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我不知道究竟过了多久,我在这里没法计算时间,这怪物在我的身体里至少待了几年,最近我能够感觉得到,它似乎要出来了,不要让它出来,求求你……求求你杀了它带我离开这里!”
傀崇说话断断续续,表情痛苦不堪,但他的理智却十分清醒,言语清晰地把所有事情说了出来。
大概是为了让计鸣曜相信自己,他强撑着让自己保持着最清醒的状态。
而计鸣曜在听过他的话之后,终于开了口:“我没有办法立刻相信你的话。”
他的答案让傀崇表情骤然僵住。
双手被铁链锁着的傀崇,在听到这话的当下,几乎就立刻挣扎起来,铁链瞬间叮当作响,傀崇却像是感受不到手腕被勒紧的疼痛,不可置信地颤声问道:“你……你要见死不救吗?你认为我这样子……是在骗你?”
他的模样的确与在水中挣扎着想要抓住最后一根浮木的受难者没什么区别,计鸣曜观察着他的模样,心里暗自做着判断,但却仍然没有松口:“抱歉,我没有办法立刻带你走。”
在说着这句话的同时,他没有握枪的右手动了动,摊开掌心之后,里面竟然放着一块小型的污染测试仪。
测试仪上的数字足足有四位数,是相当严重的污染程度。
计鸣曜面色不变地说道:“因为距离很近,所以新型测试仪不需要贴近你的皮肤完成测试,我刚才已经测过了这间地牢里的异兽污染程度,你应该是属于重度污染。不管这污染是来自你肚子里那个怪物,还是来自你本身,我都不能轻易把你放出去。苒星上面现在有很多旅客,如果出了问题,他们都会有生命危险。”
他话到这里,又很快地解释道:“请给我两天时间,等我确认你的身份来历没有问题,找到消灭怪物的同时对你损伤最少的办法,我会来救你出去。”
说出这句话其实是计鸣曜刚才边听对方讲述,边认真思索后作出的决定。
他看得出来,虽然傀崇的肚腹看起来吓人,但里面的东西要真正钻出来,应该还有一段时间,而在这段时间里,大祭司肯定不会轻易伤害他,他在这里是暂时安全的。
相较之下,贸然杀死傀崇腹中的怪物,反而可能害死对方。
然而傀崇看起来却着急无比,根本没考虑后果,只想要立刻离开这里。
傀崇着急地说道:“只要杀了这个怪物,杀了他就不会有问题不是吗!”
他话音落下,又突然想起刚才计鸣曜说的内容,他顿时怔住问道:“你刚才说,这颗星球上现在有很多游客?怎么会?”
计鸣曜看了眼自己终端上的时间,知道自己在这里耽误得已经有点久了,需要尽快回去才行。
他三言两语向傀崇说清了苒星现在的状况。
傀崇听后顿时愣住,同时他压抑着痛苦喊道:“不……不对!什么热情淳朴都是假的,他们根本不是在欢迎你们,他们只是想把更多的人骗过来,不要相信他们!”
计鸣曜蹙眉沉思,傀崇继续嘶哑地说道:“我听他们说过这样的计划,没想到现在已经快要实现了,你快让那群人离开这里,让他们离开!他们一直在幻想着让碧苒母神改造苒星人的基因,所以他们才会在我身体里种下怪物,他们始终认为我身体里这颗‘种子’是不完美的……他们会寻找更优秀的基因,想让更多人成为孕育‘种子’的土壤!
“你刚才说……大祭司每天都会接见很多人,他根本不是在宣传碧苒母神的教义,他是在寻找合适的目标!
“相信我,不要靠近大祭司,千万不要被他盯上!否则下场只会和我一样!
