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晏折扇逆风哗然,息风带起的强大气流,甚至把台下许多实力一般的修士卷了出去。他身旁凌然那闪烁着光芒的幽火,让离得稍远些的宗主额头上都渗出热汗。
风助火势,他们并肩而战,实力增加了一倍不止,即便有镇灵法阵,长老们暂时也奈何不得。
后背撕扯般的剧痛让风晏脸色愈发苍白,他趁着与凌然靠近的时刻与他对视,刹那间凌然便明白了他的想法。
接着他腾身而起,青兰扇带起的飓风狠狠撞向头顶的镇灵法阵!
“轰——”
刺眼的光从碰撞出迸发,声音比主殿损毁的那次还要大,台下不少人眼前闪过强烈的白光,刺得眼睛生疼,耳朵都被震出了血。
直到此刻他们才意识到,这堪称神仙打架的场景不是他们这些人能看的,若是阵法没了,执法盟又杀红了眼,那他们顷刻间便会成为哪个人剑下的亡魂!
越来越多人想到了这点,开始向各个方向逃窜,而执法盟早没有心情理会。
如今没了战事,诛杀风晏和千秋魔尊就是最好的立功机会,只要能杀了他们,此后五十年都不用为自己的前途发愁!
除了长老们,外围还有无数执法盟中人结印施法,加固头顶的镇灵法阵。
风晏落在地面,头上的法阵似乎摇晃了几下,但瞧着没有分毫要裂开的征兆。
他长剑带着千钧之势劈下,梁长老口吐鲜血倒在了行刑台边缘,而地面材质特殊的行刑台,竟然被生生劈开一道深深的裂痕!
不少外围的弟子被崩开的石子集中,向后退了几步,栽倒在地。
新的镇灵法阵有片刻的震荡,风晏和凌然趁此机会,双剑齐上。
两把神兵,加上裹挟着息风的幽火,一起撞在了两层法阵之上!
耀眼的白光让在场所有人下意识抬起手遮住了眼睛,两人从砸开的缺口中迅速逃出。
长老们紧追不舍,数道剑光向两人的背影袭去,落在已经被破坏一角的主殿上。
看到往日庄重肃穆的主殿被毁成这样,许多执法盟中人好像信仰被毁,不怕死地冲了上来,眼前的人仿佛永远都解决不掉。
风晏数不清他和凌然打了多久才离开执法盟,只依稀记得他们远去时,行刑台的地面没有一处可以落脚的地方,主殿和偏殿的殿顶和墙壁被打成了四处漏风的筛子,地面上有无数淌着鲜血□□的修士。
他和凌然互相搀扶着在低空御剑而行,确认把执法盟的人甩在身后,暂时没有被追上的风险时,他紧绷的心弦终于放松了那么一瞬,然后全身的疼痛海啸般爆发,腿软得险些从剑上一头栽下去。
凌然也是狼狈至极,两个人的脸是一样的惨白,说难听点刚死了的人都比他们的脸色好看。
他们一路逃出千里,才在一处山洞内休整,然而不到一刻钟,便有执法盟的人追到附近。
两人只好继续逃,时时刻刻都不敢放松,渐渐分不清白天还是黑夜。
衔山剑和裂川剑的剑刃因为频繁的拼杀,添了小小的缺口。
数不清过了多久,在一个雨天,他们被执法盟的人追上。
大风刮过山谷,留下鬼嚎般的声音,冰冷的雨滴打在身上,却感受不到多少凉意,雷声似远似近,耳朵不太能听得清楚了。
风晏说不清身体上的疼痛都来自哪里,或许是被下了毒,几乎看不清近在咫尺的凌然的眼睛,或许是被利刃破开的后腰,或许是断裂的腿骨。
灵力在这些天的逃亡中枯竭,他快要握不住凌然送的青兰扇,息风因为灵力无法正常运转,也沉寂在血脉之中,无法召出。
替凌然挡剑,肩膀处也添了一道剑伤,谁知还是没能挡住,让人把他们刺了个对穿。
凌然比他的伤还要重,灵根受损,再也不能召出幽火,实力折损大半,可以说从大乘期退回到化神初期,修道之路就此斩断,此后修为不会再有寸进。
他们可能也没有以后了。
除此之外他险些断臂,肉眼能看到的伤口不多,但内腑伤势极重,多数脏器已经成了一团没用的烂泥,胸腹以一种诡异的角度瘪了下去,是真的只留着一口气了。
身上的衣服失去了最初的颜色,沾染的血里有自己的也有别人的,只要呼吸,闻到的便只有逐渐腐臭的血的味道。
前方是执法盟中人白金相间的制服,在这昏暗的雨天仍然显得那么刺眼,后方是看不到底的悬崖,对现在的二人来说,掉下去便是死路一条。
眼睛很疼,风晏看不清那些人的脸色,他们没有说话,直接向着二人而来。
不知道是不是回光返照,一潭死水般的灵脉忽然泵出强劲的灵力,风晏依靠从前战斗的经验,将眼前的修士挨个斩杀于剑下。
他和凌然依然是背靠背的姿势,将后背毫无保留地交给对方。
最后的修士倒下时,风晏霎时觉得天旋地转,径直向后栽倒,呼啸的风席卷了他,累得正要闭上眼睛的时候,他看到一个红色的身影从上方而来。
凌然叫道:“阿晏!”
