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有办法?”王耀眼睛立刻放光。
人总是在一句话里准确听到自己想听的关键词,从而选择性忽视其他无关紧要的字眼,所以王耀对亚瑟口中的内人还是外人的都没在意,只get到亚瑟愿意帮自己这一个信息。
“现在我也不好保证一定能帮到你,因为你现在离境的时间太紧张。”说到这里,就连亚瑟脸上也露出难色,犹豫了半分钟,他重新盯着王耀的眼睛说,“这样吧,你今天下班之后来我办公室,我们一起商量一下,说不定能得出一个具体可行的解决方案。”
王耀感激万分地点头答应了。不论最终能不能有个解决方案,这一刻他都打心底感谢这位心地善良的老同学。现在就连他的爱人都要离他而去,只有亚瑟还一如既往地站在自己身边,为自己着想——这对一个陷入困境中的人来说,是莫大的安慰。
抱着时日无多和报效老板的心态,今天的王耀工作格外努力。一直到下班的点,王耀收拾好自己的办公桌,准时闪进了亚瑟的办公室。
亚瑟朝他招了招手,然后起身把他按进自己的老板椅上,转头吩咐莱维先出去等他一个小时。然后一只手操纵鼠标,一只手搭在老板椅的靠背上,姿势看起来随意又不让人起疑,但实际上悄悄将王耀圈进了自己的怀里。
王耀上一秒还心想自己和大老板是不是离得太近了,但下一秒就被亚瑟清朗的嗓音所吸引。亚瑟点开一篇像论文似的文章,指着他提前标好的或红或黄的重点部分,之后就像大学教授授课那样,从签证是什么,签证的种类,签证的有效期的计算,以及针对英国签证续签的手续及难度等各个方面向他展开了一系列讲解。一瞬间,王耀觉得自己像是回到大学里在听讲座,就是那种迷迷糊糊,似懂非懂,但你要是全都不懂又好像在嘲笑自己智商的感觉。刚才他还想让莱维在外面等一个小时时间太长了,现在他只觉得时间短了,他低头瞄了一眼电脑屏幕上的时间,已经过去了半个小时……
也就是这一瞄,那双敏锐的绿眼睛立刻捕捉到了他的心不在焉。但亚瑟对此并不觉得意外,以前他们在大学一起去听讲座,也只有他听得聚精会神,一旁的王耀早早就盖着帽子睡着了。
“重点来了,坐好。”亚瑟敲了一下那颗迷迷瞪瞪的脑袋,提醒他打起精神。
亚瑟点开了一张自己提前做好的表格,将所有解决方案都罗列在上面,后面还跟着每个方案的优劣势,和刚才大段大段的文字比起来,简直是一目了然,王耀一下来了精神,仔细听亚瑟向他重点讲解了这幅图表。
“所以说——现在最好的办法,还是结婚?”听完柯克兰教授的一番细致讲解,王耀凭借着本科生的理解能力,最后得出了本堂课的结论。
“是的,有一个当地的配偶确实是现在可行度最高的方案,而且只要你先度过眼下这个时期,还能向你原公司申请调动到我这边来,我可以为你写一封引荐信送到人力部门,这样你就可以一直留在这里,也不用再担心以后工作频繁调动的问题。”
“这样,这样不太好吧。”王耀听完他说的话,就像突然中了五百万一样睁大了眼睛回头看亚瑟,但见后者神情自然,好像没有和自己开玩笑地意思,这才意识到自己是真的中了五百万!他是知道自己的老同学是个心地善良的好人,但也万万没想到他愿意帮自己帮到这个份上,要知道这家公司就是英国本地高材生都要经过层层选拔才能录取,他如果不是这次有外派的机会,哪能肖想有朝一日能进这样一家高端的公司。
“我的这个提议并不完全出于我个人与你私交的因素。一方面是公司国际化的前景发展,需要引进一批来自不同国家的人才,从而促进公司的创新实力,另一方面我一直觉得你是个有能力的人,而有能力的人不应该被埋没,所以我愿意给你提供一个更大的平台,让你充分发挥自己的才能。”亚瑟以一种不夹杂任何感情的口吻,分析了自己之所以有这样的想法的原因,随后目光落在王耀身上,“所以,你想好了吗?我记得前一阵子你说你也想和你男朋友结婚。”
提起这件事,王耀心里刚刚被撩动的希望小火花,又被无情浇灭,回答道:“他,他好像不太愿意。”
“为什么?”
