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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0章 结局C（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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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晨开始用手机写日记，从陈维昏迷的第一个月开始写，他只在小学写过日记，无非是学校作业，无聊至极，他跟千秋每天只能编出几行字，故意把字写得很大占掉空位。
【30。下雨了，我买了粥，把粥搅碎了通过用注射器打进去，但这样他就尝不到是什么味道了。】
第一个数字是陈维昏迷的日期，清晨为了方便直接写了数字，反正这日记也只有他自己会看。
只是这么写就太短了，清晨在后面加了几句：
【护士说我要多跟哥哥讲话，他可能会听到，我不知道要讲什么，我就讲我跟千秋小时候的事情，千秋小时候很调皮，吃饭吃得满地都是，阿姨经常要扫地，还要跟在他后面给他捡玩具。那时候爸爸经常不回来，同学都说爸爸妈妈不要我们了，我没有什么感觉，千秋哭了，我觉得他哭是因为那些人围住他，吓到他了。】
清晨默念了一边日记，觉得这内容太无聊了，写这种东西有什么用呢，但他还是继续写了下去。
【千秋小时候还会叫我哥哥，那时候我们忘了还有一个哥哥，所以我很长一段时间以为我是最大的孩子，直到某天我在爸爸的房间里发现了一张照片，是爸爸妈妈和小时候的哥哥一起拍的，哥哥小时候也很可爱，比那时候的我还要小，妈妈年轻时很漂亮，我很久没有见过妈妈的样子了。我问了爸爸他叫什么名字，爸爸说叫‘陈维’，哥哥是结婚前生的孩子，所以是跟妈妈姓的，爸爸说想过给哥哥改名，好像要改成‘卓朝暮’，但是不知道为什么妈妈不想给他改。】
清晨在昏迷的那两天的走马灯里想起了很多事情，好像把人生的地毯挂起来抖出细小的记忆一样，比起最近的，更多是十几年前的童年。
【在很小的时候我见过哥哥几次，那时候我忙着各种玩具，根本不知道哥哥身上正在发生着什么，爸爸很喜欢他，会给他买很多新衣服，哥哥有时候会抱着我陪我玩游戏，我记得他的腿总是有伤，有一次他的脚趾流血了，走路的脚印都是红色的，他没有去找阿姨包扎，而是自己去了洗手间用水洗脚，我站在外面看他，他出来的时候一瘸一拐的。】
现在想起来，哥哥那时候没有找阿姨清理伤口，只是对大人的不信任和抗拒吧。
【爸爸妈妈经常在半夜吵架，我有次半夜起床去上厕所，听见楼下在很大声地说话，我不敢下去，上完厕所后就回去睡觉了，自那以后我就很少见到爸爸和哥哥，等我回过神来我已经忘记哥哥的样子了，他的房间也变成了客房。】
清晨觉得自己写多了，明明是日记，却变成了回忆录，他用笔划掉最后几行，只留下了今天的事件。
除了写日记，就是看书，清晨并不沉迷手机游戏，他没什么爱好，折磨人和做爱应该不算兴趣爱好吧，他现在也没有这种兴致，陈维的昏迷带走了很多东西，也包括清晨的活力。
【36。今天是周六，宴会的人知道我受伤了，我跟他们说是千秋知道我加入了宴会，他很生气要以死相逼，我没能制止他，他颈动脉受伤，我腹部中刀。我没有提哥哥的事情，幸好他们还相信我，他们以为这间病房里躺着的就是千秋。我怕他们会跟踪我，所以我一步都不能离开病房，我让千秋出门的时候戴着帽子和口罩，绝对不要被人发现，也不要暴露行踪。】
