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沈然有些无奈地说,“我从没祸害过什么人。”
“是是是,都是人家死缠烂大上赶着被你祸害。毕竟你是一天只有四小时睡眠,其他时候都在兢兢业业为伟大科学事业奋斗的大忙人呢。”
“……”
沈姝君见他头一回没反驳,哎哟一声,又忍不住侧过头打量几眼,“不得了了呀,这人什么来头。”
“只是普通同事,还是我的下属。”司沈然说:“你动静别太大。”
台上校长终于画完大饼,工作会议结束,沈姝君说,“中午一块儿吃个饭吧,我有事儿跟你说。”
“嗯——?”
“司教授,中午赏脸一起吃午饭,可以吗?”
“好的,沈老师。”司沈然等她收拾东西,下意识地回头望去,陆小屿正好也看过来,司沈然笑着朝他挥挥了手。
沈姝君忍不住瞄了几眼,打趣他,“哟,‘普通同事’。”
司沈然没搭话,他的手机震动了一下,他低头扫了一眼屏幕,是律师发过来的文件。
海大的咖啡厅靠近国内高校必备的一片绿汪汪湖水,景色还算雅致,司沈然挺满意,静静等沈姝君开口。
沈姝君手握着柠檬水斟酌许久,终于说,“姑姑有没有同你说,我最近谈了个对象。”
司沈然点头,“提了一嘴。”
沈姝君像是泄了气,说道,“有没有说你大舅不同意这件事?”
“嗯,说了。不过我妈说应该问题不大。”
沈姝君的脸彻底垮下来,“问题可大了。”
“怎么会,我爸说当年他们俩结婚,舅舅一开始也不满意。”
“不一样啊,”沈姝君说,“差别大了去了,那时我爸反对,是因为姑姑在念大学。”
司沈然没想到事实竟然是这样,他挺惊异,“这我还是头一回听说。”
沈姝君嘴角颤动,“司大少爷,您前几日刚过完三十岁生日吧,姑姑和姑父今年才五十出头,猜猜看他们多大年纪生的你?”
“……”
她叹了叹气,“姑父家里多有钱啊,你爷爷随便挥挥手,袖口掉出来的金屑都能把我全家埋了。当时你进S大,你爷爷怕你太辛苦,给捐了多少钱定向给你当研究基金?就这经济实力,我爸能说个不字?”
“那笔钱走捐赠教育基金可以合理避税。”司沈然安慰被低气压笼罩的表姐道,“爱情不应简单用金钱来衡量。”
“那可不,姑父当时为了姑姑,京城也不待了,考来了海大,毕业后还直接请调来了偏远的南方分公司,别人豪门惯例是九子夺嫡,你爹是为爱奔天涯,多感人啊。”沈姝君头疼,“我是这么想,但我爸不这么想。现在他可是要打断我的腿啊。”
听沈姝君这么说,司沈然倒是有点好奇了,“不是说也是个艺术创作者吗,不要太悲观。”
沈姝君嘴角扯动几下,凉凉道,“姑姑是这么跟你说的?‘艺术创作者’?”
司沈然肯定地点头,“声乐歌唱家。”
沈姝君问,“听过‘Heaven Bay’(天堂湾)这个乐队吗?”
司沈然:“没有。”
沈姝君打开某站APP,翻出来一个播放量近千万的视频,放在司沈然面前,“喏,你看看。”
是乐队在闪烁着迷幻灯光的舞台上演出的演唱live视频,乐队人员穿在镭光扫射里甩着头,银发主唱抱着麦在低声怒吼,底下群魔乱舞,举着手机在挥动。
这大概就是司沈然曾经最害怕的演出场景,用他好友路易斯的话形容,这就是典型的“使一切有序走向无序的熵增过程”。
等到画面定到贝斯手身上时,沈姝君点了暂停,道:“就是他了。”
司沈然看着画面上那个狂野地扬起一头长发,定格在仰头嚎叫瞬间的贝斯手。
贝斯手穿了件黑色背心,露出大半胸肌和一侧大花臂。
司沈然拉着进度条来回拖动,皱着眉观察一番,自认为客观地说,“还是主唱更帅一些。”
这贝斯手看起来年纪不小,司沈然没说出口。
沈姝君不乐意了,“谁让你看主唱了,周末出来见一面,我带你见见他。”
“找我有什么用,”司沈然拆穿她,“不如直接带回家让舅舅见一见?”
“你帮我看看行不行,”沈姝君蔫了,“我现在就不能跟我爸提这事儿。吵了这么久,我一直强调这回是认真在谈的,我爸除了反对没别的意见,我也有点怀疑我自己的决定了。”
司沈然瞅瞅她手机屏幕上疯狂甩着头发的贝斯手,心道这世上应该没有比这俩人再不般配的了,话到嘴边自然是没说出口,“周末再说吧,你让他约个地方,我们见一面。”
“你说说我爸,他连佩君去画漫画都能忍,怎么就不能忍他呢?”
