伊容强压下心中的层层疑虑,目光落在他残缺的无名指上,他不是个爱多管别人闲事的人,对陌生人的状况也不感兴趣,可看到他那只残缺的手指,伊容脑中闪过了喷溅的血液。
“长官的……手指,是怎么回事?”
“在战场上受伤了吗?”
尤利西斯闻声看了眼自己的断指,道:“啊……这个,我的爱人殉职而死了,我把断指赠给他,就像是我陪在他身边一样,大约算是一个寄托。”
伊容沉默了半晌,道“……您真痴情。”
“你想要吗?”
尤利西斯忽然问。
伊容抬起眼眸:“什么?”
要什么?
尤利西斯道:“手指,你也想要吗?”
伊容:“……?”
“长官,我不明白您。”
尤利西斯看着他道:“我给你吧,我好想陪在你身边。”
伊容沉吟了片刻,道:“可是我要您的手指有什么用呢?我不是您的爱人。”
尤利西斯没回答,他微微倾身从伊容的后腰摸出了那把匕首,然后在伊容根本没来得及阻止的情况下,“咔嚓”一声切断了自己的小指!
这……
尤利西斯的下巴上被溅上些许血迹,他将小指骨节放进伊容的口袋里,抬头轻轻吻了吻小少年的下唇,道:“请你一定要收下。”
伊容睁大眼睛:“可是……为什么?”
尤利西斯的眼眸里充满了眷恋,他自下而上看着少年尚还青涩的面容,轻声道:“亲爱的……”
“因为,我的梦快要醒了。”
……
帝国纪第一百七十二年,审判庭收回了底下军官手中的所有权利,据说当初尤利西斯还是少将的时候,作为审判庭掌权者之一的威尔.莱恩长官,一路辅助尤利西斯,在政界为他保驾护航,尤利西斯以贝尔加莫城为根据,在多地先发制人掀起战争。
“以战止战,这是最好的办法。”
尤利西斯靠着椅背,看着手里的照片微笑道:“莱恩长官,明天我要请假。”
莱恩正看着手里底下军官签字交上来的文书,闻言回头怒骂道:“请什么假?明天就是你接受陛下表彰的日子,有什么急事缓两天吧。”
尤利西斯道:“缓不了。”
莱恩回身将手里的一沓纸摔在他桌上:“你还记得你承诺过什么吗?”
尤利西斯轻笑了一声,道:“此生我随伊容的意志前行,直到死亡降临。”
“但是莱恩,我只是听伊容的话,不是听你的,现在我们是平级,你命令不了我。”
莱恩沉默了片刻,道:“我知道你想去干什么,但是战争已经彻底结束了,你完成了伊容的意志,所以……去吧。”
去找伊容。
尤利西斯提起桌子上的小礼盒,莱恩问他:“这是平安夜你放的苹果?”
尤利西斯道:“对啊,给伊容的,没你的份。”
莱恩问:“圣诞节还回来吗?”
“不回了。”
……
容枝盘腿坐在白色空间里垂眸沉默,忽然滋啦一声电流声响,打断了他的思绪,系统化作一个圆圆的小球漂浮在他上方。
“这个世界你死哪儿去了?我一个人做任务纯靠摸索你知道吗?”
系统围着他转了一圈,道【我回了一趟总部】
容枝坐在原地,道:“这项任务失败了。”
“我找到反派的时候,主角已经被杀了。”
【意料之中】
“我觉得有点不对劲。”
系统落到他面前,道【这就是我回总部的原因,那边发现小世界有极其强烈的波动,可能会导致空间撕裂,发生危险。】
容枝抬头:“波动?为什么?”
系统回道【小世界中,有人使用了高级世界的通天法器,导致产生了时空乱流,剧情发生了对应的改变。】
“通天法器?”
【释天诀】
第96章 你的通灵筋脉,怎么断了?
日照渐歇, 月如弯钩,独属夜晚的冷风乍起,吹起竹林深处舞剑少年的一片衣角, 四周被竹影幢幢遮了半边还稍留有些薄光的天空,更加昏暗不明。
“剑生无相,破!”
只见少年正手握剑骤然飞身向眼前竹木挥去, 在昏暗中拖出一道狠厉刀光,映着他一双凌冽桀骜双眸, 在幽暗中混出一丝丝缠绕的血腥气,银铃的声响与竹叶被吹动的声音交织。
“咔嚓”一声,眼前竹木被利刃生生截去,从半腰处轰然倒塌下来,容枝收剑纵身一跃避开地面上荡起的细微灰尘, 他挪步走到了明亮的月光底下,这时方才能看出这少年穿的是一件肆意张扬的银绣红裳,内里着了件云锦锻绸的白衣,高束的马尾下端坠了几颗小银铃, 全都用银丝线穿着, 端得是一副肆意张扬的贵气少年做派。
“干什么?不晓得本座这里闲人免进的规矩么?”