【47。今天天气很好，有点晒，我带了几本书来医院看，给哥哥做完日常运动之后就无所事事，家里的书都快被我看完了，护士说我和千秋长得太像了，有几次都混淆了我们两个，现在千秋用的是哥哥“卓朝暮”的名字。下午贸绿洲来问我还要不要继续查下去，我觉得他纯属就是无聊，于是我带他回了一趟老家，阿姨和司机走的时候把家里收拾了一下，那只小熊还在储物室里，我把小熊拆了，里面果然有一张储存卡，还有一个小U盘，这两样东西我都给了贸绿洲，他很兴奋，我想过他这么积极地帮我会不会因为他其实是宴会的卧底，但我能看出他是真的很急着找事做，他太着急让自己出名了，所以显得很蠢。】
【56。天气有点热了，我买了一台风扇放在病房里，哥哥每天盖着这么厚的被子肯定很不舒服，我给他擦身体的时候他果然出了很多汗，我给他换了一张薄被子。医生说他醒来的可能性很低，但劝我不要放弃。】
【64。今天下雨了，好像每年到了高考的时候都会下雨，到处都是金榜题名的新闻，不知道哥哥高考的那年有没有下雨，哥哥的成绩肯定很好。今天也没有醒。】
【79。我去买了很多新书，全都堆在病房里，我打算在看完之后捐给医院的读书角，我会给哥哥念书上的故事，但念到累了哥哥也不会对我有反应。护士问我不去上学吗，我说我休学了，我九月份要重新回去读书，不知道在那之前哥哥能不能醒过来。】
【88。越来越热了，病房从早到晚都在开空调，我过来的时候出了一身汗，护士说千秋和我都很爱哥哥，昏迷这么久了还每天都来照顾他，她劝我们找个护工就不用这么辛苦了，我说我们没有事情做，千秋休学之后每天睡到中午，跟我交接之后就在病房里打游戏，我也很闲。我开始想我到底是来干什么的，我真的做好一辈子照顾哥哥的准备了吗。】
【91。我在想我到底在干什么，是我逼得他太紧了他才会自杀吗，是我害他变成这样吗，可是我不觉得我有错，我只是很喜欢他，想跟他玩，贸绿洲说我在虐待他，一个人被无缘无故地虐待就会想自杀。我只是觉得他害怕的样子很可爱，我想多看一点，没人教我要用拥抱去爱别人，所以我用我自己喜欢的方式对待他，我很喜欢他不情愿的样子，每次我强迫他做不想做的事情，他的反应都很好玩，我把他当成一条狗，一个玩具，在我把他弄哭之后我会觉得自己充满了幸福感。】
【99。今天贸绿洲来探望哥哥，最近他都不怎么来了，我能感觉到他对我们失去了兴趣，可能是因为我们变成了普通人，像其他病患家属一样整日围着病人打转，我没有兴致做他想看的事，他来看望哥哥，顺便跟我说他查到了什么，我都不是很感兴趣，现在哥哥要一直住院，我不能随意走开，就算有证据我也忙不过来，况且我不是想打官司讨回公道，我只是想用这些证据换取利益而已，我说我累了，他把资料发给我之后就走了。千秋跟他吵了一架，只要他们不打架我都不会管，不知道他们又在吵什么无聊的事情。】
【115。我把新买的书都看完了，医院的书也看完了，我变得无所事事，就在医院里打转，我看见很多饱受病痛折磨的人，他们每天都生不如死，有些人治好了，出院的时候来了很多人接他，有些人没有钱住院直接拉回家里，我想过把哥哥带回家，但哥哥现在离开了呼吸机活不下去，我们没有任何办法，哥哥只能呆在这里。现在已经八月份了，还有不到一个月我就要去上学，我把学籍迁移到千秋的学校里，花了20万买了一个新生学位，我变成了千秋的学弟。】
【120。四个月了。我在想我为什么还在照顾他，我对任何人都没什么热情，唯独愿意天天照顾他，他现在只会躺在床上，对我没有任何作用，我一开始觉得他安静的样子很好，现在只觉得面目可憎，我一直以来想要在他身上汲取什么，现在觉得烦躁是因为没法再得到了吗。】
【122。今天千秋跟我说，昨晚他看见贸绿洲推着一个残疾人回家，那个残疾人没有左手和左腿，是一个看着很年轻的男人，不知道贸绿洲从哪里找来的，他对残疾人的品味真是一成不变。】