“舅舅对职业和家庭的考量不一样,”司沈然随口问了句,“那你到底看上他什么了。”
没曾想沈姝君来劲儿了,司沈然被迫听完了表姐的爱情故事。
学术派听恋爱脑的故事听得脑袋发胀,一顿饭吃完,时间已过一点,司沈然没有回午休房,在艺术学院的路口和沈姝君告别,转弯回了办公室,准备接着上午未完成的工作,顺便看看律师发来的文件。
实验室的行政办公室中午关着灯,屋里没有人。
司沈然也就理所当然地以为休息室也没有人。
他拿着马克杯,推门而入。
室内比想象中昏暗,卷轴窗帘降至最底部,只有两侧微微透出一些光。
昏暗的室内,陆小屿蜷身在沙发上,身上裹着一张黄色毯子,戴着皮卡丘的眼罩在睡午觉,眼罩下露出的嘴紧紧抿成一条直线,像是睡得不安稳。
“……”
时间似乎再次停止流动,眼前的房间、沙发和躺在上面的陆小屿如同被定格在相框里,仿佛只要司沈然不动,他眼前的一切就将永恒静止。
脑中想法过于奇异,他迟疑了大约两秒钟,摇了摇头,决定退出去。
不料此时陆小屿醒过来,他推开眼罩坐起身,毯子从他身上滑落,露出怀里的皮卡丘抱枕,迷茫地看向门口。
眼神交错,时间也重新流动。
“司老师…”他的目光落到马克杯上,“您…您是来接咖啡的吧…我…”
“抱歉,不知道你在里面。”司沈然那发胀的脑门缓和不少,他轻声说,“你接着睡吧。我下午再喝。”
说完他带着歉意地微微一笑,转身带上门出去了。
陆小屿抱着皮卡丘抱枕,门关上后只能听见司沈然走远的声音,不多时进了自己屋子,玻璃门关上后屋里恢复平静。
空气里只有中央空调呜呜吹出的风声,还有陆小屿的心跳声。
他抱着抱枕,像只鸵鸟一样,脑袋深深埋进枕头。
第19章 郁金香拉花
司沈然回到屋里,打开电脑查看邮件。
他前两天委托基金会的律师调查的事情有了结果。
当年陆小屿两兄弟遭诱拐的事件案情并不复杂,绑架陆小屿兄弟俩的人有重度精神障碍,常年无业,靠父母的养老金生活。
因为从小喜欢收集各种人偶,给自己起了网名叫“人偶师”,成天研究如何拐走人类幼崽,除了两兄弟外还拐走另一名幼童。
两兄弟读幼儿园小班时,曾一起出演了幼儿园改编的童话小短剧,兄弟俩穿上小洋装,分别扮演爱丽丝和贝尔,在社区公园的露天小剧场表演。
那人碰巧路过看见,跟踪了兄弟俩好久。
两兄弟父母离婚后由母亲照顾,晚上母亲去公司加班,留两兄弟在公寓睡觉。
那人半夜来敲门,自称是父亲的好友,陆小屿就开了门。
监控镜头下人偶师抱着熟睡的陆小成,牵着陆小屿就这么光明正大地离开了公寓。直至第二日早上五点,两人的母亲加完班回来,才发现两兄弟失踪了。
后面发生的事情就有些令人唏嘘了。
“人偶师”的父母正巧去“人偶师”的住所,发现三个被拐幼童,赶紧报了警。警方接到报警立刻去了现场。和买早餐回来的“人偶师”打了个照面,那人精神失控,持刀砍伤了父母,最后当着孩子们的面被警方击毙。
两兄弟只是被换上了洋装,打扮成洋娃娃,没受到实质性的侵害,精神上多少还是留下了后遗症,哥哥陆小屿据说对诱拐事件记忆全无,而弟弟则是患上了失语症。
司沈然抱着手臂一目十行看完了邮件,静静思考了一会儿,回复律师声谢谢,并且点了删除。
他打开微信,给陈愿发了一句:童年发生重大事件会导致人失去那段时间的记忆,这是真的吗?
陈愿午睡刚起,看见司沈然这一句没头没尾的话,缓缓地打出一个问号。
消息刚发出去,他理解了司沈然的意思:你这是还在研究学弟的事?
司沈然:是的。
陈愿发过来一张开心的笑脸,问道:虽然你好像在侵犯他人隐私的路上一去不复返了,但我可以冒昧问一句,为什么吗?
