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豆角炒五花肉，炖个西红柿牛腩，再炒个青菜，蒸个鱼，就差不多了。严沐阳这么计划完，才发现身后的人没有给他回应，疑惑地回头，那人正一脸无语地瞪着他。
严沐宸长相随妈妈，眉眼都十分秀丽，此刻歪着头似嗔似怒地看着他，嘴角还微微翘起，十足的一副娇嗔模样。身后是窗外阴沉沉的天，头顶是厨房暖黄的灯光。严沐阳彻底忘记了手上的动作，定在原地，时间在这一瞬定格下来，像电视剧里的定点镜头。
他想，如果可以，他会不惜代价将这一幕刻进脑海里。这样，以后的每个孤单夜晚，每一个伤心迷茫的日子，只要把这画面拿出来回味，就能让他有继续前行的力量。
看着他痴迷又悲伤的表情，严沐宸心有灵犀地读懂了他的内心所想，心头也浮起幸福又酸涩的滋味。这种气氛下，就该是两人深情相拥，用一个吻来互诉衷肠……
可现在还不到时候。
他回过神，故作不满地埋怨：“在你心里，我是连这种事都不懂的人吗？”
魔法消除，时间开始继续流动，严沐阳垂下眼掩饰心中的伤感，勾了勾嘴角说：“没有，我就是随口一说。”
严沐宸看不得他这副可怜的样子，只觉得自己的眼睛都要跟着发酸。他上前几步想要安慰，可举起手来又有些踟蹰。
小时候相处的场景清晰浮现在眼前，与此同时，一股暖流涌上心头。他深吸一口气，抬手揉了揉对方有些扎手的头发，开口时声音里已经带上细微的颤抖，“头发好短，都没有小时候手感好了。”
严沐阳身体僵住，呼吸明显乱了节拍，可他没有抬头——他怕自己看到严沐宸温柔的笑会忍不住掉下泪来。等到头上轻柔的抚摸消失，他才仓促转过身去继续收拾案上的食材，稳住声音，像是祈求般回应：“长长就好了，你再等等。”
“中午做什么吃？”沉默片刻后严沐宸轻快地问，一边按照刚才的指示，端着放豆角的筐坐到矮凳上动手收拾。
严沐阳将自己的计划告诉他，两人分工协作，有一搭没一搭地聊天，一上午的时间很快就过去了。
午餐摆上桌的时候，严沐宸非常有成就感。虽然都不是他做的，可一起在厨房忙碌了这么久，跟直接享用劳动成果的还是很不一样的。
“做饭真不容易，我一个人的时候可不会这么花心思，你平时也会这么做吗？”严沐宸看着这一大桌丰盛的菜品，忍不住感叹。
“一个人就随便炒点，没这么费时。”严沐阳给他盛了一碗牛腩汤放过去，犹豫了一会儿才开口：“你平时在家都点外卖吗？”
“差不多，晚上经常不吃，之前加班多，到家都很晚了。汤好好喝，你尝尝。”他抬起头，眼睛亮亮地看向严沐阳，一副极为满足的样子。
严沐阳在他期待的眼神下，也盛了一碗。这道菜他经常做，不尝也知道是什么味道，只是严沐宸刚才的话让他有些食不知味。
“嗯，还可以，没有太酸。”
严沐宸心情很好，眉眼一直带着笑，还不停给他夹菜。可越是这样，他心里越是不安。原本今天身体好转，食欲好起来该多吃一些，但严沐宸突然的积极主动总让他有种最后一餐的预感，根本吃不下去。
“你是不是感觉好多了？”
“嗯，新药量已经适应了，状态还不错。按周医生的要求继续吃一段时间保持住，过段时间再去看看。”
严沐阳感到一阵恐慌，绝望下急切地想要抓住些什么，抬起头突兀地问：“那天晚上雨欣跟你说什么了？”
严沐宸顿时愣在那里，但仅片刻后便又若无其事地继续夹菜，半是陈述半是自嘲地答：“说我靠你养。”说完竟还笑了一声，抬头对上他无措的目光，“说得倒是没错。”
严沐阳现在已经无心去追究其他，只问出了自己内心最恐惧的事，“所以你想走了？”
既然说到这里，严沐宸觉得是个机会把话说清楚，但他看了眼对面几乎没动的米饭，先咽回了嘴边的话，放低声音说：“不是你想的那样……先吃饭好不好，吃完我们再说。”
严沐阳几乎要笑出来，他竟然觉得如今这种情况，自己还能好好吃得下饭。他心中一片悲凉，使劲咽下喉头那团苦涩，拿起筷子开始往嘴里塞东西。做饭的时候多开心，可现在却连喂到嘴里的是什么都分不出来。
看着他机械吞咽的样子，严沐宸觉得自己的嗓子也堵了起来，无奈地叹了口气，拉住他的手腕，“算了，吃不下就别吃了，别跟身体过不去。”说着起身倒了杯热水，放到他面前。
严沐阳没有抬头，拿过水杯将那团东西顺下去，默默坐着不说话。该来的总会来，他宁愿死得明明白白，也不想陷在虚假的快乐里，像个傻子一样被打得措手不及。
