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走廊的正末尾,陈维的房门大开着,阴沉的光从斑驳的窗玻璃照进来,照亮了满房的惨景,千秋眨了眨眼睛,他首先看见淡黄色的墙壁上喷溅着骇人的红,弧度如镰刀般弯曲,一颗颗血珠在墙上坠下长长的垂线,床上躺着两个人,陈维的头歪向窗户,长长的头发遮盖了大部分的脸。
千秋往前走了几步,他看见清晨趴在陈维身上,后背的弓着不自然的幅度,床单是深红色的,皱起来的被子上盛着一小汪血液,扑面而来的是浓郁的铁锈味,千秋感觉胃部顶上喉咙,他赶紧冲去浴室呕吐,然而肚子空荡荡的,只吐出了棕色的胃酸,口腔里的酸苦与鼻腔的血腥味混杂,他第一次在血味中吐得手冷头晕。
他用衣袖擦了一把嘴,继续走近最后的房间,千秋感觉自己的心跳都停止了,他屏住呼吸,试着用眼睛接收这一切。
这种气氛千秋最清楚不过,这是人最平静的时刻,灵魂已经消失到九霄云外,剩下来的只是如同累赘的肉体。
千秋去推清晨的肩膀,清晨的脸垂在陈维怀里,无论怎么推搡都没有反应,千秋去拨开陈维的头发,头发吸满了血,千秋的手指沾上须状的血,陈维脸上的血已经干了,脸色如纸般惨白,静悄悄的。
清晨的左手仍紧紧抓着陈维的脖子,千秋使劲把他一根根手指掰开,手心之下涌出了一流死血,在他左手捂住的地方,陈维的脖子上有一道深红色的深沟,里面依稀可见管状物体,千秋赶紧捂住了嘴巴,他扶着床沿干呕,眼角溢出了生理眼泪。哥哥是多大的勇气和力量才会把自己的脖子切成这个样子,再往深一厘米,就能割裂食道了。
千秋只呕出了一地唾液,他感觉头脑发昏,心跳下降,这是典型的晕血反应,他一个恋尸癖,竟然也会对血起晕厥反应。
他靠在床头柜上歇息,静静地感受着晕血反应,自己身体发生的一切反应都令他稀奇,他慢慢挪去窗边推开了窗户,让潮湿的风吹散房间里浓郁的血腥味。
吹热了头脑后,他扶着墙壁重新站了起来,他要把两人分开。千秋抓着清晨的衣服把他翻过来,插进清晨腹部的黑色小东西跟着重见光明,千秋这才看见这把捅进水果刀,刀刃已经没入他腹中,只剩下黑色的刀柄,啊,这跟十多天前哥哥的情况一模一样,怪不得清晨的腰是弓着的,原来是被刀柄顶起来了。千秋用膝盖压住清晨的肚子,双手抓住刀柄,屏住一口气把水果刀抽了出来,清晨已经死透了,半点血都没有溅出来,只有刀刃在滴滴答答地掉血。
千秋喘着粗气,对他说:“你现在知道哥哥是什么感觉了吗?”
