宇锐和阿岭不敢说话, 都看向了做决定的计鸣曜。
计鸣曜则对陆忻点点头, 说道:“其实不用你开口,我也想求你帮忙。”
陆忻挑眉:“求我?”
计鸣曜没有半点不好意思, 甚至还主动重复道:“嗯,求你帮助我。”
陆忻唇畔的笑容越来越深:“连计队长都这么求我了,我当然得帮忙, 放心,我这么做没有别的目的, 只是我所在意的东西, 恰好也和梦境有关。”
计鸣曜虽然不清楚陆忻对梦境有什么看法,但他却很快说道:“不过我的计划并不是让你一个人进入梦境, 虽然你大概率能够处理各种问题,但我不希望你有任何意外, 而且我也要亲身查探情报才行。”
陆忻有些意外:“什么意思?”
计鸣曜说道:“还记得我的特殊能力吗?”
没等陆忻回应,他就继续解释道:“我的能力是精神印记, 它可以让我们在精神层面进入同一个空间,在现实中我们可以互相对话, 而表现在精神世界里,我们应该可以同步梦境。”
陆忻已经明白了他的意思:“你是想进入我的梦境?”
计鸣曜再次点头:“我不会窥探你的隐私,只是特殊情况下的特殊应对手段,可以吗?”
陆忻并不介意,因为他不觉得自己的梦境有什么不可窥视的东西,而且独自一个人探索的确不如两个人的效率,以计鸣曜那和别人不同的脑回路,有时候还可能发现别人注意不到的情报。
在短暂的思索过后,陆忻答道:“可以。”
就算在梦境里遇到什么状况,陆忻相信以计鸣曜的能力,也完全可以自保,更何况还有他在。
做好决定之后,一行人也没有耽误时间,计鸣曜很快做好了安排,先在陆忻的身上设下印记,然后安排宇锐和阿岭在旁边进行看守,如果等会儿有什么异动,就由他们两个来将计鸣曜陆忻及时唤醒。
而在宇锐他们就位之后,陆忻看着自己面前的床铺,说道:“我们两个人一起入睡,那宇锐他们难道要同时守着两边……”
他话没说完,突然想到了某种可能,于是顿时住口。
计鸣曜则坦然承认道:“嗯,我们睡在同一个房间里,这样宇锐和阿岭就不用两头跑,会方便很多。”
陆忻表情若有所思地盯着他,仿佛无声地质问。
这家伙故意的吧?
计鸣曜没有半点心虚,甚至轻轻点了下头,意思也相当明白。
没错,他就是故意的。
不管怎么说,最终陆忻躺在床上,很快地闭上了眼睛,而计鸣曜姿态十分端庄地躺在他的身边,没过多久也闭上了眼睛,看起来应该沉入了梦境。
房间里面顿时变得安静下来,只剩下宇锐和阿岭无声对视,模样有些紧张。
他们理解不了,面对那么危险的事情,陆忻和计鸣曜怎么还能表现得如此轻松。
他们现在唯一能做的事情,就是守在这里保证不会有人打扰陆忻和计鸣曜,然后期盼今晚能够平安过去,不会出现任何意外。
·
深渊。
陆忻不确定自己是否真的入睡了,他紧闭着眼睛,耳中能够清晰地听见房间内其他人的呼吸声,听见更远处屋中某些机械运作发出的声音。
但这些声音时而清晰时而朦胧,陆忻莫名有种感觉,自己仿佛被黑暗拽进了一道极深的深渊,无论如何都到不了深渊的尽头。
时间在这时候失去了概念,在不知道过去了多久之后,他的眼前突然有了光亮。
他睁开眼睛,接着看到了一座孤儿院。
不是他从小长大的那间熟悉孤儿院。
陆忻很快意识到,这不是自己记忆中见过的任何一间孤儿院。
人在梦境里见到的东西,多半都会是自己曾经见过的东西,既然这里他没见过,那么很显然只有一种可能,那就是眼前的这个场景,并不是他的梦境。
跟他一起入梦的还有计鸣曜,而两人的梦境很有可能是相互连接着的。
所以这里是计鸣曜的梦境?
陆忻突然记起,他曾经听计鸣曜提起过自己的过去,他是被人收养的,那么他的童年当然应该也是在孤儿院里生活的。
不过陆忻还记得,计鸣曜被收养的时候年纪很小,大概只有六岁左右。
所以他能在这孤儿院里看到六岁以下的计鸣曜吗?
