忽然他站在一个拿亚麻布搭成小帐篷面前,拉住了亚瑟的口袋,“你看那个餐具三件套,放在一起是一个完整的图案,好有创意啊。”钟爱厨艺的人,总是会面对各式各样的锅碗瓢盆时走不动道。
“还有那个,上面写着‘先生,请再多给我一点’,好像是乞丐要饭的碗,怎么会做成这个样子啊。”王耀的手按在嘴唇上,低声笑着打趣道。
亚瑟的目光从三件套拼成的莫奈的“睡莲”上移到了他手指的那只白瓷碗上,温和地解释道:“那句话出自狄更斯的《雾都孤儿》。”
“哦……原来是文创周边啊。”怪不得摆在景区卖,王耀不好意思地低下头,庆幸刚才自己声音小,没被摊主听见。
不过可惜的是,这个摊主也是只支持现金支付。王耀只得在心里叹口气,觉得这帮散漫的法国人真不会赚钱,这要是搁中国,保证某宝和某信齐刷刷的安排上,连信用卡都不用带。
后来王耀和亚瑟又站在横跨塞纳河的桥上,听着一个乐队奏响欢快的美式舞曲,欣赏着成双成对的男人与女人在桥底下跳狐步舞,最后还有一位穿着流苏短裙,跳查尔斯顿舞的美女,欢快随性又可爱的舞步着实让人移不开目光。王耀支着下巴,心情不知不觉就被巴黎的浪漫与慵懒的气息所浸染,余光瞥到桥上有情侣在接吻,心里有些遗憾地想要是现在阿尔在这里该有多好。他们站在桥上倾听着那名萨克斯手吹奏诙谐的爵士,一直到夕阳踏过这座车水马龙又灯火通明的摩登城市,沉入河里,才心满意足地去赶公交车。
回来的路上,他们就在那家EN ATTENANT L’OR里用了晚餐。细心的店主注意到了他们相同的穿着,还以为他们是情侣,特地赠送了他们一次烛光晚餐的机会。坐在椅子上无法沟通的王耀,只能无奈地笑着接受了这场美丽的误会。
在温馨的烛光中,他和亚瑟一边聊着今天发生的趣事,一边享用了法式焗蜗牛、意大利面和一瓶香槟酒。
酒足饭饱,王耀又在路边的麦当劳里买了一份汉堡薯条和可乐的套餐,用以投喂自家的醋精金毛,平息他可想而知的怒气。乘着客梯回房间的间隙,王耀又特地跟亚瑟提了一遍明天生日惊喜的事,千叮咛万嘱咐,切不可提前泄露天机。
然而当他们打开房间的门,阿尔弗雷德却并不在里面。王耀抱着外卖,推开隔壁房间的门,果然在同样布局的客厅里发现了他的身影。阿尔弗雷德是个随性的人,又加上长时间居住在美国,所以一般住在酒店或在自己家里向来只穿一件内裤,偶尔洗完澡才会披一件浴巾在身上,不像那个矫揉造作的英国人,在家都要穿着衬衣西裤。王耀和他同居时间久了,也逐渐习惯了每天可以大饱眼福这件事。
王耀推门进来的那一刻,阿尔弗雷德一声不吭地掐掉了嘴里抽到一半的烟,虽然王耀从来没要求他戒烟,但他也能看出来他不喜欢闻到烟味。
“阿尔,我回来了。”王耀把手里的外卖在他眼前晃了晃,笑容灿烂地说,“吃晚饭了吗?我带了你喜欢的汉堡和可乐。”
“不饿。”阿尔弗雷德兴致缺缺地用手拨开塑料袋,显然还在吃醋生闷气。
“我大老远带回来的,多少吃点给我个面子嘛。”
然而拿出的汉堡在金毛鼻子底下晃了一圈,那人还是垂着眼睛,一副坐怀不乱,无动于衷的模样。
见怎么都逗不乐自己男朋友,王耀受挫地坐在一旁,瘪着嘴心里也有些生气,明明早上也是你自己同意我跟他出去的啊。但转念一想他们现在聚少离多,后天离开巴黎又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见一面,还是退一步别和他闹脾气了,于是眼波一转,忽然来了主意。
“阿尔弗雷德,你不吃的话我就吃喽,正好晚上没有吃饱。”
见他依然绷着一张脸没有反应,于是王耀从塑料袋里掏出那袋薯条,往嘴里塞了几根,故意咔哧咔哧咀嚼得很大声。
嚼得阿尔弗雷德心烦意乱,咬牙切齿。——没看到我正在生气吗,为什么不来安慰我!愿望落空的阿尔弗雷德从来没想到自己有一天居然会和一包薯条争宠,憋在心里一整天的绿色小火苗彻底烧成了大火。正当他要起身,忽然一旁的王耀拍了拍手上的盐渍,翻身跨坐在他的腿上,一只手撑在他柔软又富有弹性的胸肌上,咬着下嘴唇不怀好意地朝他笑起来。
阿尔弗雷德一惊,没想到他会这样做,一只手下意识环住了他的腰,“你不是要吃薯条?”他皱着眉头问。
“对啊,我在吃啊,但我现在要这样吃。”王耀取出一整根薯条,将薯条的一段叼在嘴里,另一端缓缓朝阿尔弗雷德的嘴边递去,直到他可以清晰地听见对方逐渐加重的呼吸声,垒块分明的胸膛在自己手心里不稳定的起起伏伏,才轻声朝他吐气,“笨蛋,你还不做些什么吗?”