刀刃上还卡着一点碎肉,千秋把刀翻来覆去地看,疑惑道:“这不是之前不见的那一把吗?怎么在这里……”
千秋又回头去看陈维的手,陈维的双手贴在一起,手心里虚握着一个圈,好像原本在拿着什么东西,千秋试着把刀柄插进他手心里,大小刚刚好。
千秋看着这双持刀的手,又看看清晨腹部的撕裂性捅伤,忽然明白了一切。
是哥哥先自杀的,然后清晨拼了命去用手捂住哥哥的伤口,哥哥趁他扑过来的重量,将刀子捅进了清晨的腹部里。如果清晨能及时后退,那么伤口还不足以伤到性命,但是清晨强忍着剧痛也要按紧哥哥的脖子,这个姿势没法让两人分离,清晨只能眼睁睁看着哥哥的血慢慢流光,而自己的力气也逐渐被疼痛消逝,最后双双失血过多死亡。
千秋跪在床上,一时之间不知道该怎么办。清晨宁愿自己挨痛也不要放开哥哥,而哥哥在自杀之后还要把清晨拉下地狱,清晨的伤口比水果刀的刀刃宽很多,说明哥哥是在水果刀捅进去之后,再向两边拉扯的……不,也可以说是哥哥知道清晨肯定会来救自己,所以才会在清晨面前自杀。
这两人在他不知道的时间的里,上演了一出兄弟相爱相杀的戏码,千秋看着整张湿透的床,自己的手和脚也沾上了他们的血。他古怪地想着,原来人的血可以有这么多啊。
突然电话响了,这铃声是清晨的,声音从清晨的裤兜里响起,千秋扒出了他的电话,上面只有一串号码,没有备注,千秋接通了,里面是贸绿洲的声音。
贸绿洲问:“喂,你现在在干什么?”
千秋不知道该说什么,贸绿洲又问了一句:“千秋说找不到你,你现在在哪里?”
“喂?你听得到吗?”
“清晨,你是不是出事了?”
贸绿洲的语气越来越焦灼,千秋咽了口口水,出声道:“清晨死了。”
轮到贸绿洲沉默了,两人都静静听着对面的呼吸,过了好久贸绿洲才问:“清晨死了?你是千秋吧,你突然在说什么啊,真的是清晨吗?他怎么死的?”
千秋疲惫地回应着他一个个问题:“他跟我哥……清晨和我哥哥一起死了,我哥要自杀,清晨去阻止他,然后一起死了。”
“……他们在哪里死的?”
“在哥哥的房间死的。”
“什么时候死的,你回来的时候他们就是那样了吗?”
“……”
千秋快撑不住了,怎么会这样啊,他回来的时候清晨和哥哥早就死了,连最后一面都没有见到,就这样悄无声息地离开了,要不是千秋的感应,要到晚上七八点才发现,那时候他们都臭了。
“千秋……你还在听吗?”
千秋愤怒道:“他们死了!真的死了!你非要看照片吗才信吗?这里很多血,整张床都变成血红色了,我现在满脑子都是他们的脸,我之前就有预感会发生不好的事情,但是我没想到是他们会死掉,我给清晨打了很多次电话,每一次他都不接,所以我就赶紧回来了,但是我没想到他们会死掉啊,你敢相信吗?但他们就是死了,血都流干了,我把刀拔出来的时候,一点血都没有流出来,他们的心脏早就停跳了,我的两个哥哥都死了!!你要我说多少次你才信!!”
千秋的情绪有些崩溃,他把电话挂掉,举起手机要扔出去,又紧紧放了下来。
他的肚子很饿了,刚才干呕了两次,胃部空荡荡的,嘴里还有胃酸的臭味,千秋连流眼泪哭泣的力气都没有,他感觉自己快低血糖晕过去了,比起吊唁亲人,他现在应该去厨房做点东西吃。于是他下了床,把脚上手上的血都洗干净,换了身新衣服去厨房做午饭。
但是千秋忘记自己不会做饭了,以前都是哥哥来做好吃的饭菜,他只需要在饱餐一顿后洗碗。千秋生疏地把面饼拿去水龙头下冲洗了一遍,然后丢进锅里,倒进开水开始煮面。他又拿起煎锅,把没有解冻的鸡翅直接放进煎锅里,然后又打了一个鸡蛋进去。冻鸡翅熟得很慢,千秋把煎得焦黑的鸡蛋铲出来吃了一口,干涩且味如嚼蜡,而剩下的鸡翅每一个都是生的。面很难吃,千秋就拌了酱油咽进肚子里,整一顿吃得乱七八糟,生的生,咸的咸,肚子填满了,却没有饱的滋味。
贸绿洲又打了个电话过来,这次是千秋的手机响了,千秋接通了,里面在说:“我现在正赶回去,还有半小时到,你有什么要我帮忙的吗?”
