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征茂:“但总归也能找找机会,臣不想隐瞒陛下,臣希望能不断往上爬,不上不下的感觉不好,我……不希望让平生体会到。”
傅平安在心中叹息,长兄如父,概莫如是。
“好,朕会批准的。”
霍征茂此时不好光明正大行礼,于是只深深低了个头,然后转身往霍平生跑走的方向追去了。
【芋泥波波奶茶:第一次见面的时候还以为他是个浪子类型的人呢……】
傅平安望着霍征茂远去
,又扭过头,看见张启星正盯着沈卓君,一脸严肃道:“不准乱跑,山里有老虎。”
沈卓君撅着嘴:“平生都不在,我无聊。”
张启星:“那就帮我煮茶。”
傅平安笑了笑,转回头,就看见洛琼花蹲在地上,正仰着头从轻纱的缝隙里看她的脸。
傅平安无奈道:“你看什么?”
洛琼花是想看看傅平安的心情好不好,因为刚才霍大哥和傅平安说完话后,傅平安便低着头不知在想什么,但眼下一看,心情似乎不糟,洛琼花心思就又活泛起来,拽着傅平安的衣摆道:“我们去别处逛逛吧?”
对方一脸期待地眨巴着眼睛,叫人不忍拒绝,傅平安便点头道:“好。”
这儿有水源的地方都坐满了人,她们便往山林中走了几步路,果然,越往林深处人越少,树木也愈发茂盛,几乎挡住了阳光。
傅平安和洛琼花并不紧张,毕竟陈宴和王霁就紧紧跟在她们后面,不过走了一段之后,她们也停下了脚步,毕竟太过深处就没有了人类活动的痕迹,草木太盛路很难走,也没什么意思。
她们在一棵巨大槐树的树根上坐下,洛琼花从袖中掏出一个布包来,打开来,便看见了两只做成花朵形状的糕点。
傅平安知道这糕点原本是月季花纹样,里面是枣泥馅,只不过眼下这两块,就压得有点不成样子。
洛琼花非常丧气:“压坏了,今天拿来的东西怎么都坏了啊。”
傅平安回想着被她放在张启星那的那花零落花束,忍不住想笑,但为了不教洛琼花伤心,便忍住笑意道:“不碍事了,味道还是一样的。”
这么说完,她掰了一小块放进嘴里。
这件事一做完,陈宴突然从树上跳下来了,一脸严肃道:“陛下,你不应该吃外面的食物。”
傅平安一想,也是,但是这块糕点已经咽下去了。
她也觉得自己大意了,面露后悔,心想,是因为在外面还是在阿花面前呢,为什么如此不小心起来。
洛琼花面露茫然,渐渐却反应过来,她望着傅平安,傅平安也看着她,抱歉道:“不好意思,我曾经中毒过。”
话音刚落,洛琼花突然抬手,就着布包把剩下
的糕点全塞进了嘴里,然后含糊不清道:“没关系,我来吃就行……嗝……”
她噎住了。
陈宴连忙拿来水给她灌下去,傅平安则不断拍着她的后背,终于让她把糕点全咽了下去,对方却还舔干净嘴唇,才满脸笑容道:“我已经吃光了,你想吃都没了。”
本来是个挺尴尬的事,此刻傅平安却又忍不住笑了。
陈宴又是无语又是好笑,说了句“有事叫我”,就走到一边去了。
周围又安静下来,傅平安的脑海中开始重复刚才的画面,想起陈宴在跳下来的一瞬间,就喊了她“陛下”。
弹幕也对此印象深刻——
【漫路:陈宴喊了陛下吧?】
【48097821:喊了,这阿花还能继续装傻?】
【浔轻:我觉得她可以,我相信她。】
她确实可以,阿花见傅平安许久没说话,突然就说了句:“平安,我刚才什么都没听到!”
“平安”两个字是重音。
傅平安哑然失笑:“好。”
洛琼花满脸笑容,突然想到什么,从怀中掏出傅平安先前送她的铜镜,仔仔细细看了下脸,拍掉了嘴角的糕点碎屑,才满意地点了点头。
她又开始观赏铜镜,说:“这个真好看啊。”
【芋泥波波奶茶:这姑娘也挺有意思,该说胆子大还是缺心眼?】
【失眠的一天天:这不是一回事。】
【聊赠一枝春:没想到这个年代有这样的人,但是等她长大了,应该会改变吧?】
【孤星流浪者:你们说,她会不会其实很有心思,是在放长线钓大鱼?】
傅平安也想到了,她垂下眼,冷不丁道:“你如果承认我的身份,就可以得到比这些小礼物更多的东西。”
洛琼花瞪大眼睛:“你在说什么?”