话音刚落,嘴边的薯条被猛然咬断,残余的一小节落进自己嘴里,与他席卷而来的热情的吻搅在一起。不一会儿,沙发上就传来了旖旎的□□。
第二天早上,王耀迫于身体原因,不得不取消了早上和亚瑟一起去枫丹白露宫的计划,一直在阿尔弗雷德的床上躺到了下午,才谎称出去吃饭,把他们两个扔在酒店里,自己偷偷跑去甜品店准备生日礼物。
路上,王耀给自己的同盟发了个短信:“亚蒂,过会儿我给你一发消息,你就关灯,然后我把蛋糕推进来给他一个惊喜。”
不一会儿就收到了回复:“好。”
临近傍晚时分,桌面上的手机忽然再度嗡鸣一声,亮起——
“先生,消息已核实。”
亚瑟将手机熄灭,反扣在桌面上,两只手交叠放腿上,坐在靠窗的藤椅里观望着窗外日落黄昏的风景。刚从吧台后的酒柜里取了一瓶威士忌的阿尔弗雷德,一进门就看见了这位不速之客,他走到对面的单人沙发旁,倚靠在沙发的皮质靠背上,一边往杯子里倒酒一边不悦地问他来自己房间干什么。
“我们长大之后,好像很少有这样单独相处的机会了。”亚瑟答非所问地说道,然后又指了指他手里的酒杯,“介意给我也倒一杯吗?”
阿尔弗雷德翻了个白眼:“虽然我不介意看你再进一次医院,但是我不想再看见他一心扑在你身上,所以,趁早打消这个念头吧,想死也别死在我的房间。”
亚瑟听后却低头笑了起来,“有时候我在想,你的母亲和我的母亲生前关系那么要好,如果没有他,没有后来发生的一切,我们也许会成为一对感情很要好的兄弟。”
“呵。”没有老酒鬼哪里来的我们?阿尔弗雷德轻蔑地勾起嘴角,才不吃他这套。
亚瑟自顾自地继续说:“不过我们像现在这样,也挺不错。我记得小时候,母亲总和我提起她年轻时候的事,提起她高中的时候如何叛逆逃学,跟着那个便利店里漂亮的美国妞,也就是你的母亲——抱歉我无意冒犯,只是重复她当时的原话而已——她们一起去新开的舞厅跳舞,舞厅里播放着当时最流行的‘Dancing Queen’,每个人都梦想着成为舞池里那位最耀眼的舞后。还有一次趁着家里没人,她们就躲在我母亲的卧室里一起看租来的《廊桥遗梦》的电影碟片,因为买不到酒,就只能分享同一瓶气泡水……她们在一起总是那样快乐,我可以从她每次回忆的时候的表情里看得出来。你的母亲以及她们之间真挚的友谊,是她最后为数不多的安慰,我相信她在去世之前,一定还会回想一遍那段美好的时光再咽气吧。”
阿尔弗雷德一边听他说着,一边低头盯着酒杯里酒液在灯光下闪闪发光,就好像时光穿越真的看到了二十多年前某个舞厅屋顶上的滚动的灯球,五彩的灯光下,有两个年轻漂亮的少女正尽情挥洒着她们的青春,而其中一个就是后来十月怀胎让他诞生在世上,不久后又彻底抛弃他的人。
从来没有人主动和他讲过母亲的事,所有关于她的一切,都是那些年他在美国自己花钱调查出来的,就像拼拼图一样,通过一个一个线索,在自己心里拼出了一个母亲的形象。这么做到底是为了什么?就连阿尔弗雷德自己也说不清楚,他就是想要一个答案而已。
沉默了许久,他终于不冷不淡地回应:“也许吧,我对她们都没有多少记忆。”
“嗯,我猜也是,不过没关系,你那个时候还小,有时候我也猛然想不起来我母亲的脸了……”亚瑟转过头笑着对他说,“不过我记得前几年你回以前的家为她整理了遗物,那些老物件也许能提醒你她曾经在你身边存在过。”
“都是些破旧的衣服,有什么好怀念的。”阿尔弗雷德喝了一口威士忌,正说着,忽然脑海里闪过一个陈旧的影像,那是一张泛黄的信纸,落款还沾了油污,“……还有一封信。”他喃喃道。
“一封信?”