“你和你同行的朋友,是不是一眼就被祭司侍从给看中了,那是因为苒星人看上了你们的基因,试图用你们孕育‘种子’,我不知道你的朋友现在如何了……但你们千万小心……”
在前面的对话中,计鸣曜虽然表情凝重,却始终保持着冷静。
但在听到最后这几句话的时候,他却罕见的微变了脸色。
陆忻现在就在大祭司的面前。
计鸣曜可以严格的在任何时候保持冷静,但他唯独不想用陆忻的安危作为赌注。
听到这里计鸣曜已经没有办法再无动于衷,他迅速地向傀崇说道:“请等我两天,我会很快解决问题来见你,在那之前请保持冷静,不要让大祭司看出任何问题。”
虽然傀崇的情报不知真假,但计鸣曜还是认真叮嘱并为对方提供的情报道了谢。
傀崇虽然因为他的直接离开而神情黯然,但最终还是没有多说什么,他动了动嘴巴,苦笑着看计鸣曜离开,终于颓然地松懈精神,任由铁链拖着那具无力的怪异躯体,长长叹了口气:“谢谢,我会在这里等你。”
计鸣曜最后深深看了对方一眼,迅速地离开了这间地牢。
之前的闯入经验已经让计鸣曜明白,苒星的防卫对他来说不会造成任何困扰,所以在离开高塔的时候,计鸣曜的行动也相当的顺利,仅用了一分钟不到,他就神不知鬼不觉地回到了之前等待的房间里。
接着他趁巡逻者没注意,迅速收起投影仪器,起身朝门外走去。
不过才刚踏出房间几步,他就撞见了迎面走来的那名祭司侍从,对方蹙眉向他问道:“你要去哪里?”
计鸣曜看了眼前方,语气微沉地说道:“抱歉,我突然有点事必须和我的同伴一起离开,请问我的同伴现在在哪里?他还在大祭司那边吗?”
事实上在之前在广场等待的时候,计鸣曜就统计过之前的人进入和离开神庙的时间。
通常来说,每个人和大祭司对谈大概只花费了十五分钟不到。
计鸣曜计划去探高塔,本来也只打算利用这十五分钟,然而事情比他想象的复杂,所以他多耗费了十分钟。
在离开高塔的时候,他本来已经做好了行动被发现的准备,然而回到这里之后,他才发现陆忻竟然还没有回来。
是因为陆忻和大祭司的对话还没有结束?还是因为他去了别的什么地方?
计鸣曜神情冷凝,他不会盲目相信傀崇的话,但这个时候,他却不得不去考虑傀崇话中提到的最坏可能性。
他必须尽快找到陆忻。
第四十七章
“这两个多月, 我在这个地方接待过很多人,他们有的求知欲很强,有的怀抱着不可思议的幻想,有的甚至只是单纯觉得有趣。”
安静的石室当中, 一颗不知道是什么材质制作的明珠被嵌在墙体内部, 泛出柔和的光芒, 驱散室内所有的黑暗,使得这座东西再不见半点阴森, 光明如同白昼。
身穿着墨绿色长袍,花白长发一丝不苟扎束在脑后, 脸上皱纹密布的大祭司, 现在正端庄地坐在桌前,轻轻放下茶杯, 对面前的人微笑说道:“但你和他们在意的东西都不同,我没有想到你会探听苒星的过去。”
陆忻笑着摇头:“虽然这样说可能有点冒犯,但我必须得说清楚, 我对所谓的神明没有什么兴趣,相比之下我对‘文明’这种东西更有兴趣。”
大祭司并没有因为陆忻的话而生气, 他理解地点头:“虽然这超出了我过往的认知, 但在苒星与外界接触的这两个月,我见过许多人, 也从他们的身上知道了不少事情。”
他低头放下茶杯,斟酌着语言说道:“听说这个叫做联邦的世界很宽广, 宽广到了我想象不到的程度。”
陆忻点头:“可以这么说,毕竟直到现在, 也没有谁能够窥探整个宇宙的尽头。”
大祭司有些向往地叹道:“真想去看一看这样的世界。”
陆忻简单地说道:“其实这很容易实现,从苒星到主星, 不过只需要几天而已。”
大祭司喃喃地重复着他的话:“几天吗?”
陆忻听到他的话,禁不住多看了他两眼,不知道为什么,总觉得他的喟叹里隐没着许多的情绪。
大祭司很快收回心绪,接着刚才的话说道:“我知道联邦大部分人并不会信奉任何神明,刚听说这种事情的时候,我觉得非常不可思议,不,直到现在我仍然觉得困惑,神明的注视总是从出生起就伴随着人们,为什么你们要抛弃对神明的信仰?”
陆忻嘴角微微扬起,并没有因为与他的想法不同而觉得不解,他淡然道:“你所说的注视,我从来没有感受过,被注视是种什么样的感觉?”