“你跟小美真的在一起了吗？”严沐宸先问出了自己已经猜出答案的问题。做事不能全凭猜想，他要知道事实。
严沐阳完全没想到，第一个问题就如此直击灵魂。他原本还有些委屈，现在场面直接反转，他变成了故意欺骗、合该理亏的那一方。他蓦然抬头，严沐宸正定定看着他，面容平静温和，却更让他心生寒意。
“我答应过你，不会骗你，我相信你也不会骗我。”
世界坍塌了……
他收起委屈和侥幸的期待，深深回望过去，用低哑的声音回答：“没有，我们没有在一起，都是演戏。”
严沐宸点点头。
“如果你是担心我还心存幻想，我向你保证，我绝对没有。你只是我哥，仅此而已，这辈子我都不会再有别的想法。”
这话像一记大锤，狠狠砸向严沐宸，让他措手不及。他张口结舌，完全忘了刚刚想说的话。
心突然空了一块。他看着严沐阳认真的眼神，有一瞬间的慌乱——如果他真的放弃了，那自己又该何去何从？
可他没办法在这个时候给出承诺。他懦弱地逃避了这么多年，不能在经历这么多事之后，还轻描淡写、理所当然地接过这份沉甸甸的感情，继续活在象牙塔里。严沐阳付出得太多，受到的伤害也太多了，他如果再不能主动为这份感情扫除最后的障碍，那他就不配得到。
“我不是这个意思。”他低声说。
“但你还是要走。”
“我难道还能一辈子靠你养吗……”他不知道该如何解释，想到雨欣的话，不自觉拿来当了说辞。
严沐阳想说，如果真能养你一辈子，那我这辈子也就满足了。可他只是说：“你还在生病，至少也要等到你完全康复，现在才刚稳定一些，要这么着急吗？”
要，他已经迫不及待地要迈出这一步，迈向两个人的新生活。“我有些事要解决，以后会详细告诉你的，绝对不是要躲你，你相信我。”
严沐阳不信。也许他理智上不想躲，可内心一定是避之不及的。他只能跟弟弟亲密无间相亲相爱，而他现在已经不相信弟弟的单纯了，所以他选择放弃。
严沐宸看了看时间，原本他计划的是晚上聊，说清楚之后他就离开，第二天回家找父母谈。现在提前这么久说开，他又不想立刻就走，留严沐阳一个人在这空荡荡的房间胡思乱想，这漫长的下午该陪他做点什么呢？
“阳阳。”
严沐阳听到这声称呼，身子明显一僵，猝然抬起的眼睛里微光闪动。他的心便在这澄澈的目光中沉静下来，轻声问：“你还记得小时候妈经常做的牛肉干么？”
严沐阳点头，“你想吃？”
“嗯，我刚好买了牛肉，我们试着做一次好不好，你以前做过没有？”
“要过菜谱，但没做过。”
严沐宸笑了，走过去牵起他的手，看着他的眼睛说：“我想吃，我们试试吧。”
两人于是都默契地不再提离开的事，像要完成什么仪式一样，将注意力专注到做菜这件事上。
生牛肉拿出来解冻，切成小指粗细的条，然后拿盐和料酒腌上，放在一边。做好这些，严沐阳将手洗净擦干，拉着他出了厨房，“需要腌一会儿，你早上起得早，现在再睡会儿吧。”
于是两人睡了个舒适的午觉，起床后牛肉刚好腌得差不多，正式开始加工。
起锅烧油，先把牛肉条炸过一遍。
抽油烟机嗡嗡响着，下面的油锅里劈哩叭啦一通热闹，厨房里突然就沸腾起来。严沐宸站在旁边看着他小心控制火候，仔细翻动已经变色的肉条，想起了以前过年时炸丸子的情景。
“炸完不会太硬吗？”
“少炸一会儿，直接炒的话口感不好。”
回想以前吃的肉干，确实是硬硬的，很有嚼劲，原来是因为炸过。“这些油要留下来吗，直接倒了是不是太浪费。”
“嗯，后面炒菜的时候用。你别凑这么近，小心烫到。”
炸完一轮，严沐阳又另起一个锅，把热油舀过来一些，开始炒的步骤。
热油加花椒和辣椒炒香，屋里立刻漫起又麻又辣的味道，严沐宸忍不住扭过身去打了个喷嚏。
“你先出去吧，有点呛。”
“没事，这味道好香。”严沐宸有些激动，觉得这锅肉干会比小时候吃的还要美味。
配料炒得差不多，再把牛肉都倒进去一起翻炒。上面翻一下，下面翻一下，就这么机械地重复。看了一会儿严沐宸才意识到这牛肉干做起来有多费事。他不禁想像起高丽华那时一个人在灶台前忙碌的样子，再想到明天要跟他们谈的事，愧疚涌上心头取代了刚刚的兴奋。他盯着锅里的东西安静下来。
“觉得无聊吗？”严沐阳觉察到他的情绪，“想吃硬点还是软点？”
“以前吃的那样就好。”
严沐阳停下动作，夹起一块小的放进嘴里尝了尝。
