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
傅平安下意识反驳。
但实际上,她心底深处知道这句话是对的。
洛琼花盯着她的眼睛,从动摇的目光中察觉到了什么:“虽然臣妾不知道天人为什么要这样,但是陛下在天人的指导下讨好我,这是完全没有必要的一件事,比指责我更没有必要。”
胸腔中似乎有一腔洪水,马上就要决堤。
傅平安紧紧捏住拳头,却只能紧咬牙关说出一句:“朕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脑海中却突然浮现出那些“原著”中的文字来——
【“放我离开,放我离开吧……”
花颜已凋敝空瘪,那不是印象中洛栀的模样。
唯有那一双眼睛,仍是明亮的,像是熠熠生辉的宝石。
甫一开始,便是这一双眉眼,叫傅端榕一见倾心,像是一缕春光,突然就洒在了她的身上。
她可以忍受黑暗,如果没有见过光明的话。
“不要离开朕,你想要什么都可以,但是不要离开。”
洛栀看着她。
苍白瘦削的手像是枯枝一般横在被褥上。
她有些疲倦地叹了口气,但很快又笑了。
“但是你关不住我的,我总会走的。”
这句话说完之后的五月。
洛栀果然得到了离开的机会。
因为傅灵羡打进了魏京。】
一种不知从何而来的恐慌紧紧攥住了傅平安的心脏,现在,心底那一直如幽魂般游荡的隐秘的恐惧抓住了她。
她脱口而出:“你是想离开么?”
洛琼花一愣。
说实话,在傅平安说出这句话之前,她倒是没想过这。
但是现在她也被勾起了这个念头,确实,如
果她已经无法再做个合格的皇后,或许,她也可以选择离开。
“臣妾……”
她将要开口,傅平安紧紧抓住她的肩膀,突然出声:“不要说了!”
她又开口:“朕不明白,只是因为那天说了那样一句话么,那朕把那句话收回,行么?”
洛琼花看着她:“陛下,臣妾已经说了许多了,或许是说太多了,都叫陛下听不明白了,臣妾就是想说,陛下已经做得很好了,做得太好,反而让臣妾沉溺其中了,所以,要说错,也是臣妾的错。”
傅平安捂住头。
此时,脑仁久违地开始疼痛起来。
思绪纷乱不堪,最后,脑海中突然出现一个问题。
“你现在,到底是什么感觉。”
洛琼花不说话。
傅平安道:“你回答了这个问题,朕今晚就立刻离开。”
洛琼花犹豫了一下,缓缓开口:“陛下想听真话还是假话。”
傅平安气笑了:“当然是真话。”
洛琼花道:“……臣妾原以为和陛下在一起会很快乐,但原来……并不快乐。”
“……什么?”
“陛下不是说了,要离开么?”
傅平安深感荒谬地站了起来。
她指着洛琼花,却又不知道说什么。
但她知道愤怒现在掌控了她的大脑,她眼下是完全不知道能说什么了。
于是她终于还是扭头出了寝宫,并把房门重重甩上了。
……
如果说有什么能将人从感情问题里解脱出来的良药,那可能是忙碌的生活。
但也可以称之为屋漏偏逢连夜雨。
傅平安还没搞明白洛琼花到底是什么意思呢,漠北鬼戎又打过来了不说,内江郡传来异动,太平道集结各地流民与游侠,在多地起兵造反了。
从前通过刺杀事件,傅平安就猜到前晋王和鬼戎可能有合作,如今这一前一后的情形更叫人怀疑两方是否有着密切的联系。
但说起刺杀,傅平安又想起了当初奋不顾身替她挡箭的洛琼花。
怎么短短几年,便不比当初了呢?
