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沾洲叹(玄幻灵异)——诗无茶

时间:2023-11-26 09:08:45  作者:诗无茶
  “那你现在跃过龙门了吗?”
  “过了。”贺兰破说,“我又跳了回去。”
  祝神哈哈大笑起来:“贺兰公子,你真是……”
  他想了想,只能把先前的话又翻出来说一遍:“真是太风趣了。”
  及至到了客栈,贺兰破放下背上刀剑,坐在灯下,才想起问祝神:“我跟你打听个人。”
  “谁?”
  “宁少期。”贺兰破观察着祝神的神色,“你听过她吗?”
  “宁少期……”祝神垂眼思索了一瞬,抿嘴笑道,“我见过她,是不是削肩窄腰,时常穿一身红色衣裳?她教过我剑法。”
  他抬头看向贺兰破:“你找她?”
  贺兰破心中怔忡,想起宵娘平日打扮,恍然明白了她口中所谓“宵字怎么写”的言外之意。
  他不动声色道:“她几时教的你剑法?”
  祝神做出回忆的神色:“在……不久前的冬天,一间酒楼的后院。那天下着雪,我被人欺负了,坐在亭子里不知所措,她见到我,问是谁欺负了我,要替我出气。可那时我记不清仇敌的样貌,无法回答。宁少期侠肝义胆,便将凉宗七步剑传授给我,叫我记住这套剑法,日后遇上仇敌,七步之内必能将其斩杀。”
  贺兰破又道:“你与她是旧相识?”
  “是旧相识。”祝神笑道,“相识于那间酒楼,辞别也在那间酒楼。”
  贺兰破问:“哪间酒楼?”
  祝神却说不记得了:“世上酒楼太多,我去过的也太多。萍水相逢,何须去记一个酒楼的名字?”
  “贺兰公子,”他的指尖缓缓敲击着桌面,“你还没告诉我,你找宁少期做什么?”
  贺兰破默然少顷:“我不找她。是她托我带话给你。”
  “她说什么?”
  “她要你别忘了她教你的剑。”贺兰破拿起放在一旁的藤剑,一圈一圈解开缠绕在剑上的裹布,“还说这天下,谁都不能欺负你。”
  祝神瞧见他手中拆开的剑,挑眉道:“好奇怪的剑。”
  “这是我哥哥的剑。”贺兰破捧着剑,指尖从头到尾把它抚摸了一遍,“可惜他现在用不了。我背着它,实在不便行路,不如你替我保管,待来日我哥哥,待来日——”
  他说到这里,顿了顿:“祝神,你打算去哪?”
  “我要一直往北走。”祝神伸手,将掌心放在剑柄上,“骑马,舞剑,踏遍沾洲之后去一个地方,找一个人。”
  “找谁?”
  “戚长敛。”祝神的眼底划过一丝锐光,“我听说他是世上最厉害的法师,我要去挑战他,看是他厉害,还是我厉害。你呢?贺兰公子,你找到哥哥以后要做什么?”
  贺兰破的心腔空了一瞬。
  沾洲叹竟然在此刻凭空有了感召。
  贺兰破猝不及防,险些以为是自己的错觉,然而下一刻,召应的感觉却越来越强烈。
  他简直慌了神:这次的香燃烧得如此之快,甚至不给他多待一个夜晚的时间。自己分明什么都还没来得及做,点燃这支香的意义何在?
  可贺兰破来不及思考,眼下再多质问也是无用——他只是难过没能陪祝神多走一段。
  贺兰破黯了目光:“我大概要回去了。”
  祝神微微一愕:“回去?今晚吗?”
  贺兰破点头。
  “祝神,”他从身上掏出一个小小的愈疾神,“这个给你。”
  祝神对着这东西眨眨眼,接在手里,拿着把玩道:“这是什么?”
  “这叫愈疾神。”贺兰破的眼睛一刻也没离开过祝神的脸,“我哥哥告诉我,每一个死里逃生的人,都值得奖励一个愈疾神。你去找戚长敛,用剑胜了他,这便是我提前送你的贺礼。”
  祝神戏谑道:“倘或我死了,岂不是浪费了你的东西?”
  “你不会的。”沾洲叹的感召愈发逼近,贺兰破拿起雪掖,从桌边起身,边走边道,“你记得带着它,日后去找我。”
  “你要走了?”祝神坐在位置上一动不动,“我去哪里找你?”
