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口中的疯子就是顾从渊。
被魔尊下令生擒、屠尽千幻宗弟子之人……是顾从渊。
此刻也确定了,他所出现的时间点,已经是在很久之后。
“布阵布阵,趁那疯子还没有察觉,赶紧布阵!”
“他真的……没有察觉吗?”
有人指向了那洞府口,声音发颤。
“气息!如此强大的气息!我们……”
“脚步声!他要走出来了!他……”
他们已经没有了原先的从容镇定,在强大的威压下目中都出现了慌乱之色,更有甚者,不自觉的就往后退去,身上的魔气蓄势待发俨然一副防备的姿态。
那为首的大汉极为不屑他们此时的模样,嗤笑出声:“一个刚晋升化神重伤濒死的疯子罢了,你们至于怕成这样?”
“你不怕你上啊!”
“呵,你们这群废物注定与天阶魔器无缘!”
大汉拿着储物盒,朝着那洞府入口走去。
“砰——”
瞬息之间一声巨响,汹涌的魔气自洞府入口涌出,遮挡视线的同时将狠狠那大汉轰飞出去。
烟尘散尽之时,剩下的人看着地面上大汉已然分崩离析的尸骸,面上只剩下恐惧之色。
“死……死了!”
“他怎么这么强!那个疯子!”
“逃吧!快逃!他就是个疯子!他化神巅峰了!”
唯有连越,呆呆看着那个从洞府中走出的人。
他从未见过这样的顾从渊。
那张脸还是极美的,只是神色漠然,眸中冰冷,周身萦绕的魔气浓郁得几乎要化成实质,他缓缓走来,魔气幻化而成的长剑在地面上拖出了一道显眼的血痕,恐怖的威压侵蚀着这一方天地。
“顾从渊……顾从渊……”
可他听不到,也看不到。
顾从渊缓缓朝那些人走去。
“别过来!别过来!”
他们已经被吓破了胆,目中恐惧之色几乎要溢散出来,但是此时想逃已经晚了,浓郁魔气化作的屏障将所有退路堵了个严实。
有人慌乱中拿起了那大汉尸身旁的储物盒:“别过来……这里面所装的是你一直找寻之物!”
“别过来!如果你再进一步我就……啊啊啊啊!”
顾从渊漠然抬眸,长剑轻飘飘一斩,瞬息之间无数头颅落下,死了个干净。
引力诀的作用下,那染血的储物盒落入他手中,主人已死上面已经没有了神识烙印,他轻易将之打开,氤氲的魔气中那东西投射到地面上,露出全貌。
那一刻,顾从渊和连越的神情都凝固了。
——那是连越的尸体。
少年的尸身上尽是血污,无数道狰狞血口遍布整个躯体,原本五官精致的面颊也不能幸免,最为明显的当属胸口的大洞,那口子开得极大,视线掠过便可看到其中冰冷残破的心脏。
“别看了,别看了。”
连越听到自己的声音,好像说了一遍又一遍。
“顾从渊,你别看了。”
可对方听不到,说上一千遍一万遍,他都听不到。
四周好似在一瞬间安静了下来,只剩下顾从渊靠近那具尸骸的脚步声,他走的慢极了,眼睫垂下,神色漠然。
他倾身,将那具面目全非的尸骸纳入了怀中。
连越也在那时候靠近,同样缓慢地伸出手去,可他的手穿过了顾从渊的身体,碰不到的,一切都只是徒劳。
但他还是这么执拗维持着这个动作,就好像眼前人,也这么执拗地拥着一具再无声息、冰冷可怖的躯体,任由时间一分一秒地流逝。
“我在这里,我在这里。”
“只是阵法,我没有死。”
听不到的。
在此刻,他前所未有强烈地希望着七情阵就此结束。
“你不要……难过。”
第108章
连越不明白七情阵如此安排有什么深意,也想不到他们会走向怎么样的结局,他跟在了顾从渊身后。
若非要往好的地方想,起码他还能看到他,陪着他。
顾从渊将尸体放入红木棺材中保存着,随之他离开洞府,朝着某个方向走去,到了地方连越才知道目的地是千幻宗的藏书阁。
千幻宗中全是死人,藏书阁处也不例外,原本巍峨高耸的建筑物被破坏了个七七八八,里面的藏书也七零八落,真正有价值的东西都已经被人取走。
连越沉默地看着顾从渊进入其中,从第一层开始翻阅,一直到最后一层,留给顾从渊的时间并不多,那些人随时会找上来,他看得快极了。
连越便也凑近了去看,字字句句在眼前浮现出又转瞬幻化不见,他极其缓慢地眨了一下眼。