千秋看着盘子里剩下的鸡翅骨头,说:“教我做饭吧,做什么都可以。”
贸绿洲的语气很柔和,他问:“要我联系殡仪馆吗?”
千秋静静地想了一会儿,说道:“不用了,我会处理好他们的。”
吃饱饭足,千秋的思绪清晰了些,活人变成了死尸,变成了千秋的工作。千秋会处理好他们的遗体的,地下室里有一切千秋需要用到的工具,钳子,锯子,氢氧化钠,双氧水,还有巨大的铁盆,千秋知道自己该做什么。
盘子里开始生油,黏腻又光滑的油花覆在盘面上,千秋看了眼窗外,乌云密布,有下雨的征兆了,过不久肯定会蒙蒙细雨,现在是四月初,这是春雨。
以后要过清明节了,虽然不是去正规的墓地里献花,但此时此刻这里就是可以哀悼的地方。
千秋想到自己该行动了,他的情绪因天气而变得冷静而忧郁,他把围裙围上,戴上一次性手套,抱起厨房的刀架,和洗蔬菜用的大盆回了房间,他打开空调,把温度调到16度,门窗都关紧之后,房间就成了简易的冷冻室,在这温度下,尸体腐烂的速度会减缓,只是这潮湿天气必须同时开着多台除湿器,千秋要穿着厚厚的棉衣,每隔几分钟就喝一次水,才能在这环境里工作下去。
半小时后,千秋的电话再次响起,来电显示的电话他已经记下来了,接通后贸绿洲说他已经到了门外。
千秋停下手头的工作,他换掉了围裙和一次性手套,然后把衣柜里所有的备用床单和被套都拿出来,回了房间把两人紧紧包住,最后在开口处打了一个结。
贸绿洲这一路上都不太相信千秋的话,昨天清晨还好好的,还叫自己去一趟鞋厂,现在自己晚回来了一会儿,怎么就死了呢?但是听千秋的语气不像是在开玩笑,贸绿洲倒是料想到陈维会自杀,但没想到他动作如此迅速,是发生了什么事让他万念俱灰吗。
在门打开后,贸绿洲首先闻到一股血臭味,这是生肉器官和血混在一起的味道,贸绿洲说:“让我去看一眼他们。”
千秋伸出手制止道:“别看了,已经被我切开了。”
贸绿洲震惊地看向他,脑内一片混乱,贸绿洲谨慎地问道:“什么切开了?”
“你不是知道的吗?我有恋尸癖,我会把他们的遗体做成骨骼标本,他们现在还在房间里,不过已经被我切成一小块一小块了。”
贸绿洲看到他脖子上还有没洗掉的血迹,顿时觉得毛骨悚然,贸绿洲说:“他、他们是你的亲人啊,你就真的把他们碎尸了?你、你真的做得出来吗?”
千秋低下头,说:“你该庆幸我做得出来,不然他们只能被拉去殡仪馆,清晨的身份还好应付,那哥哥的呢?”
贸绿洲皱紧了眉头,他的喉咙在蠕动,再聊下去只会想吐。
贸绿洲说:“那你怎么办,他们两个人,光靠你一个怎么做得来?”
千秋转身走进走廊里,说:“你来帮我把他们抬去地下室。”
贸绿洲跟着千秋走去走廊的最后一个房间,房门紧闭着,门缝下传来阵阵冷气,千秋说:“我先去收拾一下,你在外面等着。”
走廊的地板上印着浅浅的血脚印,看样子是赤脚走的,从陈维的房间一直蔓延出去,地板砖缝里还有上次洗不掉的残血。
房门开了,千秋从里面艰难地退出来,手里抱着一团被藏青色布料包裹的重物,重物很长,一大半都拖在地上,千秋气喘吁吁道:“过来帮忙。”
重物很冰凉,还算柔软,贸绿洲能摸到里面有一个球型硬物,应该是头部,贸绿洲把意识丢掉,专心搬运这东西,在地上拖拽了一会儿,布料底端开始渗出血水,顺着贸绿洲的移动路线滑出干涸的线。
这里面应该是清晨吧,清晨比陈维重一些,这布料的颜色也跟清晨很搭。
贸绿洲又下到了这地下室,上一次游戏的记忆还存在脑中,这一次却是永别了,贸绿洲把清晨放在防水布上,他正想把结打开,突然听到背后一声:“别打开。”
贸绿洲愣住了,他收回了手,说:“你怎么走路没有声音?”