  “下了丘墟,去飞绝城。沿着乡间的路往南走,满是流民的地方……你会在荒野里找到我。”贺兰破走向房门,抬脚跨出去,消失的前一刻回头,“祝神……你要记得回家。”
  隔着半间屋子的昏暗灯光,祝神恍惚发现贺兰破的眼眶红了。奈何没等他细看,贺兰破说完话,便关上了门,彻底消失在了房门外。
  祝神独自端坐窗下,对着合上的门框看了许久。
  窗外吹进一阵夜风,葳蕤的油灯忽明忽灭。
  祝神的眼神平静得宛若一泊湖水,他低头凝视着愈疾神,独自喃喃道:“我会回家的,小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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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演吧,谁演得过你啊
  (明天最后一更正文完结)
 
 
第101章 101
  祝神没有带走那个愈疾神。
  第二天的清晨他坐在床边执笔写了一张字条,随后带着字条和那柄长剑离开了七言镇。
  贺兰破的愈疾神安静地立在窗台上,朝阳的第一缕清晖透过窗缝挥洒而来,这是祝神涉足过这个北方小镇的唯一痕迹。
  如果他无法活着打败戚长敛,那这个愈疾神随他去了也只会被辜负;如若他还能回家,再向贺兰破亲手讨要也不迟。此去丘墟,终究是一场豪赌。
  祝神等了三天三夜,终于等来了第一场雪。
  丘墟的雪花从未如此尖锐锋利,好像从飘落下那一刻起就带着无比的恨,每一片顺着风钻入他的袖口衣领时都化作刀片将他刮得皮开肉绽。
  祝神今日穿着年少时在宅子里最爱的一身黑衣,即便浑身浴血也与平日没有差别。像过去那些年他每一次被戚长敛抽打那样,呼啸的风雪将祝神捶打于一方天地之中,风中带着十足的狠劲,在他四周横冲直撞,仿佛生了拳脚,无声地和祝神过起招来。
  可风也只是风罢了,它能将祝神搓圆揉扁,祝神出剑却无从还击。
  直到他筋疲力尽,靠剑撑着半跪在雪地里,戚长敛才缓缓出现。
  他走到祝神眼前,身上仍穿着在一帘风月虐杀祝神时的那套衣裳——衣衫下摆残缺一片,是当时临死的祝神拉扯着他不肯放手,他便斩去了这块衣角。
  祝神低着头,单手撑着剑,双膝跪在冰冷的雪面上,侧脸与眉梢都被雪花刺出了血口。
  “你果然来了,师父。”寒风吹动着十七岁的他额头上的碎发,祝神盯着自己的脚尖,不动声色地扬唇露出一个笑,“小鱼的沾洲叹把你送来了。”
  戚长敛蹲下身,抬手擦去他眉梢的血迹:“怎么现在知道叫师父了?”
  “怕你死了听不到了,大发慈悲叫你几声。就当我还你这些年借我一颗心的日子。”
  祝神握住剑柄,慢慢起身:“如今这具身体里的心也不是你的,我可以安心杀你了。”
  戚长敛跟着起身:“即便是我的,你也能安心杀我。”
  祝神摇头:“我不安心,不是怕死,而是揣着你的心,总觉得与你还没两清。”
  戚长敛笑意更深:“还是这个祝神看着顺眼——我就想回来看看你。你在那边忘了我,和死了也没什么区别。”
  他勾着食指想要抹去祝神嘴角淌出的血,却被祝神别脸躲开。
  一个眨眼,祝神便退到了几丈之外。
  戚长敛的受悬在半空,他收回去,捻着自己的指尖低声说:“不记得我的祝神,就不是祝神了。”
  祝神竟也笑了,唇角微扬地点头:“我会如你的愿,一辈子记得你了——但在这之前,我要先杀了你。”
  戚长敛若有所思地凝视他许久,忽道:“贺兰破呢?难道沾洲叹……送我和送他回来的时间不一样?你已经见过他了?”
  “他很好。”祝神说,“不劳你挂怀。”
  此时远处传来渐近的脚步声,他二人不约而同地与彼此对视了一眼,谁都没有往传来声音的方向看。
  戚长敛垂下眼,忽然明白了沾洲叹送他来此的意义。
  当年他是座上宾,如今已成戏中人了。
  可他还是不死心,最后一次询问祝神:“要不跟我回家吧?咱们回去,再也不出来了。”
  祝神听见这话猝不及防怔了怔,随后笑出了声:“家?我以前是有家的,凤辜坐在家里,把我从小养到大,后来那个家被你毁了;再然后我找到第二个家,每天守着小鱼,你跟过来,把我毁了;如今我终于又有家了,但回去的路渺茫难卜,小鱼还等着我,等得白了头发也不知能不能把我等到。我一生都在找家,但不是和你的家。”
  他把剑从雪地里拔出来:“说个我能答应你的。”
  “再叫我一声师父。”
  “师父。”
  话音一落,戚长敛疾风闪电冲过去朝祝神出手了。
  祝神以肉身迎战,两个人都没有动用念力,当即打得难分敌我,卷起一地雪屑。只几个瞬间过去,再分开时,戚长敛和祝神皆是一身的伤。
  戚长敛站在祝神身前:“我再给你一次机会,放下你的剑,跟我回家。”
  祝神几乎快跪不住。
  他一身黑衣不断往地面滴着血,整个手掌因握住剑柄时太过用力而渐渐发白,头深深低垂着,脊背来回起伏后,才一字一句地道:“我说过,我会杀了你。”
  “杀了我?”