【123。我今天出门的时候看见贸绿洲推着那个残疾人出来了，他们很高兴地在一起准备出去，贸绿洲从来没有对我们露出这样的笑容，那个残疾人肯定对他很重要，千秋说那是恋爱的笑容，我觉得不可思议，他竟然会像正常人一样交往。】
【124。我坐在哥哥面前发呆，最近我经常这样，我翻开他的眼皮，他的眼球上翻，没什么反应，我试着把他的眼珠翻下来，但把他弄得满眼红血丝都翻不下来，我觉得我有点疯了，我想让他看着我。】
【125。我在看新书，书里说童年缺爱的孩子长大后会不自觉地寻找别人的目光，极度缺乏安全感，迫切想要跟别人建立稳固的关系。我和千秋的童年确实都缺少父母爱，我记得每一个保姆阿姨和司机的样子，记得他们对我说过的很多话，但我就是不记得亲生爸爸妈妈对我的教导，我没什么自觉，十八年来就是这么过去的，爸爸和妈妈的死亡也没有给我们带来很大的影响，我知道我生来跟别人不一样，幸好千秋是跟我一样，我曾经觉得千秋是我弟弟太好了，他会接受我的全部，不会对我望而却步也不会对我指手画脚，但只有他一个是不够的，我想要更多人好好地正视我，所以我想把哥哥也变成跟我一样的人，他这么善良，肯定能理解我的。】
【126。我开始抽烟了，这次我没有忘记买打火机，我抽第一支烟的时候呛到了，不停地咳嗽，真不理解为什么会有人喜欢抽烟，之后我吃什么都是一股焦油味，喉咙很难受，晚上我在家又抽了一次，这次好多了。】
【129。病房里有烟雾报警器，我每次想抽烟就去停车场那里，之前借我火的大叔跟我搭话，说他的女儿跳舞跳到骨折了，可能以后都不能跳舞了，每天都在哭，他给女儿送完饭就会来这里偷偷抽烟，每天只能抽一根，多了就会被老婆骂。他问我得了什么病，我说是我弟弟昏迷不醒，他就跟我说他有个亲戚出车祸被撞成了半身瘫痪，家里没钱治了，只能卖掉房子车子自己治疗，孩子都没法好好读书。我不知道他跟我说这些有什么意义，他身上一股烟臭味，我之前也讨厌抽烟的人，但现在我也在抽，而且不会咳嗽了。】
【130。贸绿洲的残疾人跟我打招呼了，他装了假肢，可以自己出去行走，他跟我搭电梯下去，他说他叫于之城，我听到这个名字就感觉很不对劲，我问贸绿洲平时怎么叫他的，他说是叫小城。我又问他多少岁，他说他26了。我明白贸绿洲为什么会对哥哥有异常的兴趣了，哥哥既不是残疾人，又不是真正的小孩子，他却如此痴迷，现在我总算知道了，于之城只比我哥小四个月，他们不仅差不多大，连名字都有相同的发音，贸绿洲把我哥当成了替代品。我应该去揍他一顿，但我现在很累了。】
【137。我差点掐死了哥哥，他的心率极速下降，护士赶过来把我推开了，医生围着他在进行心肺复苏，我坐在外面发呆，我今天喝了一点酒，又抽了很多烟，我想着把他掐死我就不需要再照顾他了，反正他不会再醒过来了。我到了极限，他再不睁开眼睛我就要疯掉了，我很恨他，他现在跟死了有什么区别。最后哥哥又被救活了，医生把我骂了一顿，说就算是植物人，也有活下去的权力，我要是杀死他我就成杀人犯了，医生问我的父母在哪里，我说他们都死了，除此之外没有任何亲戚。医生没有再骂我，他跟我说了很多话，我一个字都没有听进去，我没有犯错，明明是哥哥一直都不愿意醒，为什么是我在受惩罚。】
【144。我出生的时候是在清晨，所以我的名字就叫清晨，非常地敷衍。但我现在见到早上的太阳就很烦躁，太阳升起来了，意味着我需要去医院照顾哥哥了，他已经昏迷了四个月，医生也说没办法，我闭着眼睛都知道要这么照顾他，搅碎早饭，鼻饲喂食，排尿排便，擦身，换衣服，肢体按摩，我越来越烦躁，我不想再去医院了。】