他扭头盯着，心中又燃起了期待。
“还得再炒会儿，不够硬。”
“味道呢，味道还好么？”
“味道刚刚好，不会让你失望的。”严沐阳转头对他笑，然后又回头继续重复的翻炒。
严沐宸在他的笑容里彻底定下心来，抽过一张纸巾为他擦了擦鼻尖的细汗，看着他认真的侧脸在心里回应：“我也不会让你失望。”
第56章 摊牌
经过一番用心的炒制，严沐阳再次夹起一块尝完之后，终于满意，将一旁切好的姜丝加进去，继续翻炒几分钟，关了火。
他又选了一块大小适中的，稍微晾一晾，转身喂到严沐宸嘴边。
严沐宸紧张又期待地抬眼，对上一双满含笑意的眼睛。明明他只是个旁观者，此刻却像等待别人品鉴自己作品的主厨，一颗心七上八下。
入口即是浓烈的麻辣，味蕾瞬间觉醒，所有的细胞都活跃起来。肉质劲道，软硬适中，一口咬下去，肉香立刻从紧缩的外皮中爆发出来，与调料的香混合在一起，盈满整个口腔。每嚼一口，味道便更浓郁一分，等到一整块吃完全部咽下，唇齿之间仍有留香萦绕。
“好好吃…...”严沐宸低声说。这味道出乎他意料的好，甚至比记忆中已经被光阴美化过的味道还要好。他想到电影里演的，真正好吃的东西会让人吃完情不自禁地流眼泪，此刻他竟真的有了这种感觉。
“好吃怎么一副不开心的样子？”严沐阳不解。
“太好吃了，就会想哭，你没看过食神么。”他也说不上自己是个什么情绪，开始一本正经地胡说八道。
严沐阳扑哧一声笑了出来，带着浓浓的笑意问：“那现在怎么，你要先哭一会儿吗？”
“情绪都被你打断了。”严沐宸也笑，佯装不满地看了他一眼，俯身伸手，直接去锅里抓。
“烫！”严沐阳拉住他，又用筷子给他夹了几块。等他吃得差不多，才从柜子里拿出一个保鲜盒，将锅里的肉先挑进去，剩下的空间填上调料，装得满满当当。
严沐宸看着这盒子，四四方方的形状在他眼中渐渐变成坚硬的基石，将他心中的城墙支撑得更加坚实。他试探着问：“这是给我带走的吗？”
“嗯，炒得不多，我就不留了。”这顿牛肉干做完，两人都莫名平静了下来，对待分离已经是云淡风轻。
“你什么时候去上班？”
“你什么时候走？”
“一会儿就走。”严沐宸此刻已经连一个晚上都等不下去了，再多一秒对两人都是煎熬。“我把事情办完就去找你，你注意身体，工作别太累。”
“是工作的事么？”
“算是吧，还有些别的，很重要的事。”
严沐阳笑了笑，对他这明显敷衍的话已经生不出什么情绪。只要他还肯见面，只要他不再像以前那样拒绝自己的靠近，其他的都不重要了。如果说这段时间的经历让他学到了些什么，那就是：人生最忌讳的，就是得寸进尺。
“那我晚上去上班，白浩回来还没跟他见上，今晚去看看。”
对严沐宸来说，这次的分离也十分猝不及防，他像个冲动的毛头小子，一旦确定了心中所想便一刻也不想再等。这段时光非常温馨，他如果继续留下来，两人会一天天更加快乐。可这远远不够，这也不是最后的结局。
既然下定了决心，就要立刻行动起来，所有的希望都要靠自己去争取。他不想再拖，从现在起的每一秒，他都想跟严沐阳用另一种身份来度过。
从严沐阳家离开，他先回到自己阔别已久的小房子里，放好东西，简单收拾了下，然后就搭上了最近一班回家的火车。路上他跟高丽华打了招呼，问她严峰在不在家，确定两人都在，他才放下心来，在轰轰隆隆的火车行进声中一遍遍打着腹稿，准备有生以来面对父母的第一次反抗。
到家时，时间已经不早了，但严峰和高丽华都还没有睡觉。客厅亮着灯，两人正坐在沙发上看电视。
严沐宸轻轻推开门，暖灯下的两个身影本应该是一副温馨的画面，此刻他却感受到孤单的气息。
自从毕业工作，他和严沐阳每年回家的次数屈指可数。孩子们长大了有自己的生活，父母都理解，从未说些什么，他以前也从未放在心上。他虽然人不在他们身边，却在走着他们安排的路，在他疲惫又麻木的思想里，这就是一种孝顺，这比每天回家陪他们吃饭更能让他们满足开心，事实也确实是这样。可现在他要放弃了，他要走上另外一条让他们伤心失望的路，他甚至现在就能想象父母瞬间苍老下去的样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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