“转世轮回之说……”
“用以修复尸身的魔药……”
“召回死去之人散去的神魂的阵法……”
……
太多了。
他本该记不住这些内容的。
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感觉自胸腔处生出,酸涩的,沉重的,都揉杂到了一起。
最后他盯着顾从渊漠然的侧脸出了神,时间好似在此刻止息,金色日光透过窗柩照到眼前人身上,从哪一个角度去琢磨都是说不出的好看。
恰巧对方在此时抬了眼,另一种意义上也算是四目相对了——连越忍不住伸出手去,碰了个空。
似乎记性变差了,他又把这事忘记了。
“顾从渊……”
下意识就开口说话,尽管身前人听不见。
但在此刻,一切都是不合时宜的,窗外又汇聚起了浓重的魔气,又有一批人因为魔尊的悬赏前来。
顾从渊将未看完的书收入储物戒中,长剑再次在他手中幻化而出,他走了出去。
……
到最后,连越已经不记得这是来的第几批人。
刀刃交接,血肉翻飞,有人恐惧逃跑,有人悍不畏死地迎上来,但都在顾从渊手起剑落之间头颅落地。最开始连越还觉得那些血腥味令人作呕,后来已经麻木了。
魔域,本就是这样一个的地方。
魔尊给出的诱饵太大,尽管来一批死一批,但还是源源不断有人前来。
再强大的人也经受不起这种车轮战的消耗,顾从渊也不例外,他眼底的疲惫之色越发浓重,身上的伤也越来越多。
在真正的过去之中,顾从渊一定也曾因所谓的魔骨被魔尊悬赏,当时他……又是怎么渡过的呢?
连越不敢再细想下去。
此刻的他什么都做不了、办不到。
……
那一天终归还是到来了。
这回来的是魔尊苍麟本人,青年身材高大面色阴冷,领着一众魔将将顾从渊团团围住。
“你比我想象中的命要硬,我以为第三日那些人就会将你献上来,没想到拖到了第九日,久得让人失去耐心,竟还是由我亲自出手。”
“他们都说你是个疯子,为了解开蛊虫屠尽千幻宗上下,我却知你只是为了区区一个炉鼎,真令人意外,生有魔骨之人竟是你这么一个情种。”
“林十一死了也是可惜,他体内生出的魔骨虽不如你,但也勉强可以用用,若不是他被你杀死,我也不愿与你为敌。”
“后悔吗?是否会后悔为了一个炉鼎沦落到如此地步。”
顾从渊抬手挥剑,神色漠然:“林十一该死。”
“还有,是道侣而并非炉鼎。”
这一战无法避免。
魔将都是来自魔族皇城中的精锐魔族,默契的配合之下阵法成形,将顾从渊牢牢困在其中。
顾从渊本就在先前不间断的打斗之中疲惫无比,伤势又未愈合,拼尽全力抵挡后终是出现了败势。
在那充斥着魔气的铁链悍然落下之际,连越挡在了顾从渊面前——他又何尝不知道知道这只是徒劳无功。
僵着身体,他看见顾从渊喷涌的血水穿过自己虚幻的身体溅到了地面上,在身后,铁链入肉声和痛苦的轻声闷哼声混杂在一起。
他不敢回头。
只是胸口徒然涌起的感觉那么清晰,宛如被千万只虫子啃食着,一直蔓延到四肢百骸。
他想,顾从渊一定很疼。
……
顾从渊被关在魔族皇城的地牢之中。
禁制化成的枷锁将他牢牢锁住,丝毫动弹不得,少年的躯体遍布伤口。
魔尊苍麟向来善于玩弄人心,这会又对顾从渊道:“不过是要奉上魔骨,我又未必要你性命,何必呢。”
“若是当初你顺从些,干干脆脆将东西给了我,也不必闹成如此难堪的模样,你根本不会死。”
“你若不死,你那小炉鼎……哦不说错了,你那小道侣说不定还真有一日能被你复活呢。”
“魔骨不好融合吧?”顾从渊不为所动,“你说这些不过是要坏我的道心,我又怎么会如你的意。”
被道出目地后魔尊苍麟也不恼,似笑非笑地取出一物:“确实想要坏你道心……但如果是这个呢。”
是那口装了连越尸身的棺材。
被囚在地牢中后,顾从渊身上的所有东西都被搜刮了个干净,包括这口棺材。
顾从渊沉默一瞬。
少年面上血污点点,眼中尚有疲惫之色残留,但这无损他昳丽无双的面容,而这一瞬后他突然眼睫颤了颤,声线依旧是平
静的:“死物而已,又不是他。”
“哦,是吗?”