后背砸到尖锐的石头上,有手臂揽住了他,两个人滚落到山洞里。
风晏强撑着睁开眼,离凌然仅有两寸的距离,他抬起手触碰凌然的脸,只有冰凉,没有往日的炽热,没有了属于活人的温度。
他闭上眼,终于在这不知道多少天的逃亡里哭出来,感觉不到是凌然的身体在颤抖,还是自己的手在颤抖。
“凌然……阿然。”
他喉咙堵着什么东西,根本说不出话来,凌然眼睛里几乎没有了光彩。
风晏抓住他的手,似乎想起了什么,重复道:“缘劫咒,缘劫咒……”
凌然桃花眼里消逝的光勉强聚起了一点点,他的手被风晏拉着按在对方的脸上。
他凝起最后的灵力,指尖在风晏的眉尾落下了一点,殷红如血。
风晏没想到种下缘劫咒有这么痛,像是神魂被灼烧,他手痛得一抖,指尖落在了凌然的耳后,把缘劫咒种在了那里。
这些花光了凌然所有的力气,他的手从风晏掌心滑落,那时常看着风晏的一双眼里,仅剩的光亮彻底消失了。
风晏无力地摇摇头,还想去抓他的手,眼泪不知不觉打在手背上,烫得他一抖。
接着掌心的手也没了,他睁大看不清什么东西的眼,眼睁睁看着凌然像霍钟一样,化作无数尘埃,在彻骨的冷风里湮灭。
“不要……”
他沾满鲜血的手抓住山洞地面的石块,没找到半点凌然遗留下来的东西。
风晏的手慢慢收拢,只能抓住那身染血的红衣,气血翻涌,都化作眼泪滴落在衣物上。
他喉咙一紧,顿时吐出一口血来,眼前阵阵发黑,终于也倒了下去。
第71章 恢复
那些忘却的往事一件一件在脑海中重现,身临其境般让风晏回到了当年,看见他和凌然是如何不打不相识,是如何在试探中彼此靠近,如何从盟友变为此生挚友。
除了最后那个缘劫咒,他们甚至没有对彼此表露过心意。
很多事,很多人,都跟着他们的死亡一同湮灭。
从前恼恨自己为何将他们二人之间的事全部遗忘,如今,当时发生的每一件事,每一个细节,都分毫毕现,汹涌而来的记忆实在是太多,让他的脑袋几乎要炸开。
风晏大口喘息,他想抬手捂住自己的头,双臂却没有力气,举不起来,他努力睁开眼,眼前是眼疾发作时一般的黑暗,什么都看不见。
看不到光亮,看不到任何人,也看不到凌然。
凌然,凌然……
千年前眼睁睁看着凌然死在自己眼前的悲怆无措,突然全都冲进身体里,他张开口,想要尖叫,耳朵却没听到任何声音,不知道是自己并没有叫出来,还是自己的耳朵也病得不能用了。
有一块巨石压迫在心脏上,连带着肺部也难以正常运转,他喘不过气来,可调动不了身体的任何一个地方,只能任由窒息绝望将自己吞噬。
眼睛好烫,是他在流泪么?
身体好像在发抖,他什么都控制不住,止不住地流泪,止不住的颤抖,没法控制自己的身体,极度的悲伤催得胃里翻江倒海,他反射性地干呕,滚烫的血从喉咙里喷出来。
之后喉咙也发紧,像有人掐住了那里。
灵力在身体内疯狂地涌动,脱离了掌控,向身体之外溢散,像是生生被抽取掉神魂。
“阿晏!阿晏!”