大祭司默然下来,他似乎从未考虑过陆忻所说的问题,在思索片刻之后,他才再次出声道:“是存在的感觉,因为在神明的注视之下,我才是我,才是生者而非死者。”
陆忻同样想了想,随后说道:“我从来不会想那么多,所以没这种感觉。”
大祭司霎时哑然。
他原本将眼前的这位客人当作是相当不错的交流者,对方学识渊博,见识广泛,他们在闲谈之际他甚至差点忘记了时间的流逝,以至于规定的时间早就过去,他仍然没有要结束谈话的意思。
但在谈论到关于神明的话题时,对方却含糊其辞,似乎并不愿意真正去思考。
这在大祭司的眼里是无法理解的行为。
神明赋予一切生命意义,生命与时间又赋予自身以意义,而生命的意义本该是这世间最值得探索的东西,眼前的这名客人为什么要放弃追寻这样的真相?
大祭司轻轻摇头,苦笑说道:“或许是因为你有着还算漫长的时间,所以你现在不会急着去思考神明给每个人的赋予的价值。”
他目光凝注在墙体内嵌着的明珠上,有些出神又惋惜地说道:“这世上的知识太多,奥秘无穷,短暂的生命永远无法触及到星空之上的世界本质,或许只有当天色将近,人们才会意识到无法触碰那些知识,无法理解永恒与瞬间的意义,是多么令人遗憾的事情。”
陆忻喝着大祭司桌上的茶,觉得这里的茶水味道真是不错。
不知道离开之前,能不能带点回去。
当然在分心想着这些的时候,他也并没有错过大祭司说的那些话。
他盯着大祭司看了会儿,问道:“没人能理解宇宙中的所有知识,但我想与其在这里思考,倒不如你亲自去星空里看看,也许能得到一点别的收获。”
大祭司平静注视着陆忻,并没有再继续说下去。
正在这个时候,洞穴外面突然传来了杂乱的脚步声,伴随着的还有祭司侍从的惊呼:“等等!你不能从那里过去,这是对碧苒母神的不敬!母神在上,你这家伙,怎么敢这么做!”
大祭司略微怔住,似乎不太理解究竟发生了什么。
倒是陆忻看了下自己终端上面的时间,大概猜到了是怎么回事,他有些好笑地看了外面一眼,接着起身对大祭司说道:“不好意思,好像是我的朋友等我等得有些着急了,那我就先离开了。”
他说着往外走去,不过走到门边,他却突然想起了什么,回头说道:“对了,我还有个问题想问。”
大祭司仍然以那副温和的神态看着他,似乎在等着他的提问。
陆忻问道:“我想知道,你们的文明过去刻意被人忽略,应该有自己特殊的原因,现在你故意让人发现这颗星球,又是为了什么?是为了触碰你所说的星空吗?”
大祭司在片刻的沉默后,摇头说道:“不,是为了有资格触碰那片星空。”
他的话意义含糊,但他显然没有继续解释下去的意思,陆忻知道接着问也问不出什么,心想这到底算个答案,于是不再耽误时间,转身出去了。
从洞穴里走出去,陆忻几乎是立刻就看到了正准备闯进来的计鸣曜。
不知道为什么,他感觉计鸣曜的神态有些不同寻常的着急,这点急切并没有体现在他的神情上,而是在与平常截然不同的行为上。
计鸣曜绝对不是沉不住气的人,自己虽然和大祭司多聊了点东西,超出了预计的时间,但这也不是能让计鸣曜失去耐性的理由。
除非计鸣曜在他和大祭司聊天的时间里,另外发现了什么秘密。
陆忻想到这里,却没表现出来,只是不动声色地走过去,主动牵住计鸣曜的手说道:“我聊过了,现在该你了,你还要进去……”
“我不用聊了。”计鸣曜打断了陆忻的话,接着迅速说道:“刚才有人联络我,有些急事需要立刻处理,所以我过来找你了。”
陆忻猜到了这是计鸣曜的托词,不过他非常顺从地点头道:“那好,我们就先离开吧。”
说完这话,他礼貌地向旁边的祭司侍从道别,又为计鸣曜之前的举动表达了歉意,接着拉住对方的手迅速往神庙外走去。
在走出去的这段路上,陆忻和计鸣曜全程没有交流,不过陆忻却敏锐地注意到,后者的视线在他们交握的手上盯了很久。
两人一路无言,直到彻底从神庙中走出,回到人群聚集的广场,陆忻才慢慢松开计鸣曜的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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