甚至于……琳娜会遏制不住地升起恐怖的情绪:现在她心底的低落和摆烂, 是否也被人操纵着,会不会还有一个隐藏在幕后的人,试图让她陷入情绪崩溃中,从而自己放弃自己?
她不知道。
女孩想要让自己彻底埋在羽毛里,可不管天上掉落了多少羽毛, 她都能看到蔚蓝的天空。
那是胡埃斯特最向往的天空。
唯有辽阔无比的天空,才能承载胡埃斯特的双翼和野望。
继而有非常难听的咆哮声响起。
那是一只肉眼看不到尽头的巨大鸟类魔兽,它展开的双翼若垂天之云, 覆盖了整片天空。
一时间,琳娜身周所有细小的风全都被那双翼卷走, 空气中的冷意也没了,琳娜心头的痛苦也随着风飞上了天空。
细小的风汇聚起来, 成了划过羽翼尖端的一缕扶摇之风。
她所经历的一切终将托举着她飞上天空。
不管是好的,还是坏的。
泪水冲出眼眶,琳娜嗷嚎大哭起来。
她哭得撕心裂肺,抛弃了矜持、礼仪和骄傲,哭的凄惨而失败。
她怀揣着飞上云霄的信念,却被人碾入泥泞。
现在她还能再飞起来吗?
“啊!”
琳娜猛地睁开了眼睛,她下意识地坐起来,双手无意识地挥舞了几下。
“你醒了。”
一个穿着黑铃兰家族女仆服饰的中年女子恭谨地行礼,“殿下,海伦女士将您安置在这间休息室,您有什么吩咐吗?”
琳娜怔怔地看着自己的双手,她能感受到流淌在血液中的咆哮声,划过脸颊的风仿佛带来了远方的讯息,手指似乎更加纤细修长,指尖也变得有力起来。
她觉醒了。
琳娜下意识地用双手捂住脸,身体微微颤抖。
啊,她可以再度起飞,她还能再起飞!!
想到这里,她深吸一口气,扯了扯嘴角,露出了一个营业微笑。
“……麻烦你联系我的侍女,还有查理伯爵和我的护卫,我要见他们。”
女仆行礼后转身离开,琳娜掀开被褥,注意到自己换了一套简单的白色长裙,手臂上破开的羽毛已经消失,伤口也恢复了,只剩下浅浅的疤痕,估计等明天就会真正消失不见。
琳娜下地走动了两下,确认自己并未有什么伤口和问题后,长出一口气。
她坐在房间的圆桌前,沉吟片刻,做出了决定。
另一边,尤斐正脚步沉重地去找海德曼。
他觉得自己最近出门没看黄历,并向杰逊抱怨自己明明只是来找哈德利的麻烦,却被迫接手一大堆东西和事务。
更苦逼的是,他还不能将烂摊子丢给霜花大公。
毕竟即便是霜花大公,也不可能跨国来斯兰处理斯兰的内务吧?
杰逊跟在尤斐身边,左耳进右耳出,完全没仔细听尤斐的抱怨。
之前他被尤斐问道自己为什么出现在血脉密室,他的答案是……
“我?姐姐帮我接了个保护海伦女士和她长子的任务,我就跟着来了。”
杰逊全程吃瓜,完全没注意到自己出现在那里有多突兀,“为什么我也能进去?答案很简单,我们是橡树共灵德鲁伊啊。”
杰逊这么对尤斐说:“进去的不是人类,而是一头豹子,你也可以哦,进去的不是你,而是一株树苗……”
少年耸了耸肩:“那里面的确有出入限制,但只限定了人和灵长类,并没有规定魔兽和魔植不能进……”
尤斐还是觉得不对,他缓缓摇头:“你还记得血脉密室里周围零落的岩石和线形成的茧吗?我觉得并非只限制人类,而是将魔兽魔植当成了可以吞噬操纵的猎物。”
杰逊怔了怔:“……你说的对,但无所谓啦,反正作为继承人的比尔和前任伯爵哈德利阁下完全不介意我出入,甚至于带我进去的人正是死去的哈德利阁下。”
尤斐汗颜:“你就没想过他们打着雇佣你的旗号,故意将你坑到陷阱里吃掉吗?”
杰逊歪头看着尤斐,翠绿色的眸子里全是震惊和不可思议:“真的?他们会这么做?”
尤斐:“……喂喂喂,别告诉我你完全没想过这种可能!”
“……姐姐又不会伤害我,而我没从海伦女士和哈德利阁下身上察觉到危险和恶意。”杰逊动了动唇,脸上缓缓浮现了名为后怕的神色,“多谢你提醒,我下次会注意的。”
尤斐一个踉跄,无语:“你还想有下次?”