“死物你却藏得这么紧,还特意伪装出另一模一样的,我差点没找到呢。”
四溢的魔气下,幽蓝的火焰很快将整口棺材点燃,那具可怖的尸骸一点一点在火中扭曲,变形,直至化为灰烬。
魔尊苍麟一脸玩味地欣赏着顾从渊的表情,可注定会让他感到失望——少年漂亮的墨色眸瞳中映出跳跃不断的火光,从始至终,他都那么平静。
而连越也在注视着他。
恍惚之中,他好似看到顾从渊嘴唇翕动,轻轻的说了一句什么。
是什么?
“那就一起死吧。”
好。
**
连越不记得自己的意识什么时候又陷入了黑暗之中。
一切过得很快又很慢,时间便是这么奇怪,一眨眼,就觉得好似过去了很久了。
他的记忆停留在最后一个画面里,魔尊苍麟失了最后的耐心,五指长出兽类狰狞的利爪,终于伸手要去取顾从渊的魔骨,地牢里真暗啊,根本看不清顾从渊是怎样的表情,他又下意识欺身去拦,什么都碰不到。
意识再次回笼,他睁眼,就看到了一片全然黑暗的空间。
没有顾从渊,没有魔尊苍麟,他甚至不确定这里是不是阵法世界,四周安静而又漫长,他不明白七情阵又要搞什么幺蛾子。
直至此时,他都不知道要如何解开阵法,真真正正无计可施。
心里反倒更惦记起顾从渊的结局来,后来如何了?他曾经被取了魔骨吗,然后呢,再次面临当初的痛苦,或是比过去更多的痛苦……他还好吗?
【宿主,此刻听得到了吧?】
这时,竟是063的声音响了起来,话语中附加了一声叹息,似乎十分感慨。
连越“嗯”了一声,心中的疑虑又多了一层。
七情阵的诡异让他心神俱疲,在此刻,他甚至开始怀疑063也是假的,是七情阵为迷惑他造出的幻象。
正如顾从渊说的那句“若所谓的阵法能抹去我们的记忆,同样也能加诸一段不存在的记忆,你又如何分辨所谓的虚与实”。
不知道这算不算是好事,见过了魔域的复杂残酷,他理解了顾从渊的敏感多疑,连带着自己也都变得敏感多疑。
063的声音还在继续:【后面发生的一切我都看了个明白,稍后便细细说给你听,不过宿主,你要做好心理准备,我所说的一切绝无半点虚言。】
连越点点头:“你说。”
063的话让他起了些不祥的预感。
【那就从头说起……】
【宿主在阵法世界中死掉之后,成为了其中鬼魂一样的存在,而当时063也是存在的,可不知道是受阵法影响还是为什么,宿主并不能听到063的声音……】
【宿主与顾从渊所经历的一切,063都看在了眼中,后面到了魔尊苍麟取骨的部分,你因为承受不住阵法的影响而陷入了昏迷,但我还在,因此我看到了之后的所有部分……】
【魔尊苍麟取顾从渊魔骨这本就是过去曾发生过的事情,过去的顾从渊没死,这个衍生世界里的顾从渊自然也会没事,后来……他杀死了苍麟,夺取了被种下魔印的机会,成为了新的魔尊。】
【宿主,他根本不是什么顾从渊,或者说跟本就不存在什么‘顾从渊’,他是……魔尊纪萧。】
【如今想来一切都是有迹可循的,顾从渊身为魔族,如此无所不能,又特意进入落山宗接近宿主,而魔尊纪萧恰巧需要无根花压制身上的魔印反噬……这一切完全能对的上,阵法世界中宿主你也是亲眼所见,纪家第十七子,不就是纪萧。】
【虽然之后……我也不知道纪萧为何没有伤害宿主,但这些都是事实。】
纪萧?
连越愣住了。
他的记忆还不全,但也从063口中得知,魔尊纪萧需要他身上的无根花做为药引,曾在他身上取血,可以说算得上是他仇人,是他避之不及的存在。
怎么就变成这样了呢?
这种愕然的念头并没有维持多久,眉心就开始胀痛起来,许多驳杂的画面和声音源源不断地涌入连越脑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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