑞哥喊着出去吃猎物的时候,才反应过来,其实这是曾叔祖卧床的第三天。
吃完小鸟,两只猫凑在一起给对方梳理毛发。
雨不知道什么时候又大了起来,砸落在地上,飞溅起来的水花落在了猫的毛发上。
瑞哥舔去那一点的水珠,看了眼曾叔祖的房间门口,“一会儿还过去吗?”
绵宝靠着瑞哥,没什么精气神的甩了甩尾巴,“去。”
曾叔祖的房间里很安静,瑞哥陪着绵宝进来的时候,看见的就是一地的猫咪狗狗。床上也躺着几只猫狗,绵宝离开前的位置还空着,它带着瑞哥,一起走到了曾叔祖的床头边趴下。
房间里很安静,偶尔有猫狗醒了,就会往外面走,或是去吃饭或是去玩耍,总归保留着房间里的平静。
人类来来往往,间或扶着曾叔祖吃点东西喝药药,间或给老人家揉按身体擦拭汗水,总归忙得很。
—
早晨的阳光是温柔的,带着些许的冷意落在身上,让猫惊喜万分。
绵宝几乎是冲进大院里的。
人类老是说曾叔祖晒晒太阳对身体好,今天出太阳了,一定一定会好过来的!
猫的兴奋在满院的寂静中冷却,绵宝同爪的走到青青身边,茫然的蹭了蹭,“怎、怎么了呀?”
许青垂眸看着小猫,蹲下来摸了摸它的脑袋,“绵宝要不要进去看曾叔祖最后一眼?”
……
太阳出来的这一天,永义村的顶梁柱走了。
压抑的哭泣声在这个小村子的上空飘荡,都已经当家做主许多年的人类哭成了孩子,傻愣愣的待在院子里,一时间居然不知道该做些什么。
再小一辈的年轻人忍着悲伤去询问年迈的老人,一点点的、笨拙的把丧事给办了起来。
在这个需要节省的时候,没有人说他们铺张浪费。
绵宝蹲在墙头上,看着那拉起来的白幡,看着忙忙碌碌的年轻人,看着坐在地上嚎啕大哭的中老年人,看见了好多好多,却什么也没有看进去。
黑猫落在它的身边,担忧的蹭了蹭小猫,“绵宝你还好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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