傅平安道:“爵位,封地,官位,你不想要么?”
洛琼花定定看着她。
风从两人身侧吹过,草叶刷刷作响,蝉鸣聒噪响彻天边。
洛琼花的眉头慢慢皱了起来,突然向傅平安扑了过来。
傅平安吓了一跳,向边上躲,但是已经晚了,她被扑到了地上,感觉到肩膀上的衣料被咬住了。
下一秒洛琼花被拎了起来,陈宴拎着洛琼花,一脸疑惑道:“你干嘛?演刺客?”
王霁也跑上来,一脸惊恐:“不能这样打闹!”
洛琼花瞪着傅平安,说:“平安,我在生你的气。”
傅平安:“……”
傅平安摸了下肩膀,布料沾了口水,湿漉漉的。
好像被小狗咬了。!
第七十章
王霁在一边听到洛琼花的话,嘴角忍不住一抽。
她说她生谁的气?
今天一日,见到的胆大包天的人,是不是太多了一些?
她只当没听到,先殷切上前,扶起傅平安,低声道:“陛下被咬了?”没受伤吧?
傅平安摇头:“没咬到,只咬到了衣服。”
王霁细细查看,见果真如此,松了口气,然后忍不住想教训阿花,刚想出口,突然忍住,心想,陛下都没说话,自己说什么呢?
她扭头偷偷瞧着陛下,见陛下脸上没什么表情,但看着仿佛是没有生气。
傅平安确实没有生气,她甚至觉得有些好笑,心想,她居然生朕的气呢。
上一次那个生她气的人是谁?太后?
但她竟然真的有些小紧张,回忆了一下自己刚才说了什么。
她说——爵位,封地,官位,你不想要么?
这话不好么?为什么要生气?
傅平安抬手,叫陈宴松开洛琼花,问:“你为什么生气。”
洛琼花看看王霁又看看陈宴,有别人在,她不好意思说,于是哼着气道:“反正生气。”
傅平安想了想,猜测道:“你觉得自己受到了侮辱?”就像是书中那些不屑于名利的隐士那样。
洛琼花一愣,蹙着眉想:“那好像也不至于。”
傅平安便叫王霁和陈宴退到稍远处,又道:“你要是不说,我以后可能还会惹你生气啊。”
洛琼花拧眉思索,一时却也说不出来:“就是有点生气嘛。”
【失眠的一天天:傻死了你们,你那话说的,分明就是不信任她,她当然生气啦。】
【孤星守卫者:嗯,我收回前面的话,我感觉一个放长线钓大鱼的人应该不至于咬皇帝。】
【吾泊:她都没咬到肉!】
【薛定谔了想吃饭:是不是平安穿太多啦】
【长安花:哈哈哈哈哈】
傅平安恍然大悟:“你觉得我不信任你。”
洛琼花眼睛一亮:“啊对对对。”
她的眼睛圆溜溜的,望向傅平安的目光又变成崇拜:“你连我的心思都说
得比我自己好,平安果然好厉害。”
傅平安忍不住露出笑意:“那你还生气么?”
洛琼花其实已经不生气了,但是还是假意板起脸:“当、当然啦。”
傅平安便说:“嗯,那……对不起。”
这三个字吐出来,有种陌生的律动。
洛琼花飞快道:“好,我原谅你了。”
傅平安:“……”原谅的也挺快的嘛。
两人又坐下,洛琼花转头去看傅平安的肩膀:“我没咬到吧?”
傅平安“嗯”了一声,又问:“你是故意不咬的么?”
洛琼花哼哼唧唧不说,实际上她刚要咬下去,瞥见傅平安雪白的皮肤,便突然心生不忍,就只咬了衣服。
她这会儿回过神来,觉得自己刚才的那个举动很冲动很傻,就不好意思继续谈论了,转移话题道:“其实你只要不知道我是谁,想赏我也无从赏起吧。”
傅平安一想,也确实是这个道理,但是实际上只要再接触几次,就算不去查,说不定也能猜出来了。
她正要说,洛琼花道:“那这样吧,我不知道你是谁,你也不准查我的身份,我们就是孑然一身的两个人!”
傅平安道:“孑然一身不是这么用的。”
洛琼花:“不是么,那是怎么用的?”