  戚长敛哂笑出声,既然祝神身上没有他的心,而他此刻活生生站在这里,那便说明自己的心脏还完好无损地保存在某个地方。祝神要杀他,不该与他的肉身纠缠,而是直接一剑刺中他的心脏。如今这个局势,要么是杀不了他,要么是不想杀他。
  可他忽然想到此时隐匿在远处的人。
  戚长敛的笑凝固在嘴边,俄顷,他叹了口气:“我的心被你藏到哪里去了?”
  他还想问:“是不是凤辜把我的心藏起来了?”
  奈何祝神没有给他开口的机会。
  戚长敛的眼前迅速晃过一抹残影,接着胸口处便传来一股强烈的剧痛,他整个人在那一刹变得轻飘飘的,像有一捧水载着他的身体,控制了他的方向。
  待他看清插入自己胸膛的剑时,他已倒在地上。祝神的藤剑贯穿他的胸背插入了雪地,他听见祝神的声音近在耳畔:“这便是凉宗七步剑。师父,你看清楚了吗?”
  戚长敛抬眼,撞见祝神含笑的眼睛。那样笑吟吟的眼神下蛰伏着浓烈的杀意。祝神俯下身,离他极近,近到一偏头,两扇长而浓密的睫毛就能扫过他的眼角。
  “你我都知道,另一个你正在后面看着我们,师父。”
  戚长敛盯着他张合的双唇和眉睫,已不再去听祝神说了什么。
  他心里生出一种浓烈的悲凉,仿佛透过那层近在咫尺的琥珀色眼珠看到二十年前躺在乱葬岗中的孩子。他带去的那场雪同今天一样萧索,大雪纷纷扬扬,在城外的凌晨飘了一夜,戚长敛的心在那一刻死水微澜,救活了当年的祝神,埋葬了二十年后今日的自己。
  他神色平静地抬起指尖,摸到祝神细细的眉尾:“我们……下辈子,别做师徒了。”
  “没有下辈子。”祝神把剑从他的心口拔出来,放到他颈侧,“永远困在循环里吧,师父。”
  说罢,一剑斩断了戚长敛的头颅。
  远处有人落荒而逃。
  丘墟的雪渐渐停了,笼罩在这里数十年的法师念力在无声消退,祝神每踏过一寸,脚下万花枯萎,百草倾颓。
  他一步一步走到山顶那棵桃花树下,看着眼前已彻底化作荒山的丘墟,闭上眼,陷入了沉睡。
  -
  贺兰破回到一帘风月那天,出乎所有人的意料。
  他没有做过多解释,送别了他们,独自守在床前等着祝神醒来。
  一天过去,两天过去,祝神的心脏恢复了跳动,又过了些日子,院子里的桃树渐次结果,贺兰破鬓间的白发引起了醉雕的兴趣,时不时在他喂食的时候醉雕就要扬起前爪瞅瞅他的脑袋。他每天做着周而复始的事情:清晨起床给祝神洗脸,随后便去投喂醉雕;吃毕了饭就在院子里练刀,晌午时回到房里,陪祝神睡个午觉,又或许在床边自言自语地聊天——他的话不多,也不擅长聊天,无非是说说今日院子里的桃树有几棵像是要结新果,亦或醉雕今日多吃了几斤牛肉;入夜之后贺兰破抱着祝神泡过药浴,会在睡前多说一句“我很想你”。
  日子难熬也不难熬,贺兰破这一生做过最久的事就是等待祝神回来,从八岁等到了二十岁,没见到祝神的每一天都很漫长,可当他找到祝神那一刻,又似乎感觉十二年也只是弹指一挥间,上天让他来得及在见到祝神以前变成能让人满意的样子,也没什么让他好去埋怨。
  他一生都在忙着追寻与等待,小时候提心吊胆追随着母亲,四岁那年被丢在飞绝城的大街上,他除了满心的惊慌无措,还有一种“这一天终于到来”的释然;八岁被祝神送回贺兰府,他却无论如何没有停下过追随的脚步。他有着草原上的野兽的直觉,像从出生就清楚自己迟早会被母族抛弃那样,贺兰破无比笃定自己一定会找到祝神。因此他忙忙碌碌,东奔西顾,从未有一刻怨天尤人——不管是失去还是等待,祝神的出现本身就是上苍对他的偏爱。
  春夏交接的时节,贺兰破在院子里种了一些兰草。等长得绿油油一片时,他便每天剪两根下来给祝神编一个小玩具放在窗台。
  醉雕不知哪来的癖好,每日吃饱喝足就溜达到花圃旁边嗅嗅兰草的气味,一旦贺兰破不注意,它就一伸脖子咬下一把嚼在嘴里解腻。贺兰破第一次把它抓个正着时并未发火,反而平心静气地派人去山下采购了二十斤新鲜的草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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