千秋没有笑,脸色有些疲惫,全然失去了之前叽叽喳喳的样子。
千秋把手里的布袋轻轻放在地上,说:“帮我买一台冰箱,越大越好。”
贸绿洲问:“你要用来装什么?”
千秋没有回答他的话,而是赶客道:“你可以走了。”
千秋的眼神阴沉,他去把地下室的窗户全关上,然后打开了空调,凶猛的冷风吹出来,贸绿洲打了个寒战,他匆匆离开了,剩下千秋一个人直勾勾地盯着防水布上的两团布袋。
贸绿洲回去了,他按千秋的要求订了一台便利店放雪糕的大冰柜,冰柜运上来的时候千秋没有给运输工人进门,只让他们放在门口就可以走了。此后两天对面都没有任何动静,贸绿洲的桌上还放着从鞋厂收集回来的证据,如果千秋想知道,贸绿洲就会把所有事情都告诉他。
第105章 结局A(中)
=============================
在第三天的早上,贸绿洲接到了千秋的电话,对面的声音非常沙哑,问贸绿洲能不能过去一趟,贸绿洲换了身衣服过去,对面的门虚开着,贸绿洲直接推门而进,看见千秋靠在饭桌的椅背上,身体很虚弱的样子。
千秋的脸上长了胡茬,这个年纪的男孩都会长胡子,但在千秋的脸上却如此违和,像一个着急长大的孩子套上父亲的西装一样。
贸绿洲走到他面前了,千秋才抬起眼,用沙哑又沉闷的声音说道:“给我做顿饭吧。”
贸绿洲有些担心他,看他那样子不仅两天没吃饭,可能也很久没有休息好了。
新买的大冰柜不见踪影,厨房里只有原来的双开门冰箱,贸绿洲下意识伸手想拿围裙,却发现放围裙的钩子空空如也,算了,没有围裙也没关系,贸绿洲打开了冰箱门,保鲜柜里还有些番茄青瓜之类的蔬菜,下面急冻柜里则全是用保鲜膜包着的肉,肉块大小不一,把整个急冻柜堆得满满的,颜色也很诡异。贸绿洲取了一小块出来,解开保鲜膜后,肉块被冻得硬邦邦的。
贸绿洲问:“你这几天出过门吗?”
千秋想了想,说:“没有。”
贸绿洲又问:“那这些肉是怎么来的?”
“……”
千秋没有回答他,那眼神像在反问这么明显的答案非要说出来吗。过了一会儿,千秋开始牛头不对马嘴地说:“我以前觉得清晨太无聊了,又认真又固执,像个老头一样,做什么都很正经,一点也不好玩,他在学校一直都成绩很好,我跟他除了样子一点都不像,很多人一开始分不清我们两个,到后来他们就知道幼稚的是我,成熟的是清晨。
明明我们出生只差了几分钟,怎么性格会差别这么大呢。我现在想明白了,他要背负的东西比我想象的多太多了,所以他必须成长得比我快,所以才是那副大人的样子,我现在好像有点像他了,一举一动都不像是我自己了。我现在早上喝咖啡,晚上失眠,每天只能睡三四个小时,每次醒来都出一身汗。”说着,千秋举起了自己的双手,两只手的虎口处都有磨破的伤痕,那是使用过度的磨损。
千秋看了一眼贸绿洲,贸绿洲在洗青瓜,千秋问:“你不切肉吗?”
66/84 首页 上一页 64 65 66 67 68 69 下一页 尾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