“我也不知道。”
亚瑟是帮了自己不少忙,但王耀还是知道家丑不能外扬的道理的,而且他也的确不知道为什么阿尔弗雷德会突然反悔。然而他当时做梦都没想到,自已百思不得其解的问题,眼前这个看起来人畜无害的人心里却有一个清楚的答案,或者说,这一切根本就是他一手策划的。
亚瑟很有绅士风度地没有继续明知故问下去。转身走到会客的沙发上坐了下来,沉默了一阵子,主动开口问他,是不是真的打算提前回中国。
被问到痛处的王耀,两只手焦虑地抱住了自己的后脑勺,心中一团乱麻。本来他进办公室之前已经做好了大不了到了离境时间就回去的打算,但现在……他的内心却可耻的开始动摇了,尤其是刚才听亚瑟说,只要自己留下来就可以进到他的公司的时候,仿佛大好的前程就摆在自己面前,自己只要垫垫脚尖就能抓住这个让人分外眼红的机会。
人对自己可望而不可即的美好事物是不敢肖想的,对身边随手可得的东西是不屑一顾的,只有这种近在眼前,好像自己跳一跳就能摘到的果实是最渴望的。王耀当然也不能免俗,如果自己真的能留下来,那以后不用再为柴米油盐酱醋茶发愁不说,还能很快攒出买房的钱,这样他就可以真正意义上在这里拥有一个自己的家了。强烈的渴望压在心头,最后他忍不住叹了一口气,问了一个埋在他心里一整天的问题:“亚瑟,是不是只要有一个结婚的证件,我就可以留下来?”
“是的。”亚瑟回答。
接下来王耀鬼使神差地说出了自己都不敢相信是自己说出的,也是让他多年后十分后悔的一句话——
“亚瑟,你是不是之前说你想要结婚?”
亚瑟似乎没有预料到他会自己主动讲出这句话,猫似的绿眼睛瞬间抬起,紧紧盯着王耀脸上的每个表情。“是的。”说完,他的喉咙不自然地上下抖动了一下。
“我……我……”
话到嘴边,但王耀怎么也说不出口,手心都被他攥出了汗,心脏扯动着耳膜,砰砰直跳。两个人长久的沉默令办公室里的氛围变得格外尴尬,每一秒的经过都像涂一层了胶水,十分吃力。
最后还是亚瑟没有经受住这场折磨,点破了窗户纸——
“如果你有需要,我可以帮忙。”
亚瑟把他想讲的话讲了出来,但王耀并没有因此而感到放松,相反,他因为心头袭来的罪恶感而下意识捂住了自己的脸——一面是良知与底线一面是前途与欲望,两股强劲的力量在自己的内心天人交战,难分上下。
这时候,就需要一个人来推他一把——
“我理解你的感受,也理解你心里的纠结,耀,你的目的并不罪恶,这世界上多得是为了一己私欲出卖灵魂的人,但你不是,你只是想要自己生活得更好一些,这是人之常情,而且过程中也不会伤害任何人。”
亚瑟一步一步朝他靠近,最后将自己的一只手搭在他的肩头,见他没有拒绝的意思,于是又轻轻抓住他的手腕,温柔却坚定将那只捂着脸的手拉了下来,就像剧院里款款升起的帷幕,露出一只呆滞、犹豫、挣扎又贪婪的黑眼睛。过去的二十九年他已经见过太多类似的神情,这就是人站在良知的悬崖,即将被贪婪吞没的前兆,亚瑟薄唇不禁勾起,就连他自己都没有意识到这一刻他笑得有多么蛊惑人心。
“耀,你想听听我的想法吗?”亚瑟半坐在自己办公桌上,一只手轻轻握着王耀的手,低头继续对他循循善诱。
就像是受到了一种莫名的感召,那一刻其实王耀并没有听清他在讲什么,但头还是不受控地转向了他,疑惑他将要说什么。
“我知道现在最让你纠结的是你爱你的男朋友,你不想背叛他,但他又不知道为什么不愿意和你结婚,这让你十分苦恼。其实这件事是你想得太严重了,首先就像你刚才说的,那只是一个证件而已,婚姻的本质其实只是以法律手段将双方的财产整合或者分配而已,是我们人为习惯的将它与感情绑定在一起,其实婚姻和感情并不能混为一谈。只要双方提前拟好财产和日常生活中互不干涉的协定,彼此签字画押,那所谓的婚姻的关系只要你不刻意去想,它可以从未发生过。而且……你又怎么知道你男朋友不会同意呢?”