秋日过去,异动更加频繁,原本
这两年没有大的战事,英国公在去年请奏在漠北屯田,进行长期战事。
大魏这边,也对鬼戎进行了经济制裁,本来漠北无粮无田,游牧民族无固定居所,就很依赖和魏边境进行贸易,而傅平安一纸令下,直接禁止了鬼戎人和会和鬼戎往来的少数民族的贸易,或是提高了关税,一时之间,在漠北各部族当中,鬼戎也算众叛亲离。
但或许正因为如此,对方被逼急了,竟更不顾一切地打了上来。
傅平安这边其实是无所谓的,因为她早就已经布置好了许多,不出几年便可以叫鬼戎分崩离析,但问题是——还是需要时间。
于是直到冬日来临之时,事情都是一件接着一件。
直到冬祭完成,终于得到喘息。
寒风接替秋风凛冽吹向大地,在某一日晚上看着两江郡叛乱的奏报,因为长久没有好战报烦躁的时候,琴荷突然小心翼翼地说:“陛下,马上就是娘娘的生辰了。”
傅平安浑身一僵。
她近来努力让自己不想起洛琼花,因为一想起洛琼花,她就开始头疼。
这种头疼有点像是中毒时的头疼。
而这种久违的感觉让她心情很坏。
上个月,有许多弹幕觉得洛琼花是“恃宠而骄”,需要冷一段时间,刚好政事忙碌,傅平安也就借坡下驴了。
但是不过半个月,她就越来越烦躁,直到某一天,她意识到是因为太久没有见到洛琼花。
她借口赏花,路过景和宫门口,来回游荡,终于碰到了出门消食的洛琼花,洛琼花却没有第一时间看见她,也不知道和静月说了什么,开怀大笑起来。
这不是很开心么?
是谁冷着谁啊?
傅平安气得扭头走了。
然后就到了今天。
傅平安听到琴荷这句话,着实是呆了几秒,过了好一会儿才硬邦邦道:“皇后最近在做什么?”
琴荷小心道:“皇后最近在练习针线。”
傅平安有点期待:“她想干什么?”
琴荷道:“她……她想给如意做件衣服,因为天气冷了。”
如意是洛琼花给那条狗取的名字。
傅平安:“……”
她怒气冲冲站起来,拿起茶想喝,想到从前洛琼花还会在晚上给她送参汤,如今却再也没这事了,又气得重重把茶碗砸在桌子上,道:“她心中都没有朕,朕难道还要想着她?”
琴荷抬眼偷偷看她,欲言又止。
“你有什么话就说啊,做什么欲言又止这套!你也学皇后么?”
琴荷连忙道:“奴婢不敢,奴婢只是觉得……觉得陛下似乎越来越容易急躁了,许是……许是有点上火,是不是要叫太医院开点降火的药膳?”
傅平安瞪她。
琴荷无奈,道:“好吧,其实奴婢是想说,要是陛下想念皇后,就过去看看呀,这次的生辰,不就是很好的机会。”
傅平安抿着嘴不说话。
但是次日下朝,她前往内库,想要亲自挑选一份送给洛琼花的礼物。
……
是冬日难得的好天气,便是在内库里,都能看见从天窗上落下的一缕阳光。
傅平安走进去,都不需要点灯,就开始在架子上挑挑拣拣。
越州进贡的珍珠首饰——珍珠是很珍贵,但稍显普通。
一架玉雕的屏风——还算不错,但精巧不足。
蜀州的锦缎,听说用了新的技法,上头的花草鸟兽,确实看起来栩栩如生——或许做成成衣更好些。
傅平安正摸着下巴思索,却突然看见架子上还放着一个平平无奇的木盒,她随意打了开来,看见上面是两条系着红绳的辫子。
虽然保存的很好,但经年累月,头发也有些枯萎。
这是……
大婚初成,洛琼花编了一条解不开的辫子。
当时自己说了什么来着?
对,她说——
结发为夫妻,恩爱两不疑。
心间突然刺痛。
傅平安捂住胸口,额头靠在了架子上。
架子微晃。
琴荷担忧地偷偷走进来,在门口往里面张望。
阳光洒在陛下脚边。
陛下的头靠在木架上,埋在阴影里,看不分明。
只是觉得那姿态分明是有些萧索的。
她有些担心,正要上前,却看见有水滴滴在了那被阳光照亮的一寸光晕里。
琴荷停住了脚步。
陛下……在哭么?
这真是从未见过。!
第一百七十三章
琴荷不确定这是不是幻觉,因为等陛下从内库出来时,神情就已经很平静了,并看不出有哭泣的样子。
傅平安并没有拿那装了头发的匣子,而是拿了一卷字帖和三册书,先交给了琴荷,道:“和你安排的寿礼一起,在生辰那天送到景和宫去。”
生辰这日到得比想象中快,简直像是一转眼就到了。
这天洛琼花醒来,刚穿上礼服,便收到陛下的礼物已经送来了的消息,笑了笑后道:“一起送到库房去吧。”
静月在一边疑惑道:“娘娘不看一眼么?”