想到这里,陆忻顿时被勾起了好奇心。
陆忻曾经不止一次好奇过计鸣曜的过去,他实在很想知道,究竟是什么样的成长环境,才会让他养成现在这样的思维方式。
陆忻仔细打量着这间孤儿院的模样,看出这建筑风格应该属于主星,而且这里属于主星的繁华区域,孤儿院的环境也相当不错,远远超过了陆忻童年所居住的灿星。
大致看了眼孤儿院的装潢和结构,陆忻抬起脚步,慢慢朝着孤儿院内部走去。
可能是因为身处梦境的缘故,陆忻进入孤儿院相当的顺利,所有人都在做各自的事情,仿佛根本没人注意到他这个外来者。
整个孤儿院的工作人员和孩子都不算少,此时他们正在各自做着各自的事情,有老师在耐心地教一名小姑娘唱歌,有看起来最多三岁的小朋友,正蹲在墙角撅着屁股,认真地观察着地上的毛虫,还有小孩调皮捣蛋地爬上窗户,正在和别人玩躲猫猫。
整个孤儿院充满了欢声笑语,看起来相当热闹,然而陆忻找了一圈,却没有看到自己想找的人。
计鸣曜不在这里?还是他已经见到对方,但是模样和现在差距太大,所以他没有认出来?
陆忻又四处看了看,想到以计鸣曜的个性,大概不会喜欢热闹,他于是又走到了一些较为偏僻的地方。
这次他终于在孤儿院的某个地方,找到了一个孤孤单单的小身影。
小男孩背对着陆忻,背着个不大不小的书包,正端着一碗粥,沿着走廊往孤儿院的后方走去。
陆忻看着那道背影,虽然没见到正脸,但心里面却已经十分笃定,那应该就是童年的计鸣曜,不会有错了。
于是陆忻悄然跟上对方,跟着他一路出了建筑,然后来到了孤儿院后面的花园里。
小男孩端着碗,终于在一张长椅上坐了下来。
看着男孩碗里装着的饭菜,陆忻猜测他应该是觉得周围太吵,所以想要独自找个安静的地方用餐。
不过就在他坐下之后,旁边突然有个面貌可爱的红裙小姑娘拎着饭盒走了过来。
小姑娘七八岁的模样,唇红齿白,模样精致得像个娃娃,她友好地看着男孩,凑上前问道:“你的旁边有人坐吗?我可以坐在这里吃饭吗,我可以请你吃我的!”
她这么笑着,然而男孩却歪着头看了她半晌,没有回答她的话。
小姑娘眨眨眼睛:“不可以吗?”
就在这时,围墙外面有个毛茸茸的巨大黑影跳了进来。
小姑娘被影子吓了一跳,几乎是惊叫起来,然而小男孩却半点没有被吓到的样子,他瞥了黑影一眼,淡淡道:“动静小一点。”
这么说着,他递过自己手里的碗,把它凑到了黑影面前。
黑影是一条模样丑陋狰狞的变异黑色大狗,身高足足超过了六岁的男孩,两倍有余,它闻到饭菜的香味,顿时失去理智,半张脸疯狂拱进了碗里。
男孩看着这条饿狗疯狂的样子,回头又对刚才的小姑娘道:“这条狗好像吃不够,你能把请我吃的份给它吗?”
小姑娘:“……”
她从刚才起就已经被吓傻了,现在听男孩还想抢她的食物给狗,她哇哇大哭,顿时飞快地跑走了。
男孩听着女孩的背影,没什么情绪变化,只是低头把碗放下,任由黑狗吃着,自己则另外从书包里拿出了一套刀叉餐具,低声道:“我也该吃饭了。”
陆忻在旁边看了全程,只觉得眼前发生的事情,好像的确是计鸣曜会做的事情。
看到这里他已经肯定自己没认错人。
不过当计鸣曜拿出餐具的瞬间,他还是忍不住惊讶了。
计鸣曜这是想干什么?他难道要和这条狗一起吃这碗饭菜?
倒不是陆忻觉得计鸣曜这种怪物做不出来,他只是觉得怪异,眼前这条狗可不像是肯分出食物的家伙。
就在他思索之际,他看到计鸣曜从书包里面,又取出了一件东西。
一本足足有巴掌那么厚的书。
陆忻再次怔住,这是要看书?