这少年说出来的话却不怎么好听, 叫面前的侍者十分为难,他来的时候已经是斟酌了许久,浮云仙山若论剑术,眼前这名少年或许排不到前面去,但若论谁的脾性最古怪难捱, 容枝这人排第二, 没人敢排第一,是以各位仙尊想要给他家小师弟来传什么信儿, 底下的人都是互相推脱一通,亦或者是摇骰子,谁的点数最小谁来面见这位不好伺候的小仙尊。
侍者略一沉吟,向少年行了端端正正一礼,开口道:“今日各位仙尊小聚在望月阁,孟仙尊邀您前去,说是给您备好了桃花酒,就等着您了,您看……”
“裘无息在不在?”
少年似乎很没有耐心,他打断了侍者的话,站在月光底下并未抽剑,随手耍了个漂亮的剑花,另一只手将什么东西扔到了头上去,右手腕上清透明亮的青玉镯子就随之落到了骨骼处,他看着眼前犹犹豫豫的侍者,斥道:“本座在问你话!”
侍者道:“……裘仙尊,也在的。”
“哦,不去。”
容枝跃步翻身,从头顶稳稳将那飞上天的白色小骨哨捏在了手里,他迈步走到侍者面前,微微扬起下巴,道:“让开。”
这容小仙尊从来不知道什么叫礼待下人的,就单单这么大一条路,他连绕都不肯绕一绕,只提着剑趾高气扬地命令侍者让路,他脾气古怪,一个伺候不好,只一个凌厉的眼神,就能把人钉在原地,莫说是他的身份如何,便是没有这层身份,只凭他那几位师兄对他的宠溺纵容,他也当得起这肆意任性的脾气。
侍者没有让,他微微躬身,道:“失礼,容仙尊,孟掌门说无论如何都请您前去一叙。”
容枝闻言冷笑一声:“叙什么?无非是去数我的错处了,这几月闹得还不够吗?!怎么?叫裘无息看我的笑话么?”
侍者无奈道:“诸位仙尊是关心爱护您,怕您入了歧途,往日里因为那事才略严格了些,可归根结底,您和诸位仙尊是同门师兄弟,孟掌门天天念着您呢!”
容枝沉默了片刻,反问道:“歧途?”
“什么是正途,什么是歧途?你能答得出来吗?”
“可……仙尊那种修炼方式,总归是不合适的,”千钧长叹一口气,道:“过于急功,根基不稳固,将来要出大错的。”
他一直跟在孟掌门身边为侍,眼前这小少年几乎是他看着长大的,小时候的模样乖巧可人,头发是他各位师兄抢着编的,就是那发尾的小银铃,也是件不可多得的法器,全身上下无论是衣裳还是剑穗,都是一等一的好物,裘仙尊丝毫不心疼地赠给了他小师弟许多难寻的珍品,那时候他们关系最好,到现在……
到现在却闹得这般地步。
也不知是裘无息真正恨了这小少年,还是这小少年被娇养坏了,不低头服软,连句道歉都不肯说,次次拿过往那些事来刺裘仙尊的心窝子。
千钧心想:他要是裘无息,也当真恨极了,居然养大了这么一只不知感恩的小白眼狼,可到底是他看着长大的孩子,要是怪罪什么,倒是真的过分了,谁都不知道会发生那样的事,也不能全部怪在容枝的身上去。
“大人这话说得不对,”一道清冽声音从他身后的屋子里传出,来人走近却并未有一点儿脚步声,仿佛是双脚离地飘过来了一般,他身上只穿了件红色的外衣,或许是衣服有些短,露出了一截不似生人的苍白脚踝。
他靠着木门,指尖缠绕着发丝,略一眨眼,道:“主人不过寻我做炉鼎加助修炼罢了,哪里就称得上一句……歧途?”
“更何况有我在,主人万不会根基不稳的,莫不是孟仙尊从未尝过情爱滋味,便也不许我家主人尝试么?”
“真是好生无理。”
“放肆!”
千钧一见这胆大狐妖,怒火瞬间从心中喷涌出来,他右手虚空化剑,直指面前这人,他口中轻念剑诀,那把剑便如同长了眼睛一般向面前这人极速飞去,薄吟站在原处没有动作,他轻抬起一双赤色红眸,声音称得上是温声细语:“息壤——”
一簇藤蔓自泥土中破空而起,在那把剑即将刺到他面部之时,紧紧缠绕住了寒光剑柄,而后蓦然愈加收紧,居然将利剑完全搅碎,碎片落到泥土地上,薄吟轻轻一笑,目光看向对面红衣少年:“主人,他欺负我。”
千钧心里一惊,暗暗道:幻术!
他居然一时失神,就这样中招了。
“歪门邪道!”