司沈然这回没有琢磨很久,回了四个字:只是好奇。
门的另一头陆小屿是再也睡不着了,他干瞪着眼,大脑不受控地捕捉外头的动静,一直到下午起床闹钟响起,他起身快速收拾好,回到工位上。
两点一过,司沈然再次从办公室出来,踏进休息室。
陆小屿听见里面咖啡机启动,机器轰轰声响开始预热,磨豆机紧跟着呜隆隆响起,不久咖啡豆的香气弥漫,扩散在空气里。
司沈然从休息室里探出头,隔着几排工位问他,“小屿,喝咖啡吗?”
陆小屿腾地站了起来,“喝,我、我喝!”
“别紧张,只是一杯咖啡。”司沈然笑了笑,“拿上你的杯子过来。”
“好…好的。”陆小屿杯子里装着上午没喝完的水,他匆匆奔去茶水间把水倒了,又匆匆跑回来。
这是陆小屿头一回近距离看人操作咖啡机,他进入屋子时,机器预热完毕,司沈然也用布粉器压好粉,把手柄卡在了冲煮器上,朝陆小屿伸出手。
陆小屿一愣,连忙把手里的杯子递过去。他现在用的杯子是以前去同人展买本子送的周边,杯身是个可爱的蓝发萝莉,司沈然看了眼,头一回觉得这种在他看来带着“幼稚”标签的周边颇为可爱。
萃取完咖啡,司沈然把萝莉陶瓷杯放在桌上,从冰箱里取出鲜牛奶倒进拿铁杯,用蒸汽棒打了圈奶泡。
“看看我的手艺生疏了没有。”他拿起陆小屿的杯子,微微倾斜,动作利落地画出郁金香叶图案。
“啊…”
“有点歪,”司沈然不大满意,把拉完花的陶瓷杯递给他,“第一次给别人拉花,业务不熟练。”
“谢谢司老师。”陆小屿接过来抿了口,结果被苦得皱起了眉,一句卧槽硬生生地憋回肚子里。
司沈然见他的表情,忍俊不禁,贴心地把黄糖收纳盒推到他面前,“加点糖吧,这款豆子苦味会比较重。”
“谢谢司老师。”他看着司沈然,心里有点飘飘然,拆了黄糖包有点犹豫,倒进杯中会破坏拉花,可是不加糖就跟喝中药一样。
他有点舍不得破坏这拉花,思量半天还是没有加糖。
一抬眼,司沈然给自己做了杯黑咖,没有加奶,端着咖啡杯靠在窗前,出神地看着窗外。
陆小屿愣怔地看他的背影,门外传来开门的声音,有人回到了办公室。陆小屿恋恋不舍地再望了一眼,没有惊动他,脚步虚浮地走回了自己的工位,先给这杯咖啡多角度拍了照片留念,又端着咖啡傻笑,郑晨撞见了,问他,“小屿,你傻乐什么呢?”
陆小屿开心地“嘻嘻”笑了两声,在郑晨的注视下坐下来干活。
咖啡漫出的苦味堪比中药,换作以前陆小屿根本不可能碰。
一下午他像是打了鸡血,也不知是咖啡因发挥了作用,还是因为做咖啡的人起了作用,心脏飚速直奔一百八。
午觉只睡了一半,他却丝毫没有困意,他先是奋战实验管理系统,再和财务系统死磕,可惜正要走完最后一个步骤时,电脑彻底崩了。
因为有人在QQ上给他一口气发送了二十多条消息。
海大建校至今,开展信息化工作也有数年。大大小小系统不少,大多运行十年有余,更新迭代过几次,由于数据库过于庞大,流程过于复杂,越更新越难用。
某些系统甚至发展到人神共愤的境地,例如财务系统,光是报账填写步骤就多得令人发指,每一步都能将电脑卡得怀疑人生,稍有不慎便全盘皆输,无数次令陆小屿抓狂。
陆小屿好不容易跑完一单的步骤,在提交页面盯着一直打转的图标,脑子有一瞬放空了。
左下角QQ的头像疯狂振动,陆小屿瞥了眼,显示伊凡给他发来图片文件,他下意识地点击伊凡的头像,电脑瞬间卡死。
连系统页面中心原本在打转的图标也不动了。
“……”
系统破归破,实验室的办公电脑也着实不行,陆小屿用的电脑还是学院好几年前淘汰下来的机器。双方谁也带不动谁,陆小屿只能看着岿然不动的电脑界面,叹了口气,揉揉酸涩的眼睛,捂住了脑袋。
郑晨听见他叹气,歪过头来,也有气无力地问他,“小屿,怎么了,是被实验系统虐了还是财务系统?”
“唉…电脑又崩了。”他推开键盘,正想吐槽几句,想起司沈然在屋里,怕自己的吐槽声打扰到他,没继续说下去。
郑晨正巧在实验课系统登记,也被卡顿的实验管理系统和教务系统虐了一个下午,天晓得同样的内容海大居然要分两个系统来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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