杰逊反问尤斐:“你呢?好像被那什么灵魂链接之术波及了,没问题吗?”
他担忧极了,“在某个瞬间,我的豹子说你的气息彻底归于无,像是死了一样,直到那个什么太子殿下出来占据了你的身体,他才嗅到一点点你的灵魂气息……”
尤斐眯了眯眼,啊,死了一样?
“问题不大,我觉得目前很好。”尤斐语气轻快地说:“好的不能再好了。”后来甚至有点咬牙切齿,“还多了两个追随者,能不好吗?”
追随者之一自然是比尔·黑铃兰。
虽然黑铃兰家族内部矛盾重重,家族宿老试图掌握大部分权利,可比尔仍然是板上钉钉的伯爵,同时由于尤斐拿走了哈德利的命线,两个黑铃兰宿老似乎非常忌惮尤斐,最终默许了比尔的选择。
另一个追随者自然是琳娜了。
也不知道琳娜怎么想的,她抓着尤斐的袖子转圈圈,像是鸟类求偶一样翩翩起舞。
当时她身上还在飙血,身上还残留着鸟类魔兽的羽毛,眼睛要凸出来似的,瞪得浑圆,声音尖锐刺耳。
尤斐被吓得不轻,然而海伦女士却拦住了尤斐。
“这是胡埃斯特的首领臣服舞,你最好接下来。”
“我之前说了,斯兰王室和土地的契约还存在着,有胡埃斯特做你的后盾,哪怕是神殿祭司也不能危害到你的。”
海伦女士神色温和地看着尤斐,“还有,你拿到了哈德利的命线,还吸收了比尔的黑晶,理论上拥有了分财产的资格,但我想你现在没这个心情,明天再谈,如何?”
尤斐一听战利品分配和舔包,立刻有了精神。
“行,我们明天见。”
海伦女士带走了似乎疯癫了的琳娜·胡埃斯特,杰逊表示他接到的任务是保护名为哈尔的哈德利傀儡,如今哈德利自己完蛋了,他的任务也算结束了。
海伦女士:“那行,我会将尾款打给你姐姐的。”
于是尤斐和杰逊离开了血脉密室,顺着和白喵的契约去找海德曼与图里卡。
说起来图里卡要找钥匙,找了这么久,找到了吗?
找到了,但偷取失败。
钥匙被琳娜交给了贴身侍女保管,宫廷侍女大多是贵族家的女儿,这位侍女接了之前中年人的通知,知道侍奉的殿下貌似被哈德利蛊了智商,索性拿着钥匙离开了暂时居住的房间。
月牙庄园本就是个空间重叠断层的地方,侍女本想前往另外两个斯兰贵族所在的房间避一避,结果她前脚迈出琳娜·胡埃斯特的房间,后脚就被空间重叠到了别的空间。
图里卡和海德曼拿着地图冲到琳娜原本的房间,自然什么都没找到。
但很快他们就不用找了,因为一个女仆告诉他们:“胡埃斯特代表说,钥匙送给纯白殿下了,图里卡阁下,您去找他要吧。”
图里卡:???
海德曼:“……”
啊,这位殿下又做了什么?!
“殿下!您做了什么?!”
侍女见到琳娜的瞬间不由得倒吸一口冷气。
在这位侍女眼中,自己侍奉的殿下全身狼狈不堪,娇弱的肌肤上居然出现了无数伤痕,尤其是那如花朵的面容,竟有细微的绒羽出现!
侍女扑向床榻,她无措地伸手,试图查看琳娜身上的变化。
琳娜的声音多了一抹金属碰撞的冰冷和刚硬:“我让你将钥匙送出去,送了吗?”
侍女脸色一白,她低下头:“我、我按照您的吩咐找到了那位穿着黑袍子的先生,将钥匙交给他了,但是……殿下,为什么?我们马上就能得到图里卡手下的精锐部队了,眼瞅着斯兰将再度统一,为什么要放弃?”