“嗯,我在房间的角落里找到的,藏得挺深,当时老酒鬼都没找到。”
“我能看看吗?”听到这个消息,亚瑟一下子从藤椅里站了起来,而当话脱口而出之后才意识到自己表现得过于激动,于是又解释道,“不好意思,我不是想探听你的隐私,我只是想知道信里有没有提到我的母亲,你可以不用让我看那封信,我……我只是想知道这个。”
“没有。”阿尔弗雷德一边说,一边从浴袍的衣兜里拿出手机,调出相册里的一张照片,走到他面前递给他,“没什么好看的,估计是她哪次喝醉酒写的,一会儿写她欠款被催债,一会儿又写她要开车去接她哪个情人,颠三倒四的,没什么可看的。”
“至少她最后写了她爱你。”
大致浏览了内容,亚瑟指着他手机里的那张信纸的最后一行,那里歪歪扭扭地写着——“爱你,我的小蜜糖宝贝,妈妈的小甜橘”。
阿尔弗雷德心中一惊,立刻夺回了手机。妈的,时间过太久了,他竟然忘记他妈给他写过这么肉麻的一句话,“你今天来找我就是为了聊这种婆婆妈妈的话题的吗?”他皱着眉头,态度恶劣地把话题岔开。
“当然不是。”亚瑟回答,“我刚收到消息,船的事已经核实了,下个月十号的晚上八点左右船会靠港,你的任务就是把船上集装箱想办法运出来。”
“然后呢?你准备拿这一吨的□□怎么办?”
“当然是就地卖掉,不过这件事不劳你费心,会有人接替你的工作,你只管想办法把它运出港口就行。”
阿尔弗雷德冷笑着反问:“看来你现在是完全不在乎我的感受,直接给我下命令了?我曾经发誓不杀无辜的人,现在我杀了,我曾经发誓不碰毒品这种下三滥的东西,现在我也必须碰了,是吗?”
“你可以尽情地感到愤怒,我非常理解你,但是我不指望你能理解我,因为我遭遇过的不幸从来没有发生在你身上。别用那样的眼神看着我,我这么做是在帮你脱离苦海,短暂的阵痛可以换来更好的新生。虽然我很嫉妒你的幸运,但是你是我的家人,还曾经救过我的命,所以现在到了我该报答你的时候了。”
“你以为你这么做是在复仇吗,亚瑟?能这么相信自己骗别人的话,这也是一种天赋。难道有一天你复仇成功之后会停止在这条路上继续走下去吗?——不,你不会。因为你这么做的真正目的根本不是复仇,而是权力。这才是你想要的,用源源不断的权力满足你的征服欲,说到底你和伤害你的人本质上并没有区别。”顿了顿,阿尔弗雷德歪过头看着他,“亚瑟,你要不要和我打个赌,就赌这世上总有你千方百计也征服不了的东西。”
那双猫似的绿眼睛正饶有兴致地听他继续讲下去。
——王耀。
阿尔弗雷德的嘴一张一合,无声地吐出了两个字,并朝他露出挑衅的笑容。
就像被戳中的软肋,亚瑟的脸色霎时间沉了下来,眼神变得阴郁暴戾,像是隐隐有一场风暴正在深处酝酿。
这时,反扣在桌上的手机忽然嗡鸣了一声,打破了房间里的寂静。
是耀发消息来了。亚瑟看过消息的内容,按照先前的约定,站起身关了客厅的灯。
“你干什么?”阿尔弗雷德疑惑地看着他。
“惊喜。”亚瑟面无表情地回答。
紧接着,客厅里的暗门从隔壁打开。光线昏暗的房间里,王耀一边唱着生日快乐歌,一边推着一个金属餐车走进来,车上摆着一个插满蜡烛的十寸的慕斯巧克力蛋糕,上面还撒着榛子碎。
“当当!生日惊喜!瞧瞧,这是我亲手为你做的蛋糕!”
王耀得意地朝他展示自己忙活了一个下午的劳动成果,一副期待表扬的模样。然后又弯腰从餐桌下面抽出自己提前做好的纸王冠,也正因为如此,阿尔弗雷德看见了他别在裤腰带上一支玫瑰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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