陈宴和王霁就在不远处,抬头见傅平安和洛琼花又亲亲热热凑在一起,陈宴便笑道:“你看,你不用那么严肃,陛下还是小孩子呢。”
王霁勉为其难笑了笑,没有说话。
反正她是后悔跟着一起出来了。
……
霍平生走了一段路,觉得脸上不再火辣辣的了,才回过神来,意识到自己跑了。
不仅跑了,还泪流满面,只是先前悲愤交加,没有察觉到。
她连忙找到一条小溪抹了把脸,见边上有一群人相互吟诗作赋,她在看了一会儿,觉得没意思,对方也一个正眼都没有给她,于是走了,走了一段路之后,又碰到一群人打猎,这次觉得有点意思了,过去搭话:“你们猎到了什么?”
这群人约莫有十几个,五六个贵族模样的人,其余则是穿短打的随从,竟然没有一个人理她。
她心里不高兴,便憋着一股气,见他们追逐着一只野鸡小心翼翼的样子,便从地上捡了个石头,找准时机掷了过去。
对方的箭只擦着野鸡的翅膀而过,她的石子却正中了那野鸡的头。
霍平生一脸得意,走过去道:“还是我比较有准头嘛。”
话音一落,边上一个随从便气势汹汹上来,说:“你是哪来的野人,竟然敢抢我们主子的猎物。”
“野、野人?”霍平生气得一时都忘记要怎么回嘴,她今日可是特意穿了新衣服过来的,怎么也不可能被认成野人。
再想起先前的遭遇,她气急,正决定一定要和他们好好吵一架的时候,身后传来霍征茂的声音:“且慢,且慢,不知诸位是谁家的公子,在下平叛军北营右将霍征茂,这位是在下幼妹。”
这下,先前像是瞎子似的都不给霍平生一个正眼的公子哥突然就活络起来了,上前来作揖道:“原来是平叛军的豪杰,在下早就听说,平叛军里的诸将士都是英武不凡,今日一见,果真如此,不堕英国公的威名呢。”
“在下是京兆尹府军所属郎卫,唉,自不比将军年轻有为。”
霍平生在一边看着两人一来一回,到最后脑子都有点晕了,直到等那群人走了,霍征茂拉住霍平生的手,道:“平生,过去是哥对不起你,败光了家产,害你一天好日子都没过过,但是西市那样的生活,我也不希望你过一辈子。”
霍平生嘟囔:“我没觉得有什么不好。”
霍征茂苦笑:“真的么,那西市中的百姓,或许连他们身边的随从都不如,你觉得没什么不好么?”
霍平生垂眼沉默。
她又不是没脑子,现在的生活至少在物质上比以前更好,她还是感觉的出来的。
只是,她确实不习惯。
从前,那是所有孩子里最厉害的,是街坊邻居口中最聪明的,但一夜之间,世界仿佛换了个模样,她如今谁都不如了。
霍征茂像是也明白过来,伸手将霍平生搂在怀里:“平生,我少时也不懂——连二十出头的时候也不懂,但是现在我懂了,人若是不往上,便是往下,若是往下,那自由便是虚假的自由。”
霍平生嘟囔:“我知道,张婆婆说
,学如逆水行舟不进则退。”
霍征茂笑道:“也差不多。”
霍平生瞪着霍征茂:“那你也不该打我,那……那有那么多人呢。”
霍征茂肃然道:“这就是我要同你说的另一件事了,你以为陛下平易近人,便无法无天,但你要知道,那是陛下,你只要想要入仕,便时时刻刻不能忘记这件事。”
霍平生半懂不懂,转过身去:“行了行了,我知道了。”
她扭头往回走,这次目不斜视,决定不再接触在这山中碰到的任何人。
回到原地的时候,已经过了午时,太阳倾斜,渐渐到了另一个方向,树影于是也换了个方向。
霍平生见张启星和沈卓君也已经把所有东西都换了个方向,两人并肩坐在树荫下,一老一少,闭目养神。
霍平生一过去,沈卓君睁开了眼睛,面露笑容,冲她招手。
霍平生缓步过去,觉得身心俱疲,靠着树席地而坐,脑子里不断回放着刚才大哥说的话,半晌,她想起沈卓君似乎是和陛下相处过挺长时间的,便扭头出生问:“卓君,你觉得陛下是什么样的人?”
沈卓君一愣,面露沉思。
过了许久,霍平生都要忘记自己问了什么的时候,听见沈卓君轻声道:“……我有点怕陛下。”
她其实也记不清了,到底是什么时候开始呢,她发现自己开始害怕陛下了。
59/205 首页 上一页 57 58 59 60 61 62 下一页 尾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