往年陛下把礼物送来,洛琼花都是要亲自清点一番的。
洛琼花道:“都是差不多的东西。”
绸缎、瓷器、玉器,都是很珍贵而精巧的物件,只是一看就知道,应该是琴荷准备的。
静月露出有些担忧的目光来:“娘娘一直这样和陛下闹别扭,真的好么?”
洛琼花一愣,随即想,是了,在所有人眼中,自己应该就是在和陛下闹别扭吧。
不知陛下是不是也这样认为,所以既然在这么长一段时间里,除了不理会她之外,没有做别的任何事。
实际上她曾想,她说不定会被关禁闭,被关进冷宫,甚至是被废除后位。
但是陛下终究是很好的人。
想到这的时候,心中像是冒起细细密密的泡泡,又雀跃,又酸涩,然后不知怎么变作了一点点刺痛,她捂住胸口,感受着这刺痛蔓延到全身,脸上却露出笑容来。
“……嗯,不太好,下次陛下来了,孤一定认错。”
静月松了口气:“那样是最好了,其实陛下不来,娘娘也可以去找陛下啊,陛下一定不会怪罪娘娘的。”
洛琼花仰头看她:“你为何这样认为。”
静月道:“因为娘娘和陛下的感情一直很好啊,八月时,娘娘跳进水池去‘救’陛下,咱们都说,娘娘和陛下真是难得一见的佳偶呢,便是普通人家,都少见感情那么好的。”
洛琼花道:“嗯,那是因为陛下是很好的。”
静月总觉得娘娘怪怪的,但又说不上来,就在这时,晚风进来行礼,报了一串礼物的名字,又说:“……陛
下特意为娘娘挑选的生辰礼,奴婢送到了。”
洛琼花本在让宫人描眉,听到礼物清单中其中两样的名字,眉头一挑,螺黛描到了眼皮上,宫人连忙跪下认错,洛琼花拉起她,先说了句“没事,是孤的问题”,随后又问晚风:“怎么突然想着将礼物清单都报一遍,是陛下吩咐的?”
晚风垂首老实道:“是……琴荷姐姐吩咐的。”
洛琼花笑了。
她擦了画错的螺黛,站起来走到院子里,果然看见在一堆锦缎的最上层,放了一个雕着龙凤花纹的漆盒,打开来,里面是一卷字帖和三册书。
东西没什么特别的,但这是洛琼花一年前提到过的。
她在古卷中看到了这本书,问傅平安宫中书楼之中有没有,傅平安说没有,但是若是民间搜集到了,可以抄一份上来。
这字帖也是过去的某一天她提到过的。
她拿起来,又放下,莫名觉得有些烫手。
明明想好不能再心存妄念的。
她抿嘴望着漆黑,对晚风道:“替孤谢谢陛下……”
话音刚落,宫人来报,说陛下来了。
傅平安果然很快就进了院子,晚风立刻上前,一副公事公办地样子道:“娘娘已收到了陛下的礼物,叫奴婢替她谢谢陛下。”
傅平安愣了一下,看了洛琼花一眼。
洛琼花只好无奈道:“陛下既已来了,臣妾当面称谢就好。”
她行礼,道:“谢陛下。”
傅平安心中十分惊喜,本以为今天到来一定仍是被冷淡对待,但现下看来,礼物好像还是起了点作用。
心脏仿佛都为此跃动地更快了一些,傅平安上前扶起洛琼花,温声道:“你能感受到朕的心意,那是再好不过的。”
真是许久未如此靠近了,傅平安只感觉此刻周围的空气都变得香甜了一些,她低头,瞥见洛琼花白皙的脖颈上缠绕着乌黑的长发,从长发之中漏出泛红的耳朵,像是春日的蜜桃一般似乎散发着香甜的气息。
手掌下滑,傅平安紧紧握住洛琼花的手指。
冰凉的手指像是上品的玉石,但刚稍捂热,又抽回了。
傅平安怔怔望着洛琼花抽回的手,看着对方
像是一朵流云似的又飘回了屋中。
“臣妾正梳妆呢,陛下若有事,还是先等等。”
她笑着看了傅平安一眼,像是一如往昔,又好像不太一样。
她的礼物到底有没有起作用?
傅平安没听洛琼花的话,直接跟了进去,看见宫人继续帮她描眉编发。
她又记起刚成婚的时候,洛琼花化起妆来,还不如不化,但今日一见,却发现不知何时,粉黛胭脂施于脸上,确实叫她显得更加艳容逼人,若朝霞映雪,芙蓉滴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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