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直跟在风晏身后做透明人的凌然眉头微皱。
江宗主修为不如他,眼睛却毒得很,他就站在这里什么都不做,都能看出他是魔修。
想来风晏的腿没有那么大问题这回事,也是她自己看出来的,所以风晏见她时才不坐四轮车。
果真不愧是能做这执法盟宗主的女子。
出于对强者的好奇,他倒是想知道这人究竟是什么来头的了。
风晏缓缓摇扇:“多谢提醒,我会管好他的。此行目的已经达成,就不打扰宗主了,告辞。”
“嗯。”
两人从总部出来,并肩御剑,行至周围一座小城镇,寻了客栈住下。
似乎是看出凌然的好奇,风晏在房中坐下后,倒了一杯茶水,缓缓道:“江拂是惊澜派上任掌门之女,她父亲是围剿一千两百年前那位仙尊的主力。”
“她父亲战死时,她尚且年幼,宗门上下苛待于她,她便自行修炼,做到了长老之位。之后她被宗门推举到执法盟做事,从长老一路做到了宗主。”
“听起来挺励志的,”凌然坐在风晏旁边的木椅上,身体向他倾斜,“你说要是千年前,你也熬成了宗主,执法盟如今,会不会不是这个鬼样子?”
风晏摇摇头,“我不知道。”
他想起方才江拂那般一边批阅文件、一边分神跟自己说话的忙碌模样,便叹了口气:“即便可以,那位子我也是不愿坐的。”
“的确。”凌然摸着下巴,“留影石里,看你做长老已经很累了,要是做了宗主,岂非完全没空跟我一起了。”
他跟风晏一样想起刚才的江拂,啧啧两声道:“真够变态的。规矩变态、行刑手段变态,里面的人也很变态。”
凌然抬眼,和风晏对视,连忙补充了一句:“除了你。”
风晏失笑。
他手中小城镇客栈里的茶终究差些意思,便取出储物戒内的奶茶和收藏的冰裂纹杯,给自己和凌然各倒了一杯。
凌然瞧着那杯子的纹理,心道风晏每次喝奶茶,用的杯子都不一样,还都是上品,原来他不仅喜欢收集北海的酒,也喜欢收集各种珍贵的杯子么?
看清济院内栽满的花草,难不成他也有收集奇花异草的爱好?
凌然伸手取过杯子,看着杯子上头冒出的热气,疑惑道:“如今没什么大事,你怎么不让小裴跟来?”
风晏喝了一口奶茶,垂眸道:“前路难料,恐有危险。他不跟在我身边,便是对他最好的保护。”
也许是之前河晏村那山洞内,下属惨死的场景给风晏留下的心理阴影太大了。
热气遮住了凌然的眉眼,奶茶喝到口中,甜得黏喉咙,他却无端品出一丝苦涩。
为了不让悲剧重演,风晏干脆不带上小裴,这样便能隔绝一切危险。
很快便是夜晚,凌然回隔壁的房间休息,而风晏在自己房中,坐在窗前喝着草莓口味的奶茶。
他没有点灯,屋内全靠月光照明。
皎白的月光从窗外照射进来,把风晏的影子拉得很长。
他一直望着窗外,双目放空,看着月光下静谧的小镇,看月光下的执法盟总部主殿。
这里只能看到主殿的一角,但已经足够。
子时一到,他便从木椅上凭空消失,连一缕烟尘都没留下,而睡在隔壁的凌然一无所知。
片刻后,风晏落在白日来过的小院内。
房门还开着,屋内点了灯,烛光溢出门外,照亮了地面一隅,像是主人在等什么人。
风晏没有停顿,径直走了进去。
屋内江拂也坐在白日处理文件的书案前,支着头打了个哈欠,懒懒道:“等你很久了。”
风晏关上门,走到江拂为她准备好的木椅上坐下,面无表情道:“劳宗主久等。”
如果凌然在此,会发现他此刻的神情,和留影石中,身为执法盟长老的风晏亲自行刑时一模一样。
与其说冷漠麻木,不如说对任何事都无感、无情。
江拂取出从风晏和凌然身上摘下不到一天的追踪手环,“你想如何?”