陆忻还没来得及发散思维,计鸣曜就已经有了行动,他坐在椅子里,低头用异常锋利的餐刀在书上狠狠一划,竟然直接切下了一个角。
接着计鸣曜将叉子落下,叉着那些被切下来的书页,毫不犹豫把它们全部塞进了自己的嘴里。
咕嘟。
他咀嚼两下,吞下去了。
陆忻第一次看得呆住了。
他早就知道计鸣曜不正常,但在他的猜想中,计鸣曜应该是因为童年的教育方式,才逐渐走偏变得和常人不同的。
而直到今天他才知道,现在的计鸣曜和童年相比,大概已经算得上相当正常了。
第一百五十三章
陆忻现在开始疑惑, 计鸣曜的父母和后来的养父钟晋渊,究竟是怎么样才让计鸣曜变得相对正常的。
他总觉得这其中应该发生了不少事情。
他站在角落里面,眼睁睁地看着计鸣曜一刀刀切掉书页,一口口把书全部吃掉, 最后还非常满足地打了个嗝, 似乎有些撑了。
直到吃光之后, 小男孩模样的计鸣曜才站起身收回刀叉,对面前的大狗说道:“吃饱了就出去吧, 等会儿被发现,他们又要找护卫队来抓你了。”
丑陋的变异大狗看体型随便呼个气都能吹飞小孩, 但此时此刻, 这大狗看着计鸣曜,却像是真实地感受到了恐惧, 整条狗畏畏缩缩,听话地点点头离开了。
直到大狗离开,计鸣曜才满意地点点头, 转身往身后的建筑走去。
他刚走到孤儿院后门入口,就见有名老师模样的中年人走过来, 皱着眉头问道:“小谷, 跑哪去了?”
没等计鸣曜回答,他就继续念叨起来:“我没说过不准到处乱跑吗, 听说你又把人吓哭了?你能不能让我省点心,教了你多少遍了不要乱跑, 不要把食物带出食堂,也不要到处吓人, 别的东西不准乱吃,你上次弄坏一面墙的事情我还没问明白呢, 什么叫你吃了,墙壁是能吃的东西吗?我说多少遍让你不要骗人了?你不知道遵守规矩吗?”
计鸣曜听着他的数落无动于衷,只是单纯地反问道:“人为什么要遵守规矩?”
那名老师被他问得愣住了,过了几秒才说道:“因为规矩才能让你变成好孩子。”
六岁的计鸣曜歪头使劲思索了会儿:“好孩子的称号对我来说没有吸引力,还有别的必须遵守规矩的理由吗?”
那老师没耐心陪他说下去了,愤怒地吼了起来:“没有规矩就会乱套!没规矩你这样的家伙就会把整个孤儿院弄得乌烟瘴气!要不是你三天两头闯祸乱来,我至于到现在还在这里守着吗?你这个脑子不正常的家伙,我早就说应该把你送进精神病院里面去!”
他越数落越气愤,三两步走过来就要动手拉住小孩,然而对上计鸣曜毫无情绪的目光,他顿时像是愣住了。
大概是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会怕一个小孩,那名老师站住片刻,没敢上前又不肯承认恐惧,终于骂骂咧咧地把计鸣曜丢在原地,转身离开了。
陆忻听完了整个过程,注意到了那名老师的称呼。
小谷?这是计鸣曜以前在孤儿院时用的名字吗?
陆忻觉得有趣,又想竟然还挺可爱的,听着像个乖巧的孩子,谁会想到这家伙浑身不正常呢?
陆忻又注意到那名老师刚才提到的事情,看起来计鸣曜不光吃书,甚至还啃过墙皮,而且听起来少说给啃掉了好大一块。
这家伙真的什么都能吃的?他真的是人类吗,消化得过来吗?
陆忻对此略微上心,眼看着小计鸣曜继续往前走去,他也很快地跟了上去,随即他发现在跟着小孩转过拐角的瞬间,眼前的画面突兀地变了。
陆忻发现他仍然身在走廊里面,但这个走廊明显和刚才不是同一个,这里更加宽敞明亮,窗外的天色明显也和之前不同。
紧接着陆忻找到了计鸣曜。
此时的计鸣曜换了身衣服,仍然背着小书包,头发长长的遮住了大半脸颊。
他背靠着墙,微低着头,看起来就像是一块石雕。
陆忻还没有看明白他在做什么,就听见从计鸣曜身后的那个房间里,传来了几个人对话的声音。
声音有些模糊,但对于陆忻这样感知敏锐的人来说,想听清并不困难。
其中一个较为苍老的声音说道:“……这些孩子都是很不错的孩子,你们真的决定好了,不看看他们的资料吗?”
另外一道声音听起来像是个年轻女人,她相当坚定地说道:“不用看了,我们就是为了那孩子来的,我们也只会领养那个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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