琳娜微微侧脸,看向走进房间的两个中年人。
她开口:“你们来了。”
听到她的声音,那两个中年人面色陡变,其中一个甚至下意识地倒退了一步。
“……您,您的声音……”
“啊,这是属于胡埃斯特的天空。”琳娜淡淡道:“让夜蛇的首领来见我,还有传讯给国内,准备祭坛。”
两个中年人面面相觑,其中一个勉强笑着问:“殿下,黑铃兰这边……”
琳娜抬了抬眼皮,她的眸子微微凸起,转动着看过来时,像是某种魔兽的眼睛,冰冷锋利。
那中年人浑身颤抖,深深地低下了头:“是。”
侍女有些无措,但她显然明白了现在的琳娜公主不再受任何约束和制约。
第225章
海伦女士行走在空无一人的走廊上。
她熟悉这片庄园, 就像是行走在自己家里似的。
穿过螺旋的中庭,来到最东边靠阳台的房间,海伦女士轻轻用力,轻易推开了这扇门。
这是一处用来休憩喝茶的房间。
房间布置温馨, 整体是青草绿的色调, 地面是米黄色,墙壁是淡绿色, 不管是软榻还是躺椅都是温暖的色泽。
茶几上放着几本书, 其中一本被打开倒放,似乎下一秒书籍的主人还会出现, 并继续阅读。
房间两面都是超大的落地窗,外面是巨大的阳台, 阳台上培育了众多植物。
生长最茂盛的当属色彩斑斓的太阳花, 金黄色、正红色、浅粉色……众多太阳花层层叠叠的排列在一起,像是延伸到远方天空的虹色通道。
海伦女士收回远眺的目光, 她看向房间里侧墙壁,这里悬挂着一张巨幅画像。
画像里,金发青年坐在椅子上,他低垂着眉眼,全神贯注地看着手中的书籍。
青年穿着白色衬衣和黑色长裤, 领口敞开着,眉宇间带着一丝漫不经心和慵懒之色,一只手拿着书, 另一只手伸到桌子上,端起了一个蔷薇色的瓷杯。
海伦女士静静看着这幅画像。
画像里的人自然是赫兹利特·格林绯瑟, 是哈德利生前最重要的人。
海伦女士看了一会,上前, 轻轻抚摸着画框。
随着她的手指在画框边缘按照特殊节奏敲击,很快画面像是水波一样泛起了淡淡的波澜,画面的青年活了过来。
他抬眸,看向了画框外。
四目相对的一瞬间,海伦女士心中一凛,青年的眼眸是放射性的线团,又好像要将一切都吸入漩涡,非常危险。
“……哈德利。”
海伦女士称呼青年。
画卷上的青年轻轻笑了笑,他合上手里的书,声音泛着不舍和惆怅。
“没想到最后还是您来到了这里。”
“……赫兹利特的确被你唤醒了,可他永远无法踏入轮回,更不可能再度复苏了。他不记得你,也不认识我,现在的他和过去是截然不同的两个人。”海伦女士轻轻叹息,精致的容颜上流露出了一抹伤感,“不过你的命线缠在了他身边,也算死得其所吧。”
“他不记得了啊……”哈德利垂眸,画卷里的光似乎活了过来,为他打上了一层朦胧的光影,让人看不清他的神情,“我爱了他那么多年,他一直向我承诺,他会创造一个让我们可以自由相爱的世界,只要等他成年……”
“太过分了,在成年的前一年,他就利索地去死了,独留下我不得不履行与他的契约,直到死亡……直到死亡到来,他重新站在这片世界里,而我已经被抛弃了。”
青年深深注视着海伦女士,“这是根植于我们血脉中的诅咒,是吗?他不愧是您的孩子,我的姑姑,我的母亲啊……”
海伦女士微微仰着头,她背对着阳台,逆着光,仿佛是影子里的残渣。
她看着哈德利,许久后才道:“是,也不是。永远会被同类血脉吸引,是我们的特性,可这并非诅咒,而是爱。”
“如同我之于科曼,如同赫兹利特之于你。”
哈德利低下头,身体佝偻着,像是承受了巨大而无法言喻的压力。
“如果我们不是兄弟……如果我们只是陌生人,会不会有不同的结局?”
“不会的。”海伦女士的声音变得柔和轻盈,“哈德利,你后悔这一生的选择吗?”
不等哈德利回答,海伦女士就道:“你不后悔。”
“……是啊,我不后悔。”
哈德利再度抬起头,金发青年的面容没有太大变化,只是漂亮的金发逐渐变成了浅淡的褐色,眼眸也同步化为了浅褐色。
他和赫兹利特是同母异父的兄弟,自然有着极为相似的容貌。
与此同时,他手里的书也突兀地出现了阴影,像是水流渗透纸张一样,那本书变成了真实存在的书,轻飘飘地落在了海伦女士的手中。
海伦女士轻轻打开这本书,折页形成的书页卷头上清晰地写着黑铃兰家族的族谱。
她的名字在上面,科曼作为她的弟弟也在上面,而他们姐弟下面写着哈德利的名字。
这份族谱不能交给比尔,若是暴露出去,不管是她还是黑铃兰都会陷入绝境。
世人皆知,海伦女士有三个孩子。
可唯有她、哈德利以及科曼才知道,她的三个孩子分别是长子是哈德利,次女是爱莲公主,以及已经死亡的赫兹利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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