容枝略一抬首:“你想要打便滚出去打,打死便了事。”
这话显然是对那只狐妖说,红眸狐妖略一颔首,道:“是,我晓得。”
少年又道:“你回了孟师兄,就说我身子不适,今日就不去了。”
他说罢便一个闪身化作虚影进到了木屋中,屋外薄吟的笑意非但没有收起,反而愈加真心实意,他裹了裹那件不合身的红袍,血色的眼睛看着有些许古怪,却丝毫不减诡异美感,他抬起右手,露出五根带着利爪的手指:“速战速决吧,打得久了,恐怕要打扰到我主人歇息。”
“你这狐妖!不知用了什么法子迷惑容仙尊!竟还引诱仙尊入歧途,修炼使用炉鼎之法,其心可诛!”
薄吟略一侧首:“不打?那算了。”
“我也不敢把你打死的,主人知道了要责怪我,不值当。”
薄吟说着慢悠悠地打了个哈欠,一只眼睛从瞳孔处落下一滴眼泪,那血红瞳仁却没有颤动哪怕一下,两只眼睛一静一动,十分诡谲,千钧自知敌不过这七尾狐妖,孟掌门仍不敢随意处死他惹小师弟不高兴,更何况他只是一个近侍,千钧强压怒气,转身离开。
薄吟站在原地,他垂眸看了眼刚才交战过一次的地面,此刻那些刀刃碎片乃至藤蔓绿萝,全部消失得无影无踪,像是根本没有发生过这样一桩事,他收起指节外端利爪,扬手抚过青丝,嘴角扬起一抹微笑。
“裘无息,总有一天,我要拿你祭我的刀。”
“为主人报仇。”
……
浮云山容小仙尊,剑术不佳,年少时多有懈怠,甚至比不上他大师兄的弟子,但在御妖术这方面的天赋,是顶了天的好,年幼还未开仙智之时,便能同未通灵的妖物对话,若是已经通了灵的妖兽,容枝便能收为己用,他的三师兄冯燕清曾经开玩笑说——“凭小师弟的能力,说不准将来能匹敌妖尊”,这话说得有问题,当即便被裘无息一个眼神吓得给咽回了肚子里。
当时几乎所有人都以为他会在御妖这条路上走得越来越好,成为天下第一的御妖师,哪怕学术不精,哪怕他的剑术不够好,仙骨不够纯粹,但他自幼便是心气儿高桀骜不驯的人,又被各位师兄娇养着长大,这浮云山外也不会有人能欺负了他去。
可终究是世事难料,自从发生了那件事,裘无息和他小师弟原本极其要好的关系直转冰点,若是诸位仙尊偶尔想要聚一聚,这两人都是“有他没我,有我没他”的,孟长云有意想缓和他们的关系,可一个不肯服软低头道歉,另一个直接不言不语拒绝接触,闹了几乎有两年多也没好。
原本娇娇气气的小师弟从此与他们渐行渐远,从前吵着想要下山去玩的是他,现在闭门不出好几个月不见人影的也是他,曾经软软地被他们围着逼叫师兄恼得脸都红了的小少年是他,到如今面不改色言语凉薄用话狠狠戳裘无息痛处的也是他,短短十年,最是人间留不住,数次去请容枝大多都是是谢绝,弄得孟长云几乎都要寒心了。
可更让他寒心的还在后面。
三月前,孟长云约摸着他这小师弟的半年闭关快要结束了,有意想叫他开心点儿,也能缓和他和诸位师兄间越来越远的关系,他早些年寻了一件不可多得的宝物,是一枝凤凰竹制的青笛,若是用好了这件法器,便能叫容枝的御妖之术更进一步,但这类法器难控,他想着要请冯燕清给容枝指点一下,却猝不及防,在门外听见了些隐秘而痴缠的娇媚声音。
看着床幔后举起长刀,双眸赤红的七尾狐妖,孟长云握紧了手中的剑,他的小师弟衣襟间尽是暧昧的痕迹,这些颜色几乎要把他的心脏都刺穿,容枝看见来人,却只是平淡地拢紧了衣裳,问道:“师兄不请自来,所为何事?”
孟长云强行压下心中的怒气,反问他:“小师弟,这是你新的御妖吗?”
七尾狐妖,擅长幻术,若是小师弟一时不慎中了招,才行错一步,他这把剑必定要刺穿这狂妄狐妖的心脏,为这胆大狐妖竟敢染指他的小师弟而叫他灰飞烟灭。
可容枝只是轻轻掀起眼帘,道:“和师兄您有什么关系呢?师兄不请自来,擅自推开我房间的门,打扰我修炼,是不是该合算合算?”
孟长云的目光扫过他略有些凌乱的发丝,最后落在他冰冷的脸上,他想起年少时拉着他衣袖撒娇的小少年,如今世事难料,居然成了这幅模样,终究是软下了心肠,道:“小师弟,狐妖难御,师兄怕你难以驾驭,反而叫这狐妖趁虚而入伤了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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