风晏低下头,抚摸着扇柄,虽然是夏天,但夜深露重,连这扇子都给不了他暖意。
他淡淡道:“引蛇出洞,宗主不是最擅此道么?”
江拂点点头,神情也平淡得好像真的在和一个认识很久的朋友闲聊,“我为何要与你合作呢?”
风晏终于笑了,只是笑不达眼底,瞧着竟让人觉得冰冷。
“因为你我所求,殊途同归,不是么?”
第54章 行刑
在总部附近这小镇上生活的一个月里,不用追踪不知目的的黑衣人,不用担忧突然找上门来的执法盟,风晏恢复了和景明院一样的生活。
每日喝喝茶,养养花,闲来无事便去镇上闲逛,买一些这里的特色食物,还不用真的像在景明院那样,日日批复文件、管理账单、面对难缠的客人,惬意得很。
这里虽然不比北海景色好,也没有叫人嘴馋的仙桃和美酒,但胜在清净悠闲,凌然也觉得此地不错,如今的生活简直就是在过养老生活了。
不知道千年前,他们一起去北海那次,有没有像现在一样舒适惬意。
他们只看到了那一个片段,也不知道在北海小住几日的中途,风晏会不会被执法盟突如其来的任务叫走。
按他当时的忙碌程度,发生这种事,再正常不过了。
凌然时常觉得,入了执法盟的人,都在常年累月的压抑下,逐渐失去自我,成为了维护“规矩”的工具。
这是一件很可怕的事情,更可怕的是风晏曾经也是这样的工具。
住在这座城镇上满半个月这日,风晏一早便敲开了凌然的房门。
习惯了睡到日上三竿再起,凌然还纳闷为何院长今日这样早便来叫他。
他顶着凌乱的头发,稍微扯了一下松散的里衣,给风晏开门。
风晏见他这副没睡醒的模样,神情没什么变化,只淡淡道:“今日是枫岭院院长行刑的日子,你要去看么?”
凌然愣了一瞬。
之前在北海海边,风晏答应过他会在三日内让枫岭院院长身败名裂,但当晚他们便因为追踪黑衣人进入千年前他的洞府内,之后又赶到执法盟总部,他便一直没接触到外界的信息。
他还不知道枫岭院院长那个老不死的已经被执法盟逮捕,进行了审判,而且行刑之日就在今天。
但他的脑子还没反应过来,身体便先窜回床边穿好了衣服,把自己收拾齐整后,对风晏道:“走。”
或许有些人在解脱后,永远不想再见从前欺辱虐待过自己的人,即便他们被明正典刑,不过凌然不同,他一定要看到那些人痛苦、求饶、崩溃,把他们之前加诸在别人身上的痛苦亲自品尝千倍百倍,才觉得心里舒坦。
两人一同御剑而去,凌然一直记着当日江拂说的话,刻意收敛了气息,须臾他和风晏已到行刑台外围。
他看了一眼周边的地形和树木生长情况,拉着风晏落到了一棵大树上。
刚和风晏并肩坐好,他便“嗯”了一声,看向风晏道:“这个位置,像不像留影石里,我看你行刑那个位置?”