凌然把风晏抱在怀里,他快要急疯了,不知道自己此刻双目赤红,像是发病了似的。
他醒得早,刚从千年前的记忆里走出,就见风晏满脸痛苦,比眼疾发作时更加严重,额头有被撞在石壁上留下的伤口,鲜血从额角流下,一直蔓延到下颌,已经凝成血块,附在皮肤上,瞧着极为吓人。
偏偏他不精通医理,不知道风晏到底是怎么了。
两人都被那团火焰攻击,按理说他都正常苏醒了,风晏不该如此才对啊!
难道是因为风晏有寒症有眼疾,跟这火焰产生了什么特殊的反应?
而且风晏不仅极度痛苦,体内的灵力还有不受控制的迹象!
凌然心下一个咯噔,这是灵力溢散?
他只是听说修士在经历巨大痛苦后,体内的灵力会无法控制,溢散出体外,对修士的身体和往后的修为极为不利,而且溢散出去的灵力会没有方向地攻击任何挡在前面的东西。
没想到竟然是真的?!
他想帮风晏稳定溢散的灵力,刚要抓住他的手腕,手里却凝出一团火焰瞬间向后方砸去。
那火焰被轻飘飘地向外挥去,落到山洞外面的湖水之上,轰隆一声,砸出的水浪有几丈高,震得整个山洞都在微微颤抖。
凌然皱起了眉,看清楚身后那陌生人的样貌。
一身蓝衣,面容冷峻,眉间一道深红竖纹。
这怎么好像是风晏说的那个,刺死那朵枯骨花主人的人?
这时候出现在这里,是敌是友?
就在他思考的这瞬息之间,那人抬手,蓝色的灵力包裹住风晏的身体。
对方动作太快,凌然根本来不及阻止,转头一看,只见风晏紧紧皱起的眉头好像放松了些许。
那人是在给阿晏疗伤?来帮他们的?怎么看着不太像好人呢?
这秘境形成已不知有多少年岁,那枯骨花也看不出是什么时候化成……
对方杀掉修士,到修士残留的灵力生出枯骨花,少说有千年了,这人的年龄说不定比他和风晏都要大。
但是千年前心魔问题爆发后,修士们的修为普遍不高,很难延续这么长的寿命,所以如今的修真界,比他和风晏年纪还大的,已经找不出几个了。
那个窃取修真界气运的真凶也不知道有没有活到现在,如果他还在,那他便算在其中。
不过这个人愿意帮他们,怎么看也不像幕后之人。
难道这人是某个隐世不出的大能?
凌然回头看向那蓝衣人,对方看起来在二十五岁左右,跟他和风晏一样,都是青年人模样,他们这个修为已经很难单从外貌、实力判断出一个人的年龄。
许是看到他满脸的怀疑,那人终于开口:“你可有何想问的?”
凌然心道那可是太多了。
不过他揽住风晏后腰的那只手紧了紧,先问道:“他是怎么了?”
“身心崩溃,导致灵力溢散。”那人的声音听起来倒不似他的长相一般冷。
凌然将“身心崩溃”四个字默念一遍。
竟然真的是灵力溢散。
总以为风晏这个人情绪淡漠,没想到记起自己死在他身前,竟痛苦到这般地步……
光是回忆起来便如此痛彻心扉,那当初,千年前他真正亲眼目睹自己死去的时候,该是什么心情?
自己像霍钟那样化为尘埃的时候,风晏是什么样子?
之后,他身上又发生了什么?
凌然不敢再想,他眼眶发热,慢慢地贴着风晏的额头,感受到他并不规律的心跳。
他沉默片刻,才继续问:“请问您是?”
那人有问必答:“我名有初,若有缘分,不久之后自会再见。”
凌然把上下几千年他记得的大能的姓名回忆了一遍,都没想起什么时候有过一个叫有初这个名字的大能。
难不成这人是更早时候的大能?
他和风晏在千年前倒霉成那样,处处谨慎,想为修真界找出为害天下修士的凶手,却落得个背负千古骂名,人人得而诛之的下场,难道千年之后,这运气就变好了?
进入秘境,随随便便就遇到古早大能?
不对,跟着风晏这段时间,并未听过千年前有过执法盟副宗主和魔尊勾结的惊天大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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