【145。我跟千秋换了班，他早上去，我下午去，下午也凉快一些，我的心情没那么浮躁。贸绿洲打算带着于之城搬走，我最近都没有见到他，反倒是经常见到散步回来的于之城，他身上有一股戾气，在别人面前隐藏得很好，但我能感觉出来，他只对贸绿洲发泄，贸绿洲竟然任他打骂，爱情真是可怕。】
日记中断了三天，清晨没有再写，或是没有可以写的东西了。
还有两天他就要开学了，清晨打算再申请一次休学，他知道自己这样休学下去只会没完没了，20岁了也上不了大学，但是，谁让陈维是自己的大哥呢。
可就在当天，千秋打来电话，说哥哥醒了。
千秋激动到语无伦次，叽叽呱呱地说了两遍清晨才听明白，清晨的第一反应是难以置信，然后是极度的愤怒和嫉妒。
自己辛苦照顾哥哥四个月，哥哥都没有任何苏醒的迹象，只是让千秋换班了几天，哥哥就醒了，这是什么意思，是因为哥哥讨厌自己吗，还是说他永远都偏爱千秋？原本是自己在早上照顾，要是再坚持几天，说不定就能见到哥哥醒过来了，为什么不再坚持一下啊。
清晨怒气冲冲地赶往医院，去到的时候陈维的病房里站着很多医生，清晨走过去，看见陈维的床板升起来了，他睁开眼睛靠在床背上，呼吸管和鼻饲管都取下来了，他刚从昏迷中醒来，神情茫然，头发乱糟糟地散在肩上，医生正在对他做反应测试，但无论医生的手往哪里指，陈维的眼睛都望着床尾，医生说什么，他也不应答。
千秋站在房门边，神情非常慌张，他跟清晨说：“我刚才趴在哥哥床上睡觉，哥哥突然摸了我的头，我起来才发现他醒了，眼睛都睁开了，我赶紧、赶紧叫了医生来看，但是医生说他脑功能受损说不了话，也没有反应……”
清晨只听到了“哥哥摸了千秋的头”，一股无名的嫉妒怒火生起，为什么千秋可以被温柔地摸头，而他自己什么都没有，明明他们长得这么像，哥哥却要分开对待他们。
“清晨！”千秋揪住他的衣领让他醒过来，清晨猛然梦醒，医生把两人带出去走廊谈话，说病人可能是损坏了对外界刺激的感应功能和语言表达能力，他的声带是完好的，只是大脑让他说不出话，而且躺了这么久，肌肉萎缩，左腿可能会终身残疾，具体的情况还要去做一个全身检查才能确定。
千秋刚刚喜悦起来的心又沉入水底，他看向床上的陈维，陈维醒了之后就有了自主呼吸，他拼命扒着嘴里的插管，千秋赶紧去找了护士来，把让他不适的插管全卸下之后，他就开始靠在床上发呆，无论千秋怎么摇晃他，喊他的名字，他都没有反应，像一具睁开眼睛，有温度的尸体，仿佛刚才温柔地抚摸着睡梦中的千秋的后脑勺是梦境一样。
陈维被推去做全身检查，千秋去给他买东西吃，现在他不用鼻饲喂食，可以用嘴巴吃东西了，千秋给他买来了肉丸粥，肉丸还特意让厨师切成了碎肉，千秋捧着粥碗在旁边等着，每做完一项检查就用勺子喂他一口，陈维会张开嘴吃，只是很缓慢，几秒钟才咬合一次牙齿，千秋很有耐心地像哄小孩一样哄他张嘴进食吞咽。
看着千秋无微不至地照顾哥哥，清晨的嫉妒心散去了，哥哥会对千秋好是有原因的，千秋会用他接受的方式照顾他，他也就会用千秋喜欢的方式回应他。
其实就是清晨愚蠢又高傲，亲手赶走他又怨恨他不回来，性格扭曲又害怕寂寞罢了。
下午的时候全身检查报告就出来了，跟医生推断得差不多，陈维患上了完全性失语，声带完好，但无法说话，可能他脑子里有表达的意愿，但无法组织语言，还存在无法理解别人说话的现象，他又有高度近视，大出血之后有失明的可能性；他对外界刺激失去反应，则可能是精神疾病造成的，他看东西和感受外界都像隔着数层厚厚的布，要很用力，一遍一遍地提醒他他才能觉得得到，就像被缚进了虫茧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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