风晏闻言,抬头看了看这棵大树的枝叶,似乎是在确认是否和留影石里的那棵树是同一品种,又看向远方的行刑台,点头道:“是同一棵。”
凌然笑着把手搭上风晏的肩膀,“那我们和这树倒是有缘,千年前,我在这里看你,千年后,我们在这里一起看那个老不死的行刑。”
这回,他并没有很快地放开风晏,风晏也没感觉到有什么不适,便任他搭了。
此刻正是清晨,这棵大树所在的这片树林中的雾气,都还未消散干净。
东方的阳光将雾气照耀得消失殆尽时,行刑台上终于出现了一队人。
为首的是一位长老,剩下的十数人押着一个头发半白的中年人上了行刑台,熟练地将人绑在了宽大行刑柱上。
那中年人便是枫岭院院长,虽然凌然一直叫他“老不死”的,但他的容貌看上去只是中年人的模样,甚至没什么皱纹。
至于为什么他看脸像是中年人,而头发白了这么多,大概是被抓之后,被封住了灵力,又知道自己命不久矣,才会短时间内白了头发。
他一身宽大松散的白色囚服,双目之下是看上去有点可怕的青黑,可能被抓之后的这一月有余的时间里,都没能睡过一个好觉。
风晏见那一片青黑,便想起凌然初入景明院那段时间,眼下因长期睡眠不佳生出的乌青。
枫岭院所有的病患曾经受过的苦,这位作恶多端的院长如今也全都尝到了。
从某种程度上来讲,执法盟的刑罚虽然严苛,但是对付那些真正罪大恶极的人,倒是确实能够让人解气。
枫岭院院长的脸色因害怕而惨白,仔细看便能看到他被绑住的双手双脚在发抖。
“哼,现在知道害怕了。”身侧的凌然冷哼一声,“执法盟给他定的刑罚,最好是用九九八十一道雷刑劈死他,一道都不能少。”
风晏看看他的侧脸,又转头跟他一样专心看向行刑台,手却伸过去拉住了凌然的手。
凌然侧过脸来看了他须臾,握紧了他的手。
为首的长老展开卷轴,大声宣读枫岭院院长的罪行。
凌然此前在北海和风晏说过的那些事,用生人实验、虐待病患、收敛钱财等等,卷轴上全都写得一清二楚。
“经总部核准,对犯人枫岭院院长,施以五十行刑鞭……”
不等长老说完,凌然便先皱眉道:“这也太轻了吧?”
长老继续道:“四十九道天雷……”
“这还差不多!”
“废除灵力、诛灭神魂!”
凌然“嘶”了一声,“怎么我在执法盟那手册上,从未看到过他们还有诛灭神魂这道刑罚?执法盟最重的刑罚,也就是杀死肉身吧?”
“还有,旁边那个人为何拿着留影石?如今执法盟这刑罚过程也要记录下来了?”
风晏静静听完,解释道:“因为诛灭神魂这种刑罚过于特殊和严重。”
“执法盟已经很多年没有施行过这种刑罚了,总部的大部分人都认为,往后也不太可能有需要使用它的机会,它相当于失去了作为刑罚的效果,所以没有写在手册里。”
“之所以使用留影石记录,是因为他犯下的罪行过重,需要对修真界存在这种行为的人、或是有此种想法的人进行震慑。那留影石此后会被分派给各个疗养院,提醒他们谨慎做事,不要走入歧途。”
“原来如此,”凌然摩挲着风晏的手,“那今天这刑罚算是千年罕见了吧?你说千年前,如果我被执法盟抓到,会不会也被判处诛灭神魂?”
风晏停顿片刻,“可能吧。”
凌然沉吟道:“以那时候正道和魔修的关系,我被判处这种刑罚,也不奇怪,不过这样比起来,他倒是显得罪不至此了。”
“时间不同,不可同日而语。”风晏低头看着两人交缠在一起的手,“千年前,执法盟面对的主要敌人就是魔修,自然恨不得除之后快,而现在,修士面临的最严重的问题是心魔。”
“疗养院恰好是治疗心魔的产业,却偏偏出了一个他,受到伤害的已经不单单是那些曾经被他虐待过的人,还有所有被心魔困扰、生不如死的修士。”
凌然恍然大悟,“如此这般虐待患有心魔的修士,相当于伤害了所有相同的人,确实应该诛灭神魂。”
他们这边探讨完,行刑台上也开始行刑,长老接过鞭子,行刑鞭在场上飞舞,沉闷的“啪啪”声响彻总部,混着枫岭院院长的惨叫,顺着风飞出很远很远。
风晏面无表情,凌然看得津津有味,但是他一想到从前为执法盟鞠躬尽瘁的风晏,也被打了五十鞭,就恨不得拆了总部。
五十鞭很快便完,真正的重头戏是雷刑。
凌然还没见过雷刑施行现场,自然密切关注。
只见那长老和余下的人走出很远,在距离行刑柱数十丈之外站定。
长老很快开始结印,随着他手势变化,行刑台乃至周边数十里的上空,本是万里无云的天,倏然凝聚了一团黑云,隐约能看到里面蓝色的闪电在翻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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