听到最后一句话,王耀像是触电一般从他手里抽回了自己的手,脑海里立刻浮现阿尔弗雷德的脸,连连摇头:“不可能,他不可能同意的。”
“但他爱你不是吗?难道他舍得让你离开他?”亚瑟脸上的笑意不减。下意识搓了搓空荡荡的手心,心中感到有些怅然若失。
但王耀一直下不了决心,对于一个前半生都在遵守道德和法律准则这一条路的人来说,突然教他变道也不是一朝一夕能成功的,所以亚瑟也不逼迫他,或者说,他从没有把王耀当成计划成功的突破口,转而温和地劝导道——
“这样吧,你先回去和你的男朋友商量商量,如果他不同意你也不要勉强他。但是有一件事你要记得,那就是不要告诉他我是谁,如果谈妥了我们迟早都会见面,如果谈不妥,也不会对你和我的声誉造成影响。”
“好。”天色渐晚,他也没理由继续待下去,于是王耀起身打算离开,走到门边时,又回过头对站在自己背后的人诚恳地说,“亚瑟,不论最后他同不同意,我都很谢谢你,你真的帮了我很大的忙。”
“应该的。”亚瑟嘴角噙着笑,直到他推门离开,仍然是一派温润谦和的模样。
不过现在早已过了下班时间,亚瑟好像并不着急着走。他重新坐在还留有余温的皮椅上,翻看起桌上秘书莱维新送进来的文件。表面上好像是在勤勉地加班,实际上,他是在等夜幕降临后的一场好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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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章 恨嫁的王耀(下)
白天在家里苦等一整天的阿尔弗雷德,终于挨到了王耀快要下班的时间,于是他从沙发上跳了下来,套上一件外衣,早早出现在公交站的站牌旁,翘首以盼爱人的身影。但他没想到自己这一等就是将近两个小时,从开始的满心期待,再到后来的焦虑不安,期间几度拿出手机想拨出去,但又回想起王耀临走前留下的那句话而不得不打了退堂鼓。
就在天色完全暗淡下来,而他的耐性也要消磨光的时候,王耀的身影却从一辆公交车上走下来。阿尔弗雷德欣喜不已,不顾大庭广众就把人从地上提起来,抱在怀里,亲热地吻着爱人的鬓角。“怎么这么晚才回来。”他趴在王耀肩头满肚委屈,却也只能小声埋怨,听起来就像是在撒娇。
“阿尔,我有一件事要跟你商量。”
“好啊,宝贝你说。”
“先回家吧,回家我再告诉你。”
“好,我们回家!”
听到王耀还愿意和自己一起回家,阿尔弗雷德等了两个小时的委屈被一扫而空,甚至还因为回来的路上他的宝贝抬头看了他一眼,心里就被灌进了粉红色的气泡。只要王耀还愿意和自己讲话,就说明他们的关系有缓和的余地。
天知道他这一夜一日是怎么熬过来的,要不是早上看到那枚定情的戒指还套在他的手指上,他可能现在早就失去理智了。在没有遇见王耀之前,他从没有觉得人生原来可以这么美好,每一天睁眼都因为他的存在而有所期待,就像再美的肖像画也需要一双眼睛,王耀就是他生命中的眼睛,一双独一无二只会注视着自己的黑眼睛……所以他根本无法想象如果自己的生命没有王耀的参与会是什么样——如果真的有那么一天,自己该怎么继续活下去?想到这里,他还特地把那只戴着戒指牵起来,再仔细检查了一遍,却招来对方一记无奈的白眼。
他刚才又看了我一眼诶,阿尔弗雷德的心情顿时大好,看不见的尾巴摆得欢快极了。
回到家,阿尔弗雷德这条人形金毛难得安静地坐在餐桌旁,乖乖等着放饭。那时他怎么也想不到这是暴风雨来临前的片刻宁静,还以为这是重归于好的前兆。当香喷喷的菜在桌上摆好,王耀又从厨房取来餐具和一盘投喂金毛的炸薯条,自己的是筷子,他的是刀叉,这已经成为了他们日常生活中的习惯,然后两个人坐在餐桌旁无声地进食。
吃过晚饭,两个人同时陷入了沉默。王耀沉默是因为他不知道怎么开口,阿尔弗雷德沉默则是因为王耀在沉默——这是一反常态的情况,他宁愿此刻王耀指着他的脑门骂两句,也不愿继续忍受这种反常压抑的气氛。
于是阿尔弗雷德主动开口问:“宝贝,你想说什么?”
王耀咬了咬牙,心想算了伸头是一刀,缩头也是一刀,还是说了吧,终于下定决心。
“我今天在路上忽然想到了一个办法,可以让我留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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